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的時候,程業真帶著人再次發起了突圍。


    薛文貫帶著手下的親衛,護著這些年輕的孩子們,一點一點地往外衝。


    “哈——”


    聞直硬生生地靠著自己的衝勁,砍了上來。


    薛文貫回頭,卻見這傻小子像是不怕疼一樣,渾身都是血,一直在喘息著。


    薛文貫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經過一次突襲,虎賁軍的衝勁並沒有那麽強勢了,但是有聞直的帶領,這些新卒們還是跟著薛文貫向前衝了去。


    或許是為了救贖,郭深也格外地勇猛。


    薛文貫的胳膊已經沒有知覺了,他一直在砍殺,但是卻發現對方壓根不給自己接近他們的機會。


    “嗯——”


    “將軍!!”


    郭深抹了把自己的臉,卻是看見薛文貫被一個雪域騎兵刺穿了腹部。


    那可是雪山寒鐵!


    可想而知,那種銳利的疼痛簡直讓人崩潰。


    但是薛文貫不愧是身經百戰的主將,他硬生生地忍住了這種疼痛,反手一槍,就將對方穿了喉。


    薛文貫眼看著就要墜落。


    郭深趕緊上前,支撐住了薛文貫。虎賁軍沒了主將們的指揮,卻是有些亂了陣腳。


    “殺啊!!”


    “死啊!!”


    叫喊聲漫天。


    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地倒下,也不乏那些從來都沒上過戰場的新卒,就是如此倒在了這裏,銷泥埋骨。


    越來越多的人死去。


    而聞直還在不停地砍殺。


    就在這時,郭深聽到了傳令的鼓聲,郭深依稀分辨了出來,那是撤退的聲音。


    他狠狠咬牙,打馬上前,將打得正忘我的聞直一把薅住了,然後便帶著聞直瘋狂地往外跑。


    鮮血的氣味腥臊難當。


    第二次突圍,程業真再次失敗了。


    這一次,雖然雪域騎兵也折損了不少,但是虎賁軍這一次,居然折損了整整一萬。


    這兩個時辰,程業真的手下,已經折損了大多半的人。


    程業真本人,也並沒好到哪裏去。


    盡管他全程都十分驍勇,他身上到處都沾染著雪域騎兵的鮮血,但是所有人可能都忘記了,他也隻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


    這個老人,已經付出了他的全部。但是,依然無法帶著他們好好地走出去。


    如果說第一次突圍了之後,虎賁軍們陷入了一種低迷的士氣,那麽現在,縈繞在虎賁軍之間的,就是死氣沉沉,是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明日的低落,是想要歸家想要逃離但是卻不能走的動搖。


    他們怎麽會在大淵,在他們自己的土地,受到這樣的屈辱?


    他們懷疑自己。


    程業真就靠在一塊石頭上,身邊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虎賁軍。他們拿著手中的食物——那身上帶著的僅存的被凍得硬邦邦的餅子,沉默不語。


    沒有人說話。


    風聲呼嘯,悲慟哀戚。


    程業真看著自己布滿了老繭的雙手,也在回憶著自己年輕的時候。


    想當年,他也曾是一員猛將,結交了沈之逢之後,他也曾跟著他,上過雪山,下過沼澤,經曆過常人想不到的困苦。


    他也曾遇到過這樣膠著的情況。


    他年輕,當時帶著手下的兵硬生生地撕開了一個口子,給沈之逢帶領的虎賁軍打開了一條路。


    但是現在。


    他不行了。


    隻是兩次突圍,他居然從心底裏,生出了一種濃濃的疲憊感。


    這個什麽時候都保持著笑容,在軍中威望頗深的老將軍,孤獨地站在那裏,和自己的影子作伴。


    薛文貫簡單地包紮了一下,但是傷口還是隱隱會滲出鮮血。他實在忍受不了這樣低落的程業真,便主動跪在地上,道:“將軍,請您再給屬下一次機會,屬下一定帶著手下,突圍!”


    程業真搖了搖頭。


    他叫身邊的虎賁軍,把薛文貫扶了起來。


    程業真甚至是笑了一下,他道:“文貫,你跟著我,多少年了?”


    薛文貫心中的苦澀逐漸蔓延,堵在喉嚨口,一個“五年”兩個字,卻是怎麽都說不出來。


    “將軍。”


    薛文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道:“將軍,我想一直跟著您,不管是一個五年還是兩個五年,還是他媽的十個五年,我都要一直跟著您。”


    有幾個虎賁軍也哭了出來,他們這些鐵骨錚錚的漢子,淚流滿麵,淚水落下來就凝結在了臉上,冷風一吹嗖嗖地疼。


    “將軍,咱們也跟著您!”


    “俺也是!”


    程業真把手放在了膝蓋上,搖了搖頭。


    他紅著眼睛,沙啞道:“我對不起你們。”


    “弟兄們,我,對不起你們。”


    “將軍!!”


    虎賁軍們再也忍不住,他們有的人都跪了下來,痛苦地抱著頭,此時此刻,他們眼中的天下的顛倒的,誰也分不清淚水外頭的景色,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程業真道:“這一次,是我不對,是我低估了他們。是我帶著你們,跳進了這個火坑。”


    “弟兄們。”


    “我老程,一輩子都不是個矯情的人,但是對你們,我隻能說,我能為你們彌補的,也隻能留到下輩子了。”


    “將軍!!”


    有一個年輕的虎賁軍站了起來道:“下輩子,下下輩子,老子還是虎賁軍!”


    “我永遠都是虎賁軍!”


    程業真看著那一個個挺拔的身影,那一張張稚嫩的臉龐,他們曾經陪著自己,上過刀山,下過火海,吞過敵軍的長槍,他們一路堅定又執著,就算到了懸崖邊,他們也要悍然一躍,綻放出自己最後的火彩。


    程業真嘴唇顫抖,凝望著他們,沉默了半天,他啞聲道:


    “好!”


    “你們,都是我的好兒郎!”


    程業真哈哈一笑,站了起來。他道:“弟兄們,今日,咱們就走這一遭,把他們這地方翻個底朝天,弄他娘的一出雪崩!”


    “誓死追隨將軍!”


    一句一句的聲浪,蓋過了程業真的勢頭。那些傷殘的虎賁軍,舉著卷刃的槍尖,對準了那些雪域人的方向。


    所有人都明白,程業真用這最後幾句話,鼓動起了所有虎賁軍的心,而代價,就是一去不返。


    那便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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