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大人啊啊啊啊!”


    梵離的尖叫聲如利箭,恍然要刺破人們的耳膜。


    她掙紮著叫喊著,用尖銳的指甲去撓,用牙齒去撕咬,然而湯付霜一個疼字都不喊,待她哭累了,才湊到她的耳邊,充滿惡意地低語:


    “乖,省著點力氣去床上叫。”


    梵離的瞳孔震動幾下,徹底絕望,如同被剪斷了提線的人偶軟軟地靠在湯付霜的肩膀上。


    樓裏的賓客,幾乎都是沒見過血的,現在親眼看著何會愷被砍,一個個嚇得兩股戰戰,麵色慘白。但是沒有湯付霜放話,誰也不敢起身離開。


    祁連仙輕甩佩劍,那血珠刷的一下,落在地上,繪成了一串豔麗的臘梅。


    “何會愷以下犯上,對長公主大不敬,現被就地正法。”


    “咚。”


    何會愷的屍身落地。


    鮮血好似吐著信子的蛇,順著樓梯緩慢地爬了下來,趟到了湯付霜腳下。


    “好了,好了。”


    湯付霜摟著梵離的腰肢,笑道:“諸位也不必行這麽大的禮了,都起來吧。”


    誰敢起來?


    現在大家都見識到了這位的瘋樣——為了一個青樓的妓子他甚至敢當眾宰了朝廷命官,誰知不知道這狗官會不會倒轉刀尖,叫那祁連仙砍了自己?


    所以就算湯付霜這麽說了,也沒人動。


    湯付霜卻不理會,抱著梵離往上走。


    祁連仙跟在他的身後,緩步上樓。


    “叫人把窗子關上,別讓那味兒散出去了,再熏著人。”


    湯付霜頭也不回地下令。


    站在大堂的黎川這才意識到——他在指使自己。於是他把一個匍在地上的小廝踹起來,甕聲道:“快去關窗關門!別叫人看著!”


    那小廝迷迷糊糊地起身,又迷迷糊糊道了聲是,趕緊按吩咐做了。


    黎川帶來的飛花衛開始收拾屍體。


    饒是黎川在飛花衛待了許多年,也不禁心驚。


    他原本以為,這個湯付霜頂多也就和那何會愷嗆兩句,再不濟打起來了,他跟著阻攔一兩下也就罷……


    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敢宰了何會愷!


    放眼大淵,也就隻有飛花衛的人敢這麽大膽了!


    黎川單手抹了把臉,眼神在大堂中梭巡了一圈,轉瞬一愣。


    餘灝哪裏去了?!


    “那你們便在這裏等我,待我沐浴回來,定會好好地疼你們。”


    湯付霜伸出雙手,撫摸著兩個美人的臉。


    梵離目光呆滯,沒有半點回應。丹楓也嚇得夠嗆,好一會才勉強撐起個笑容,啞聲道:“奴……奴家等您。”


    “嗯。”


    湯付霜整了下衣領,向外走去。關門的時候,他聽見了梵離隱忍的痛哭和丹楓低聲的安慰。


    他嘴角一落,臉上再無放蕩模樣。


    快步行至後門,祁連仙已在等候。


    祁連仙抱著佩劍靠在門框上,眼角都捎著點揶揄。


    “小湯大人,一炷香都不到,這麽快?”


    湯付霜看了他一眼。


    祁連仙摸了摸鼻子:“你這麽看我作甚?這不是開個玩笑。”


    湯付霜卻沒什麽心思開玩笑,他轉頭道:“餘灝呢?”


    “跑了。”


    果然。


    “他定然是去銷毀證據了,我們得追。”


    湯付霜快步走出後門,輕輕一躍,就穩穩當當地過了牆頭。見他要離開,祁連仙也趕緊抓著佩劍跟了上去。


    ==


    餘灝慌不擇路地回到家中,直奔書房中的密道。


    密道的另一端就是何會愷家中的祠堂。餘灝輕手輕腳地把密道的門封好,便去尋找那證據所在。


    證據就被何會愷藏在了聖人像下。餘灝費了好大的勁頭才挪開了那半人高的聖人像,在下頭找到了能夠證實他們二人罪行的文書賬冊。


    拿到了這東西,餘灝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從懷裏掏出了火折子。


    啪啪兩下,火折子被點亮,雀躍的光瞬間充斥在整個昏暗的祠堂中。


    餘灝舉起賬冊剛要燒,卻聽“嗖”的一聲,一支長箭破了窗而入,穩準紮在了餘灝的手腕上——


    “啊!”餘灝慘叫一聲,賬冊落地。


    “砰!”


    祠堂的門被破開,天光大亮,刺得餘灝眼睛一疼,流出了淚。


    還沒等看清來人的臉,餘灝就被衝進來的祁連仙狠狠按住了。


    待視線清晰,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湯付霜後,餘灝一點都不意外。


    “果然是你。”


    餘灝道。


    湯付霜沒有多說什麽,隻是上前,將餘灝手中的火折子踩滅,並撿起了落在地上的冊子。


    “這個我收下了。”


    他的聲線平淡如水,行跡也不再如從前乖張。


    餘灝道:“我早該想到的。”


    “你想到了。”


    湯付霜輕輕地撲了撲冊子上頭的灰,道:“但你沒法子。”


    餘灝自嘲笑了。


    隱隱約約,他眼前的背影好似模糊,和多年前的人重疊、交換又糾纏,隻是熱淚灼燙,他竟不忍定睛去看。


    第二天,陶州的天就變了。


    陶州太守餘灝與飛花衛勾結,參與開采、販賣私鹽,徇私舞弊,被下了牢獄,等候審訊;陶州長史何會愷參與其中,幫助餘灝牽線搭橋,又犯下了對長公主不敬的大罪,已被飛花衛斬於雲湘樓,儆效世人。


    餘灝和何會愷的府邸被查封,他們的家人一個都動不了。


    誰也沒想到,短短一日怎麽會發生這樣的慘劇。餘何兩家的人無法伸冤,自然也無法為他們的家主辯白,而事情的真相又被飛花衛死死地鎖住,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衝突,無人知曉。


    不過,餘灝在陶州的威望確實不假。在他被下獄的第二日,便有百姓日日上門為他鳴冤。


    整個陶州都落入了低迷。


    到了這個境地,餘灝並沒有刻意隱瞞什麽。


    他和何會愷做的事,他幾乎算是和盤托出,但唯獨有一件事,他從來都沒有交代。


    他背後到底站著誰。


    湯付霜不是沒有派人去審,但餘灝的嘴太嚴實,無論使用了什麽手段,他都堅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主導,為的是自己的前途和家業。


    “嘩啦、嘩啦。”


    是鐵鎖拖地的聲音。


    衙役一邊拎著鐵鏈,一邊佝僂著腰肢,滿臉堆笑地帶路。


    “大人,這地牢裏陰暗,您瞧著些腳下。”


    湯付霜淡淡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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