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幹巴巴地落在地上,季葦卻是不接了。


    這上司的態度實在奇怪,不過,湯付霜卻並無不滿,畢竟經曆得多了,心思也沉穩了許多。


    到了東宮,便有宮人出來迎接二人。


    東宮很大,金碧雕梁壯闊生輝,不愧為太子居所,氣派十足。


    湯付霜隻瞄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二人被引入了偏殿。


    殿內,宋明珂正蹲著身子,為宋景辰整理衣衫。


    宋景辰的袞服今日做好了,宮中的司衣親自送了過來,給宋景辰試穿。


    金緞團龍的袞服,上頭緙著十二章紋樣,與朝服不同的是,這袞服前胸上的日、月、星辰三光代表著祈順風雨的意思,通常隻有在祭祀中,皇帝或者太子才會穿著這樣的衣衫。


    宋景辰用手扒了扒冕上的流蘇,奶聲奶氣道:“姑姑,好看嗎?”


    宋明珂笑著捏了捏他柔軟的小臉,道:“好看,我們辰兒最好看了。”


    “嘿嘿。”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參見長公主。”


    宋明珂轉頭,笑意更甚了。


    “哦,是你們來了。太子殿下已經在等著了。”


    季葦低頭道:“是,請太子殿下移步。”


    宋景辰身子矮小,袞服又繁重,所以他隻能慢慢地挪步。他仰頭望著季葦,板著小臉道:“你就是季大人嗎?”


    季葦道了聲是:“微臣季葦,禮部侍郎,見過太子殿下。”


    “哦……”


    宋景辰咳嗽了兩下,道:“那就開始吧。”


    “是,殿下。”


    經過湯付霜身側時,宋景辰還好奇地瞄了這年輕的大人一眼。


    卻見湯付霜對他微微一笑,行了個禮。


    宋景辰心中喜愛這人,麵上卻冷冷地點點頭。


    然而他並不知道的是,就是這個笑得溫潤的年輕人,在他登基以後,讓他受了多麽大的折磨。


    後話不提。


    且說季葦與湯付霜為宋景辰講解了封禪流程,又親自演示過了一次,宋景辰也知這是關乎國祚的大事,所以聽得很認真,沒過一會,居然真就把這流程完完本本地記下來了。


    饒是季葦嘴上嚴厲,卻也不得不承認,宋景辰天賦異稟,聰穎非常。


    “殿下。”


    季葦手執一張竹簡,遞給了宋景辰。他道:“封禪乃是當政者向祖宗天地彰述功績的大典,屆時會由我二人將記載著陛下功績的竹簡交給您,您須得清晰地念出,不可念錯,不可停頓。”


    宋景辰好奇地打開竹簡,然後就懵了。


    這上頭文縐縐的,隔兩個字就有他不認識的,他看都看不懂。


    但在大臣麵前,太子殿下不能驚慌,於是宋景辰點點頭故作沉思道:“好……本宮知道了。”


    “那麽,請殿下熟讀竹簡。祭祀莊重,還請殿下心懷尊重,勿忘每日焚香齋戒,沐浴誦經。”


    宋景辰點點頭。


    “二位大人辛苦。”


    季葦與湯付霜行禮,告退了。


    宋明珂將視線從季葦的身影收了回來。他們的身影一消失,宋景辰立刻就恢複了他那天真的模樣。他張開了雙臂,十分費力地翹腳道:“姑姑,要姑姑抱。”


    宋明珂俯身,想把他抱起來,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手臂。


    雖然隻有五歲,但宋景辰身形已經高了許多,宋明珂已經抱不太動了。再加上袞服精貴,碰壞了也就不好了。


    宋景辰以為是姑姑不喜歡自己了。


    他淚眼汪汪道:“姑姑……你為什麽不抱我了,你不喜歡我了。”


    宋明珂趕緊用帕子把他的眼淚擦幹,哄道:“沒有沒有,姑姑怎麽會不喜歡辰兒呢。”


    “嗚嗚嗚,姑姑不喜歡我,父皇也不喜歡我,辰兒沒人要啦!”


    宋明珂頭疼地想——是不是他們把宋景辰給慣壞了,所以這孩子動不動就掉金豆子。


    待到宋景辰哭累了,宋明珂才給他遞了一杯乳茶,道:“好了,哭夠了?”


    宋景辰點點頭,還喘了口氣。


    宋明珂把竹簡塞在他的手裏,道:“好,那開始認字吧。”


    宋景辰:“……”


    還是躲不過去嗎?


    待到宋景辰把字都認得差不多,也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但小太子很是舍不得姑姑,又黏著宋明珂好一陣子,才放她出了宮。


    出了宮,宋明珂沒有馬上回侯府,而是先到了飛花衛鎮撫司。


    到了飛花衛鎮撫司,楊潛和湯付霜親自出了府衙,將她接了進來。


    幾個人落座,楊潛命人把門給關上了。他笑著翹起了二郎腿,道:“我還是頭一次見小湯弟弟身著官府的樣子,你別說,還真就有幾分姿色,快趕上小爺我了。”


    湯付霜:“哪裏哪裏,還是楊大人一表人才,芝蘭玉樹。”


    楊潛摸著下巴道:“不過你還挺招人喜歡的,我聽說陶州那兩個花魁可是被你迷得找不著北了。”


    湯付霜:“……您能別提那二位了嗎?”


    楊潛嘿嘿一笑。


    宋明珂端著茶杯道:“好了,別說廢話了。這次將你們兩個叫過來有重要的事情交代。”


    楊潛把二郎腿放了下來,道:“您說。”


    宋明珂對楊潛道:“十日過後便是封禪大典,大典要用到的物什有許多,我要你打通每一處關節,保證每一個環節都有我們的人。”


    楊潛皺眉道:“若是這樣,那咱們京城的人恐怕都得撒出去了。”


    “那就撒出去。”


    宋明珂道:“我要飛花衛滲透在祭祀每一處,能不能做到?”


    楊潛點了點頭。


    “行,知道了。”


    湯付霜很少見宋明珂如此嚴肅的樣子,於是他不禁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長公主,”他試探道,“恕屬下冒昧,這封禪可是有什麽問題?”


    宋明珂不能說啊。


    她又怎麽可能告訴湯付霜,就在祭天當日,季葦會親手捧上裝著竹簡的金匣呈給太子,太子會毫無防備地念出裏頭的內容。


    有女主政,天之所向,命之所歸。


    所有的文表都尖銳地指向了宋明珂,宋明珂被千夫所指,再加上時局動蕩,她便被推上了風口浪尖,被迫成為了導致大淵落魄的罪魁禍首。


    盡管宋傾嵐不信,太後也不信,但百姓們卻是堅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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