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之間,劍隱門盡數被滅,兩千七百餘弟子無一存活,殘山上滿是碎肉,斷壁中血流不止,八百年正道之首蕩然無存。


    駱紅塵痛心疾首,念老友遠去,把恨意也發在了甲子之戰,不知多少的寒門弟子死在其手,也不知多少的邪道幫凶被他鏟除,就連那寒門門主獄中人,也是他駱紅塵聯手三位大帝合力打傷,更被他一道人間之力灌破紫府,獄中人由此不治最終隕落。


    不過他縱有恨意,也得到發泄,可到此刻竟見他老友生身不死,又投身到仇敵與他對立,駱紅塵也不知他心裏究竟是個什麽滋味。


    莫問劍一言不發,隻看著駱紅塵眼中有怒,也有滿眼的不信,和其中隱藏的一絲恨意,以及老朋友心中那藏不住的怨氣。


    說到怨氣,他怎能不怨?


    多年的老友突遭大惡,不等探望已然天各兩方,這還不算,一番報仇下敵首雖死,可到死也沒說他是不是凶手,駱紅塵當年幾番逼問,獄中人始終不說,連妖王口中,他也問不出所以,隻說他當年未出仙魔島,不知何人傳起的謠言。


    此外,寒門覆滅下死灰複燃,又偏偏害死他最得意的弟子,且偏偏又是他老友當年動手,故人已去突然複生,眼下竟是生死仇敵,換做誰,能說他沒有怨氣?


    駱紅塵自然該怨,可他怨氣最多,除了他親傳的弟子遭難與老友有關,更多的,則是一副恨鐵不成鋼,怨他自甘墮落,怨他不問是非,怨他不分青紅,怨他......


    總之駱紅塵怨氣難消,比他怒氣更加難消,也比他恨意更加難消。


    “罷了,你有你的打算,不說也就不說吧......”駱紅塵忽的歎了口氣,他也是果決之人,否則那仙遊大道不是灑脫者難以修煉,故眼下也是直接拋卻了往昔的交情。


    “你我二人當初兩百年交情,今日這雷鳴山一刀兩斷。”說著駱紅塵手中卷起一柄利刃,刀光寒影直接斬向了散亂的發髻。


    唰~


    幾縷蒼發飄擺,駱紅塵掐著其中一縷,淡淡的笑了笑:“嗬嗬,老朋友!!我老頭子當初欠你個人情,可也幫你報了大仇,這算兩不相欠,你我的交情從此到頭。”


    駱紅塵說完手中一撚,一縷紅塵之火泛著通紅的赤焰,直接將發絲燃燒殆盡。


    撲~


    一縷輕煙,火光熄滅,莫問劍的雙眼微微的縮了一縮,眼中的神情也有些晃動,隻是太過細微,旁人不易察覺。


    駱紅塵根本不看,他也不想去看,此刻他眼神冰冷,周身全是涼意:“接下來,風小子慘遭無妄,罪魁禍首便是你三年前暗中出手,這一道,他幼子獨活眼下難以報仇,我老頭子隻好代勞,再者,這雷鳴山今日因你出手,多少霹靂堂弟子已然遭禍,這些個小崽子往日仁義,此仇,我一道給報,總之你今日想走,我老頭子拚上性命,也得叫你留在此地!!”


    鏜~


    金風響動,駱紅塵話一說完,提起手中的寒光利刃,一刀砍向莫問劍。


    莫問劍不閃不躲,生生受他一刀,這一刀,鬥篷盡碎,一身的長袍也破破爛爛,其中滲出了點點的血跡。


    “哼!”駱紅塵冷冷一哼,知道他府內劍芒天鋒不擋,縱有外力加身,也是難傷其體。


    不過他手中利刃也非尋常,乃是當初他莫問劍親自贈予,實九天神兵之能,可斷人血肉,亦斬人道機,縱有潑天之傲,此刀一出也是難擋它鋒芒兩下,駱紅塵拿它出來,目的就是一刀兩斷,如今他一刀砍下,莫問劍生生不躲,再要一刀,勢必也身受重傷,府內難以為繼。


    不過駱紅塵到底沒動,把刀順手一扔,口中說道:“這一刀,你莫問劍該受,下一記,你同樣也是不能躲閃。”


    說完駱紅塵向下擺手,招呼風塵上前說話:“來,到你師爺這來。”


    風塵不明所以,可即是師爺,自然該上前去,隨之偏頭看向莊陌,莊陌心領神會,直接抬手間收回洪鍾,化作一淡黃色流光消失在手掌之中。


    風塵快步上前,先跪下磕頭,跟著直接問道:“小風塵叩見師爺,不知所喚何事?”


    “行了,學學你爹起來說話。”駱紅塵低頭看著嘴角一撇,直接將他拉起。


    之後看了看風塵,伸手說道:“白老頭說你爹的神兵在你身上,拿出來,叫老頭子捅他幾下。”


    “這個......”風塵一滯,那雪夜飛鷹槍已化作神兵之力被他煉成一體,此刻拿什麽交出。


    “嗯?”駱紅塵見他扭捏眉頭一皺。


    風塵怕他誤會趕忙解釋:“先前有九幽搗亂,我煉體不成,父親以器靈之身助我修繕,此刻那寒槍已被我煉化吸收,實在不能拿出。”


    “器靈?”駱紅塵眼神一跳,到底是他最得意的弟子,當初大風訣一出,他身為大帝也是驚為天人,此刻又聽他身死之後竟化器靈,難免心中感歎。


    唉~


    那天通老頭當初說他風小子能開蒼路,這要不死,以他天資如此,將來說不定真就能成,隻可惜......


    “唉!!”駱紅塵重重的歎了口氣,眼中的恨意越發之深,也不自覺的轉頭看向了莫問劍。


    風塵自小聰明,一眼就瞧出駱紅塵其實不願動手,否則他方才一連兩刀,說不定已是將他打傷,何必再舍近求遠,說什麽寒槍之類,說到底還是不忍下手。


    不過風塵得知他當年出手,明白眼前之人恐怕就是他風家大劫的罪魁禍首,雖然中間可能有些出入,一切都是駱紅塵猜測,可那莫問劍一言不發,不作任何解釋,想來也是多半如此,這還用什麽過多考慮。


    風塵直接上前一步,對著駱紅塵道:“師爺,我爹他神兵雖然不在,可我風塵此時卻能動手,不如叫我上前給他兩刀,也算替我風家出口惡氣,倘若無事,將來我玄修有成,再找他報仇不遲。”


    說著風塵又走兩步,彎腰撿起了方才駱紅塵扔下的利刃,他一路看的明白,莫問劍對這神兵多少有些情懷,自打這神兵拿出,他兩隻眼睛總是有意無意的瞥上幾下,方才這寒鋒入體,他更是躲也不躲,想來是此物對他觸動心神,一時不知如何。


    “也好,那......你就去吧。”駱紅塵何許人也,隻聽其音就已明白風塵所想,這是要給他找個台階,說什麽替父報仇,替風家出氣,不過是說給他聽,叫他不用為此事糾結,他風家之仇,今日能報就報,報不了也是命數如此,將來再說其他,至於拿寒光利刃,也是賭莫問劍再次不躲。


    “多謝師爺。”風塵點了點頭,知道駱紅塵就坡已下,沒了負擔,他自然也就沒有顧及。


    其實他一心想要報仇,可他風家血脈風萬霖之子,心中難免有些高傲,眼下借助旁人,縱有大仇得報,將來也是心中不快,風塵自信,他父親此刻真靈在此也會叫他如此選擇,畢竟這其中也算他執著,有個曆練的由頭,將來也好借此勤奮,最終登得絕頂一切有望。


    在反過來場中旁人,霹靂堂以雷功為首,寒門中以妖王為尊,雷池外暫且不提,就身旁數人,哪個又是易於之輩,各個心智高絕,起碼的形式都能看破。


    這風塵此刻緩慢向前,他心中何意,眾人都能猜出,但卻無人上前點破,也無人出聲幹預,畢竟雷功向來維護風塵,他做些什麽,也都盡力支持,如何選擇,也是盡量旁觀。


    至於寒門那頭,笑話,好不容易穩下的形式,有妖王在此,又有那莫問劍如此強勢,今日全身而退已是板上釘釘,此刻多些少些無傷大雅,隻要不捅破局麵,稍時莫問劍一心想走,誰也攔他不住,自己也會跟著撤退,到時各有目的,也算基本達成,誰還願意出頭破壞。


    隻是眾人想的雖好,變故卻在此時發生,那莫問劍手中提著的魔丘,好死不死便在此時醒轉,不過聽他嘶吼,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他體內爆發,隻見他一身黑霧鼓蕩,蒸騰之餘好似有什麽東西被他壓製著想要掙脫出來。


    呃~


    “快......走......呃~”艱難的說出兩個字,魔丘隻剩悶哼,顯然他已經撐到了極限。


    莫問劍臉色不動,緩緩的渡過一絲真元,魔丘稍有好轉,不過也隻是不再悶哼,接著他又動一絲鋒芒之力,進到黑霧中,閃過一絲寒光,那黑霧中似乎有什麽東西頗為懼怕,輕輕的蠕動了幾下,緩緩向其中鑽去。


    一旁的妖王眉頭一皺,片刻後眼中了然,想來也是明白了什麽,搖了搖頭,走到莫問劍身旁,抬手取出一件不知名的寶物,冒著墨綠色光華看不清內裏,被他伸手打進黑霧,魔丘就此緩過神來,艱難的道了句謝,再度昏死不知。


    這一幕正被姬瑤仙子遠遠瞧見,她瑤池仙境位列正道五大帝宗,大帝之後又是瑤池仙主,有些事姬瑤仙子還是知道一些,當下一道神念悄悄的傳給駱紅塵:“駱老爺子,那魔丘身上牽著幹係,此刻不能手軟。”


    駱紅塵當即醒轉,被老友複生又兩道為敵,有些攪亂了心神,一時倒忘了此來大事,那雷池中神秘的大陣乃是上古所留,與其相伴,天下共有五處關隘,每一處都是至關重要。


    以往大帝相傳,口口之下,這五處不可有失,否則天下大亂,玄門也將不複存在,連世間蒼生,那怕是鬼怪妖魔也會因此遭遇大劫,真正的大禍臨頭。


    “小風塵快些回來,你師爺親自動手。”說完不等風塵搭話,駱紅塵閃身上前,一把將他拉住,隨之提著脖領反手以綿柔之力將他拋向遠處的龍鐵心。


    龍鐵心借力穩住,將風塵護在仙絕大陣,同時又是眼神一動,與之一起,雷功與姬瑤仙子也是雙雙抬眼望向了雷池之外。


    殺!!


    此刻雷池外喊殺再起,有人說著一個也不能放過,同時話音伴著流光,烏泱泱趕赴雷池。


    雷鳴山東南、東北兩個方向,此刻各有一路援軍即刻就到,觀其貌,聽其聲,再看其所來之向,正是東南方蒼雲來救,東北處寒門來援。


    一個是九天元君領路,白惜元、白惜德帶人隨後,另一個則是三位道人作首,身後跟著烏壓壓形色各異,正是緊隨妖王來救仙妃。


    這兩路援軍剛到雷鳴,不等進到雷池,雙方各有匯合,彼此打過招呼再道明情況,紛紛殺將而起,已是戰局四周,眼下難解難分,不過其中領頭之人倒是心係雷池,知道此刻不可耽擱,撂下底下人,紛紛趕赴雷池。


    “師尊、仙主!!”


    九天元君最先趕到,一入雷池徑直落在姬瑤身旁。


    同時寒門一方也都趕來:“大人,堂主,屬下白狼、老猿、青獅,救駕來遲,現有堂中弟子在外聽命。”


    妖王擺了擺手,示意三位屬下可同血鴉一起在旁等候,至於雷池外的廝殺,兩方之人一時難解,眼下放任即可,不必理會。


    幾人聽命站在一旁,此時白惜元飄然而至,待到雷池間抬眼一掃,眼光不由自主的盯上了阿離,以及他身旁的莊陌,至於妖王,氣息內斂且少見不認,一時倒沒太在乎。


    不過他身後跟著白惜德,眼神一直在妖王身上下掃動,最後開口詢問:“敢問這位可是寒門的七王之首,妖王貓妖?”


    “哦?你認得本王?”妖王頗有興致,要說這白惜德在他麵前也算小輩,加上他這些年幾乎不出,玄門中與白惜德已被稍有識得,他卻能一下認出,妖王倒是有些意外。


    “果然是妖王大駕,當初我那妹夫被困仙魔島,父親前去要人,我隨他一起,妖王島中傳話,難免有些氣息流出。”白惜德略作解釋。


    妖王點了點頭,白乾一的兒子,又是有過接觸,認得也就不在稀奇,妖王也就失了興趣,不願與他多說。


    “小輩的靠邊站,我老頭子要動手了。”駱紅塵說著砰然而起,震退周遭的同時,欺身向莫問劍殺去,淩厲之中似乎更加在乎他手中的魔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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