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青鳥展開了水墨雲煙般的巨大翅膀。


    嘶鳴之聲,響徹了整個大楚。


    夜色朦朧,月淡淡。


    天命青鳥直奔穹頂,在一片雷霆海下,沿月而去。


    那戴著惡鬼麵具的女子,慵懶含笑,半垂著眼簾,一雙異瞳流轉著華光。


    “噗嗤——”


    楚祥一口鮮血猛地吐了出來。


    兩眼發黑,登時往前傾倒。


    皇室護衛將楚祥扶住。


    楚祥捂著胸口,氣血翻湧上了天靈蓋,渾身似有一股無處宣泄的滔天怒火。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著黑夜裏漸行漸遠的天命青鳥。


    終是棋差一招。


    賠了夫人又折兵!


    “爹,這怎麽辦?”


    楚雲城落腳在父親身邊,接替護衛隊扶住了楚祥,氣急敗壞地瞪了幾眼天命青鳥,而後著急不已地看向了楚祥,焦灼地問:“還要追嗎?”


    “你能追的過天命青鳥?”


    楚祥臉色煞白隱隱透著難看的青綠色。


    他失望透頂地掃視了一圈在場的人,而後沒好氣地反問:


    “還是說,你們之中,有誰能夠追上天命青鳥?”


    楚雲城心梗了一下。


    其餘孫輩和精銳守衛,無不是沉默。


    天命青鳥的作戰能力和爆發不算是很強,甚至可以說是最末流的差。


    然而,若是論速度的話,這天命青鳥之快,卻是讓人聞風喪膽的。


    “那要如何是好?”楚雲城問。


    楚祥推開了他,抽回了自己滿是枯樹老皮般的手臂。


    灰色長袍著身的他,邁步往前走去,滿臉的煞氣如同死神從九幽來。


    “爺爺。”


    楚世訣抬頭看了眼。


    楚時修低著頭一語未發。


    “是爺爺嗎?”南音問道。


    “啪——”


    楚祥蹲下身來,不管楚南音傷勢極重,直接抬手一巴掌勁道威猛如鋼鐵般砸下。


    打得楚南音頭腦震蕩,痛感從顱腔來。


    臉上掌印血紅清晰。


    唇齒溢出了大量的血跡。


    “父親,你在做什麽?”楚雲城驚了一下。


    “做什麽?”


    楚祥怒極反笑,直接鉗製住了楚南音的下頜,“南音啊南音,爺爺信任你,不管遭遇了什麽樣的的困難和險境,爺爺都是信任你的,哪怕這天下人都說你的不好,爺爺也認為,你能如楚神侯那樣,在兵荒馬亂戰火連天烽煙不休的年代,殺出一條血路,築出你自己的王座。”


    “這時代男尊女卑,這世道多是重男輕女,大楚並不能幸免。”


    “但大楚皇室,從來沒因為你是女兒家才虧待你。”


    “相反,從我,到你父親,再到你的父親和兄長,哪個不是把你嗬護著長大。”


    “我把明月簡交給你,你就是這樣對待明月簡的?!你知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啊?!”


    楚祥的手都在大幅度高頻率的顫抖。


    深感失敗和塵世之苦衍生出的淚水從眼眶裏源源不斷地往外流。


    楚世訣憤懣得很。


    還想要爭辯幾句,看見爺爺神情痛苦,便又歸於沉默。


    “爺爺,南音她……”


    楚時修不禁開了口。


    “啪!”


    老爺子又一巴掌打在楚時修臉和鼻子上。


    楚祥疼愛子孫後輩,是頭一回動手打人。


    他徹底失控般瞪大了眼睛怒視楚時修,“若不是你們幾個溺愛過度,她何至於如此沒有分寸,明月簡的事但凡你這個做兄長的能上幾分心,都由不得她做出這等事來!”


    那可是明月簡啊。


    還是開了智的。


    他護了九萬年,明月簡的契根神識從未開過智。


    他若知曉楚南音以這種迫害的方式去參悟,打死都不會交給楚南音的。


    原想搭上月族另辟蹊徑去重歸巔峰。


    沒想到,反而成了月族之敵。


    “你們這些人,有什麽用?!難怪你們的母親,寧願跟著葉楚月,也不要你們。活該!”


    “知道嗎?!是活該!”


    楚老爺子積壓了太久的情緒和低迷,終於在此刻對著子孫發泄。


    從楚雲城到楚時修,無一人敢說話。


    周邊的護衛和精銳們,沉寂如水,一言不發。


    滿目瘡痍的皇室,氛圍是無比的凝重……


    祖父的話,讓孫輩們心如刀割。


    母親的離去,始終們子孫們喉裏的一根刺。


    一根拔不出來,也下不去的刺。


    隻要還活在這世上一日,就會被刺痛。


    “若你們幾個,有那葉楚月的本事,我楚祥何至於一把年紀,還在這裏受苦受難受這樣的奇恥大辱?!!”


    從前的事,他能歸咎於葉楚月,怪到那人身上。


    但今日何不是咎由自取?


    他當真沒辦法推卸給葉楚月,隻能怪這些不成器的兒孫。


    他年紀大了,腦子沒壞。


    看得出。


    雪挽歌喜愛葉楚月。


    是因那日,葉楚月寧願自己背負罵名,也要推開雪挽歌。


    這次的風鈴花陣牽扯甚廣,葉楚月一句話就能把龍老給排除在外。


    楚祥紅著眼睛,聲音小了下去,失落地說:“我悉心培養,耗費九萬年,難道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如一個行凡人之道吃了九萬年苦厄的葉楚月嗎?!”


    楚南音緊抿著發白的唇。


    滿腹苦楚無人訴說。


    她在空洞黑暗的世界,聽著祖父歇斯底裏的叫罵。


    感受到那一份失望,她又何嚐不是痛不欲生?


    楚世訣勃然大怒瞪著祖父想要反駁,竟發現自己不知從何說起。


    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將他蠶食。


    楚祥癱倒在地,自怨自艾,又自嘲地笑。


    那笑聲,讓楚南音攥緊了拳頭。


    她愧疚之時,亦是難過。


    祖父先前還說,如若梵世天罡是楚南音,定不會那樣對待。


    但以她對祖父的了解。


    今日之舉,癲狂既是爆發,更是推卸。


    如此一來,明月簡的事,就可以怪罪到她楚南音一人的身上,不會牽連到大楚的皇室。


    “南音,你太讓爺爺失望了。”楚雲城道。


    楚南音耷拉著頭。


    父親又怎知,祖父未曾讓她失望呢?


    她終歸是要回到現實。


    她若為焚世天罡。


    她也不過是無間地獄下的孤鬼。


    從來都不是因為她楚南音。


    思及此。


    楚南音的兩隻血窟窿眼眶,流出了紅色的淚水。


    若她沒有任何壓榨的價值和用武之地。


    祖父。


    是否還會待她如初?


    ……


    背離了浪漫的現實答案。


    往往,是殘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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