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撒謊了。為了能讓姑奶奶養小黑,為了小黑不至於被我爸和小寶兒打死。我隻能硬著頭皮撒謊了。實話實說,我真的很少撒謊,因為內疚的感覺會讓人喘不過氣。


    姑奶奶答應好好的養小黑,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了家。不一會兒,我媽帶著小寶兒和我爸爸從醫院回來了。原來我爸聽我說我媽帶小寶兒去醫院了,他擔心小寶兒就直接去了醫院,壓根兒就沒聽明白我奶奶讓他去看姑奶奶這件事兒。


    “就賴你!吃多了撐的,把狗弄回家,看把孩子咬的!得虧是小狗!要是大狗,孩子手都沒了!”我爸一邊埋怨著我媽,一邊拉著小寶往屋裏走。我看到他埋怨我媽,我沒好氣兒的說:“您賴我媽幹嘛!是您兒子惹的禍!他甩著小黑尾巴,小黑才咬他的!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活該他被咬!”我氣急敗壞的說。


    “你給我滾蛋!大人說話你少搭茬!”我爸不耐煩的教訓著我。


    我生氣的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我在想,終於這一切都快要結束了。但是我沒想到的是,謊話一開始,就停不下來了。。。


    “大寶兒!”早上我剛起床,就聽見我們家院子裏一陣熟悉聲音叫著我。“姑奶奶?”我一看,竟然是許久沒來串門兒的姑奶奶。“您這大清早怎麽來了?”我媽趕緊迎了出去。“大寶兒起床了嗎?”姑奶奶問道。“沒呢!床上墨跡呢。。。天天不吭嘰會兒,起不來。”我媽陰陽怪氣的說著我。


    “正常!孩子嘛!還小,都這樣。大了就好了。”姑奶奶笑嗬嗬地說道。很久沒看到過姑奶奶笑了。我媽看到姑奶奶笑也挺意外,“啊!姑,您今天來是?。。。”我媽問道。“哦!我來跟大寶說,我晚上燉紅燒肉,讓大寶過去吃。你們要是不想做飯也一起去,來我家吃。”姑奶奶熱情的說道。我媽也笑了:“姑啊!您看咱們家大寶兒都胖成什麽樣了?!您好給她做紅燒肉?!您可真是太慣著她了。。。”“那有什麽!我們還小呢!長大就瘦了,現在長身體呢!”說著姑奶奶就趴著窗戶上的玻璃,對著坐在床上正穿衣服的我喊道:“大寶兒!晚上來姑奶奶家吃紅燒肉哈~”我看見姑奶奶今天高興的樣子,都不忍心說不行。“好嘞!”我應和著。姑奶奶聽見我應了,就笑著跟我媽打招呼,著急忙慌的走了。


    “奇怪了。。。你姑奶奶今天怎麽怪怪的。。。。。。幹嘛叫你去吃紅燒肉啊?!”我媽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也好,看著她今天心情不錯,能出來溜達溜達,對身體也好。你今天晚上多在她家待會兒,陪陪她,她可能一個人悶得慌了。”我媽對我說道,我點了點頭。其實,我有點怕過去,主要是,我怕她問我小光的事兒。果不其然。。。


    晚上我寫完作業,我媽就督促著我去我姑奶奶家。我磨磨蹭蹭的就去了。姑奶奶桌子上做了兩個菜,一盤紅燒肉,一盤雞蛋炒西紅柿。我們兩個人坐在桌子上,這時候我才發現,桌子上有三個空碗。姑奶奶把我們三個碗都盛滿飯,然後不停的往我和另一個碗裏夾紅燒肉。


    “姑奶奶。。。這個碗?。。。”我指著旁邊座位上的那個碗說道。“這是你小光表叔的。你不是說表叔說紅燒肉好吃嗎?我今天又做了一大鍋,夠你們倆吃的了。”說完又往那個碗裏夾了一大塊五花肉。“大寶兒,你。。。你能看見你表叔嗎?你。。。你讓他多吃肉。。。”看著姑奶奶這麽說,我心裏別提有多難受了。我很慚愧,我撒謊了。其實小光根本就沒跟我說話,而我昨天說小光說紅燒肉好吃,也完全是我之前趴門縫聽見姑奶奶念叨才得知的。而現在的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一個騙吃騙喝的大騙子!想著想著,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大寶兒,你。。。你怎麽了?”姑奶奶眼神裏分明有幾分擔心,幾分盼望,幾分難以說清情愫。。。


    “沒事兒。。。姑奶奶。。。我。。。我其實。。。沒看見小光表叔。。。”我剛一開口,就看到姑奶奶皺著腦門兒,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我,那眼裏的哀傷和失落就那樣澎拜的湧出,好似洶湧的浪濤撞擊拍打著我的內心,一霎那間,我的心頓時好疼。


    “什麽?你。。。說什麽?”姑奶奶小心翼翼的輕聲問著我。她剛才吃飯前還洋溢在臉上的幸福感,一掃而空。兩隻眼睛似乎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沒有了任何光彩。


    “我。。。我是說。。。我現在看不見小光表叔。。。因。。。因為天還沒黑呢。。。”我實在狠不下心,去跟姑奶奶說出真相,看到她那悲傷的眼神,就像一把利劍一樣刺痛我的心。


    “等。。。等天黑了。。。也許。。。就看見了吧。。。”我結結巴巴的說著。


    “對!對!對!你看姑奶奶都老糊塗呢!我這,我這都給忘了。這天還沒黑透呢!不著急,你慢慢吃,你一會兒多跟姑奶奶家裏待一會兒。晚上我送你回去,行嗎?”姑奶奶趕忙問著我,這時候她的眼裏一下又有了光亮。


    “嗯。。。”我點了點頭,我沒有拒絕,也沒有勇氣拒絕。


    吃完飯,姑奶奶把給小光盛的那碗飯端到了小光的婚房裏。我則和姑奶奶坐在家裏聽著收音機。天已經黑了很久了。。。


    “大寶兒,你能看見小光嗎?”姑奶奶忍不住的問著我。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講,我站起身來,朝著院子裏走去。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仔細盤算了一下。扭頭就往姑奶奶家西邊那兩間房走去。這兩間房是給小光準備的婚房。我站在門口,對著裏麵看了看。裏麵黑著燈,什麽都看不見。


    “小光表叔。。。”我假裝對著屋子裏喊著。姑奶奶趕緊跑到我身邊,探身望著屋子裏麵黑暗的一切。“小光在屋子裏是不是?是不是?”姑奶奶緊張的問著我,兩隻眼睛充滿了期盼。我點了點頭,我指了指裏麵黑洞洞的空氣。“小光表叔吃。。。吃了紅燒肉。。。他說挺好吃的,就是有點。。。有點鹹。。。”我編著瞎話。


    “對對對!我老糊塗了,鹽放了兩次。下次,下次媽一定記得少放鹽。”姑奶奶站在我旁邊,循著我看的方向,也對著屋子裏的空氣說著。


    “哦。。。哦。。。”我點著頭,假裝答應著什麽。“你表叔跟你說什麽?”姑奶奶連忙問我。我深吸一口氣:“姑奶奶,表叔讓我告訴您,您得好好吃飯,不要天天哭了。他看見您傷心,他也難受。您要是不想讓他難受,您就好好的。”我一口氣就把我想說的話,學舌似的都說了出來。


    “嗯嗯嗯。。。媽聽你的,你別擔心,我以後多吃飯!我不傷心了。”姑奶奶一邊說,一邊不斷的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花。


    “小光表叔還說。。。還說讓你鍛煉身體!讓你早上起床之後出去遛彎兒!多運動,強身健體!生命。。。生命在於運動。”我囑咐著姑奶奶。


    “嗯嗯嗯。。。媽知道。你說的對!你之前就老跟我說,生命在於運動!我明早上,我明早上就去遛彎兒。對,帶著小黑去!我們倆都強身健體。”姑奶奶雖然流著淚,但是卻一臉欣慰的笑著說。


    “小光,你要是需要什麽,就告訴大寶兒,讓她告訴媽。知道嗎?”姑奶奶對著屋子裏囑咐著。聽到這,我心裏揪得更難受了。


    “姑奶奶,小光表叔走了。。。”你回屋去休息吧。。。”我拽了一下姑奶奶的胳膊。姑奶奶低頭擦了擦眼淚,說道:“哦哦哦,好好!姑奶奶送你回家。”說罷,姑奶奶牽著我的手,把我送回了家。


    我到家洗漱完畢就上了床,我媽這時候來到了我的屋子裏。“大寶兒,你姑奶奶叫你去她家幹嘛了?”“沒幹嘛,吃紅燒肉啊!”“就吃紅燒肉了?沒幹別的嗎?”我媽不相信的問。我知道我媽智商高,肯定看出這裏的貓膩,但是我沒法和她說真話,因為真相太沉重了,重的壓的人喘不過來氣。


    “媽,人死了會去哪兒?”我突然很想知道。“死了?死了就消失了吧。也有人說會飛上天上,變成星星。。。”“如果不去天上,留在家裏行不行?”我又問。“不行!塵歸塵,土歸土,每個人都有一樣的歸宿。。。”我媽歎了口氣。


    “媽,你說小光表叔現在在哪兒?他也變成星星了嗎?”我媽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他?夠嗆。。。”“為什麽夠嗆?”我不解地問。“你姑奶奶太牽掛他,牽絆著他,他想飛也飛不走。唉。。。你太小,你不懂。別提他了,你晚上又該做噩夢了。”我媽說著就從我枕頭底下掏出那串五帝錢,套到了我的脖子上。“睡吧。。。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我媽給我掖好被子,就起身回了自己屋。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了,心裏五味雜陳。我覺得我對不起姑奶奶,更對不起小光。可是,我下麵要怎麽辦呢?想著想著我就睡著了,這次我真的做夢了。夢見了小光,他一直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對著我笑,笑的像光一樣燦爛。在夢裏我不斷的問他,我這樣做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


    這幾天姑奶奶果然說話算話,我媽說她天天早上拉著小黑出去遛彎兒。走走路,心情也好了,人的氣色也比以前好的太多了。隻有聽到這些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我似乎沒有做錯。


    奶奶這幾天白天都要去姑奶奶家坐一會兒。可能是可憐姑奶奶天天一個人,也可能是怕姑奶奶真的傷心傷的魔怔了。總之,她天天要跟姑奶奶聊很久的天。


    這天姑奶奶終於忍不住,神神秘秘的告訴我奶奶,說了我能看見小光的事兒。奶奶也並不意外,畢竟我從小大,這種事兒經曆的多了,也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特別的是,我還是個曾經開過天眼的人。但是當姑奶奶告訴我奶奶,小光還在家裏沒走的時候,奶奶徹底破防了,嚇得不行。從姑奶奶家出來,就直接來到了我家。


    奶奶拉著我媽嘀嘀咕咕半天,我媽時不時的用眼睛掃著我。我在一旁畫著畫,但是眼睛的餘光一直看著她們。果然等奶奶走了之後,我媽嚴肅的問我:“你在姑奶奶家看見小光了?”我硬著頭皮點了點頭。“他還沒走?!還在家裏?!”我什麽都沒說,又點了點頭。


    “你以後晚上不許去她家了!聽見了嗎?!你別給我找事兒!回頭你又生病,每次都把我急得半死!聽見了沒?!”我媽著急的囑咐著我,我點了點頭。


    晚上我又做夢了,是的,我又夢見小光了。。。他站在很遠的地方。。。夢裏我並不怕他了,我跑向他,而他一直在躲著我跑。我問他為什麽跑?他指了指我的胸口,我一低頭,就看見了我脖子上的五帝錢。


    第二天我醒了之後,回想了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兒。雖然沒有麵對麵的和小光說過話,但是我覺得其實他一直在我的身邊。甚至我總感覺他有什麽事兒需要我幫他。所以他一直圍著我。從他之前三次晚上來我家找我,到後來他幫我找小黑,再到後來,來到我夢裏,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給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終於在這個晚上,我把五帝錢用紅布包好,偷偷的放回了媽媽那屋的櫃子裏。。。是的,我想見他一下,問問他是不是想要告訴我什麽。臨睡前,我在心裏默念,小光表叔你要是有事兒就來夢裏找我吧。。。


    果然,這一天夜裏,我被一陣涼風吹醒。。。我慢慢的從床上爬起來,望向窗外。。。那是。。。那是。。。


    那是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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