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追嶽發自髒腑,語調誠懇,如佛前的信徒,平緩真摯與滿麵血腥對比明顯,四下的修行者們再看向趙追嶽時無不是心情複雜,欲言又止。


    “你很好。”


    楚月鄭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日後,沒人敢動你了。”


    “雲烈,他可是與李太玄同流合汙之人。”聖劍長老的七五丹液清洗幹淨詛咒,又往後退了些,方才厲聲道:“他可不是什麽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老朽有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誒,無需外人來指點,閣下這般僭越當真是有劍宗長老的風範。”


    “再者,劍宗的長老都能不是人了,何須對老朽座下的弟子挑挑揀揀,看來老朽是真給您臉了呢。”


    楚月回身看去,盡管鬥篷遮住了麵龐,卻似乎有淩厲凜冽的眼神穿透洞悉長空而過,落定在了聖劍長老的身上,話語裏雖有敬詞,但卻絲毫不給麵子,這等張狂連被圍堵的修行者們都驚詫了幾分,訝然之餘,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暗爽。


    趙追嶽雙眼失明血流不止。


    聽到弟子二字的時候,袖衫之下的雙手輕輕地攥起。


    弟子——


    像他這等人。


    對於萬劍山來說,已是廢棋一步。


    天誅地滅陣的事,傳了出去顏麵無光。


    他先前甚至還咄咄逼人地質問過隱老。


    而現在,老先生說他是——


    弟子。


    能成為老先生座下的弟子,他何德何能,又是何等的榮幸?


    趙追嶽的嘴角微微地勾起,神情柔和了幾分。


    稍稍緩慢的血淚,這會兒源源不斷往下流。


    而這一次,是為老先生而流。


    他深知老先生留下他和提魂燈相關的萬劍客弟子是別有所圖。


    或許是抨擊萬劍山,揭開萬劍山不堪的一幕。


    又興許是在來日,成為指向萬劍山的證據之一和一把鋒利的刀。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想為老先生肝腦塗地萬死不辭一番。


    隻因老先生值得。


    這是李太玄舊時講座高居長老之位所沒有的。


    “別怕,我來了。”楚月低聲寬慰。


    “好。”趙追嶽揚起了臉,展露出了粲然純粹的笑容。


    聖劍長老頓感顏麵無光,還想要說些什麽卻又深深地忌憚著楚月鬥篷之上的詛咒氣息,便冷哼了一聲說:“詛咒肆虐,傷及眾生,雲烈,你就不怕害了這群修行之人?還有爾等,身上的詛咒之氣已經夠濃鬱了,最好是離雲烈遠一些,否則便如跗骨之蛆,永世難消。”


    遠方高空無人注意,雲間橫列一方流光玉案,張宴盤膝居於蒲團之上,執扇輕搖嫋嫋茶煙於九霄之上,猶若遊戲人間般俯首看這一場還算得上是有趣的鬧劇。


    這會兒,楚月提著趙追嶽,一道從劍身高空掠下,穩穩當當而落。


    她落在趙寒玉和劍宗弟子的附近,便見這一群人外加三三兩兩的劍客下意識退避。


    以詛咒為衣。


    與黑暗相融。


    為人間鬼魅。


    遊正邪裂隙。


    ……


    世人權衡利弊,縱然老先生大義,己身受損之際,哪還能為老先生的擁躉?聖劍長老尚且不是人,早已看透這人性的參差與醜陋了。


    聖劍長老揮出的一道劍光,將廢墟廣場的禁錮,撕裂開了一道口子,宛若九死之時唯一的生門,漂浮海麵的獨木,登時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隻是那一道生門殘蘊著聖劍長老的氣息,依舊讓人望而生畏,不敢輕舉妄動。


    “立下誓言,此生不與雲烈有任何關係的人,即刻能出此門。”


    劍靈蒼勁渾然的聲音,響徹於此間天地,宛若天雷驟降,震蕩著眾人的耳膜。


    “鄙人趙寒玉,願以掌血引天規地煞,法則域內立此誓,此生不聽雲烈講座,不與雲烈為伍,不入雲烈麾下。”


    “嗯。”聖劍長老甚是滿意這趙寒玉的所為。


    趙寒玉笑了笑,當即從這撕裂的生門之中逃出。


    之後不少人跟著立下誓言。


    “在下秋武璟,此生不入雲烈門下。”


    “在下吳舟山,……”


    “在下路雲海,……”


    有趙寒玉之流和劍宗弟子們起了頭,三三兩兩的修行者和劍客們紛紛出了此生門。


    趙寒玉回頭看來,“羅鶴,你一個修刀的,湊這種熱鬧做什麽。我奉勸你,趕緊出來,你真不怕把這肆意恣睢萬般邪惡的詛咒之氣帶到人皇禦刀山去嗎?跟在你身旁的師兄弟已經被你禍害了,你還不知及時止損?”


    “羅某行事,就不需要趙公子來指手畫腳了。”


    羅鶴搖開折扇,紅衣如火,俊如美玉,天生自帶一股畫中仙的妖冶之氣。


    他看著趙寒玉,咧著嘴笑,而後合攏折扇歪了歪頭,拔高了聲調赫然道:“禦刀山公孫長老親傳弟子,願與雲烈老先生共進退。”


    “頑固不靈!”趙寒玉怒甩袖袍。


    羅鶴劍眸澄澈清明,卻有囂張之意和極致的放浪形骸。


    他笑來狂妄,再高聲:“畢竟,世上既有羅某這般俠肝義膽之人,當然也需要如趙兄這等膽小如鼠過河拆橋的宵小之輩,若無襯托,羅某何來的風光?”


    “你——”


    趙寒玉瞪目。


    這羅鶴是出了名的攪屎棍。


    尤其是那一張嘴,能說到人頭皮發麻的程度。


    空有一副好皮囊,卻不幹人事!


    “還有何人要出此門?”聖劍長老之聲響起。


    楚月沉眸不語。


    劍宗的聖劍長老用意,便是為了把劍宗那些弟子名正言順送出去。


    而要生死追隨留下來的修行者們,則能理直氣壯禁錮在這廢墟自生自滅。


    但聖劍長老不會想到,她刻意施展詛咒之氣,也是為了讓趙寒玉、劍宗弟子等人滾出她的地盤,剛好看一看哪些人能夠重用,在關鍵時刻不退縮有膽識的人,才能在她麾下謀一番皇圖,幹一出大業。


    “我不出!”


    顧小柔紅著眼睛說:“鎮命歌來時,我們所遭受的詛咒之氣並不算多,定是師父承受了最多的部分。我顧家女郎,可不是知恩不報的白眼狼,這生門,誰要出誰去出,這誓言,誰要發趕緊去發,發完了趕緊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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