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允摩挲了一下茶杯,道:“你年紀還小,不必每日都這麽刻苦。”


    蘭寂的雙手垂在身側,道:“小子的一切都是相爺所給,能陪伴在您身側,獻出綿薄之力,小子已經滿足。”


    年輕,恭維的話卻是一套一套的。


    遲允笑了一下,道:“好了,多餘的話就不必說了。你先回自己的院子歇著吧。”


    “是。”


    蘭寂行禮,轉身離開。書房的門被關上之後,雲卻橈奇道:“這是誰家的孩子?之前好像從來沒出現在你身邊兒呢。”


    遲允道:“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全家都沒了命,隻留他一個,也是個可憐人。”


    “噢,那還真是挺慘的。”


    遲允沒再接話。


    “時辰差不多了,”雲卻橈起身,拂了拂衣擺,道,“估摸著台子都搭上了,咱們還是快些去吧。去晚了,就沒有好座次咯。”


    遲允卻道:“你和季葦先去。”


    雲卻橈:“嗯?你還有公務沒處理完?”


    “對。”


    “那好吧,我和季兄先行了。你可得快點來啊。”


    遲允應了一聲。


    雲卻橈笑著先出了門,季葦給遲允行了一禮,也跟著出去了。遲允把手上的文書放下,踱步到書架前,敲敲架上的細口瓶,又隨手動了一本遊記,原本平坦的地磚發出了空洞的響聲。


    地門大開,露出了一道幽深的石梯。


    遲允取過書架上的白燭,俯身鑽進地門,走了進去。隨著石梯逐漸深入,裏頭的景象也明朗了起來。


    遲允書房的密室存放著的不是什麽名貴的珍寶。走入石室,就能看見滿牆密密麻麻的仕女畫像。畫像上隻有一個女子,她們有的對花感歎,有的回眸抬指,有的身著色彩豔麗的百花鬥篷,有的身著明豔如火的長裙。


    可她們卻沒有臉。


    明明她們該是傾城絕色,唯獨那一張張臉是空白的。


    石室中間有一張石桌,上麵綁著一個人。


    這人的臉已經血肉模糊,麵目全非,血跡將他身上的衣衫染成了深色。唯有遮掩在淩亂的頭發下的眼睛昭示著這人還有一口氣。


    他的胸膛輕輕地起伏著,因為實在太過痛苦,瞳仁已經呈現出了灰敗之色。


    遲允沒有理會他。


    他和從前一樣,輕輕地把燭台放在桌上,坐在旁邊,抬起頭來望著滿牆滿牆的畫像。


    遲允的眼神中有赤裸的癡迷,有瘋狂,還有如狂風滌蕩殘雲般的欲望。或許還有恨,那種愛到極致,愛到求而不得、痛不欲生的恨。


    “你在她身邊幾年了?”遲允突然開口。


    沒人回答。


    桌上的人沒法回答。他已經被遲允拔了舌頭,就連喘氣的聲音都十分虛弱。


    遲允靜靜地看著牆壁上的美人,道:“已經半個月了。她不是不知道我可能會對你們做什麽,但她一點兒解救你們的意思也沒有。”


    “多絕情啊。”


    這人聽了遲允的話,沒有絕望也沒有憤怒,隻是冷冷地看著遲允。


    “是啊,”遲允自言自語道,“她就是這麽絕情的一個人。為了在我的府裏埋釘子,不惜犧牲效忠多年的手下。”


    “說起來,這次能抓住你們,還得多謝秦瑤。”


    “你說我該怎麽謝她才好?”


    遲允雙手摩挲著,他平淡的聲音回蕩在石室裏,蘊著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驚駭。


    可就在此時,通道突然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一下、兩下。


    很謹慎。


    遲允麵無表情地望向通道的方向,垂下的袖子蓋住了手中的青龍刃。


    直到蘇晚淩的身影出現了。


    蘇晚淩手中端著一壺綠蟻酒。


    這綠蟻酒本是她給遲允溫著的。從小廚房過來之後,卻見書房無人,跟許澤打聽了才知道遲允並不在。蘇晚淩本不能留在書房太久,但她看案上的文書有些亂,便主動幫遲允收拾了起來。


    結果就偶然尋到了這條密道。


    蘇晚淩懷著忐忑的心,小步小步地往下走,直覺告訴她不能再繼續,要立刻回頭,但是那被放大的好奇心與作祟的刺激感促使著她一點一點地挪動腳步。


    直到——她來到了石室,直到她看到這滿牆滿牆的仕女圖。


    全都是宋明珂,每一張都有宋明珂的身影。


    再對上石桌上那遍體鱗傷的飛花衛,還有旁邊的麵無表情的丈夫。


    蘇晚淩生出了一股沒由來的恐慌——她同床共枕柔情蜜意的人,與她互通心緒的心上人,此刻卻如此陌生,陌生得讓她害怕。


    蘇晚淩自己也沒意識到,她的手在抖。


    手抖了,壺裏的酒也跟著灑了出來,淅淅瀝瀝地落在了地上。


    然而被綁著的飛花衛卻極其痛苦地嚎叫了起來。盡管他被束縛著,卻在用盡最後的力氣扭動,他喘息他掙紮,他的眼中爆出了鮮紅的血絲,一雙眸子狠狠地盯著蘇晚淩手中的酒壺。


    “啊——”


    粗啞的吼叫嚇住了蘇晚淩。蘇晚淩麵色一白,後退了一步,酒壺落在地上,摔碎了。


    而被綁著的飛花衛也沒了生息。


    蘇晚淩哪裏想到這人隻是聽了一會水聲就被折磨死了。她抖著一雙手想捂住自己的眼,可麵前的景象太有衝擊,她已經沒了挪開視線的力氣。


    遲允走了過來,自然地牽起了她的手,往外走。


    一階一階,直到出了密室,遲允將機關歸位,這才帶著蘇晚淩坐了下來。遲允拿起了一個折子道:“你幫我整理過了?”


    蘇晚淩目光呆滯,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嗯,是、是啊。”


    “多謝。”


    遲允也沒再翻動那些文書。“你去更衣吧,一會我跟至懷他們去聽花閣看戲,有你最喜歡的水漫金山。”


    蘇晚淩咬唇,欲言又止。


    “夫君……”


    “嗯。”


    遲允看著他,神情柔和,是極其有耐心的。蘇晚淩還是開口道:“夫君,剛剛那個人……”


    “什麽人?”遲允問。


    “就是……那個人……”


    蘇晚淩的嘴唇發顫,還是不敢承認那個人是被自己給殺了。一方麵她隻是個世家小姐,哪裏見過這打打殺殺的事情,另一方麵她怕的是自己突然闖入壞了遲允的事,他會懷恨在心。


    這絕對不行。


    他們之間的感情才剛剛升溫。


    遲允用手背貼貼她的額頭道:“發燒了?若是覺得難受就回屋歇著吧,改日再一道看戲也是一樣的。”


    “不!”


    蘇晚淩握住他的手腕道:“沒什麽……夫君,是我胡言亂語了。我,我先回屋子更衣,馬上便過來。”


    遲允放下手笑道:“好。”


    蘇晚淩起身欲走,然而她想了想,還是回過頭來,抱住了遲允的腰肢,把整個人都窩在了他的懷裏。


    她的眼中似乎噙著淚花。


    “夫君,我們會一直恩愛的,對不對?”


    遲允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秀發,道:“當然會了。”


    蘇晚淩輕聲應了,起身離去。


    遲允沉下麵龐,瞥了一眼原處的機關位置,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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