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了?!為什麽?”我瞪大眼睛問道。要知道我可是千裏迢迢坐了兩個半小時的公交車來的。這時候告訴我剪不了?我可接受不了。


    “你回家,讓你媽帶你過來,你還小,你不知道要剪什麽樣子的,回頭剪錯了,落埋怨。”理發店的這個負責人對我解釋道。


    “我小怎麽了?都是一個人一個腦袋,憑什麽大人能剪,我們小孩不能剪?我又不是不給錢!”我有點生氣了,把姑奶奶之前說的話搬過來懟這個男人。


    “哎呀!你還挺厲害。別看你這麽厲害,我也不能給你剪,去,回家找個家長帶你來。”男人還是一口回絕了我。我本來還想再跟他掰扯幾句,他直接無視我。徑直的去服務別的客人去了。“你看這麽多人,真添亂。”


    我心裏特別難過,走出了店裏,坐到了店門口的台階上。誰說孩子就不給剪頭了,真是不公平!做小孩真不好,到哪裏都受欺負,不,是受歧視。


    “嗚嗚嗚嗚。。。”


    我忍不住開始哭泣,身體微微顫抖著,雙手緊緊地抱住雙腿,頭深深地埋進膝蓋間,仿佛這樣就能把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藏起來。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湧出眼眶,打濕了我的臉頰,滴落在褲子上形成一朵朵淚花。


    隨著哭聲越來越大,我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而沉重。每一次抽泣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刺痛著我的心。我感到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這麽久的努力,處心積慮都化為泡影。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氣憤和不甘心都湧上心頭,如潮水般淹沒了我。


    “妹妹!你怎麽了?”一個非常好聽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我耳畔,我抬起頭,透過婆娑的淚眼看見眼前站著一個小姐姐,非常年輕,也就是十八九歲,穿著一個喇叭口的牛仔褲,戴著個大墨鏡,酷酷的樣子,真是又洋氣又帥氣。


    “你找不見你媽了嗎?”她問我。我搖了搖頭。“那是找不到家了?”我也搖了搖頭。


    “那你坐在這裏哭什麽?需要我幫你找警察嗎?”一看就知道小姐姐是個熱心的人。


    “不用的。謝謝您。我想來剪頭發,裏麵的叔叔說要家長跟著來才行,否則不給我剪。”抹了抹臉上眼淚,委屈的說。


    “你媽呢?”姐姐問我。


    “我媽在家,我家是郊區的。我自己坐了快三個小時的車才到這裏的。如果他不給我剪,我還要再坐三個小時的車回去。”越說我就越委屈,我的眼淚啊,就嘩啦啦啦的往下流。


    “別哭,走!跟我進去!”說著小姐姐就伸手拉起來在台階坐著的我。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就和小姐姐一起進了理發廳。


    “同誌,我們兩個要剪頭。”小姐姐跟剛才拒絕我的那個負責招待的人說道。那個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你們兩個一起的?”


    小姐姐一把摟過我的脖子,昂著頭對那個人說:“對!這是我妹妹!你不是說沒有家長不給剪嗎?我就來了。一起剪唄!”小姐姐說話特別衝,能感覺出有點吊兒郎當,有點酷,但是更多的是那種仗義的感覺。


    “行。。。但是現在人多,你們得多等一會兒。”理發店的負責人說道。


    “行,等會兒就等會兒。不著急。”說完小姐姐拉著我就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聽到能剪頭了,我心情頓時就好多了,趕緊擦幹臉上的淚花兒不停的謝著小姐姐。


    小姐姐和我開始聊起了天,她說她19歲,她也是北京的,但是她爸爸在南方做批發生意。她和她媽在北京。她說等她剪完了頭發就要去日本留學了。


    “日本?就是那個侵略中國,全是日本鬼子的國家嗎?”我驚訝的問道。因為我是農村的,那是我第一次聽說“留學”這個詞。還是去日本鬼子的國家。


    小姐姐點了點頭,“對!是交流學習!”


    “那您可要注意安全,那邊都是壞人。”我緊張的囑咐著她。


    “哈哈哈哈,好!沒你想象的那麽嚴重。”小姐姐咯咯的笑著,可能也是在嘲笑我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吧。“你要剪什麽頭?”她突然看了看我盤在頭頂的頭發問道。


    “我想剪那種短短的,像女兵一樣帥氣的頭發。”我興奮的跟她描述著。


    “哦哦哦,你這頭發看樣子挺長的吧,剪掉真可惜,你一會兒記得把剪下來的辮子拿回家。那頭發能賣錢呢。”小姐姐提醒著我。


    我點了點頭問道:“姐姐,您也要剪短發嗎?”“不,我要剪山口百惠的發型。”小姐姐說道。


    “山口百惠?”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我當時都不知道那是個日本女明星的名字。我們倆看著牆上貼的各種發型展示的報紙,不斷嘻嘻哈哈的交流著。


    “行了,到你們了。誰先來剪?”負責人走過來,指了指一個角落裏的空位子,旁邊的師傅已經收拾妥當,等我們過去呢。


    “你去,你剪完還得坐長途車呢!”小姐姐推了我一下,我趕緊站起來鞠躬感謝她。


    這是我第一次坐在理發廳的椅子上,這個椅子高高的軟軟的,還有個皮質的靠背。我坐在上麵,師傅給我脖子上圍了一塊白色布單,然後就伸手給我解開我的頭發。我頭發是頭頂編了一個馬尾辮盤在頭上的,等解下來一看,剪頭的師傅竟然歎了口氣。


    “你這頭發多好啊?!燙過嗎?還是自來卷?”理發的師傅問。


    “自來卷。”我小心翼翼的說道。


    “真好!這頭發,燙都燙不出來這麽均勻的大花卷。你這個頭發留很多年了吧?!黃是有點黃,但是一點分叉也沒有,摸著也好。剪掉太可惜了。你想好了嗎?”師傅又跟我確認一下。


    我點了點頭。“嗯。想好了。”


    “好吧!”剪頭的師傅應了一聲,操起剪刀把我的小辮在脖子的位置上剪斷了,然後給我洗了一下頭,開始按照我要的樣子哢哢的就下剪刀剪了起來。後麵還用了男生剃頭發用的推子把脖子上麵的頭發推得短短的。也就是十來分鍾的樣子,我心中颯爽英姿的短發女將軍的樣子就出來了。我開心的不行不行的了。哎呀我去!太帥了!雖然頭頂長一點的頭發彎彎的,就像燙出來的。但是脖子上邊刮的特別短,我感覺我脖子上就像架了一台電風扇,呼呼的涼風。太爽了!


    師傅打了一些石膏粉在我的脖子上,然後解開了我的圍在脖子上的布單。我目不轉睛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激動不已。


    我終於如願了,變成了我心中一直想要的樣子!


    我連連感謝剪頭的老師傅,老師傅笑著說,我剪完頭發都大變樣,仿佛一下子長大了好幾歲。我把剪下來的頭發用頭繩捆好,裝進了書包裏。我左右找了找,看到了剛才帶我進店的小姐姐正坐在旁邊一個椅子上理著頭發。我好奇的湊過去,在一旁看著。我很想知道這個山口百惠的發型到底是什麽樣的。


    這個理發店是當時北京最大的理發店,還是個國營店。據說是上海幾個理發店一起搬到了北京。人氣特別旺,給女士燙發是這裏的招牌。那時候也是用藥水塗抹在頭發上,然後用鐵片子夾在頭發上進行燙製。因為生意紅火,這裏的價格也特別貴。所以都是一些收入很高,或者家裏有錢的人才會來。就連我剪這個簡單頭發也要了10塊錢。


    這個理發店分兩層,一層是給男士理發的,一層是給女士理發的。整個大廳,大家一排一排都坐的可滿了。


    就在我仔細盯著正在剪山口百惠發型的小姐姐的時候,我竟然在她對麵的椅子上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這。。。這。。。這。。。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揉了揉。天啊!這不是淇淇嗎?!就是黃磊哥哥的那個未婚妻。她竟然也來這裏燙頭發了。


    我深吸一口涼氣,真是冤家路窄!


    她在燙頭發,頭上纏了很多卷發棒,正在等待燙發藥水生效中。所以一直低著頭看著手裏的報紙,可能是剪頭發的人太多,似乎都沒有發現我。


    我看到她之後就故意躲閃到了旁邊的師傅身後,生怕她一抬眼看見我。我不知道為什麽,既不喜歡她卻又有點害怕她。正當我想跟小姐姐告別,趕緊結賬走人之時。一個特大的秘密卻被我無意中發現了。。。


    一個高高的個子,特別挺拔精神的小夥子從外麵走了進來,手裏拎著好幾個大袋子,看樣子是剛剛采購完買的東西,懷裏還抱著一個紙包,隻見他徑直的走到了淇淇的身邊,給淇淇看了一眼紙包裏的東西,然後就從紙包裏掏出來一個像話梅一樣的東西,塞進了淇淇的嘴裏。淇淇嘴裏的含著這個零食,咯咯的笑個不停,小夥子背靠在淇淇身邊的鏡子旁,倆人熱火朝天的就聊了起來。


    哎呀!那個小夥子還捏了淇淇的臉一下。我天。。。雖然我還是個小學生,但是我也能憑感覺,感覺到他倆不尋常的親密關係了!他們倆。。。好像在談戀愛。。。


    不對啊!淇淇不是我黃磊哥哥的未婚妻嗎?!那這個男的是誰?


    難道是六指大先生之前說的那個軍隊大院的孩子?那個叫什麽?叫凱凱的?


    我天!這個淇淇在背著我黃磊哥哥和別的男人約會!


    我當時怒發衝冠,真想過去罵她一頓。但是。。。我不敢。。。。。。


    “姐姐,我先回家了,我家太遠了,還得坐長途車。今天謝謝您幫助我,我一會兒把錢交了就走了。再見哈。”我悄悄的小聲和小姐姐告別。心裏有些遺憾,因為我看不見山口百惠的發型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了。


    我貓著腰走到了收款台,交了十塊錢。然後悄咪咪的往大門走去。


    “小同學!小同學!你等等!”那個理發店的負責人對著我扯著大嗓門兒喊道。他這一喊不要緊,屋子裏的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我。。。


    “我天!有病吧!這麽大聲音!”我心想,我當時尷尬極了。慢慢的直起了腰,站在原地,接受著他們的矚目。


    “你書包!書包沒拿!”那個負責人拎著我的書包,眾目睽睽之下,來到我身邊,遞到了我的手裏。


    我倒吸一口涼氣,憋著不敢喘出來。。。


    我用眼睛的餘光掃了一下淇淇和那個男人,別看隻是用餘光,我都能感覺到淇淇肯定是認出了我。。。。。。


    我牙一咬,腳一跺!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我又按照之前的路線,倒了兩輛公交車回到了家。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


    我蹦蹦跳跳的開心極了,我感覺我的頭好輕鬆,特別舒服。我感覺我自己我特別帥,特別好看。


    剛一進家門,我就滿處找我媽,但是我媽沒在家。幾個做工的阿姨看見我把頭發剪了都挺意外的,還讓我趕快去找我媽。因為我媽發現我不見了,正在滿處著急的找我呢。


    我心想壞了,我之前說我去奶奶家,就是怕她著急,想讓她放心。不知道她怎麽回事,還是發現我不見了,就著急忙慌的出去找我了。


    我把書包放到了家裏,也想趕緊跑出去找我媽。


    “哎呦!”就在我低頭跑出大門的時候,和回來的我媽正撞到了一起。我揉著腦袋,我媽捂著肚子。


    “誰家孩子,怎麽不看路啊!”我媽愣是沒認出我來,滿臉焦急的還批評了一句。然後就看見我媽,急匆匆的跑到院子裏的,把牆角的自行車推了出來,看樣子是要出去找我。


    “媽!”我喊了她一聲。


    她突然站住了,往我家屋子裏張望了一下。


    “媽!我在這呢!”我三步並作兩步就跑到了我媽的眼前,對著我媽就使勁晃悠著我的大腦袋。


    “媽!媽!媽!您快看!”我驕傲的用手搓了一下我頭頂的短發,擺出一副裝酷的姿勢,挑逗著我媽。


    我媽愣住了,直勾勾的盯著我。就在她的眼神裏,我慢慢發現她此刻似乎認出了我,也認出了我剛剪好的頭發。


    “啊~~~~~~~~~”隻見我媽突然兩隻手捂著腮幫子,狂叫了一聲。


    這一聲,可把我嚇了一大跳。


    從我媽驚恐的表情來看。。。我這次事兒可能搞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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