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岑福才回到客棧。


    袁今夏見岑福進屋的動作像作賊一般,險些笑出聲來,陸繹也不禁笑了起來。岑福撓了撓頭,“這客棧雖小,入了夜門便拴了,費了一些力氣才進來,”


    陸繹笑道,“還好,你已熟門熟路了,一會兒咱們出去時便是輕車熟路了,”


    岑福噤了一下鼻子,心道,“大人現下越發地不像從前了,袁姑娘笑我也就罷了,大人也如此調侃,哪裏還有大人的樣子?”


    陸繹倒了一杯茶遞給岑福,“坐吧,說說情況,”


    岑福喝了一口茶,才說道,“大人,蘇宅豢養那五條犬在入夜後,便被帶到了不同的地方,前院一條,後院兩條,書房兩側各一條,卑職觀察了幾個時辰,發現並無人巡夜,想來十分信得過這五條犬,”


    袁今夏一聽,歎道,“大人,您真是神了,果真書房是重要之所,”


    “大人,卑職還發現一個情況,蘇顯年在書房曾久久逗留,但他的行為很奇怪,整整一個多時辰,他都一直站立著,一動不動,”


    袁今夏瞪圓了眼睛,“一動不動?死了?”


    陸繹輕輕拍了拍袁今夏的腦袋,“現下一點兒也不動腦筋了是吧?”


    “嘿,不是有大人呢?”袁今夏也覺得自己有些懶怠,便挺了挺腰身,用手拍了拍臉,說道,“大人,蘇顯年這個行為表明他現下很焦慮,”


    陸繹食指輕輕敲著桌麵,片刻後才問道,“他是麵向窗還是背對著窗?”


    岑福略思考了一下,回道,“應是背對著窗,”


    陸繹點了點頭。


    “大人,卑職回來的路上,還發現城內戒備並不嚴格,這一路上隻發現一隊巡街的,那幾人皆是哈欠連天,極為懈怠,走了一段路便鑽進一處宅院,沒再出來,”


    陸繹冷哼一聲,“這大同巡府怕是覺得烏紗帽太重了,這個先不必管了,時辰差不多了,叫上楊嶽,我們出發,”


    四人到蘇宅時,陸繹衝岑福和楊嶽示意了一下,兩人便一前一後貼近院牆。約摸一刻鍾,兩人先後回來,小聲道,“大人,搞定了,”


    “好,你們在此接應,我與今夏進去,”陸繹說罷,用手挽住袁今夏腰身,“摟緊我,別怕,”


    袁今夏點點頭,陸繹帶著袁今夏,一個縱躍上了圍牆,輕輕躍下,再幾個縱躍便到了書房門口,那兩條犬啃了骨頭,舌頭發麻,耳暈目眩,正用腦袋蹭著牆,兩人一閃身便進了書房。


    這書房看起來並無特別之處,陸繹先找到暗格,打開,果然裏麵都隻是一些平常之物。兩人便分開來查看。


    袁今夏仔細查看著書架上的書,片刻,小聲道,“大人,這裏定不會有,這些書很規矩,應是長久地未曾翻看過,”


    陸繹背對著窗站著,凝視了片刻,“今夏,在這裏,”


    袁今夏轉頭看時,便見陸繹已走向窗對麵的牆,那牆上裱著一幅畫,陸繹將手中的蠟燭遞給袁今夏,將畫摘下,那牆上赫然出現一個小洞,陸繹伸手探進去,果然是一些密函,將密函取出,又從懷中取出一些信件塞進去,再將畫掛回去。


    袁今夏看呆了,便聽陸繹說道,“熄了蠟燭,我們走,”


    四人匯合後,悄悄潛回客棧。進得屋來,袁今夏迫不及待地問道,“大人,您竟然將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到了,您是怎樣發現那畫後麵的玄機的?”


    “因為岑福的話,當然也有你的功勞”


    袁今夏和岑福皆是納悶,一起疑惑道,“我的功勞?”


    “我的話?”


    陸繹先是衝岑福說道,“你還記得你曾提起蘇顯年長久地站立在書房之中,我問你他是背對窗還是麵向窗,”


    “對,他是背對窗,但這有何關係?”


    “他當時一定在考慮很重要的問題,這個問題也一定關係到他的生死,因而他的眼睛一定是盯著決定他命運前途的地方,”


    陸繹又轉向袁今夏,“你當時說了句他現下定是很焦慮,”


    袁今夏接道,“從他和許政的爭吵中可以判斷,他現下既擔心宮那邊沒有消息傳來,怕有突變,且白蓮教蔡伯溫大病不起,又懷疑我們的出現對他不利, 定是攪得他心緒不寧,”


    “所以這就更驗證了我的推斷,人在焦慮之時,總想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陸繹從懷中取出密函,抽出幾封看了看,冷笑了一聲,“果然不是空穴來風,陛下的疑慮成真了,景王果然有逾越之心,”


    “大人,您剛剛又塞進去了一些信件,是用來迷惑蘇顯年的嗎?可是萬一他拿出來看,不就露餡了?他定會想辦法追查,說不定就會懷疑到我們身上,還有那幾條犬,天亮之後一旦有人發現端倪,便知曉有人趁夜潛入了,”


    “他不會拿出來看的,我們在書房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按人的常理來判斷,他隻要摸到這些信件仍在便可以了,那幾條犬在天亮之前便也會恢複到正常,仆人們即便發現了骨頭,也隻會認為是他們之中的誰丟給它們的,就算有人疑惑,再去報告時,也晚了,”


    “為何晚了?”


    陸繹卻轉向岑福說道,“岑福,明日卯時,便去官驛,準備好,我們去大同府,”


    “大人,那我和大楊呢?”


    “自然一同去,還有一些時間,各自回房休息,”


    天還未亮,四人便離開客棧,直奔官驛。官驛的衙役見是錦衣衛,又聞聽是錦衣衛的陸僉事到了,一邊慌裏慌張地接待,一邊悄悄派人去向大同巡府葛立報告。


    四人在官驛換了衣服,便騎馬直奔大同府,遠遠地便見府門已開,巡府葛立正率人準備前往官驛,剛下台階便見到陸繹四人正下了馬。葛立麵上一驚,他雖沒見過陸繹,但見到這身飛魚服,再見陸繹的氣場,便忙笑臉相迎,“哎呀陸大人,這是何時來的?怎的事先未知會一聲,本官也好派人去接,”


    陸繹一臉的冷漠,說道,“葛大人不必費心了,通知你屬下所有官員立刻到府衙,不得延誤,”


    “好好好,”葛立回身衝身後的屬下吩咐了下去,便又衝陸繹笑道,“陸大人,請!”


    這一通加急的傳喚,官員們都議論紛紛,唯獨蘇顯年心裏犯起了嘀咕。葛立命人點卯,所有官員均已到齊,便說道,“今日倉促間將各位大人叫來,確是有急事,還請各位稍安勿躁,”說罷轉身瞧了一眼。


    陸繹從屏風後走出來,身後跟著岑福,袁今夏和楊嶽。


    眾人都不識得陸繹,但飛魚服卻都識得,皆是大驚,霎時安靜下來。


    陸繹緩緩邁著步子,手按在繡春刀上,目光犀利,逐一掃向眾人。走到許政麵前時,停下了腳步,“許大人,別來無恙?”


    許政瞧著陸繹有些眼熟,卻不敢冒犯,慌忙行了大禮,將頭低下。


    “怎麽?許大人記性這麽不好啊?你可抬起頭來,再仔細瞧瞧,”


    許政顫顫兢兢抬起頭,盯著陸繹,越看越眼熟,“你,你是?你是那位陸老爺?”這話一出,蘇顯年也渾身顫了一下。


    “許大人終於記起來了,”陸繹輕輕冷哼一聲,稍微扭了一下頭,便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三月初八,許政夜宿眠花樓,三月十五,許政強迫民女蘭婷兒為妾,後蘭婷兒不堪受辱,上吊身亡,五月十三,許政再入眠花樓……”


    許政頭上冒了豆大的汗珠。


    袁今夏走到近前,笑道,“許大人,這從年初到年末,您可愜意得很呐,”


    許政偷偷瞟了一眼,見麵前之人雖然身著捕快服,卻正是自己在客棧覬覦的那位美人兒。


    陸繹厲聲道,“按我朝律例,官員狎妓宿娼,該當何罪?”


    許政渾身有如篩糠,“哐當”一聲跪在陸繹麵前,“大人饒命,下官,下官……”


    “來人,將許政脫去官服,杖責六十,狠狠地打!讓他長長記性,岑福,你來監刑!”


    岑福應了一聲。其它官員皆是暗暗拂了汗,再不敢有人言語。


    半晌,岑福回來,稟道,“大人,許政受不住刑,杖罰未結束,便已咽氣了,”


    眾官員又是渾身一哆嗦。


    陸繹倒是未理會,一道寒光又射向蘇顯年,“蘇大人,咱們可是老相識了,跟我走一趟吧?”


    蘇顯年自知已無退路,歎了一聲,束手就縛。


    陸繹回身對葛立說道,“葛大人,陸某是受於皇命,此番回去自會向皇上稟明,大同治下還算嚴謹,還望葛大人再接再勵,不負皇上所望,”


    葛立一連聲的應道,“多謝陸大人提點,本官心裏有數,”


    “還有,幾日前,我曾與城中米商簽了一些契約,”陸繹衝袁今夏示意了一下,袁今夏從懷中取出契約,“葛大人,這些糧食盡數贈與城中百姓,此事便有勞葛大人,”


    葛立接過契約,“陸大人放心,這是皇恩浩蕩、體恤我大同百姓啊,”


    陸繹也不多話,直接邁步就走了。葛立想送又不敢送,隻得原地站著說道,“恭送陸大人!”其它官員皆附和著,“恭送陸大人!”


    “岑福,召大同錦衣衛,押解蘇顯年回京城,先行關在詔獄,”


    岑福應聲離開。


    袁今夏不解地問道,“大人,我們不一起回去嗎?”


    陸繹扭頭看了看袁今夏,柔聲道,“我們先到河北境內,等人,”


    “等人?等什麽人?大人此番還有其它任務嗎?”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袁今夏看陸繹的神情,似乎並不是什麽壞事,便也不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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