半晌,秦正廣抬頭,看著自己的大兒子。


    他的大兒子,從來都不是什麽驚才絕豔之輩,但勝在性子溫潤,還聽話,交給他做的事情,他也可以完成得不錯,所以這些年,秦正廣對自己的大兒子一向都很放心。


    他相信有朝一日自己就算不在了,秦清也能帶著秦家好好地走下去。


    秦正廣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秦清直起了腰,不敢去看秦正廣的眼睛。他道:“是,父親,我插手了通州水災。”


    “插手。”


    秦正廣道:“如果你不曾插手,那麽這一場水災,也不會發生,對不對?”


    秦清不敢回答了。


    秦正廣道:“老大,你知道為父我最害怕的是什麽嗎?”


    秦清雙手扶在地上,道:“父親最怕秦家被陛下盯上。”


    秦正廣嗤笑了一下。


    他道:“從陛下登基,到現在,我秦家一直都被陛下盯著,從來都沒逃脫得了。”


    “就算是這樣,”秦正廣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為父依然能讓陛下抓不到一丁點的錯處來。你知道為什麽嗎?”


    秦清沒說話。


    “你得知道陛下在想什麽。”


    秦正廣突然道:“今日陛下在朝堂上下了聖旨,卻隻字未提,和水災沾邊的鬧事官員該如何處理,你有沒有想過,到底是為什麽?”


    秦清抿唇。


    秦正廣甚至嗤笑道:“我的兒子不會這麽蠢,以為陛下真的忘了這回事兒了吧?”


    “我問你,如若今日質問你的是陛下,你該如何?”


    秦清心中一緊。


    麵對著父親的質問,他卻無話可說。


    看著沉默的秦清,這個他一手教出來的兒子,秦正廣的心中蔓延出了一種難以言狀的感受。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秦家的嫡子,是如此懦弱的一個人。


    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當,現在的秦清,卻唯唯諾諾地站在自己跟前,關於水災的事情,甚至半個字都不敢去提。


    失望。


    那是一種由衷的失望。


    不過,秦正廣的失望去得也快。畢竟,他早就已經料到了這一切。


    他不再多說什麽,隻是伸手,把桌上的畫卷卷了起來,而後道:“你過來。”


    秦清走了上來。


    秦正廣把畫卷放在了他的手上道:“你去找人,把這幅畫交給遲允。”


    秦清也沒問什麽,隻是道了一聲是,便低著頭走了出去。


    留下秦正廣一人,獨自坐在案後。


    秦正廣慢慢地,摘下了戴在頭上的烏紗。他看著這烏紗,上頭鑲著一塊成色極好的翠玉,玉色若水,觸手生溫。


    他將這烏紗放在了宣紙上頭,一人一帽,相顧對坐,許久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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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家。


    “大人。”


    許澤敲了敲門,道:“小廚房給您熬了點湯。”


    半晌,裏頭才傳來了遲允的聲音:“進。”


    許澤開了門,一下就嗅到了極好的墨香。遲允一向都用好墨,每每作完詞畫,那墨香總是會殘留在宣紙上很久很久。


    許澤走上前來,把熬好的參湯從食盒裏拿了出來,遞給遲允,好奇道:“大人,您這是做什麽呢?”


    遲允沒應,隻是把毛筆放在了一邊。


    他伸手接過參湯,輕輕地抿了一小口。


    “夫若湑雲之輝以蔽日,聲聞九皋,鳴珂鏘玉……大人,您在寫詞啊!”


    遲允淡淡地應了一聲。


    許澤搓了搓手,想要伸手去碰碰這篇新鮮出爐的詞賦,卻見這宣紙上頭的墨跡還未幹,顯然是遲允一氣嗬成,沒有任何停歇寫下來的,故而隻好收回了手。許澤讀了幾句,撓了撓臉道:“大人,這詞寫得真好啊……瑤姬賦,瑤姬?”


    許澤懵了一下:“瑤姬是誰?”


    遲允已經走到了一邊。他用勺子撥了撥裏頭的當歸片,道:“瑤姬乃是九霄神女,騰雲駕霧,有治水除病之能。”


    許澤總覺得遲允是在內涵什麽。


    他想了半天,試探道:“大人,您這不會是給長公主寫的吧?”


    “是啊。”


    遲允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長公主在這次水災中立下了汗馬功勞,我借此歌頌長公主的事跡,有什麽不對?”


    許澤:“……”


    居然無言以對。


    遲允放下了小碗,道:“一會把這篇賦裱一下,送去朗月齋。”


    許澤震驚。


    遲允挑眉道:“怎麽?”


    “不是不是,沒有沒有,”許澤擺手,而後撓了撓頭道,“大人,要是奴才沒記錯,您已經很久沒在朗月齋出展您的作品了。”


    遲允想了一下道:“或許吧,我也忘了。”


    許澤小心翼翼地把這張紙拎了起來,忽而,有個下人走了進來道:“遲大人,有客求見。”


    遲允道:“誰?”


    “對方自稱是遲大人的故人。”


    遲允隻是略微猶疑了一下,便應了一聲,便帶著許澤出門去見客了。到了中堂,卻見來者是個身穿布衣的老者。這老者雖然兩鬢斑白,但是一雙眼睛卻是明亮,腰杆也是挺直的。


    遲允不知道來人是誰,這人他沒見過。


    這人瞧遲允來了,給他行了一禮道:“遲大人。”


    遲允頷首。他想叫下人看茶,被老人給拒絕了。遲允便道:“不知您是遲某的哪位故人?”


    這老人道:“我姓秦。”


    遲允便明白了。


    在這個緊張的節骨眼,秦正廣就算想和自己有什麽話說,也不會直接來找自己,畢竟這會引起宋傾嵐的懷疑。


    “不知有何貴幹?”


    “哦,是這樣的。”


    這老人拿出了手中的畫卷,交給了遲允,道:“這是我家大人,要我交給您的畫。說是一定要遲大人親自看了。”


    遲允接過,展開了畫卷。


    他隻是看了半晌,而後把畫卷折好,交給了許澤。遲允對老人行了一禮,道:“請秦大人放心,峻生知道該怎麽做。”


    老人笑了一下道:“那便好了,我府中還有差事,不便叨擾,就先告辭了。”


    “許澤送客。”


    許澤應了一聲,便趕緊上前,送這老人出去了。


    待到許澤回來的時候,遲允還待在中堂沒走。許澤自然也是看到了這幅畫的內容,他抱著這畫卷道:“大人,這畫上是誰啊?”


    遲允道:“季布。”


    許澤恍然大悟道:“哦!不是有人說,說什麽……得黃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諾嘛,大人,秦大人給您這幅畫是什麽意思啊?”


    遲允淡淡道:“他在提醒我,要信守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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