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區。


    一間一居室房間內。


    伊莉絲沉重的推開家門,腦海中盡是下午軍隊驅散紡織女工的場景。


    士兵的粗暴與冰冷的槍口讓她有些害怕,而紡織工廠未來的命運更讓她感到擔憂。


    畢竟,待遇如此之好的工作,在東區不是說能碰到就能碰到的。


    尤其是對於沒接受過幾天基礎教育的她來說。


    拉開房門,鼻端縈繞不去的惡臭稍緩。


    可是,還沒等她輕關上房門,避免公寓房東以磨損的理由討要費用時,便聽到一聲聲悲切的哭泣聲。


    傍晚的陽光被霧霾阻攔,但簡陋的房間依舊清晰可見。


    破舊的牆壁,掉了漆的桌子,缺了一個腿,但依舊能保持住平衡的凳子。


    “媽媽,發生了什麽?”


    她快步走上前去,來到了用粗糙手掌抹眼淚的母親身旁。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家中清冷的氣氛與往常並不一樣。


    “你的父親在碼頭被貨物砸斷了腿,醫生說很嚴重,要花不少錢。”


    “伊莉絲,我記得你的薪水應該有11蘇勒8便士對吧?你這周沒有遲到也沒有請假!”


    看著母親殷切仿佛抓住最後希望的眼神,伊莉絲神情一滯,身體莫名顫抖了一下。


    被驅趕出工廠的經曆曆曆在目,但是在此時此刻她也沒時間回憶這些,連忙追問道:


    “父親怎麽樣了?我記得我工作以後,家裏是有積蓄的……”


    “伊莉絲,那些還不夠!”


    外表年齡已近中年的婦女強調一句,旋即又悲切說道:


    “你的父親現在還躺在醫院裏,家裏已經沒錢了,我們今晚要開始餓肚子,也許我們家得搬到東區的最裏層。”


    “伊莉絲,我記得你的工廠屬於‘公司’的產業,我聽賣麵包的老維爾這麽和我說的。”


    她神情猶豫,手足無措的繼續說道:


    “他還說,你們的工廠能預支未來幾周的薪水?”


    眼角滿是褶皺的中年婦女小心翼翼的看向女兒,生怕自己聽來的消息隻是沒頭沒尾的傳言。


    伊莉絲愣了愣呆滯問道:


    “需要多少?”


    “3鎊。”


    中年婦女眉頭一喜,期盼的看著女兒。


    “可是,可是……”


    伊莉雅張了張嘴,剛要講出今天工廠被王國封禁的事實,卻猛的頓住。


    家裏的積蓄已經拿去應急,父親在碼頭摔斷了腿,而母親漿洗衣物的微薄薪水,可不夠這裏的房租,以及接下來一家人的開銷。


    窗外的天色驟然一暗,大腦一片空白的伊莉絲忽然發現,無論自己怎麽做,似乎都隻有那麽一條路。


    “我,我會去試試的,我現在就去!”


    沉重的壓力壓在她的肩頭,伊莉絲推開房門小跑著回去。


    ‘希望發放薪水的尼克斯先生還在,希望那些士兵已經離開……’


    她心中默默祈禱,在陽光的餘暉下跑得飛快。


    跑了一段距離,肺部的不適讓她減緩腳步,大口呼吸。


    “快到了,就快到了……”


    望向紡織廠的方向,伊莉絲再次奔跑起來。


    砰!


    可就在她即將接近工廠大門時,一聲清脆的槍響令她猛的止住了腳步。


    “我,我是這裏的員工,我,我有東西落在這裏了,還有我這周的薪水沒有發放。”


    她臉色蒼白討好的笑著,結結巴巴大聲喊著編了一路的說辭。


    可是,十米外的士兵卻沒有多餘的表情,不帶有絲毫感情地說道:


    “工廠已經封禁,人員嚴禁靠近!”


    “否則就地擊斃!”


    說完,他又舉起了槍,對準已經踏入警戒線的伊莉絲。


    看著黑洞洞的槍口,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的女孩被嚇得身體一顫,臉色蒼白的向後退去。


    直到看到身穿紅色軍服的士兵放下槍,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裏根本進不去,也許,也許,他們不會在這裏太久……’


    伊莉絲在工廠外不斷徘徊,緊張的走來走去,試圖等待那些拿著槍的士兵盡快離去。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時間慢慢流逝,當太陽的光輝隻剩下一縷,她忽然聽見熟悉的呼喊。


    “你們這是犯法,我是不會屈服的!”


    遠處,一位三十多歲,穿著體麵的男人被士兵強行壓製,被推到了馬車上。


    而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名提著沉重手提箱,臉上掛滿笑容的軍官。


    “那是財務的尼克斯先生,那些箱子裏的……是金鎊!”


    “他被抓走了……”


    看到發放薪水時,經常能見到的箱子,伊莉絲隻覺心中期待的那點希望驟然破碎。


    她踉蹌了一下,嘴巴微顫,心中湧現出來的恐懼,讓她放棄了上前理論討回薪水的決定。


    心中灰蒙蒙一片,竟與太陽落山後的蕭瑟街道別無二致。


    伊莉絲走啊走,機械般的,不知方向的遊蕩著。


    父親的腿摔斷了,如果不能治好恐怕餘生裏隻能癱瘓在床,或者在家裏幫母親漿洗衣物。


    而這,往往就意味著悲劇的開始,類似的場景伊莉絲看過太多,聽過太多。


    但是她從來都沒想過,這種厄運會有一天來到她的身上。


    淚水自通紅的眼角悄然滑落,模糊的視線,映照出了一排排亮起來的煤氣路燈。


    或許是命運的指引,也或許是厄難的開始,更或許是潛意識中不自覺的選擇。


    在這虛假且微弱的昏黃光芒下,街邊店鋪玻璃的倒影中,伊莉絲看到了自己清秀但又布滿雀斑的臉龐,密集但又有些毛糙枯萎的金發,以及纖細但是難掩少女青春的身體。


    它們能換到錢嗎?


    伊莉絲並不清楚,但是她還是艱難的邁出腳步,走向了在夜間營業,傳來悠揚音樂與男女笑聲的店鋪內。


    ‘或許,沒有那些士兵,我就不會再遇到這些……’


    脫光衣物躺在床上,少女無力的想著。


    ………………


    皇後區。


    霍爾伯爵家的豪華別墅內。


    金發少女清晨從床上坐起,煩悶的拿起床頭閑置了很久的“暴風山莊”,眉頭不展的翻動著書頁。


    幾日前,王室依仗軍隊,大肆封禁世界和平公司名下的工廠,產業,店鋪。


    短短的一天時間,世界和平公司於貝克蘭德的產業,就被封禁的七七八八。


    無數人流落街頭,無數人遊行抗議,無數人又回到了原來的工廠,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重複著沉重看不到盡頭的工作。


    慘劇一幕接一幕的發生,遭遇到厄難的人們再無以往的從容,重新歸回到了忙碌且沒有希望的生活中。


    物價上漲,階級矛盾加深,混亂不可避免。


    東區,工廠區,甚至於遍布中產階級的喬伍德區,到處都有搶劫,強奸,殺戮,殘害生命報複社會的惡徒。


    西德拉斯場的壓力驟增,雖然積極的分派警力維持秩序,但還是抑製不了逐漸混亂的局麵。


    見此情形,心地善良的奧黛麗於周六去找過羅恩,試圖討論一下有什麽樣的辦法能扭轉現在的局麵。


    然而.


    “這是我教給你最後的一課,仁慈並不能改變一切,身為君王,你必須仔細計較兩者之間的平衡。”


    “我並非拯救世間之神,但我仍舊把選擇權交還給了每一個人,這是公平,亦是公義。”


    “如果他們失去了所有可能,按照最好的命運向前奔走,這與提線木偶沒有本質的區別。”


    “若是這樣,於我來說,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回想起前幾日羅恩先生回複自己的話,奧黛麗隻覺少年在那一刻才算真正的神靈。


    “他有人類的喜怒哀樂,但神性依舊混在其中,剪不斷理還亂,真是矛盾。”


    歎了口氣,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在局勢逐漸明朗的現在奧黛麗哪裏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雖然對羅恩先生利用底層民眾感到不滿,但她依舊清楚,這是推翻王室最好的辦法,也是犧牲最小最能提升她本人威望的方式。


    變革,哪有不流血的!?


    跌倒才會讓人清醒,疼痛是治療渾噩的良藥。


    ‘奧黛麗,沒想到你也變壞了,也學會利用人,欺騙人,以至於放任無辜之人的死亡,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如果是剛剛加入塔羅會的我,恐怕會選擇和羅恩先生大吵一架吧’


    ‘哎呀,不對,明明都是王室的錯,我為什麽要往自己身上攬!或許是因為我的目的不夠純粹!?’


    抿了抿嘴,將些許愧疚與憂鬱壓在心底,少女給了自己一個安撫,合上書本,穿好便於行動的衣物走出房間。


    沒有驚動任何人,她來到別墅的一樓,卻忽然看到鬢角有些斑白的老父親正頂著黑眼圈,坐在大廳的座椅上發呆。


    奧黛麗停下外出的腳步,轉而向老父親的方向走了過去。


    “爸爸,怎麽了?有什麽心事?”


    前任霍爾伯爵看了女兒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感歎道:


    “沒什麽,就是感覺時代變換的太快了,現在的局勢就連我都有些看不清了。”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說道:


    “到現在這個局麵,我大概能明白大致的想法,不過對於擁有軍隊的王室來說,那些隻算是小麻煩。”


    “我感覺這一切有些太急了。”


    奧黛麗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攤了下手道:“誰讓某些人等不及了呢?”


    聽到這話,前霍爾伯爵嘴角露出一抹揶揄的笑容,挑了下眉毛道:


    “我的小公主說的是哪些人啊?還是說所謂那些人,其實隻有一個?”


    “爸爸~”


    似乎是聽出了霍爾先生的調侃,奧黛麗撒嬌般搖晃父親的肩膀,天真爛漫的就像是一位不諳世事的少女。


    看著父親比之前還要憔悴的模樣,少女心中五味雜陳。


    她一方麵內疚於自己的事,竟把年近五十多歲的父親拖下水,以至於每晚父親,母親都會擔心到睡不著覺。


    而另一方麵,則是極為沉重的壓力,她擔心自己的失敗,擔心自己不夠資格獲得勝利,給家族、親人、朋友和支持自己的人帶來厄難。


    ‘奧黛麗,要對自己有信心,有羅恩先生在,你怕什麽?’


    和父親閑聊了一陣,奧黛麗使用非凡能力安撫了霍爾伯爵與自己的精神,而後乘上馬車,離開了位於皇後區的家。


    想要獲得支持,單純的演講與遊說還不夠,食物,藥品的發放與秩序的維持依舊不可避免。


    索性,老父親的家底與教會的支持,完全夠少女折騰好一陣子。


    東區,獨屬於世界和平公司的醫療診所外。


    “不知道今天會不會有食物發放,我昨天餓了一整天,這裏的人實在太多了!”


    “現在就連黑麵包都在漲價,這是免費發放,發不了多少的。”


    “我的孩子發了高燒,我們需要藥,求求讓我排在前麵,我什麽都可以給你,什麽都可以!”


    排隊的人群忽然出現騷亂,但伴隨著一輛輛馬車的駛過,又飛快恢複了平靜。


    “太好了,我們有救了,那是霍爾伯爵的車隊!”


    “她真是一個好心人,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


    “唉不知道公司還能不能開下去,好端端了為什麽要全部封禁。”


    “我聽說,是國王缺錢了,而且公司給的待遇太好,其他工廠主不願意,所以才會被封禁。”


    “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生孩子肯定沒屁眼!”


    世界和平公司所締造的幸福以被撕扯成殘渣,而其帶來的後果遠不是一個隻會甩鍋的國王能夠承受的。


    ‘或許祂知道,但是祂不在意,依舊選擇這麽做了’


    ‘呃,本質上我也是一樣,家族的徽章掛在了最顯眼的位置,就怕別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唔,奧黛麗,你也不是那麽完美嘛。’


    人群中不斷洋溢的讚美聽得奧黛麗心虛不已,但是很快她就平靜下來,與雇傭而來的幫手發放今天的食物與藥品。


    一份,兩份,三分.


    “謝謝,謝謝你,偉,偉大的爵爺.”


    “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時間飛速流逝,聽著耳邊亂用著形容詞的感謝,奧黛麗回以一個肌肉僵硬的微笑。


    雖然在整個東區,在整個貝克蘭德以霍爾伯爵名號分發補給的慈善機構不止這一個,但依舊有許多人來不及領取這來之不易的物資。


    在分發完最後一片麵包,最後一瓶水,霍爾女伯爵揉了揉僵硬的臉龐。


    可是她的手剛剛放下,“觀眾”的靈性直覺便開始瘋狂預警。


    砰——


    秉持著本能,奧黛麗瞬間側身,一枚黃橙橙的子彈擦著她的臉龐劃過,帶出一絲鮮紅血花。


    貴族少女立即閃躲至掩體後方,抬頭向上看去,發現在遠處的三層公寓的一居室房間內,有一個陌生男人正拿著高壓蒸汽步槍進行第二次瞄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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