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下午,田原到報社上班。傳達室來電話通知他,樓下有人找。


    “誰?”


    “一個叫堀越美矢子的女人。”傳達室的女職員說。


    田原歪起腦袋想了半天,他的記憶裏沒有這樣的名字。


    不管怎樣,先下樓看看。一見站在傳達室門口那女人,他差一點“啊——”地喊出聲來。


    原來是“春香”菜館的女招待阿夏。因為她用了真名,所以田原不知道。


    “阿夏-一”


    瘦削的堀越美矢子見了田原,嫣然一笑,向他鞠躬。


    “嗬,原來是你。”田原也笑道。


    “對不起,突然來打擾您!”


    田原猜想她可能了解沼田嘉太郎的情況,所以曾經偷偷地給她過一張名片。


    “我有點事兒找您。”


    堀越美矢子意識到達室的女職員和周圍報社裏的人的視線都對準她,不由得顧腆地說。


    田原典太心中很高興。原來他想把這位女招待爭取過來,沒想到她自巳跑來了。


    “請。我們慢慢地談吧!”


    田原請堀越美矢子到附近的咖啡館。這是個重要的來客,耍盡量鄭重些。


    這家咖啡店是附近一帶最豪華的。田原典太和掘越美矢子坐的桌子周圍,都是些衣著入時的青年男女,散發著熱烈的青春氣息。美矢子似乎不太習慣,怯生生地低下了頭。


    她是穿著和服來的,和服不十分高級,一看就是幹女招待的,美矢子自然而然產生一種自卑感。


    田原盡力穩定她的情緒,逗她高興,要了咖啡和點心。


    美矢子隻喝咖啡,不向點心伸手。


    “怎麽?您不喜歡吃點心?”田原故意做出很隨便的樣子說。


    “不,我不是不喜歡吃。”美矢子細聲細氣地答道。


    “那麽吃吧。”


    “不,現在不想吃。”


    美矢子的視線落到點心上,細心地觀看刻在點心上的漂亮的圖案。


    “要點水果嗎?”


    “不。謝謝。”


    她什麽都拒絕了,咖啡隻喝了一半,分明是做客。


    “怎麽樣?您挺忙嗎?”


    田原輕鬆地答道;“咳,閑不著吧。”


    心想,也許她真的有事找他,不過能不能痛痛快快說呢?此刻還沒有把握。


    田原掏出香煙遞給她,美矢子仍然搖搖頭。氣氛始終緩和不下來。


    “您有什麽話,請慢慢地說吧,我聽著。”田原典太笑嘻嘻地窺看她的表情,“您來找我,是為了沼田嘉太郎的事吧?”


    “是的。”


    堀越美矢子頓時緊張起來,本來已經很拘束,此刻更加不知所措了。


    “我不知道您要跟我說些什麽,不過你盡管放心大膽地說,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堀越美矢子低著頭,仿佛在慢慢地下決心。她長得並不漂亮,但作為一個女招待,她臉上還留下幾分天真的稚氣。田原雖然看不見,但可以肯定,她的手指在桌子底下捏得緊緊的。


    “您真的不對別人說嗎?”


    她忽然抬起頭來,目光炯炯,臉色也比剛才開朗多了。


    “那當然!”田原典太深深點點頭,“這是我們的規矩,隻要答應過你,絕對不把聽來的話泄露出去。甚至法庭傳訊,我們也拒絕出庭。不管什麽樣的秘密,我們從不泄露,你放心吧!”


    田原發覺她已下了決心,於是更進一步說服她。


    美矢子似乎安心多了。好容易才張了嘴:“你曾經問起我關於沼田先生的事,我今天就是為這來的。那天我什麽也沒說,是為了一個人。”


    “唔,原來如此。”


    田原蹺起了二郎腿,做出比較隨便的樣子,目的是消除她的顧慮,讓她毫無拘束地說出來。


    “那個人指的是崎山君鑼?”田原笑著問道。他想用笑容套出她的話來。


    “是的。”美矢子低下頭,“可是現在我什麽都可以告訴您。”


    2


    田原注視她的臉,她下決心來找他吐露一切,是因為她痛恨崎山之故吧!他聽說近來崎山對她很冷淡。由於對崎山的憎恨,促使她來找田原。


    “那天你問我的時候,我立刻就想到是沼田先生。”堀越美矢子打開了話匣子,“我以前就認識他。”


    “您是怎麽認識他的?”


    美矢子總算解除了顧慮,開始滔滔不絕地說。田原典太探出身子仔細地聽。


    “沼田先生是p稅務署法人稅科科員。我以前在xx町時,就屬於p稅務署管轄。”


    “原來如此。那麽您在xx町時,也是在“春香”那樣的菜館當女招待嗎?”


    “是的。”堀越美矢子點點頭,“我是一年以前才來到‘春香’的。在以前那家萊館裏呆了三年。在那時認識了到店裏來辦公事的沼田先生。”


    “那麽當時你也認識崎山了?”


    “是的。崎山先生也是在那時認識的。我曾經說過,有一次出去買香煙被沼田叫住過,那天我說不知道他的名字,其那是說謊,我早就認識他。”


    “晤。那天沼田托您辦什麽事嗎?”田原問道。


    “並沒有托我辦什麽事。他隻問崎山是不是經常到‘春香’來?我說是的。沼田又問,崎山和什麽樣客人一起來?都是怎麽玩的?看他那樣,他非常恨崎山。我隻得含糊其詞地回答他。後來我對崎山說,我見了沼田,崎山聽了大發雷霆,說今後不準再跟沼田說話。後來,沼田好幾次把我叫住,問這問那。……”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她就關不住了,這是那種當女招待的人的習性。堀越美矢子毫無顧忌地說下去。


    “我被沼田第二次叫住時,他對我說,他上了崎山的當。他一個人承擔了受賄的罪名後,崎山對待他象對待垃圾一樣,倒出去就不管了。他說,他受了崎山的騙,為了崎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他說他生活因難,甚至想去犯罪,可是崎山根本不理睬他。


    起初崎山還對他說幾句好話,後來頭一扭就走了。”


    美矢子的話不出田原所料。不過她的話不可能僅僅這一點點,田原期待她繼續說下去。


    “以後沼田到'春香'來找過你嗎?”


    “沒有。他從來沒到菜館來找過我。”美矢子答道,“他老是在‘春香’的門口窺看,監視崎山的行動。看崎山和誰一起來的,把它一一記在本子上。沼田監視新調到r稅務署去的崎山,是想弄清崎山的情況,以便向瞥察報告。”


    “嗬,原來如此。崎山也太過分了,所以引起沼田的憤慨。”田原說,“沼田是不是不肯跟崎山罷休了。”


    “那當然,誰上了這麽大的當,誰都會有這樣的心情。”美矢子有點激動起來,“崎山是乖巧的人,嘴甜,沼田就了崎山嘴甜的當。沼田在那件案子中背了貪汙受賄的罪名,是中了崎山的圈套。崎山就是這麽個殺人不見血的人。”


    美矢子咬咬嘴唇,低下了頭。田原見狀,覺得她也是個受害者,對她很同情。


    3


    “您要說的就是這些嗎?”田原問道。他想堀越美矢特地來我他,總不見得就為了這點點事,從她興奮激動的情看,她肯定還有話要說。


    “不,我要說的話還剛開始哩!”美矢子說,“崎山和沼田後又見過一次麵。”


    “什麽?”田原不由地注視她的臉,“他倆見了麵?”


    這是意想不到的事。


    “是的。崎山非常害怕沼田,於是提高了警惕,漸漸不上‘春香’來了。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他不來,我覺得很冷清。勸崎山跟沼田見一次麵。起先崎山光罵他,不想見他,後來見我一再勸解,他終於同意了。也許他本人也考慮當麵解決問題好,以免留下後患。他說,如果沼田答應見的話,那就見一見吧。是我給他倆搭的橋。”


    “於是您去找了沼田君,是嗎?”


    “是的,仍然在他站在店門口的時候,”美失子說:“我勸沼田,既然崎山願意見你,你也不要老是站在這兒了,見見他又何妨?沼田說,行,那就見見吧!這樣,他倆見了麵。”


    “是在‘春香’見麵的嗎?”


    “不。”美矢子搖搖頭,“崎山說,在東京市內見麵,人多眼雜,還不知道沼田這家夥會給他找些什麽麻煩,還是找個不紮眼的地方。他們倆見麵是在去年年底,是我打電話給沼田,又同崎山聯係好。具體日子我忘了,可能是一月底,兩人在深大寺會麵。”


    “什麽?一月底?”田原典太不由地睜大了跟睛。


    一月底,估計沼田嘉太郎就是在那時候被殺害的,同時崎山和野吉也從那時起不去‘春香’吃喝了。再說,約定在去年年底會麵,沼田從今年起不到裏歐酒吧間去了,這樣在時間上對起頭來了。


    此外,深大寺這地點也使田原吃了一驚。深大寺在東京郊外,住於離中央線三鷹車站數公裏的偏僻的地方。


    深大寺是古寺,附近以蕎麥麵條出名。


    崎山為什麽要約定在這樣的地點?這地方不紮眼,還有其他許多方便之處。但選擇這樣交通不便的鄉下,令人難以理解。


    4


    “以後呢?”田原催促她說。


    “您也許已經猜到了,那時我和崎山已經建立了特殊關係。


    現在想來,崎山正是從那時起迷戀於我。”


    說到這裏,堀越美矢子感到有點難為情,但她的眼神裏告訴田原,她仍然懷念崎山。


    “深大寺旁邊有一家蕎麥麵店,還有幾家以蕎麥麵出名的茶館。這一天不是星期天,人很少,我和崎山、野吉三人坐小型客車去的。”


    “沼田沒來嗎?”


    “沼田單獨行動,考慮到一起坐汽車去不合適。不過既已約好,相信沼田準會去的。果然不出所料,沼田早在深大寺等我們了。”


    “那麽崎山、野吉和沼田舉行會談鑼?您在旁邊伺候嗎?”


    “不,崎山不讓我跟他們一塊進去,他隻是把我帶去在路上作個伴罷了。在蕎麥麵店的二樓有小吃部,崎山、野吉和先來的沼田三個人土了二樓。”


    “等一等。”田原典太製止她,“沼田是先來的,崎山和野吉是後來的,他倆見了沼田,臉上是什麽樣的表情?”田原認為這很重要。


    “沼田在茶館屋簷下的椅子上呆呆地坐著,我們的汽車一到,他才懶洋洋地站起來。崎山先下車,沼田蹬著眼睛朝這邊看。


    他那眼神太可怕了,一直到現在我也忘不了。”


    “他的眼神怎麽啦?”


    〃太可怕了。帶著憎恨的表情,就象見了仇人似的。”美矢子想起那時的情景。


    “那麽崎山和野吉都說些什麽呢?”


    “兩人一揮手說;‘你來了!’這時,崎山和野吉似乎是討好沼田的態度。沼田連招呼也不打。於是野吉踱到沼田身旁,嬉皮笑臉地不知說了些什麽。沼田繃著臉,總算隨和了些,三人上了蕎麥麵店的二樓。”


    “那麽你呢?”


    “崎山叫我在樓下等他,不讓我上二樓。在樓下請我吃蕎麥麵。我很擔心,因為沼田恨崎山,說不定會打起來。我豎起耳朵聽,可是樓上沒有動靜,可能談得不錯,於是我便放心了。”


    “在二樓談多長時間?”


    “有四十分鍾。我吃完麵條,看來用不著擔憂了,到深大寺境內走了一圈,回來時,他們仨已從樓上下來了。”


    5


    田原點點頭。


    “從二樓下來時,他們仨是什麽樣表情?”


    “不怎麽高興。怎麽說好呢?反正沼田嘴角上有點笑容。”


    “他倆呢?”


    “不象剛才那樣嬉皮笑臉了,臉色不太好看,我估計他們談話的結果並不很理想。”


    “以後呢?”


    “崎山說,我去送一送沼田,坐上了等在那兒的小客車。”


    “那麽你和野吉呢?”


    “崎山說,你們倆坐最後一班公共汽車回去。”


    “公共汽車?”田原歪起了腦袋,“為什麽你們倆不坐小客車一起回來呢?從深大寺出發,反正是順路的。”


    “崎山說,他還要帶沼田去別處。野吉也同意這樣做。我當然願意和崎山一塊兒回去,但野吉勸我跟他一起坐公共汽車回去。”


    “沼田老老實實地跟崎山上了小客車?”


    “是的。兩人沒多說話,也不爭執,總之,繃著臉上了汽車。我後來擔心,兩人既然如此不對勁,又上哪兒去呢?”


    美矢子當然覺得奇怪,田原也感到不可理解。兩人也沒有說上哪兒去,甩下美矢子就走了。奇怪的是,看來兩人並沒有和解,為什麽又坐在同一輛汽車裏呢?


    “我問野吉,他倆上哪兒去了。野吉說,沒事兒,可能另找一個地方喝酒去了。這明明是撒謊。既然是喝酒,為什麽不帶我們一起去?可是不管我怎麽問他,野吉就是不說實話。”


    “後來你該見過崎山鑼,崎山是怎麽說的呢?”


    “崎山來‘春香’時,我問他了。他說,那天送沼田到多摩川河岸吃河魚去了。這也是撒謊。這不可能。可是崎山就是不肯跟我說實話。”


    “唔。後來你見了沼田了嗎?他又怎麽說呢?”


    “不。”掘越美矢子矢口否認,“一次也沒見過。打那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呃?那是最後一次?”田原凝視美矢子的臉。


    “是的,打那以後再也沒見過他。過了兩個月,刑警拿著沼田的照片來‘春香’,那是死後照的。”


    田原的心咚咚跳起來,問道:“你到深大寺是在哪一天?”


    “記不太清了。”


    這日子很關鍵。


    沼田嘉太郎打那以後失蹤了。也許他就從此從地球上消失了。


    他和崎山坐汽車上哪兒去了呢?


    沼田嘉太郎的屍體是兩個月以後發現的,他可能就活到那一天為止。


    “您想不起是哪一天了嗎?”田原問美矢子,“比方說,那一天商店裏有什麽特殊的裝飾,大街有什麽活動。……”田原努力喚起美矢子的記憶。


    “是埃”美矢子低聲囁嚅道。忽然她抬起頭來,睜大眼睛大聲地說;“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嗎?是哪一天?”田原趁勢追問她。


    “我們在蕎麥麵店休息時,看見附近農村的孩子穿著新衣服。


    所以我想起來了。”


    “對,對,想得好,怎麽?那一天有廟會嗎?”


    “不,不是廟會,是舊曆的新年。”


    “嗬,原來如此!”


    深大寺雖屬於東京都,但那一帶還是泥土氣息很濃厚的鄉下,周圍有很多農家,土地很廣闊,還保留古老的風俗。


    舊曆新年,那隻要一查年曆就明白了。


    “沒記錯吧?”這是個關鍵,田原又叮問了一句。


    “沒錯,我還問了那穿新衣服的小孩。”


    “那就可靠了。”


    田原高興極了。崎山和沼田坐著汽車從此消聲匿跡,隻要查到在哪一天,由此著手進行調查,總會找到線索。


    沼田的屍體是在死後兩個月被發現的。但不知道是哪一天被殺的,美矢子所說的事實是一大收獲。


    這時,美矢子的臉上忽然顯出不安的神情,“我這麽說,並不是來向你揭發崎山對沼田怎麽地了。……”美矢子也覺得崎山可能是凶犯。因為她雖恨崎山,但又不想讓田原認為崎山是凶犯。田原了解她的心理。


    “那當然是。”田原肯定地答道,“我也並不認為崎山殺了沼田。但沼田又是被誰殺害的呢?現在還我不到凶犯,不過崎山帶著沼田坐上汽車走了,這一事實早晚會搞清楚的。”


    美矢子仍然忐忑不安。她對自己說出的話忽然害怕起來。


    “你是不是要報告警察,還是登在報上?”


    “不,不,決不。”田原笑道,“我決不會這樣輕率的。這些話都裝在我心裏,對誰也不說。”


    “是嗎?”美矢子仍然不放心,但多少寬了寬心。“那就拜托了。我剛才對您這麽說,是因為感到您對沼田的事很關心。”


    “謝謝!”田原向她道了謝,“您的心情我是十分理解的。崎山君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美矢子仍然低著頭,眼睛裏含著淚水。幹女招待的人比普通女人容易掉淚。田原在咖啡館和美矢子談了很長時間,然後把美矢子送到有樂町車站。她的情緒比剛來時消沉多了,仿佛她興奮地把心裏要說的話都說出來了,此刻再也無法收回,不由得後悔起來。


    “崎山君的事,你放心好了。”


    田原同情起美矢子來。她被男人遺棄,心裏恨他,把不該說的話都對田原說了,說完,又後悔了。


    她走進檢票口。她那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一點精神也沒有,聾拉著肩膀。


    6


    田原閱到報社。一進社會部編輯窒,見時枝伍一滿臉汗津津地不知在寫些什麽。田原彎著腰湊到他的肩膀上。


    “喂,你忙嗎?”


    時枝回過頭來;“不怎麽忙。”


    田原見時枝汗流滿麵地用鉛筆忙著寫不等著急用的稿子,因為這時刻正好是截稿時間,誰都忙著,他也不能閑著沒事。


    “那麽你來一下,我有些話跟你說。”


    “行。”時枝放下鉛筆。


    田原先來到報杜的食堂。這時不到開飯時間,食堂裏很空。


    他選擇靠窗戶的角落坐下。不一會兒,時枝也來了。周圍沒有人,隻有食堂裏的姑娘們在櫃台那邊鬧著玩。


    “什麽事?”時枝的鼻尖上還冒著汗。


    “又有新的情況。”


    “呃?她又來了嗎?”


    時枝指的是沼田曾經住過的公寓的房客的姑娘。


    “不,另外一位。這人你認識,是‘春香’的女招待。”


    “嗬,是她!”時枝連連點頭,“是不是那個叫阿夏的?”


    “是的,你的記性真不錯。”


    “她的圍裙上印著‘夏’字,所以留給我的印象很深。來跟你說些什麽?”


    “事情是達樣的——”田原把臉湊到時枝跟前,“我們猜得不錯,她果然認識沼田。”


    “是嗎?”時枝點點頭。


    “她是這樣說的——”田原把美矢子說的話一五一十詳細地轉述給時枝,時枝自始至終注意地聽,鼻尖上的汗越來越多。


    “這事情很重要啊!”時枝興奮地說。“等一等,我先打一個電話問一問調查室,舊曆新年是哪一天。”


    時枝這人遇事很機靈,立刻借食堂的電話去問調查室。他回來將筆記本拿給閨原看,“一月三十日。”


    田原托腮沉思。過了一會,他說,


    “一月三十日崎山把沼田帶到一個地方,從此以後,沼田就失蹤了。”


    “那麽說,沼田是在那一天被殺的。”時枝盯住自己寫的“一月三十日”幾個字看。


    “不,現在還不能馬上作出判斷,這是個重耍的日子。崎山用什麽理由把沼田帶走的呢?他們又上哪兒去呢。……”兩入沉默了一會兒。時枝仰起頭說;“深大寺倒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他囁嚅道。這句話聲音雖小,但傳到田原的耳朵裏宛如一聲驚雷。他本來大大咧咧地,並不注意深大寺這地方,經時枝一說,倒提醒了他。


    田原抓住時枝的肩膀,說道,


    “喂!深大寺這地方很重要。”


    “呃?”時枝被田原弄得莫名其妙。


    “崎山的家不是在吉祥寺嗎?離深大寺很近。從東京市中心去深大寺,坐中央線電車到吉祥寺下車,那兒離沼田被殺害的武藏境也不遠。這三個地點幾乎是一個等邊三角形。”


    崎山法人稅科科長的家在吉祥寺,沼田嘉太郎與崎山亮會談的地點在深大寺,沼田屍體被發現的現場在離武藏境北二公裏的麥田中,這三個地點幾乎是個三角形。


    田原將自己的想法說給時枝聽。


    “這倒挺有意思。”時枝讚同田原的發現,“深大寺與發現屍體的現場是三角形的底邊,有意思。這樣一看,崎山為麽把沼田叫到深大寺就可以明白一半了。”


    “一半?什麽意思?”田原注視時枝的臉。


    “總之,這是從地理上考慮才選擇深大寺的。您的話使我注意到,崎山住在吉祥寺,把它比作一把扇子。正好占著個重要位置。深大寺和發現沼田屍體的武藏境現場就是扇子的兩端。


    “唔。”田原聽了他的說明,點點頭。


    “這樣看來,從地理上考慮,崎山選擇深大寺有其必然性的。”


    “是的。從崎山家到以上兩地點幾乎是同等距離。”


    “不,我還沒有考慮這麽多。不過我總黨得崎山選擇深大寺有其理由。”


    田原在紙上畫了一張草圖,中央線在正中問,從東到西畫上個○,再畫上獲窪、吉祥寺、三鷹、武藏境、武藏小金井,國分寺、立川方麵的站名。在深大寺上畫上個○。又在靠近武藏境的殺人現場畫上個x。


    兩人目不轉睛地盯住這張草圖看。


    “崎山對沼田說了些什麽話,讓他上了汽車帶走了呢?”


    時枝抬起頭來說。


    “這個。……現在還不知道。總之,崎山和沼田在深大蕎莽麥麵店的會談進行得並不順利。於是崎山隻得甘拜下風,采取懷柔手段,把他領到另一個地方去。”


    “領到哪個地方呢?”


    “問題就在這兒。”


    “‘春香’的阿夏怎麽說的呢?她也不知道上哪兒嗎?”


    “阿夏不知道,她和野吉在蕎麥店門口送他倆走的。”


    “野吉為什麽留下了呢?”


    “這可能有兩種原因,一是光把阿夏留下,恐怕她不幹,於是留下野吉穩住她,二是崎山和沼田去的地方沒有必要讓野吉知道。總之,崎山和沼田兩人去了,就能達到目的。”


    “什麽目的?”時枝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是不是直接殺害他,此刻還不敢肯定,至少這是讓沼田接近死亡的一個重要步驟。”田原自言自語地說,“首先要查明這輛汽車去的目的地。”


    田原注視草圖上的各個地點。


    深大寺前麵的馬路,一條向調布街道延伸,這條道路向北通三鷹、吉祥寺,另一條向南通甲州街道,再橫斷南下,連接從獨江方麵去多摩川畔的道路。從甲州街道再往西,可以去府中、立川,往東就到新宿。


    7


    “阿夏是在去調布街道的途中上了車,因此她不知道車從哪兒來的。”


    “喂,我想起來了。”田原忽然大聲說道,“我們得設法找到那輛車。”


    “那怎麽找?過了這許多時候了,恐怕不好找。”時枝反問道。


    這輛車是崎山雇的,肯定是在他有麵子的出租汽車公司。這些家夥們利用業主巧妙得很,不用自己掏腰包。所以要先找到崎山經常用的出租汽車公司。”


    “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是你用什麽方法去找那輛出租車呢?”


    “阿夏不是說過了嗎?他們到深大寺是在舊曆新年,陽曆一月三十一日薄西山。隻要找到那一天的行車日誌,就可找到去深大寺的車。”


    時枝拍手道,“對,對,這是好主意,趕緊動手去查。”


    “崎山有麵子的出租汽車公司。這個問題不大,隻要問一下崎山所在的稅務署釣職員,立刻就可找到線索。不管它有多少家,一家一家的查;查到一月三十日的行車日誌是哪輛車去的深大寺不就得了嗎?”


    田原的手指指著地圖,對時枝意味深長地微笑。


    田原和時枝分好工,分頭去走訪崎山經常租車的出租汽牽公司。


    首先到r稅務署去問,很快就了解到一共有三家。田原猜想是那家較小的出租汽車公司。


    這家小公司分轎車部和小客車部。首先查小客車部,發現崎山經常用小客車請客,當然都是白坐的。


    “一月三十日?”職員翻閱了行車日誌。


    田原遞給他一張報社的名片,故意不提崎山的名字。找了個借口,就說為了調查某事件來的。


    “是深大寺嗎?有了!”那職員把行車日誌拿到窗口給田原看。


    “一月三十日,二時三十分由xn町出發一三時三十分到達深大寺,待客三十分,四時從深大寺出發一四時二十分到達三鷹車站。司機肯木良。”


    田原一看底下,用車者的名字明明白白寫著“崎山亮久”的名字。


    “這位叫青木的司機在嗎?”田原問道。


    “不知在不在,我去看一看。”


    那職員很客氣,特地到司機住的地方去瞧了一下,立刻返回到窗口。


    “再過二十分鍾就回來了。”


    “是嗎?那麽我們在這兒等他一會兒吧。”


    田原覺得老站在那裏不象樣子,便踱到出租汽車公司門外遛躂。


    天氣晴朗,暖洋洋地,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不多久,營業所裏有人叫他。


    “青木司機回來了。”


    職員把青木司機帶到田原跟前。司機是一位二十三、四歲的青年,臉上有點兒驚訝,不知道為什麽找他。


    “您是青木君嗎?您正忙的時候來打擾您,對不起。”田原典太笑著對司機說,“您在一月三十日送r稅務署的崎山料長去深大寺,是嗎?”


    司機想了一下,答道;“是不是一月三十日記不太清了,總之在一月份我送崎山科長去過深大寺。”


    “你的行車日誌上寫的是一月三十日。”


    “那就沒錯了。”


    “野吉科長也一塊兒去的嗎?”


    “是的,野吉科長也一塊兒去的。”司機大聲地說。


    “根據日誌,一月三十日那天,你在蕎麥麵店門口等了三十分鍾,四點二十分抵達三鷹車站。是不是這樣?”


    “是的。”


    “謝謝。那時你送崎山科長和另外一個客人到三鷹車站,是不是?”


    “是的。崎山科長和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司機完全想起來了。


    “那個人有多大年紀?”


    “三十左右吧!”


    “兩人在三鷹車站前下車的嗎?”


    “是的。崎山科長叫我在三鷹車站的南口停車。”


    “從深大寺到芝鷹車站約行駛二十分鍾,是不是?”


    “差不多。”


    “兩人在汽車裏有什麽表現?”


    “這個。……”


    司機的眼神有點兒躊躇。他不明白新聞記者究竟有什麽目的來打聽這些事。


    “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把您的名字說出去,決不會給您找麻煩,我們和刑警不同,我們是來采訪的。”


    司機點點頭。


    “二十分鍾是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怎麽樣?他倆親密不親密?”


    “不,並不怎麽親密。兩人好象都沒說話。”司機一點一點地說。


    “您是不是從返光鏡裏看到後座上的情景?”


    “是的。因為後座上沒有動靜,我看了一兩次。”


    “那時候的情況怎麽樣?”


    “我看沒有什麽特殊情況,那位客人不大說話。”


    “兩人的態度是不是很隨便?”


    “不,兩人都不很高興,不說話。”


    田原點點頭。


    “兩個人不可能一句話都沒說吧?”


    “當然不能。”司機歪起了腦袋,“因為我開著車,不能把客人的話一五一十地都聽到。據我的記憶,說話的聲音很小,聽不清楚。”


    田原原以為隻要找到司機就能打聽到崎山和沼田在汽車中的談話。然而,他們幾乎沒說話。這證明兩人之間並不融洽;或者是怕司機聽見,故意不說話。


    不管怎樣,總該說些客套話。連這一點都沒有,那證明在深大寺養麥廚店的會見是很險惡的。


    “在三鷹車站下車時,崎山科長對您說了些什麽?”


    田原問道。


    “他說,他們從這兒坐電車走,你可以回去了。”


    “坐電車去?”一田原歪起腦袋想道,從東京市中心是坐汽車來的,回去為什麽要坐電車呢?反正又不要他付車錢,不能設想,因為疼錢而改乘電車。


    兩人從三鷹車站又上哪兒去呢?司機又沒見他倆上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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