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不是田原典太值班。但不能因為不值班就去休息。田原給警視廳的記者俱樂部打了個電話。那兒為首的記者叫岡田宗太郎,資格比田原老。


    “是岡田君嗎?”


    “是。”一聽就是岡田的聲音。


    “我是田原,田原典太。”


    “嗬!好久不見了。”


    “岡田君,今天有點事兒拜托您。”


    “什麽事?“


    “就是平和島殺人案。”


    “嗬,是那起案子嗎?怎麽啦?”


    “這事雖不局於我管,不過我想到偵查本部去一趟。突然去找他們,恐怕不合適,是不是請您給偵查主任打個電話?”


    “可,這麽一點小事,那容易得很。阿田,今天怎麽客氣起來了。我看有點不對頭啊!”


    田原想,岡田宗太郎已經懷疑自己的意圖。可是現在還不能對岡田直說,隻能放在心裏。假如一對岡田挑明,那剛抓到一點頭緒就會被搞得亂七八糟。


    “不,沒什麽。不過暫時還不便說,對不起。”


    “行。”


    岡田不愧是老前輩,立刻諒解了他。


    “偵查本部的主任是警視廳派去的偵查一科三股的出島警部。”


    “嗬!是出島?”


    “是的,我給他打個電話去。”


    “拜托了。”


    “喂!阿田,”岡田在電話裏叫住他,“你可不能搶先立功嗬!到時候,得把情報通給我們。”


    這可是傷腦筋的事。岡田的這枚釘子,隻得承受下來。


    “我明白。”


    岡田放聲笑了起來,從笑聲裏他感到了岡田對他的關心。


    田原讓赤星批了個條子,要了一輛汽車。


    外麵天黑了。司機駕車飛駛在燈火輝煌的京濱國道上。


    到達p署,隻見門前停著各報社的汽車,田原故意讓司機停在離它們稍遠的地方。


    從正門進去不太妙,但又不知道偵查本部設在何處,隻得硬著頭皮進去。果然不出所料,一進正門,就同其他報社記者擦肩而過。對方還帶著一個掇影記者,骨溜溜地瞅了田原一眼過去了。


    看這模樣,其他報社的記者受到嚴格警戒,自己是不是能順利地見到偵查主任,還是個問題。他首先打聽到偵查本部設在署內的柔道練習場內。


    穿過晦暗的走廊,盡頭就是柔道室。門口貼了一張紙:“平和島殺人案偵查本部”他朝四周一看,未發現一個新聞記者。兩個刑警守著門,門關著,裏麵正召開偵查會議。


    田原鼓了鼓勇氣對守門的刑警說,


    “我是r報社的,有點事想找偵查主任談一談。”


    刑警的臉色很難看,就象對他說;你別胡說八道了。


    “不行,此刻正在開會。”


    與其說是斷然拒絕,還不如說是沒好氣地攆他出去。


    “我要向他提供重大的情況,對他有參考價值。”


    那刑警眼珠子轉了一下,,立刻又恢複警戒的表情。


    “不能為你通報。規定報社的人都不能上這兒來。請你快走吧!”


    守門的刑警和田原不熟識,所以說話還比較客氣。


    “不,主任知道我要來。我請岡田君早就同他聯係過了。”


    兩個刑警麵麵相覷。田原最後的一句話似乎起了作用。一個刑警推門進去了。田原伺機朝裏窺看。刑警擋住了他的肩膀。


    “不,不能這樣。”


    田原隻得退回,等待答複。門兒啟處,一個胖墩墩的漢子出來了,臉上很不耐煩。


    “岡田君介紹的是你嗎?”


    “是的,您是主任嗎?”


    “是的。”


    田原典太趕忙走到他跟前,遞上名片。


    “我們報社向您提供一點情況。”


    “什麽?”


    主任的表情與其說是不相信,倒不如說:你快些走吧,我們還要開會。他把田原的名片夾在手指縫裏揉來揉去。


    “受害人在死前曾留下話。”


    “晤?”主任的臉色稍為鬆動了些。


    “現在還不能詳說,總之和階梯有關係。”


    “階梯?”主任果然瞪起了眼睛,“階梯指什麽?”


    “就是一級一級往上的階梯哎。”


    田原手勢比劃,主任見他那樣子不由地瞪起了眼晴。


    “這什麽意思?”


    “實際上我們想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你們正在偵查,在偵查過程中是否出現階梯?”


    主任的表情顯然是說;你這人真混!被這新聞記者花言巧語請出來,原來是胡說八道,不由地怒目以視。


    “什麽階梯不階梯,根本沒出現,我們正在開會,你快回去吧!”


    “等一等嘛!這案件還和舊貨店有關。……”“舊貨店?”主任瞅了田原一眼,“我們正忙著哩,你別來打擾了,請回吧。”


    守門刑警觸了田原一下,把他從偵查本部攆走了。


    偵查本部也不知道“階梯”是什麽,那麽這“階梯”究竟指的什麽呢?他歪著腦袋,走出了o警察署。


    2


    田原回到報社,走進編輯室,發現時枝伍一坐在那兒。


    時枝見是田原,大步走過來。激動地說:“這才不得了啦?


    橫井貞章真的被殺害了嗎?”


    “是的,時枝,事到如今,我們得認真對待。”


    時枝也鼓起勁來了。


    “你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田原把時枝叫到房間角落裏,“橫井貞章被殺害,我們是有責任的,因為我們托他去打聽崎山的行動。”


    “你的意思是,凶犯是崎山嗎?”


    “不,此刻還不能馬上斷定。不過肯定他和橫井被殺有關。


    總之橫井已經接觸到了某一點,他說犯人就是階梯。”


    “是啊,不過還弄不懂是什麽意思。他既已說出這樣的話,也許他已接近了案子的核心。”


    “剛才我到偵查本部去了,告訴他們關於階梯和舊貨店的事。”


    “呃?”時枝注視田原的臉,“今天不是你值班,是不是?”


    “是的。到了這時候,顧不上值班不值班了,要全力以赴去追查這件案子。關於橫井貞章,剛才赤星君已跟我談了。”


    田原一五一十地把橫井的情況作了介紹,時枝叉著胖胳膊,聽得很仔細。聽完,歎了一口氣。


    “怪不得他對稅務署的情況如此了解。”


    “橫井貞章憎恨稅務署的惡吏,他的話表達了他的義憤。那些征收稅金的稅吏為了私利私欲,隨便大幅度削減稅額,簡直是豈有此理。老老實實交稅的庶民都受了愚弄。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都被搜刮了去。那些中小企業主為了交稅被弄得焦頭爛額,可是,那些大公司,向品質惡劣的稅吏行賄減免稅額,逍遙法外。難怪橫井那麽痛恨稅務署的惡吏。”


    “是啊!趁這次破獲殺人案的機會,將稅務署的貪官汙吏揭露出來。倒是意外的收獲。我手心都發癢了。”


    3


    過了十天。


    這十天裏所發生的事情對以後的破案是極為重要的。但表麵上卻看不出什麽動靜。偵查方麵,以平和島為中心向當地了解情況,結果沒有獲得有力的線索。因為作案是在晚上,現場附近沒有行人。那裏人家很少,到了晚上又早早關上門。偵查本部一籌莫展。


    時枝和田原曾經約定,由時枝去對“春香”的女招待阿夏進行工作。


    但由於發生了橫井事件,時枝也被卷了進去,等他給“春香”的阿夏打電話已是二十一日下午。


    接電話的人說,阿夏從十八日起一直沒來上班。


    第二天,時枝見到田原,把此事告訴他。


    “十八日的話,到昨天已經休班四天了。是不是生病了?”


    田原歪起了腦袋。


    “可是接電話的人並沒說她生玻”


    “怎麽樣?現在去看一下,要是她去上班,直接問問她。倘若還沒有上班,那就怪了,有必要問一下。”


    “好,我們去一下。”


    時枝馬上去取大衣,兩人走出門外,要了一輛汽車。


    汽車駛到“春香”門前,這兒鬧中有靜,是開菜館最適當的去處。背著吉他的賣唱藝人和挽著男人袖子的年輕的藝妓來來往往,在這一帶是常見的風貌。


    “春香”門前紅燈高照,裏邊好象在舉行宴會,三弦琴聲和鼓聲傳到門外。


    時枝向大門旁邊管理客人脫下的鞋的老人打招呼:“請您叫一下阿住姑娘。”時枝塞給他一百日元的硬幣。


    “好,遵命。”


    那老人朝著門裏大聲叫喊:“阿住姑娘!阿住姑娘!”


    “你是阿住姑娘的常客嗎?”


    “是的。”


    “你倒挺有手腕的。”


    兩人稍稍離開“春香”的門口,隱身在燈光照不到的角落裏,相視一笑。


    不多一會兒,從便門裏出來一位細高挑兒的女招待。


    “晚上好!阿住姑娘。”


    女招待轉身對時枝說:“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上次謝謝您了。”說罷,一鞠躬。


    “不,不用客氣,這是我的朋友。”


    時枝把田原介紹給她。


    “認識,上一次,你們兩位都來過。說是稅務署的,是不是?”


    “你認識我嗎?”


    “認識。”她神秘地一笑。


    “阿住姑娘,我想問您一下,阿夏今晚來上班了嗎?”


    “沒有。”阿住搖搖頭,“打那以後,阿夏一直沒來。”


    “怎麽啦?病了嗎?”


    “不太清楚。客人問起,就說她病了,這麽說是為了裝門麵。其實,她並沒有生玻”“什麽?”


    “不太清楚。可是她又不在公寓裏。”


    “呃?——是不是跟相好的男入跑了?”


    “要是那樣倒好了。”阿住用手捂住嘴。“可是阿夏不是那樣的人,她還想念老s哩。”


    老s指的崎山,時枝和田原心裏都有數。


    “我們——”田原說,“我們無論如何想見一見阿夏。能不能將她的住址告訴我們?”


    “這個一”阿住感到有點為難。,


    “暖,阿住姑娘,”時枝從旁插嘴道,“我們不是不三不四的人。倘若見到她屋裏有男人,我們立刻告退,隻想見見她的麵,有些事兒要問她。”


    “你可別對別人說嗬。”


    “那當然。您放心吧!”


    “那我就告訴您。”


    阿住將阿夏的住址告訴他們。原來在甲州街道沿線一帶。


    “謝謝。”時杖塞給她五百日元。


    “得啦,這麽點小事,別這樣。”


    “謝謝。有事我們還要來我您的。屢次給您添麻煩,請原諒。過些日子,我們帶些朋友來吃一頓。”


    “謝謝。那麽我就收下了。”


    阿住將五百日元塞進和服的衣帶裏。


    4


    田原和時枝按照阿住給的地址去我阿夏。


    這兒正好是甲州街道往裏拐的去處,夜空中縫紉學院的黑色建築亮著電燈。跨過岔道口,從這座大樓旁擦過,阿夏的公寓是一座小小的二層樓房。


    走進公寓,據阿住說,阿夏的房間是三樓六號,在走廊盡頭的左側。


    公寓大門口散亂著穿舊了的拖鞋和草屐。兩人默默地登上樓梯。


    走廊上亮著一盞晦暗的電燈。兩側的房間都是玻璃門,裏麵掛著門簾。一個拿著鍋的婦女詫異地瞧了他倆一眼,擦肩而過。


    兩人站在六號房間門口,這兒沒亮燈,玻璃門上漆黑。田原敲敲門,無人答應。


    “我去問一下管理人。”時枝說。


    “那麽你去一下吧!”


    時枝下樓去了。田原站在走廊上抽煙。


    不知從哪個房間裏傳來收音機播出的爵士音樂。不多時,時枝帶著一位五十來歲的老婆子上來了。


    “剛才問了一下管理人。”時枝介紹管理人老婆子。


    “堀越美矢子,也就是阿夏,說十八日出去旅行,至今未回來。”


    田原向老婆子一鞠躬。


    “打擾您了。堀越姑娘說上哪兒去了嗎?”


    “這個。……我不清楚,因為我們不打聽這個那個的。經營這樣的公寓,經常會發生一些麻煩事。”


    “是的。堀越姑娘是一個人出去的嗎?”


    “是的。一個人。”


    老婆子的眼珠子骨溜溜地一轉,不知這兩個陌生男人是否同堀越美矢子有什麽特殊關係。


    “她沒說什麽時侯回來嗎?”


    “她說在外麵住一宿回來。”


    “一宿?今天已經第五天了。”


    “是的。”


    老婆子漠不關心地說。田原典太直盯盯地注視六號房間的玻璃門。


    “大嬸!”田原回過頭來對老婆子說,“這房間是不是還有一把鑰匙。”


    “嗯,有的。”老婆子怪訝地看了田原一眼。


    “能不能用那把鑰匙開開這門?”


    老婆子蹬起了眼,猜疑地瞅他。


    “怎麽行啊,這是別人的房間,未經本人允許擅自進去,那可不得了。”


    “這房間裏也許發生了不得了的事兒哩。”


    時枝聽得田原如此說,不由地朝玻璃門凝視。


    “大嬸,怎麽那麽臭啊?”田原說。


    “呃?什麽臭?”


    “你聞!”田原把鼻子揍到緊柔閉著的門上嗅了嗅,回過頭來對老婆子說;“大嬸,您也來聞聞看!”


    既然田原這麽說,老婆子把鼻子湊到門上嗅了嗅,不多時,回過頭來對尷尬地站在一旁的田原說;“什麽也沒聞到啊!”老婆子呆然瞠目地佇立在那兒。


    “這麽臭,你怎麽一點也聞不出來?大嬸,對不起,你的鼻子出了毛病了。”


    田原盯住老婆子的鼻翼看。老婆子哭喪著臉說:“我的鼻子沒有什麽毛病啊!”


    時枝彎下腰,把臉湊到門上。


    “田原君!”時枝臉孔刷白,趕緊打開門進去!”


    “你也聞到了嗎?”


    “怎麽沒聞到?這麽臭會聞不到嗎?大嬸,把鑰匙給我。”


    時枝奪過捏在老婆子手中的鑰匙串。他剛要插進鑰匙時,田原製止他。


    “等一等,時枝君!”


    “光我們兩人進去可不行,先去把警察叫來。”


    “對!”


    時枝放下手,把鑰匙交給田原。


    “大嬸,崗亭在哪裏?”


    老婆子愣頭愣腦一時說不出話來。


    “最近的。……崗亭往南走一百米左右/老婆子結結巴巴,“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她見兩人非同小可的樣子,不由地盯住他倆看。


    “。……發生了了不起的事情,我去去就來。”


    說罷,時枝飛快地下樓去了。


    田原直盯盯地瞅著房門。老婆子尖聲地說;“先生,你怎麽隨隨便便把警察找來,發生什麽事了?”


    兩個陌生人突然來到樓上,,又嚷嚷去找警察,總是發生什麽變故了,老婆子難以保持平靜。


    “大嬸,你的鼻子聞不出來,打開門您就知道了。”田原安慰她。


    “那麽,我打開看看。”


    老婆子伸手去奪田原手中的鑰匙,田原把手縮了回去,“不行。你即使是管理人,在這種時刻,還是讓警察來開,否則以後會找麻煩。”田原申斥她。


    “可是,……”


    老婆子見田原氣勢洶洶,頓時就老實了,臉上顯然惴惴不安。


    “偏巧我家那口子出去了,這可怎麽辦?”老婆子驚慌失措地說。


    田原不讓老婆子的手去碰玻璃門,因為老婆子不懂得保護現場的知識。


    幸好,這個公寓都是外出上班的居多,所有房子都空蕩蕩的,也沒見主婦們的影子。否則,這樣的情況會招攬人來看熱鬧的。


    5


    過了二十分鍾,一位四十左右的站崗的巡官在時枝帶領下,神色緊張地站在玻璃門跟前。


    “辛苦您了!”


    田原給巡官遞上自已的名片。


    “這裏邊不知怎的特別臭,情況有點兒特殊,所以勞駕您來看一看。”


    “嗬!是嗎?”


    巡官把田原的名片塞進口袋裏,把帽沿往上抬一抬,將鼻子湊到房門上。待回過頭來,他的臉僵硬了。


    “有備用的鑰匙嗎?”


    田原將鑰匙遞給他。巡官掏出手帕裹住鑰匙插進鑰匙孔。


    “請大家不要碰這扇門。”巡官提醒後麵的人們。


    巡官跨過門檻,仔細地帶上手套。


    房間有六鋪席大,儼然是單身女人棲身之處,裏邊一張簡陋的梳妝台,還有幾隻很精致的座墊。衣櫥上供著小小的佛壇,還有偶人。


    巡官站在房間中央,呼吸緊張,鼻子裏發出“哼,哼!”的響聲。


    “看來是在壁櫥裏。”後進來的田原指給巡官看。


    巡官點點頭,向壁櫥走去。這一間(日本的長度單位,一間等於日製六尺。等於1。818米))寬的壁櫥,被陽光曬灼的隔扇擋住,緊閉著。


    巡官,慢慢地拉開隔扇,一股強烈的臭味立刻向站在後麵的田原和時枝襲來。丙人趕忙用手帕捂住鼻子。


    惴惴不安的老婆子似乎也聞到了臭味,臉色蒼白。


    隔扇完全打開了。巡官彎著腰,掏出手電筒朝裏麵照,與他並排朝裏窺看的田原典太不由地叫出聲來。


    到剛才為止,他一直以為這臭味來自這間房沏的房客堀越美矢子,亦即“春香”的女招待阿夏。但巡官照射的手電的光圈落到腐爛屍體上,那卻是半裸的男屍。首先看到的是西服褲和牌。


    然而,更加令人吃驚的事還在後麵。巡官立即向警察署報告,警視廳派出偵查員火速趕到現場,對現場狀況進行攝影後,拖出那具男屍,——一個四十來歲穿西服的男人。


    站在一旁觀看的田原和時枚,一看那具男屍的臉,不由地喊道:“啊!是崎山!”——


    是r稅務署法人稅科科長崎山亮久的屍體。


    死人的臉已經不成樣子了,全身腫得象個巨人。嘴唇往外翻出,露著牙齒,眼珠也快迸出眼眶外。臉麵呈紅黑色,脖子上一圈、二圈、三圈,套著一條女人的腰帶。老婆子一見,嚇得麵無血色。


    從這個赤發鬼似的巨人的臉,立刻判明是崎山亮久是困難的。田原和時枝一見就認出是崎山亮久,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如果不是在堀越美矢子的房間裏,那無論如何是認不出來的。


    “喂!”


    偵查股長回過頭來嚴厲地對時枝和田原說:“怎麽?你們認識這個死人?”


    “是的,認識。”


    兩人馬上說出崎山亮久的姓名和職業,接著雙雙遞上名片。


    “嗬!是新聞記者嗎?”


    股長朝名片掃了一眼。


    “是他倆來報告的。”巡官把發現屍體的始末說了一遍。


    “唔。你們怎麽認識受害者?”股長轉過身來,對著他們。


    “因為我們是新聞記者,會見過各種各樣的人。以前在稅務署裏見過他兩三次。”


    股長目光銳利地瞅著他倆。


    “那麽,你們為什麽到這兒來?”


    這個問題使田原和時枝很頭痛。如果如實以告,那麽自己所調查的內容就會被警察了解了去。當然,警察可以幫助他們偵查,但警察一旦了解情況,就會泄露給其他報社,那麽迄今為止所付出的努力就白費勁了。再說,再牽涉到橫井貞章的事,更不能隨便說出去。


    “這個房間是‘春香’菜館的女招待住的。我們經常到那兒去喝酒,自然而然和這個女招待熟識,今天正好有點事來找她。”田原找了個很勉強的理由。


    “你有事來找她?什麽事呢?”


    “沒有什麽了不得的事,一點個人的私事。”田原拒絕正麵回答。


    股長的鼻子裏“哼”了一聲;“待會兒還有事情問你們,暫時先出去一下。”


    6


    田原、時枝和管理人老婆子都被攆到走廊上。房間正進行著詳細的驗屍。


    老婆子的眼珠子往上翻,臉色蒼白。


    “大嬸,你得挺住!”


    田原鼓勵她,時枝機靈地跑到廚房,端來了一杯涼水,讓老婆喝下。


    “大嬸,還有事情問你哩!堀越美矢子說在外住一宿回來,在哪一天?”


    田原掏出筆記本,再一次落實剛才提過的問題。


    “這個。……”


    老婆子尚未恢複乎靜,時枝替她捶著背,她才慢慢地答道:“我記得是十八號那天。”


    “四月十八日,唔,幾點鍾?”


    “下午三點左右。她是在菜館工作的,分早班和晚班,早十一點出去,晚班三點走。因此,這一天也和往常一樣,是下午三點出門的。”


    “打那以後,再也沒有回來,是嗎?”


    “是的。”


    “美矢子出門時,是不是每次都鎖好門走的?”


    “她為人很謹慎、仔細,出門時是鎖好門,因為她回來得很晚。”


    “她出去後,是不是有人跟她一起回來過。”


    “我沒見。估計不會有人來吧?”


    老婆子的回答很含糊,那是因為這公寓的格局所造成的。


    這公寓也和其它公寓一樣,管理人不可能一一去注意出入大門的人。管理人的房間雖在大門旁邊,但不見得始終都能看到誰進誰出。再說,晚上都回來得很晚,大門一天到晚敞著。因此,雖說有扇大門,但實際上各人房間就象在大街上一樣。


    剛才他們也注意到,堀越美矢子房前、左鄰右舍都空蕩蕩的,不象有人的樣子。


    “這公寓太清靜了,都是幹什麽的?”時枝不解地問道。


    “咳。”老婆子頓了一下答道,“和堀越姑娘一樣,當女招待的居多,夫婦兩口子的這二樓上沒有一家。所以,都睡到晌午才起床,下午到了這時候都走淨了。”


    怪不得剛才騷亂了一陣子,附近房間裏沒有人出來看熱鬧。


    “美矢子的房間是不是來往的客人很多?”田原問道。


    “不,她這兒不大有客人來。偶而很晚了,她的小姐妹們到這兒來住過。可是沒見有男人來。”


    “大嬸,你見了剛才那屍體的臉羅!”時枝問道:“這個人到這兒來過嗎?”


    “不,沒來過。”


    老婆歪著腦袋想了一下,搖搖頭:“從來沒見過。”


    “再仔細想想,”田原說,“屍體腐爛得腫起來了。似乎是個大個子。可是臉麵總可以認出來的吧?你想想是不是未過?”


    “不,沒見過。”老婆子連連搖頭,“早知道會發生這事,我該留意著點,那多好啊!”老婆子嘟哪嚷嚷地說,“隔壁人家嚷嚷臭啊臭啊時,該到這房間來查看的。”


    這句話鑽進田原的耳朵裏。


    “什麽?隔壁人家曾經嚷嚷臭,是嗎?”


    “是的。也是個娘們,她嚷嚷臭啊,臭啊,不好受,昨天搬走了。我曾經到她房間裏嗅過,可是我聞不出臭來,我的鼻子不管事兒。”


    驗屍完畢,鑒識科員從房間裏出未,房間裏似乎還在從各個角度進行現場攝影。


    “是絞殺嗎?”


    田原問鑒識科員。因為他剛才發現死者脖子上繞著女人腰帶。


    “是的。”年輕的鑒識科員繃著臉答道。


    “死後多少小時了?”


    “從現在來看,大約在九十小時以上。”鑒識科員勉強地答道。


    “屍體上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外傷?”


    “似乎沒有。”


    “那麽是不是還有別的跡象?”


    “這個。……請你問股長。”年輕的鑒識科員不願意理睬田原,下樓去了。


    7


    九十小時以上的話,那麽該在四天以前,十八日那天。根據老婆子的證言,美矢子是下午三時離開公寓的。這麽說來,他出去以後,又同崎山亮久回到房間,然後動手紋死他。那一天恰好是星期天。


    當然,一個弱女子要絞死一個大男人並非易事,大概是趁崎山熟睡時動手的——田原典太立刻作出這樣的推測。


    田原觀察過那扇房門。他們來時,門鎖得好好的,後來是用管理人老婆子的備用鑰匙,由巡官打開房門的。


    房間兩邊的牆,一邊與鄰室相接,另一邊是公寓的盡頭,那一邊牆上的玻璃窗插著插銷——這一切,田原都看得很仔細。可以說崎山亮久是在密室中死去的。


    然而,這兒又不是完全的密室。那就是說,被認為是凶手的美矢子絞死崎山後,鎖好門逃走的,即使如此,和崎山一起回來的美矢子竟然未被其他房客發現。當然,此刻所有房客都還沒回來,未能聽取全部的證言,還不能隨便下結論。據老婆子說,下午三時,所有幹女招待的房客都走盡了,一直到午夜十二時為止,這公寓的二樓幾乎處於無人狀態。


    既然如此,美矢子把崎山亮久領到這兒來將他絞死,是在熟知這兒的情況下有計劃的行動。


    殺死崎山亮久,除堀越美矢子以外,不會有第二人。她愛崎山,但又恨他。田原聽說過她所傾訴的苦惱。最後她終於把崎山騙到這兒下了毒手。那麽,美矢子究竟逃到哪兒去了?而這件凶殺案已經過去四天了。


    也可能她在別的地方自殺了——這完全可能。


    “時枝君,”田原說,“你給編輯部打個電話,讓他們派一個攝影組來。”


    時枝應聲下樓去了。


    這時,樓下的房客發覺樓上發生了非同小可的事件,都探頭探腦地朝樓上窺看。


    田原瞧了一下堀越美矢子隔壁的房間,門關得緊緊的。


    “大嬸,剛才您說的嚷嚷臭啊,臭啊,搬走的房客就是這一家嗎?”田原問道。


    “是的。我還以為她說瞎話咧,這麽看來,還是真的。我的鼻子不管事,聞不出臭味來。”老婆子懊悔道。


    “現在這房間空著嗎?”


    田原東張西望地朝這關著門的房間上下打量。


    “是的,昨天才騰空的。”


    “郭個房客是單身女人嗎?”


    “是的,好象在酒吧當女招待,可是非常愛學習。她說是半工半讀,上班以前,總是在家讀書。每次外出,少不了抱著四、五本書回來。”


    “晤。”


    這些話對田原來說是毫不相關的。於是隨便問道:“在酒吧間工作的女人,能夠這麽用功學習倒是很難得的。


    她什麽時候開始嚷嚷臭啊,臭啊!”


    “是前天,二十號那天。她嘮叨起來沒完沒了,所以我進去看看,誰會想到隔壁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的鼻子一點也聞不出來。我還以為她故意找碴,搶白了她幾句。她生了氣,昨天收拾好行李搬走了。裝桔子的空箱和行李都塞滿書。”


    “那房客是單身女人嗎?有沒有男人?”時枝剛回來,從旁插嘴問道。


    “她的男人是一個年輕人,在大學裏上學。她搬來日子很短,我還沒見過她男人是個什麽樣的。”


    8


    從這公寓的構造來看,隱藏屍體的壁櫥隻和隔壁房間隔一道板壁,又因工程筒陋,那臭味很可能從壁縫中鑽進來。


    凡是有潔癖的人,當然受不了這種臭味,搬出去完全合情合理。管理人老婆子的鼻子不管事,所以動了肝火。


    “這麽看來,堀越美矢子這回是豁出去了。”時枝走到外麵對田原說。


    “是啊!沒想到這個女人會下這麽大的狠心。”田原想起美矢子的臉,絮叨了好幾遍。


    “當女招待的人和一般女人不同,會幹出這樣狠心的事來的。不過,她這樣做,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崎山把她冷落了,一時氣憤才豁出命孤注一擲。”


    “不,我認為她是有計劃的。”田原說:“她是特意把崎山誘騙到公寓來的。走以前,她對管理人說,在外麵住一宿回來,她明白,這時在公寓裏空無一人,她瞅準時機把崎山領來。”


    “可是,崎山就能老老實實跟她來嗎?既然崎山討厭她,他怎麽會聽她的話?這事兒有點蹊蹺。”時枝提出了疑問。


    “我認為崎山雖然拋棄了她,但仍然藕斷絲連。既然女人最後求他,他心裏雖然不願意,也勉勉強強來了。美矢子也許說,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會見,從此分手。我的想象這是他們的最後的餞別。”


    “你的想象?”


    “不,不僅是想象。你想,崎山再沒有力量,終究是個男人。他不可能白白地毫無抵抗地讓一個女人掐他的脖子,一定是在崎山熟睡的時候動手的。在崎山毫無抵抗的情況下,美矢子解下腰帶,勒住崎山的脖子,也許在酒中早已下了安眠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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