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什麽時辰了?快開飯!”


    “怎麽就開不了飯?”


    “什麽叫沒菜了?”


    ……


    牛八去看了看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仔細問了問林子裏的情形,又叮囑了幾句後,趕在晌午開飯前回到了後廚,正巧聽到前來催飯的家丁跟老王的對話。


    正是他給黃有財出的主意,讓徐福到後廚吃飯,徐福若是吃飽了牛肉,這頓飯無論如何也是吃不多的,到時候就以這個由頭拿他問罪,誰也說不出個不是來。


    沒看到撐得爬不起來的徐福,隻見後廚的那幫人在忙活著刷盤子。


    牛八了解原委後,正想罵這幾人榆木腦袋,突然心裏一緊,趕忙跑進去廚房,臉色煞白的指著一個空空如也的木盒問道:“這裏麵的東西呢?”


    “吃了。”


    “誰吃了?”


    “你帶來的那小子。”


    “你怎麽什麽都給他吃?”


    “不是你說的嗎?能吃多少吃多少,我把能做的都給他做了,不過這小子的飯量真是……嘖嘖,我活了大半輩子,頭一回看見這麽能吃的小子……”老王還在那感歎,卻見管家臉色陰沉得嚇人,忙閉了嘴。


    “這是,這是老爺從老神仙那兒求的靈菇,你居然……居然讓他吃了。”牛八有些猙獰地咆哮道:“給我把徐福抓來!”


    徐福睡得很好,丟了牛居然還能吃飽飯,這讓徐福深感意外,總算是放下心裏的石頭,覺也睡得很安穩。


    睡得正香時,徐福覺得有人把自己揪了起來,迷迷糊糊地被拖出了棚屋,原本就破爛的衣服更是被扯開一道大口子。


    “幹嘛?”徐福感覺到衣服被撕破,立馬怒喝道,一揮手竟把扯他胳膊的那人甩出去。


    隻見那人居然一下子被甩出兩丈多,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身。


    “老實點兒,你闖禍了知不知道,管家讓我們來帶你。”另一人見徐福力氣如此之大,也是一驚,頓時沒了用強的念頭,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徐福隻當是吃牛的事被人發現了,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老老實實地讓兩人用繩子捆了,帶到了宅院西門外的一處空地上。


    這空地自徐福來的時候就有,既不耕種也不蓋屋,看上去像是塊閑地,但如果哪個家丁犯了大錯,就會被拖到這裏來處罰。這塊空地也由此被眾人叫做“扒皮場”,意思是到了這兒,不死也得扒層皮。


    徐福見過好幾次在這兒受罰的家丁,還做過噩夢,此時雖然使勁兒地想著等會兒如何辯解,但腦袋裏卻滿是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脊背和屁股,一時什麽也想不出來。一直走進“扒皮場”,徐福還是渾渾噩噩的。


    “大膽徐福,你可知罪?”牛八鐵青著臉,坐在當中一把灰木椅上,身旁是幾個手持棍棒的壯漢,顯得威勢十足,四周已圍了不少看熱鬧的村民。


    “我,不知道。”徐福決定先來個死不認賬,實在熬不住打再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你居然敢偷吃黃老爺的靈藥,簡直無法無天。”牛八厲聲說完,圍觀的眾人都是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議論起徐福到底偷吃了什麽寶貝要受這麽重的罰。


    “什麽靈藥?我沒吃過啊?”徐福一聽不是牛的事,又有些糊塗了。


    “還敢嘴硬?給我打!”牛八見徐福不知所謂的模樣,怒意更勝,犯下這等大錯,身為管家自然脫不了幹係,如今隻好先把徐福打服,把一切罪責推在他身上才好。


    左右四個壯漢聽令行事,兩個人將徐福按在一條長凳上,一人抽出一根藤條,朝著齊浩的後背狠狠地抽了下去。


    徐福早就料到有這一頓打,此時也懶得跟姓牛的爭辯,咬緊牙關,渾身繃得緊緊的,心裏早就罵了這個“牛扒皮”一百八十遍。


    “啪…啪…啪…”聲音倒是清脆,不過徐福卻沒感覺到預料中的疼痛,這藤條打在身上,跟撓癢癢差不多,還挺舒服。


    “給我狠狠地打!”牛八見徐福一副不疼不癢的模樣,朝那打人的壯漢怒喝道。


    “啪”的一聲,藤條斷成兩截。


    或許是那壯漢力道使得大了些,才打了幾下,這藤條就已吃不住力。再看齊浩髒兮兮的後背,隻是打出幾道白印子。


    “給我換鞭子!”牛八怒道。


    平日裏打這些半大的孩子可沒有動鞭子的先例,畢竟打殘了對黃家的名聲也不好,就算是成年的強壯男子,挨上幾鞭也得皮開肉綻,可見這牛八此時也是氣極。


    另一個壯漢聽到牛八發話,立刻從腰上取下一根四尺來長的皮鞭。這皮鞭看上去有些年歲了,原本是什麽材質已經看不出,不過上麵斑斑點點的暗紅,據說都是浸染上的血跡,看上去讓人毛骨悚然。


    “啪!”一記鞭響在身後響起,徐福隻覺得後背一涼,這一鞭竟把後背處的衣服都抽破了,不過對徐福來說雖然比剛才重了點,但也差別不大,如果說藤條是輕輕地撓癢癢,那皮鞭就是……重重地撓癢癢。


    二十鞭後,徐福竟有些迷糊地要睡過去了,牛八以為徐福要暈,忙令停手。誰知還沒走到徐福跟前,就聽到徐福的呼嚕聲已經響起,頓時一股怒火直衝頭頂,整個人簡直要炸開了。


    “給我上大棍,狠狠地打!”此時牛八雙目發紅,似乎是被怒火迷了心智,也不管周圍人的口舌,歇斯底裏地喊道。


    牛八聲音尖銳,倒是把徐福嚇得一激靈,見還沒完事,又趴在凳子上打起了瞌睡。


    “啪…啪…啪…”


    聲音雖然不如皮鞭和藤條打人那麽清脆,但下下到肉,但讓人聽起來不禁汗毛直豎。


    來回打了十幾下,那使棍的二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了手。


    “怎麽了?給我繼續打!”牛八火還沒消,見人停下,忙叫道。


    “這小子太硬了,震得手都麻了。”其中一人搓著手道,另一人也忙點頭稱是,惹得圍觀的村民一陣嘩然,眾人紛紛議論這不可思議的奇妙景象,忽有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句:“這孩子不會是神仙轉世吧?”眾人紛紛議論開來。


    “放屁,我看是餓鬼投胎。”牛八厲聲道:“一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野種,要不是那個老不死的養活,早就餓死了。”


    “你說誰是老不死?”徐福原本還迷迷糊糊的犯困,聞言立馬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姥姥在他心中地位非比尋常,此時聽到被人侮辱,登時來了火氣。


    “別以為皮糙肉厚我就拿你沒轍。”牛八從身後掏出一把匕首來,聲音有些嘶啞地叫道:“我就罵了怎麽著?老不死,老不死,老不死!我是黃家總管,我想罵誰罵誰,我今天不光罵了,我還得讓你小子見點兒血!”


    徐福隻覺得胸口被點著了一般,漲得難受,兩隻眼睛泛起一絲赤紅,仿佛一頭擇人而噬的凶猛野獸。隻見他猛地站起,一聲怒吼,嚇得牛八連退數步,忙把匕首橫在胸前。


    隨著徐福的怒吼,被層層捆住的雙手一下子掙脫開來,那繩子竟是被他生生地崩斷了。


    那可是拇指粗的麻繩啊!這得是多大的力氣!


    不少圍觀的人已經嚇得作鳥獸散,隻有幾個膽大的,躲在遠處偷偷地看著猶如鬼神般的徐福。


    “來人,快來人,給我攔住他!”牛八高聲呼喊著,一人舉棍上前,卻被徐福一把抓住手腕丟了出去,生死不明,把幾個原本拿著棍子躍躍欲試的家丁嚇得紛紛逃竄。


    牛八也想跑,腿腳卻有點兒不聽使喚,抖得十分厲害,剛挪了兩步就被徐福一把扯住了後背的衣裳。


    “啊……”牛八掙脫了兩下發現紋絲未動,嘶吼著轉身閉著眼拿匕首狠狠地刺向徐福。


    牛八沒有殺人的膽氣,隻盼著徐福躲閃的時候鬆手,自己好趁機逃走,哪知道徐福居然沒閃開,生生挨了這一下。


    匕首刺在徐福胸前如同砍在一塊硬牛皮上,居然刺不進去了,這讓牛八徹底嚇傻了。


    匕首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此時的牛八已經嚇得握不住匕首了。


    “徐福,我錯了,我不該罵你,不該打你,我跟你賠罪,你饒了我吧,你放心,我去跟老爺說,所有的事都跟你沒關係,都是我的錯!”牛總管此時沒了之前的囂張氣焰,已徹底被徐福給嚇住了,低聲下氣地求饒,要不是徐福扯著他的衣服,他怕是早就跪下了。


    “你去說?”徐福冷冷一笑。


    “對,我去說。”牛總管見徐福沒了剛才殺人的氣勢,稍微鬆了口氣,慌忙應道。


    “那我送你一程。”


    隻見徐福彎腰一把抓住了牛八的一條腿,兜了兩圈,一甩手,牛八便張牙舞爪地朝著黃家大宅“飛”了過去。


    牛八雖然不是個胖子,但好歹也有百十斤的分量,被齊浩提在手裏卻跟提著隻雞差不多。隻可惜牛總管沒有雞的翅膀,隻見他嚎叫著“飛”過院牆,隨後便聽到沉悶的落地聲,再就沒了動靜。


    “痛快!”


    徐福想大叫幾聲來發泄胸中的暢快,這個牛八為虎作倀,沒事兒就四處找茬,稍有不滿意,非打即罵,平日裏徐福和眾家丁不知吃了他多少苦頭,私下裏都叫他“牛扒皮”,今天這一回可算是解氣了。


    徐福見還有不少人在遠處圍觀,撓了撓自己的後背發現已經衣服已經碎得不成樣子,屁股都要露出來了,臉一紅,一溜兒煙朝棚屋跑去。


    換了衣服,徐福的臉色變得難看了很多,自己不論冬夏隻有這兩身衣物,如今身上這身現在已經有點小了,腋下和褲襠都有些緊繃,但平日裏徐福還是舍不得穿,如今也是沒有辦法才換上。


    “找牛扒皮賠衣服!”徐福心念一動,起身便朝黃家宅子走去。


    如今徐福已經切實感受到了自己的變化,不但力氣大的驚人,而且居然被匕首刺中也沒事,其中的緣由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定是那神秘圓球七心丹的功勞,既然這麽厲害了,那黃有財還有什麽好怕的?


    徐福不敢把步子邁得太大,生怕一不小心扯破褲襠,小步快走,也很快來到黃家門口。


    徐福先裝出一臉陰沉的模樣,見院門緊閉,也不敲門,一腳踢出,竟將一扇大門從門框上踢了下來,“咯噔”一聲砸在地上,無數塵土從門框上掉落。


    院中的家丁紛紛停了手中的活,一臉驚恐地望著徐福,看來自己在“扒皮場”的神勇已經傳到了這裏。


    徐福大步邁進宅院,大聲叫道:“牛八呢,讓他滾出來!”


    牛管家的本名平日裏少有人直呼,如今徐福一喊,家丁們登時都愣在那裏。


    “徐福?”黃有財聽到外麵的喧鬧聲走了出來,見到徐福先是一愣,顯然是沒想到他闖下這麽大的禍還敢上門,不過隨即笑逐顏開,招呼徐福進屋說話。


    裏屋沒有徐福想象得那般富麗堂皇,暗紅色的木製桌椅雖然整齊但感覺沒有很值錢,牆上也隻是掛著些字畫而已,隻有桌上一個木製的小擺件看上去憨態可掬,讓徐福多看了兩眼。


    “小徐你眼光不錯啊,一眼就相中了我這屋裏最值錢的物件,這可是蘭香木雕的,有錢也沒處買,別客氣,拿著!”黃有財十分闊氣地把那蘭香木擺件遞到徐福跟前。


    仔細嗅一下,果然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不用!”徐福冷冷說道,也不接過,而是隨便找了把椅子就坐下,一臉的油鹽不進。


    “小徐,你找牛八什麽事?”黃有財絲毫沒有表露出不滿,自己則坐到徐福旁邊,笑眯眯地問道。


    “他指使人打壞了我的衣服,我找他賠!”徐福理所應當道。


    這話聽得黃有財的笑臉僵了一下,心說你把人家摔得骨頭折了四五處,差點死了,居然還有臉讓人家賠你衣服?


    “好說,好說,我替他賠了。”說罷,吩咐丫鬟去找了兩套新衣給徐福送來。


    “你替他賠?我看他也是你指使的吧!”徐福冷哼一聲,冷冷說道。


    “天地良心,我這半年一直潛心修道,哪能幹出這種事兒來?”黃有財忙解釋道:“我早就看明白了,家財萬貫有什麽用?到頭來還不是都得去陰曹地府,平日裏還是得積德行善。”


    徐福假裝沒聽出黃有財話中的意味,沉著臉不說話。


    見徐福沒理睬他,黃有財又命人安排下酒席,非說自己管教無方,要替管家給徐福賠禮,徐福推脫不過,隻好應承下來。


    後廚今天備的菜已經被徐福吃光了,黃有財這邊命人去宰牛,做一桌全牛宴,那邊命人搬來最好的酒和各色點心。如此大排場把伺候的下人都驚得夠嗆,今日之前,沒人能想到一向對牛慷慨、對人吝嗇的黃有財會為了一個放牛娃宰一頭牛。


    徐福對黃有財沒什麽好感,但不知為什麽,自打吃了七心丹後,這肚子似乎就不知道什麽叫撐,雖然現在也不餓,但看到滿滿一桌子精致點心,口水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離開的想法也就沒那麽強烈了。


    點心大多香甜軟糯,徐福又是一頓胡吃海塞,滿滿一桌子轉眼就吃了大半,期間還黃有財又勸了好幾杯酒。


    這也是徐福頭一回喝酒,雖然有點兒微辣,但一下肚就覺得暖洋洋的,倒是個驅寒的好東西。


    黃有財滿麵堆笑,不住地勸徐福喝酒吃點心。徐福前後喝了十幾杯,越喝越覺得頭重腳輕,眼前也越來越迷糊,終於一頭撞在桌子上,滿臉通紅地睡了過去。


    “徐福?徐福?再起來喝一杯吧!”黃有財臉上的笑意更盛了,“不喝就隻能下輩子再喝了!”


    黃有財在徐福身上摸索了一下,瘦骨嶙峋,皮肉雖然還算結實,但也摸不出異常,這可不像傳說中刀槍不入的皮肉。


    “你們親眼見著牛總管拿匕首刺中他了?”黃有財盯著徐福,嘴裏低聲問道。


    “回老爺,我倆親眼看見的,還有好些鄉親也都看見了。”旁邊一家丁低頭回道。


    “把他送到後廚,讓老王洗幹淨。”黃有財說完便起身要走。


    “老爺,剛才老王來問,宰哪頭牛?”門外傳來一個恭敬的聲音。


    “宰這頭!”黃有財拍了拍趴在飯桌上的徐福,兩眼笑成一道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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