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三千,殊途同歸。


    當今世上,修士多以五行之術入道,也有許多門派家族,以修煉法器和兵刃為主,這些都算是常見。但除此之外,也有驚才絕豔者,另辟蹊徑,走出一些不同尋常的修煉之路。


    “五味門?”


    徐福端著木碗,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徐福小哥果然有見識,一下子就猜到了。”朱大由方才一直在觀察徐福喝下蘑菇湯的表情,聽徐福道破她的來曆,她也是微微一怔,隨即毫不吝嗇地誇讚道。


    “能將如此尋常的山菇野菜做得如此美味,恐怕除了五味門,也沒人能做到了。”徐福感慨道。他曾在李丹心的藏書裏讀到過幾個古老又強大的隱世門派,這個五味門便是其中之一。這一門派據說避世於深山老林之中,其門人也極少在世間行走,因此知道的人不多。徐福對這個門派記得這麽清楚主要是因為書中的一句話:


    “五味門能烹調出世上最美味的菜肴。”


    什麽是世上最美味的菜肴?


    徐福想了很幾天,卻是隻能想到自己烤的野味,從那時起,他就對這個五味門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盼著有朝一日能進入五味門,狠狠地大吃一頓。


    沒想到今日竟真見到了五味門的門人。


    “果然名不虛傳!”


    徐福再次感歎,這麽簡單的食材就能做的如此美味,那要是換成上品的靈物,那豈不是得好吃的把舌頭都吞下去?


    “再來一碗!”


    徐福回過神兒來,就想起身再去盛,卻見孫巧兒剛把鍋放下,鍋底的最後一點兒湯被她倒進自己碗中,也就隻剩小半碗了。


    這姑娘下手真快!


    徐福見狀又是一怔,見孫巧兒看向自己,趕忙說是“還碗”,才免去了尷尬。


    孫巧兒喝完最後這半碗湯,十分滿足地長舒一口氣,然後便起身把碗都收回來,用水術法清洗幹淨後,又塞回自己的包袱裏。


    徐福這才留意到孫巧兒的包袱,這已經不能算是包袱了,應該說是一個大口袋,滿滿當當的,看著跟她的腰一般粗,也不知道這姑娘出門為什麽背了這麽多東西。


    正疑惑著,徐福又驚訝地發現孫巧兒從包袱裏扯出一條薄被,抖開之後看著還不小,然後就見她哼著小調抱進鄧慎剛蓋的那個窩棚裏去了。


    “大由姐,快來睡吧!”孫巧兒一邊喊著,一邊祭起她的“漁網”法器。


    隻見那“漁網”法器立刻飛出幾根繩子,纏到四周的樹幹上,繩子崩得緊緊的,整張“漁網”就在離地尺許高的地麵上平平張開,一下子就占滿了整個窩棚,看上去就像是一張碩大的蜘蛛網。


    “徐小哥,時候不早了,不打擾了。”


    朱大由說著便起身,抓起她的東西,去到對麵的窩棚,簡單一收拾,就與孫巧兒一同躺在了那“漁網”法器上。


    那“漁網”法器,此時儼然成了一張大床,這讓徐福著實有些羨慕。後背離開地麵,不僅能夠免除從地下冒出的濕寒之氣,也能大大減少蟲蟻的侵擾,這可是那層枯枝落葉比不了的。


    不過羨慕歸羨慕,徐福還不至於吃不了這點兒苦,給火堆又加了些柴火,徐福也躺到自己的“床”上。


    一躺下,徐福就覺得一股倦意襲來,很快就睡了過去。


    ……


    林子裏的鳥很多,而多數鳥都醒得很早。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徐福就被“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醒,微微有些迷糊地從窩棚裏爬出來。


    昨夜點的那堆篝火,不知何時已經燃盡,隻剩幾點火星和一縷餘煙。


    徐福狠狠地伸了個懶腰,四下看了一眼,突然發現鄧慎正冷冷地看著自己,把徐福嚇了一個激靈,再無半點兒睡意。


    再看對麵那個窩棚,那邊的火堆依舊燒得很旺,估計是有人一直在照看。朱大由此時也剛剛起身,隻有孫巧兒裹著那床薄被,還沒有一點兒要醒的苗頭。


    “早啊!徐小哥今天要去哪兒啊?”朱大由一邊梳理自己的頭發,一邊隨口問道。


    “對,我正想問路呢!”徐福趕忙湊過去,低聲問道:“請問玄武上靈院怎麽走?”


    話音剛落,徐福就覺得被人盯上了,一扭頭就見鄧慎正眼神淩厲地盯著自己,心中大惑不解。


    “難道這個人跟玄武上靈院有過節?”徐福心中暗自揣測。


    “找玄武上靈院幹什麽?”朱大由也是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


    “去借東西。”徐福沒有直說借什麽,反正說了也是白費口舌,他隻是想問個路而已。


    “巧了,忘了給你介紹,這兩位,就是玄武上靈院的學子。”朱大由迅速盤好了頭發,跟徐福說道。


    鄧慎依舊是麵無表情,眼神淩厲。


    孫巧兒則是翻了個身,然後……繼續睡。


    “青龍上靈院徐福見過鄧師兄!”徐福聞言心中一喜,也是立馬亮明身份。


    朱大由一聽徐福居然來自青龍上靈院,微微一怔,她也沒想到在這裏會遇上青龍上靈院的人。


    “青龍上靈院?那你的師尊是……”朱大由問道。


    “我還是新人,沒行過拜師禮,但角宿教過我術法,這次也是扈院長讓我來的。”


    “原來如此,那我們順路,正好可以同行。”


    “多謝多謝……”


    “不……不行!”


    徐福與朱大由聊得好好的,突然被一個幹冷的聲音打斷了。


    徐福微微有些驚訝地望著鄧慎,這句“不行”就是從他嘴裏發出來了,這都一夜了,徐福還是第一次聽見鄧慎開口,之前徐福還當他是啞巴呢。


    “為何不行?”朱大由臉上沒有任何不悅之色,隻是看著鄧慎問道。


    “前……前輩有所不……不知,院……院長大人有……有……有禁令,嚴……嚴禁青龍的人,進……進……進玄武。”鄧慎說這句話像是費了極大的力氣,說完後便重重地喘了兩口粗氣。


    徐福總算知道鄧慎為什麽不愛說話了,光是聽他說,徐福就已經覺得很累了。


    “青龍跟玄武有仇嗎?”徐福不解,問向朱大由。白虎跟青龍之間的過節徐福已經清楚了,難不成玄武與青龍之間也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過?


    朱大由也是一臉茫然,顯然她沒聽說過二者之間有什麽仇怨。


    “還是等會兒問問巧兒吧!”


    見鄧慎沒有解釋的意思,徐福隻好寄希望於仍在睡覺的孫巧兒。


    朱大由此時似乎也來了興致,沒等孫巧兒起床,立刻趴到“漁網”法器上,在孫巧兒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沒別的事兒,就是青龍的院長搶了我師尊的相好。”孫巧兒閉著眼,嘟嘟囔囔地說道。


    這一下倒是把徐福跟朱大由都震住了,怎麽還有這麽一段愛恨糾葛在裏麵啊?


    這二人正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孫巧兒突然坐了起來,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


    “你們……你們可千萬別說出去啊!要不然師尊肯定不會輕饒我的!”孫巧兒哭喪著臉說道,她剛才沒睡醒,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了,她很清楚,師尊是如何忌諱此事,從來不提,若不是師尊酒後失言,她絕對不會知道這樁秘辛。


    “大由姐!”孫巧兒求助似的看向朱大由。


    “放心,我肯定不說。”朱大由連忙保證。


    “我也是,放心,我嘴最嚴了!”見孫巧兒看過來,徐福也忙說道。


    孫巧兒的臉色這才稍稍和緩了一些,呆了幾息後,突然左右看了看,疑惑問道:“今早吃什麽?”


    ……


    東邊的太陽剛露出一點兒邊的時候,四人已經重新上路。著急趕路,沒人準備早飯,孫巧兒最後隻好吃了一點兒自帶的幹糧。


    為了能跟三人一路,徐福再三保證在得到允許之前,絕不踏進玄武半步,又有朱大由在一旁說情,鄧慎這才勉為其難地同意徐福跟著。


    徐福剛展開千裏翼就得到了兩位女修士的誇讚,尤其是孫巧兒,還兩眼放光地摸了兩把,看上去對這對黑色的大翅膀很是中意。


    “這要是能烤來吃就好了!”孫巧兒咽著口水地說道。


    徐福聞言險些從半空中掉下來,隻覺得後背涼颼颼的,這姑娘對吃的還真是來之不拒啊!


    鄧慎踩著短斧在前麵帶路,自上次說過話後就再也沒開過口。徐福與朱大由、孫巧兒則緊跟在身後。孫巧兒明明是玄武上靈院的人,卻看著跟徐福這種第一次去的差不多,表情謹慎地跟在鄧慎後麵,生怕掉隊似的。


    幾人飛得不是很快,一直飛到晌午,總算是穿過了那片密林。直到此時,徐福才看到一處村莊,心中不禁感歎:“幸好遇上了他們三個!”


    徐福估摸了一下,就按自己原定的方向飛,恐怕得轉一個大圈,多飛一兩天也未必能找到這裏。


    再往北飛,徐福覺得天好像驟然冷了下來,地上已能看到稀稀拉拉的白色“斑點”,在黑色的泥土上顯得十分醒目。


    又過了一陣子,整片大地都已變成了蒼茫的白色,天空中也不時地有雪飄落下來。


    徐福突然有些恍惚,這四大上靈院走了一圈,仿佛在極短的時間裏過完了四季,真如同做夢一樣。


    終於,在一片一望無際的鬆林上空又飛了約莫半個時辰,徐福終於看到鄧慎禦使著短斧緩緩降落。


    徐福這才留意到,一塊巨大的空地出現在鬆林之中,空地的一角,沒有規矩地坐落著許多小屋,風雪中,隱約能看到有人在小屋間走動。


    “這就是玄武上靈院?”


    徐福微微一驚,這些小屋建得隨意也就算了,整個上靈院怎麽連個院牆都沒有?更別說院門了。要不是鄧慎引路,徐福就算是到了這裏,也隻會當這裏是個與世隔絕的鎮子,萬萬聯想不到名震天下的玄武上靈院。


    鄧慎將短斧壓到與樹梢平齊後,突然回過身來,冷冷地盯著徐福。


    徐福心領神會,收了千裏翼,直接落在一棵鬆樹上。


    “還勞鄧師兄通秉一聲。”徐福十分客氣地拱手道。


    鄧慎微微點頭,轉身繼續朝前飛去。


    “徐福哥哥,我去幫你求情。”


    孫巧兒一路上聽徐福講了不少有關其他三大上靈院的風土人情,幾乎就把“羨慕”二字寫在臉上了,尤其是聽到各地的美食,更是止不住地咽口水。聊了這半日,兩人也算是熟了。


    “那也有勞巧兒妹妹了!”徐福笑道。他對這個姑娘也很是喜歡,孫巧兒對他這個“陌生人”幾乎沒有什麽防備,就好像是認識許多年了,知根知底一般,這讓徐福心裏覺得很舒服。


    朱大由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尋找徐福口中的“牛不理”,可盯得頭昏腦脹也是沒找到,最後隻能認可了“這草生在溫暖的南邊”的說法。即便如此,她也一直都提不起精神來,看著有些疲倦。


    三人走後,徐福落到地上。看著滿地的白雪,徐福莫名心情愉悅起來,一時玩心大起,鞠起一捧像捏個雪球,卻發現這雪已經被凍成雪粉了,無論怎麽捏,都捏不成個球,隻好抬手揚了。


    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徐福突然想起小時候。他的家鄉偏南,一年到頭也未必能下一場大雪,每次下雪,徐福都會特別開心,在外麵玩得經常忘了吃飯。後來到了黃有財家放牛,就再也沒玩過雪。


    想想上次下雪時還在牛棚裏瑟瑟發抖的自己,徐福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他那時估計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了說書先生嘴裏無所不能的“仙師”。


    “估計能把他們嚇一跳吧!”徐福想著原先一起放牛的那幫人,不由得笑了出來,估計他們更想不到,自己這個“仙師”想要好好活幾年都很艱難。不過徐福已經想開了,也不能好事都是自己的,能在絕處中覓得一絲希望,這已經讓徐福很知足了。


    “徐福哥哥!”


    徐福沒等多久,就聽到頭上傳來孫巧兒的呼喚聲。


    “這兒!這邊兒!”徐福趕忙回應道。


    “徐福哥哥,有個壞消息!”孫巧兒臉色為難地說道。


    徐福心裏“咯噔”一下,事情果然沒自己想得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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