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年號隆慶。


    這個冬天,京城的雪下了一場又一場。


    陸繹在書房,沉默不語。


    岑福知曉陸繹的心事,想了許久,忍不住問道,“大人接下來作何打算?”


    陸繹抬眼看了看岑福,“岑福,若有一日我離開朝堂,你作何打算?”


    岑福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道,“岑福自然是跟隨大人左右,”


    陸繹笑了笑,“舍得?”


    岑福也笑了,“有舍才有得,大人是岑福的兄長,長兄為父,岑福自幼失去雙親,若不是大人多年的照顧與關懷,哪有岑福的今時今日?莫說是這身官服,就算讓岑福舍棄性命,也必然隻有這一個選擇,”


    陸繹笑了笑,“我怎會不知?岑福,也許那一刻會提早到來,也許永遠不會來,”


    “岑福跟隨大人多年,還從未見過大人如此思慮,”


    陸繹輕歎了一聲,眼睛望向窗外。


    夏家後人已到京城且妥善安置,隻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大人,我可以進來嗎?”


    書房外傳來袁今夏的聲音,聲音中透著喜悅和興奮。


    陸繹嘴上沒有回應,卻起身迅速開了門,“夫人何事如此開心?”


    “大人,是關於昭兒和成兒的,您猜猜發生了什麽?岑福,你也可以猜猜,不過岑福定是猜不到的,”


    岑福噤了噤鼻子。


    陸繹笑道,“你就知道耍弄岑福,既是覺得他猜不到,還讓他猜什麽?”


    袁今夏看了看兩人,又轉向岑福,正色道,“岑福,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今日巡街時,恰好經過醫館,我便進去看了姨和雲兒,雲兒為父守孝已有兩年,兩年來,雲兒跟隨姨學醫術,已頗見長進,姨也說這丫頭聰明著呢,等雲兒守孝滿三年,便要收她為徒,還說將來無論走到哪裏都要帶著她,”


    岑福臉上露出喜悅之色。


    袁今夏見狀,歎了一口氣,“岑福,你是傻呀還是傻呀還是傻呀?”


    岑福一怔,不明白袁今夏所說為何。


    “你也知道,當初姨來京城是為了照顧我,如今我嫁與大人,又有了昭兒和成兒,姨自是已放下心。姨曾說過很多次,葉落總是要歸根的,”


    岑福明白了,呆立在當場,一雙眼睛瞬間無神。


    袁今夏見岑福的樣子,數落著,“哎呀,你這個榆木疙瘩,怎麽跟大人當初一個樣子?”


    岑福一時心緒不寧,沒有反應。陸繹倒是笑了,“夫人可是張冠李戴了,明明夫人才是那個榆木疙瘩,”


    “大人別搗亂,我在說岑福呢,”


    陸繹寵溺地笑笑,輕輕碰了碰袁今夏,拿眼睛瞟了一眼岑福。


    袁今夏歎了一口氣,“岑福,你和雲兒都固守禮節,自是好的,隻是這件事終究要有一個說法,這樣吧,我且跟你說一件事,你仔細聽著,”


    岑福依舊發著呆,不語。


    袁今夏翹起腳,伸手狠狠敲了一下岑福的腦袋,“讓你聽著,你聽是不聽?”


    岑福一愣,方才低頭拱手道,“嫂夫人且說,岑福洗耳恭聽,”


    “雲兒,我們既已認為姐妹,那我便是長姐,長姐有句話要問你,”


    “長姐待雲兒有如親姐妹,長姐有話盡管問,雲兒自是知無不言,”


    “雲兒,你為父守孝,還未滿三年,有些事自是不能提更不能做,但有些事也終歸要麵對的,長姐不會讓你破壞規矩,也不會毀了你的孝心,你隻答我一句便可,”


    雲兒雙膝微彎,道了一個萬福。


    “雲兒,大人有一兄弟喚作岑福,雖不同姓,卻勝似親生,岑福此人值得托付,一年後,你可願入我陸家?”


    雲兒聞聽,臉上現了兩朵紅雲,隻低聲說了句,“您是長姐,長姐的話,雲兒自是要遵從的,”說完就跑了。


    袁今夏一人扮作兩人,將雲兒的姿態模仿得極其相像,陸繹在旁邊看著,抿著嘴笑。倒是岑福,歡喜得像傻了一般,眼睛直直地盯著袁今夏,半晌沒作反應。


    “大人,您這兄弟莫不是個傻子?”


    陸繹也是無語,伸手拉了袁今夏到身邊,笑道,“你平日裏耍弄他慣了便也算了,怎的還要挖苦他?”


    “大人,我哪有?”袁今夏靠在陸繹身上嘻嘻笑著。


    “岑福,岑福,”陸繹連叫了兩聲,岑福才回過神來,看到兩人情形,忙道,“多謝嫂夫人成全,大人,嫂夫人,岑福告退,”說完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大人,我們繼續,有關昭兒和成兒的,您猜猜發生了什麽?”


    陸繹雙手握著袁今夏的,好看的眉毛微微蹙了下,思忖了片刻,“能讓夫人如此開心的,定是昭兒和成兒有了新變化,我倒是一時想不出,夫人就告訴我吧,”


    “大人,昭兒和成兒能坐起來了,而且是自己坐起來的,雖然隻是那麽一小會兒,”


    陸繹聞聽,喜上眉梢,拉了袁今夏,急急地說,“夫人,我們一起去看看昭兒和成兒,”


    “大人莫急,奶娘正在喂食昭兒和成兒,我急於和大人分享,便跑了出來,況且昭兒和成兒淘氣之極,我若在那裏一直看著,興許就要打他們屁股,”


    “哦?這又是為何?”


    “自前日發現昭兒和成兒冒出乳牙之後,每次哺乳便都將奶娘咬得生疼,我雖然知道他們不是故意的,隻是因為牙癢所至,但看著奶娘受罪,還是想教訓他們一下的,”袁今夏說著,神色黯然下來,“大人,其實都是我不好,若我能親自哺乳昭兒和成兒,我便也能體會到這種‘痛的喜悅’,我也能親自感受到昭兒和成兒的每一刻成長,”


    陸繹將袁今夏攬在懷裏,“今夏,莫說傻話,若說對昭兒和成兒的陪伴,你這個娘親是旁人萬萬比不得的,”


    “大人,我問過姨,也翻過許多書,一般的孩兒過了六個月方會由爬變坐,也才會長出乳牙,咱們的昭兒和成兒聰明著呢,至今日他們還有5日才滿六個月,”


    “嗯,那是因為昭兒和成兒有個聰明又善良的娘親,”


    “大人為何不說昭兒和成兒有個聰明又博學的爹爹?”


    “夫人,這個為夫倒不擅長,以後還要多向夫人請教,”陸繹說罷憋著笑。


    袁今夏轉臉看向陸繹,“我倒今日方才曉得,大人挖苦人的本事更勝我一籌,”


    兩人相互看著,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兩人膩歪半晌,方才一起牽了手去看昭兒和成兒。


    袁今夏故意沒出聲,陸繹輕輕喚道,“昭兒,成兒,”


    陸昭和陸成聽到爹爹的聲音,興奮地齊齊轉了頭,兩隻小腳丫翹起來,兩隻小手抓著,嗬嗬地笑。


    陸繹剛要上前抱起兩個奶娃娃,兩個奶娃娃卻猛地一翻身,雙手一撐,坐了起來,動作出奇地一致,坐起來後“咯咯咯……”笑了起來,倒是將陸繹看得一愣,隨即也跟著笑了起來。


    陸繹的嘴角還沒合上,兩個奶娃娃便體力不支,又雙雙倒了下去,便在床上連續翻著滾,一時也不消停。


    陸繹看看袁今夏,“夫人,昭兒和成兒屬實淘得很,”


    袁今夏隻輕輕說了句,“大人,這是我們的兒子,自然像我們,”


    陸繹又將好看的眉毛蹙了蹙,“像……我們……嗎?”


    袁今夏也不理會陸繹的疑惑,拍著手笑著喚道,“昭兒,成兒,爹爹和娘親抱抱,好不好?”


    兩個奶娃娃隻是看了一眼娘親。


    陸繹便也喚道,“昭兒,成兒,過來讓爹爹抱抱,”


    兩個奶娃娃便向爹爹翻著身滾過來。


    “昭兒,成兒,這麽偏向爹爹好嗎?”


    兩個奶娃娃骨碌到陸繹身邊。陸繹伸出手,還沒抱,卻見兩個奶娃娃瞪圓了眼睛,憋著小嘴,小臉有些脹紅,似乎在用力。


    “夫人,昭兒和成兒怎麽了?”


    袁今夏早看見了,笑得前仰後合,“大人,昭兒和成兒在……在……哈哈哈……”


    陸繹最初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在聞到一股濃濃的味道後瞬間明白了,陸指揮使無奈地笑了笑,“若不是看你們還小……”


    袁今夏笑著接了話,“大人能怎樣?”


    陸繹想了想,心下屬實舍不得,便說了句,“若是大了還這般淘氣,讓娘親揍你們一頓便是,”


    袁今夏看著陸繹,“大人,您這是硬要我做惡人嗎?”


    陸繹隻管笑,輕聲說,“夫人暫且接了罷,反正昭兒和成兒還小,聽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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