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帶著幾個人一大早就敲開了姑奶奶家的門。“您是。。。張小光的母親嗎?”警察客氣的問道。


    “我。。。是。。。”姑奶奶點了點頭。


    “啊!大娘!可算找到您了!我們特意大老遠來感謝您的!”這個時候警察身後的一個男人突然一邊說,一邊衝到姑奶奶的麵前,啪嘰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快!快!快給奶奶磕個頭,這是你救命恩人的媽媽!”一個女人也拉著一個男孩緊步走到了姑奶奶的麵前,男孩被女人一推,一下子也跟男人一樣跪在了地上。


    “奶奶!”男孩說著就給姑奶奶磕了個頭。。。。。


    原來這個男孩就是小光表叔在水庫裏救上來的孩子。那天這孩子和同學趁著家長不注意,兩個人偷偷跑到水庫旁邊去釣魚,結果掉進了水裏,兩個人越掙紮離岸邊越遠。小光正和香香路過,衣服都沒顧得脫,小光就縱身跳了進去。他奮力遊到水庫中央,抓起靠近他的男孩使勁拖到了岸上,最終這個男孩獲救了。。。但是當他再折返回去,救另一個離岸很遠的男孩的時候,被不斷掙紮的男孩拖進了水裏。。。兩個人就那樣沉入了水庫。。。。。。


    聽著警察和男人的敘述,姑奶奶著抱著那個男孩一句話沒說出口,哭的死去活來。


    “對不住,大娘!我們本來早就想來找您的道謝的。但是家裏的老人病重,一直離不開人。密雲離咱這裏也遠了點,拖到現在才來!真是對不住您了!”!男人一臉沉重的對姑奶奶說道,“這個孩子最近一直夢到您兒子,我想無論如何也得來一趟。讓孩子認認門兒,以後長大了,讓他常來看看您!謝謝您兒子的救命之恩!這是我們家三代單傳的獨苗!本來我老爹想病好了,也來給您磕個頭。但是。。。前幾天,他走了。。。”男人哽咽了,突然抬起頭,眼含淚水的對姑奶奶說道:“大娘!我代我爹,給您磕頭了!您生了個好兒子!救了我兒子!救了我們全家啊!”說罷,男人咣咣咣的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亮的頭。


    姑奶奶一把拽起了男人,擺了擺手。這時候我能看出姑奶奶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了。此情此景,我除了難過和感動,還有莫名的心酸。看著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看著他黑黝黝的臉蛋,看著他被姑奶奶摟在懷裏默默流著眼淚的模樣。我的淚水也濕潤了眼眶。。。


    男人說他們昨天下午就到了我們鎮上,自己找了很久都沒打聽到姑奶奶家,於是今天早上去了派出所,警察這才帶著他們找來了。姑奶奶抱著那個男孩痛快的哭了一場之後,慢慢的平複了心情。也是這一次相見,讓姑奶奶的內心平靜了一些,看見那孩子的一刻,心中對小光的責怪與遺憾也減少了很多。


    我爸看我快中午了還沒回家。就來姑奶奶家接我。見此情景,也深受感動。這一家人給姑奶奶拿了很多山貨,還給姑奶奶留了家裏的地址,囑咐姑奶奶要是生活中遇到困難就去找他們,然後就告了辭,夫妻倆帶著孩子回了密雲。


    “姑,您看,小光沒白死,救回的那孩子多好啊!那可是咱小光救回來的!您看,二十年後他又是一個小光!”我爸安慰著姑奶奶,我還挺意外,我爸怎麽突然間這麽會說話了。姑奶奶點了點頭,緩緩的說道:“是啊!我這心裏痛快多了。。。我以後聽小光的話,我好好活!我啊,不天天惦記他了,我啊,早晚還能見到他!”


    就這樣,小光的事兒終於告一段落,姑奶奶又重新鼓起勇氣,準備好好繼續生活下去了。而為什麽姑奶奶從始至終都相信小光回來的事實?多年以後我才知道,因為她和我說,有一天晚上,小光吃了她半個羊肉西葫蘆餡的大包子。。。


    。。。。。。


    “姑,中午您和大寶一起回我家吃飯。”我爸說道。“今天大寶兒她媽不在家,我啊!我下廚!您也嚐嚐我的手藝!”我爸拍著胸脯自信滿滿的說道。


    “爸,我媽不在家幹嘛去了?!”我不解地問,“這大周末的都不在家做飯,真是夠可以的。”


    “你媽去二愣子家了!”


    “沒事兒去二愣子家幹嘛?!”


    “二愣子要娶媳婦了,他媽媽請了你媽她們幾個全乎人去給二愣子做婚被,所以今天中午她就在那裏吃了。”


    “什麽?!二愣子要娶媳婦!!”我震驚的說道:“就二愣子那個傻缺的樣兒,哪個眼瞎的會嫁給他啊?!”我問道。


    “誒~你還真說對了!就是個眼瞎的!哦,不!是個瞎眼的!”我爸一本正經的說道。


    “他上次結婚就被人騙了,這次怎麽還結啊?!一點記性也不長!”我說道。


    “人得向前看,重新開始新生活啊!”爸爸看了一眼姑奶奶,回複著我。


    我跟著我爸回了家,姑奶奶沒去,因為從昨天半夜一直哭到剛才,身體已經疲憊不堪,快支撐不住了。我和我爸扶著她倚靠在被落上,轉身功夫她就睡著了。我們給她蓋好被子,帶上門,就從她家出來了。


    臨近中午了,我爸說要給我們做炸醬麵。可是我不喜歡吃麵條,我就不樂意了。“您就會吹牛皮!還嚐嚐您的手藝,幸好姑奶奶沒被您騙來!一個破炸醬麵還手藝!”我抱怨的說道。“去去去!你愛吃不吃!就你事兒多!早些年我們小時候,自然災害吃不上飯的時候,那啃樹皮,挖野菜,連褲腰帶都能煮了吃了。哪兒像你們這些個孩子,天天的吃個麵條還挑食。真是欠餓!”


    “反正我不吃麵條!我要吃白米飯!”我撅著嘴巴說道。“愛吃不吃!你餓著吧!我跟我兒子吃!小寶兒愛吃!”我爸一點沒誇我,他可跟我媽不一樣,一點也不慣著我。我心裏這個氣啊!我扭頭就回屋寫作業了。


    “哈哈哈哈,接住接住!”“小心,小心!”我爸和小寶在院子裏說著話,我跑到窗戶旁一看,小寶竟然爬到我們家香椿樹上去,幫我爸夠香椿芽子呢!


    我們家院子裏有一棵香椿樹。這棵香椿樹和我一樣大。我滿月過後,爸爸媽媽就和爺爺奶奶分了家,搬到了這個院子裏,借錢蓋了幾間大瓦房。農村人家院子裏一般都種兩棵樹,我們北方一般是柿子樹,石榴樹,或者棗樹。不僅寓意吉祥,還是能在秋天吃著累累的果實。我爸我媽也學著人家的樣子種了兩個柿子樹,結果都沒活了。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兒,院子裏卻冒出了一棵香椿樹。我們家附近三五裏地都沒有一棵香椿樹,也是奇了怪了。小樹苗越長越大,我爸喜歡吃香椿,也就沒舍得砍。現在已經和我一般大,長了十來年了。


    這棵香椿樹受了無比的重視和歡迎,因為一到春天樹開始冒芽,左鄰右舍的人就排著隊來我家,跟我爸來要香椿芽子吃。從春天一直要吃到秋天。我爸最喜歡吃香椿,每次吃麵條,揪片兒的時候,都喜歡用水抄一下,切碎了,當菜碼吃,我弟弟也喜歡吃,我媽也能吃。但是一家人口味不一樣,就我一個接受不了的。


    香椿啊!你們吃過嗎?!那味道啊!我滴個天~~還要用水抄!我真是聞一次吐一次。。。


    “你們在幹嘛?!”我直接就跳到了院子裏。明擺著我爸要吃這個香椿芽子的菜碼。“我們摘蘋果呢!”我爸斜愣了我一眼。“一棵香椿樹,您哪兒摘蘋果去?!”我氣哼哼的說道。“那不是廢話嘛!你都說了香椿樹,那肯定是摘香椿了!”我爸仰著頭,接著小寶兒在樹上扔下來的香椿。


    “兒砸,夠了夠了,下來吧!慢點兒!別摔著!”我爸伸著雙手,接住了從樹上爬下來的小寶兒。


    “您太過分了!我媽不在家,您就虐待我!您給我吃破麵條就算了,您還要吃臭香椿熏我!”我叉著腰。站在院子裏憤憤不平的說道。我爸理都沒理我,從地上把散落的香椿葉子都摘幹淨,拿進了廚房。


    “爸!我要吃香椿攤雞蛋!”弟弟站在院子裏朝著我爸喊著。“好嘞!爸爸給你攤!人家不吃就算了!咱們爺倆吃!”我爸附和著。


    我這個生氣啊!結果更讓我生氣的是,小寶兒一下子就跳到我麵前,翻著白眼兒,吐著舌頭,做著鬼臉,“氣死你!氣死你!我們倆吃香椿,熏死你!氣死你!”好家夥,我當時就火冒三丈,脫了鞋就朝他臉上砸去。


    “哎呀呀!爸爸啊!臭大寶兒打我!”弟弟一邊嚷一邊跑向廚房。“別他媽的天天打架,再打都給我滾蛋!”我爸嗬斥著我倆。我算看清楚了,這個家沒有我媽得散!


    我就不是那吃虧的人!好家夥,他們倆一起欺負我,我可不幹了!我撿起剛剛扔出去的鞋,怒氣衝衝的就去二愣子家找我媽!


    我跑到二愣子家,一進門看見院子,嗬,真幹淨!就沒見過二愣子家這麽幹淨的!真是看出來要娶新媳婦的樣子了。


    “媽,媽,媽!”我一邊叫一邊掀門簾子就往他家屋裏跑。


    “哎呦!”我正和一個要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幸好我腦門子夠大,我又低著頭,差一點就碰到我鼻子了。。。我揉著腦門兒,抬眼一看,哎呦!嚇我一跳。


    和我相撞的這個人是個女的,我沒見過。為什麽嚇了一跳?因為她長得和一般人不一樣。她兩隻眼睛,一隻眼珠是灰白色的,另一隻雖然是黑色的,但是歪在了外眼角。


    我齜牙咧嘴的揉著腦門兒,看著她。她是盲人嗎?我心想著。“對不起,阿姨!我跑的太急了,沒撞壞您吧?”我趕緊向她道歉。“沒事兒,沒事兒,你撞的疼不疼?”她伸手就來摸我的頭。看來她眼睛應該是有視力,能看見一點東西的。


    “大寶兒!快!來來來!我們正要吃飯呢!快,去找你媽。”二愣子媽看見我跑進屋,在一旁招呼著我。


    “奶奶好!恭喜您娶兒媳婦啊!我來看看您這裏有沒有能幫忙的!”我一邊揉著腦門兒。一邊往屋子裏走。屋子裏麵坐著幾個中年婦女,我基本都認識,都是附近這幾個村的“全乎人”。我媽經常被邀請和她們一起去給人家結婚的做被子,做門簾子,煮餃子什麽的。這些事兒,在北方為了取吉利,都會找有爹有媽有兒有女的“全乎人”來做。我出生後這些年,計劃生育政策在北京一直執行的挺嚴格,所以“全乎人”越來越少了,誰家結婚都是請她們幾個去幫忙。


    “你怎麽來了?”我媽挺意外。“我來奶奶家蹭吃喜宴來了!”我開門見山的說道。“你爸不是給你做飯了嗎?”我媽瞪了我一眼,在農村,如果小氣的人會覺得這是占人家便宜,明明請了一個人來幫忙,卻來了兩個人吃飯。我媽明顯有點不高興,因為我媽不是占人家便宜的人,她不願意我跑來蹭飯。


    “媽,我也不願意來!您老爺們兒給我吃麵條就算了,您兒子還吃香椿攤雞蛋氣我!我忍不了了!”我生氣的說道。“來都來了!一起吃!”二愣子媽拉著我坐了下來。“謝謝奶奶!我來蹭飯是一回事兒,我主要也想來看看您家新娘子!”我趕緊給自己找補。“哈哈哈,好!你這不是就看見了嗎?”


    “我看見了?哪兒啊?”我環視了一圈,都是跟我媽一起來幫忙的大媽和嬸子,哪裏有新娘子?難道。。。。。。


    我轉身看了看剛才跟我相撞的那個眼睛有毛病的殘疾人阿姨。。。


    “你過來。你二嫂家的大寶兒要看你。”二愣子媽招呼著這個女的過來。“這就是你未來的嬸子,你就叫她。。。叫她梅姨吧。”二愣子奶奶介紹著。“梅姨您好!”我點著頭打著招呼,轉頭看了看我媽,我媽看著我,皺了一下腦門兒,我懂她是怕我表現的太意外,讓人家下不來台。我趕緊說著:“我來看看今天有什麽好吃的。。。”我巡視了一圈飯桌子上的菜。挺簡單,雖說不是喜宴,隻是來幫忙的人吃的便飯,但是也略顯簡單,連個像樣的肉菜都沒有,按照農村人的說法,太窮氣!這個也能理解,上次二愣子被騙婚,家裏為了他借了好多彩禮,到現在可能還沒還上呢。。。


    我歎了口氣,沒關係,反正也比在家吃這個臭腳丫子味兒的香椿強。


    就當我們圍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門外有個聲音響起。


    “有人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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