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老伯隻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


    女兒都嫁的很遠,逢年過節也都不會回來。


    可以說,有和沒有基本沒有區別。


    所以一直以來,照顧閆老伯夫妻倆的,都是他兒子一家。


    前些年,戰事頻發,閆老伯的兒子基本一年到頭也沒法回家一趟。


    即便有軍餉,可閆老伯的兒媳婦除了要照顧二老,還要照顧下麵的三個孩子。


    力不從心。


    想帶著孩子們回娘家,又怕被人戳脊梁骨。


    於是在閆老伯的媳婦生病後,因為看不到希望,衝動之下,自殺了。


    媳婦死了,閆老伯的兒子才得以回去一趟。


    這一趟,讓閆老伯的兒子,第一次生了不想回軍營的心思。


    家裏親娘病重,親爹又老了,幾個孩子最大的也就隻有七歲。


    這要他們怎麽活?


    這不是逼著他們一家去死嗎?


    兒子不回去,閆老伯自然不答應。


    他當了半輩子的兵,軍人的那股責任感已經刻進了骨子裏。


    最後,兒子被他打回了軍營,但發妻,卻死了。


    閆老伯的兒子因為擔心家裏,在訓練時頻頻出錯,剛好那日,是張副將值守。


    在得知閆老伯一家的情況,張副將沉默了許久。


    他知道閆老伯一家日子難過,但在北地這邊,哪裏有輕鬆的人家?


    但……


    他做主讓閆老伯的兒子回去了一趟,給他放了一個月的假。


    但一個月,顯然是不夠的。


    在閆老伯和三個孩子相繼生病後,閆老伯的兒子也徹底瘋狂了。


    他從老鄉口中得知家裏人的消息後,偷偷從軍營裏逃了出來。


    這件事被爆出來後,情況自然是嚴重的。


    張副將了解閆老伯一家的事情,便主動將情況都和朱將軍說了。


    雖然情有可原,但這種行為是不可取的。


    不然,整個軍營若都是這種想法,那日後還怎麽管理?


    最後,閆老伯的兒子被軍法處置,去了半條命。


    同時,也被逐出了軍營。


    那日,是張副將親自將隻剩半條命的閆老伯兒子,送回了閆家。


    之後也是張副將送了些傷藥和吃食,人才挺了過來。


    之後的日子雖然也很艱難,他們一家也受了不少村子裏人的閑言碎語。


    但至少比之前要好了許多。


    所以一直以來,閆老伯都特別的感恩張副將。


    那日見到他,才會那麽激動。


    而張副將自己,要不是那日閆老伯提起,他都忘了這麽一件事。


    畢竟軍營裏麵,這種事情真的太多了。


    而因為私自逃走,被軍法處置的也不在少數。


    更有人當場就沒了命。


    沈欽卿和陳知白聽了,都久久的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沈欽卿才像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閆爺爺的兒子和他的三個孫子孫女呢?”


    張副將:“之前疏散人口的時候,都走了,聽說是被安排到了北懷城下首的安陽鎮。”


    “安陽鎮有個叫陸大能的,是北懷城出了名的大善人,聽說被安排去那邊的人,陸大能都提供了幫助,想來他們也是運氣好的。”


    “陸大能?”這名字一聽就是能幹大事的。


    張副將點頭:“我了解的也不多,隻聽說這陸大能從他祖上開始,就樂善好施,家裏田地也多,有銀子就喜歡做善事。”


    “不過這陸大能又同他爹他爺爺不同,做了善事就喜歡讓所有人都知道,陸家有著如今這般名聲,陸大能功不可沒。”


    沈欽卿笑道:“有機會還真想見見這位大善人。”


    三人又閑聊了幾句,鍋裏的白粥喝完了,二和麵饅頭也沒了,張副將才告辭離開。


    沈欽卿看向陳知白:“知白哥哥,咱們明兒帶點東西回去瞧瞧閆爺爺吧?”


    “好。”陳知白沒有反對。


    ……


    隔日,陳知白提了一布袋的大米,和一袋子二和麵饅頭,還有一隻山雞,去了閆老伯家裏。


    大米和二和麵的饅頭,都是沈欽卿用藥丸同軍營裏換的。


    山雞是兩人在路上的時候“撿”的。


    到了閆老伯家裏,院子的大門沒鎖,兩人就直接推開走了進去。


    這兩日,隻要不刮風,閆老伯都喜歡坐在堂屋門口用烏拉草編織東西。


    但今兒也沒刮風下雪,閆老伯卻不在。


    堂屋口也是幹幹淨淨的。


    陳知白將東西拿去廚房,發現灶台也是幹幹淨淨的。


    且瞧這模樣,應該是今日還沒開過火。


    但這會都已經過了晌午了……


    他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從廚房裏出來,還沒說什麽,就看到沈欽卿突然著急的朝著堂屋跑去。


    他連忙跟上。


    堂屋也被打掃的很幹淨,兩人隻看了一眼,就進了裏屋。


    裏屋裏,同樣被打掃的很幹淨。


    那些用烏拉草編織好的草鞋和鞋墊,被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一旁的地上。


    而閆老伯,這會安安靜靜的躺在炕上。


    他換了一身幹淨的襖子,眼睛緊閉著,嘴角微彎,臨去的那一刻,顯然是想到了什麽讓他開心的事情。


    沈欽卿捂著嘴巴,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陳知白倒是鎮定了許多,走過去拿起放在閆老伯枕邊的一張紙。


    上麵隻寫了幾句話,是用燒過的碳寫的。


    “小八,知白,這兩日的陪伴,老頭子在此謝過。生死有命,望不要牽掛。”


    “小子,這地上的,都是我給幾個孩子準備的東西,告訴他們爺爺沒用,也不用記掛。”


    前麵那兩句是寫給沈欽卿和陳知白的。


    後麵的,是寫給閆老伯的兒子的。


    陳知白將信折了一下收好,又將那些草鞋和鞋墊都收了起來。


    “等回去的時候,咱們去一趟安陽鎮。”


    沈欽卿點頭,她的眼眶已經紅了,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兩人在院子裏一棵不知道什麽名字的樹下挖了一個坑,將裹在被褥裏的閆老伯埋了下去。


    埋好後,陳知白又找來一塊木板,用匕首在上麵刻了閆老伯的名字,插在了墳包上。


    做完這一切,兩人又給閆老伯磕了幾個響頭。


    這才將門窗都鎖好後,回去了。


    路上,兩人都有些沉默。


    回到軍營的時候,已經夜深了。


    陳知白也沒驚動夥夫,自己拿著大米和饅頭去了夥房。


    熬了點白粥,拿了一碟鹹菜,又蒸了饅頭。


    兩人隨意的墊了一下肚子,就洗漱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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