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暗暗點頭,這處理麵麵俱到,他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但……


    太尉大人卻站了出來,一本正經道:


    “勞煩神女閣下了,但朝政大事,還需要攝政王出麵接手,微臣已經派人去通知攝政王大人了,神女閣下可以將陛下之事,悉數交給攝政王大人解決……”


    此言一出,太和殿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暗流湧動起來。太尉一直是攝政王的擁躉者,說出這樣的話也不奇怪,但這話裏麵所代表的意思,卻不得不讓人注意。


    小皇帝身體有恙,看樣子是治不好了,國公爺又是罪魁禍首,若讓裴晏禮重返朝堂,那是不是就代表著,以後安國就是裴晏禮說了算?


    可就算他們拒絕也沒理由,畢竟裴晏禮這個攝政王,本來就有輔佐朝政的職責。


    至於眼疾和不近女色的毛病,在唯二的小皇帝廢了之後,他們好像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可這個事實,保皇黨一行人又怎麽能接受呢?


    “攝政王大人暫管朝政自然可以,但他的眼睛…是否有些勉強?要不,還是讓太醫先把陛下和國公爺喚醒吧……”


    保皇黨中有人提議,可話音還沒落下,一道穩定的腳步聲走進太和殿。


    “聽說陛下出了事情?”


    裴晏禮掃視一周,眼神在薑玳身上落了一瞬後,才轉到昏迷的裴承望和國公爺身上。


    他嘴角頓時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


    自己撒手不管後,裴承望和國公爺就成了這樣,看來他們除了一些上不得台麵的小手段之外,根本沒有帶領安國的能力,可偏偏他們卻看不清楚,非要反複蹦躂,做跳梁小醜……


    “攝政王大人,您的眼睛……”


    “王爺的眼睛是不是已經恢複了?看起來不再黯淡了。”


    “天大的喜事啊,王爺果然是受老天爺眷顧之人。”


    ……


    當看到裴晏禮的雙眼明亮,毫無異樣的時候,有人狂喜,也有人心生懷疑。


    “攝政王的雙眼何時恢複的?怎麽竟連陛下也不知絲毫消息?”


    經常跟在國公爺身後的大臣發出懷疑聲。


    從裴晏禮恰好出現的時機上來看,他懷疑今日的鬧劇,是裴晏禮一手所為,但有些地方,卻說不通……


    裴晏禮聲音冷淡。


    “不過是破罐子破摔,僥幸遇到了一個真神醫而已,在此之前,本王也不不確定自己的雙眸能重見光明。”


    聞言,眾人麵色各異,但基本都相信了裴晏禮的說辭。


    畢竟他為了治療雙眼,嚐試不少偏方的事情,很多人都知曉,但幾乎每個人都覺得,裴晏禮隻是在做無用功而已。


    誰能想到,他竟然這麽好運,真的僥幸治好了雙眼呢?


    了解完事情經過後,裴晏禮道:


    “神女閣下的安排挺合理的,既然如此,那你們便各自按照她說的做吧。”


    “其他的事情,等陛下醒了再說……”


    聽裴晏禮這麽說,不少人暗自鬆了口氣。


    很快,有太醫的銀針刺激,裴承望和國公爺都雙雙醒來。


    “朕…朕怎麽了?”


    裴承望一臉痛苦,隻覺得身體不管哪裏都很不適,甚至連四肢都用不上力氣,隻能眼神驚恐的向別人求救。


    太醫院院正將他的身體情況說了出來,順便看向一旁的國公爺。


    “…國公爺的身體倒是沒有什麽大礙,不過是年老體弱,又受了刺激,等休息兩天後,就能恢複了……”


    裴承望簡直驚呆了,不明白自己就是貪玩了一點兒而已,怎麽就成這個樣子了?


    等聽到國公爺的身體比他都好的時候,心中更是湧上了數不清的不甘與憤怒。


    他死死的看向國公爺,怒道:


    “是你!朕的身體之所以這樣,都是拜你所賜,朕要殺了你!”


    國公爺努力保持鎮定。


    “陛下,你現在不太冷靜,等你冷靜了,我們再來好好商議這件事情……”


    但裴承望現在的心裏,全部被“自己命不久矣”這一事實充斥,根本聽不進去國公爺的話。


    “冷靜?朕都快死了,還怎麽冷靜的下去?”


    “就是你這個老匹夫,仗著是朕的祖父,給朕送來美女,還說,這是朕該享受的……”


    說著說著,裴承望竟然因為情緒太過激動,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太醫院院正急忙出手,這才讓差點兒又暈倒的裴承望繼續保持清醒,不過肉眼可見的,裴承望的呼吸更弱了,臉色也更加難看了。


    他顫顫巍巍,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伸出手指指向國公爺,眸中滿是殺意。


    “…朕…朕不想再見到他……”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人上來,不顧國公爺的阻攔把他拉了下去。


    他們不一定是遵從裴承望這個皇帝的話,不過是想要露個臉,討好裴晏禮罷了。


    畢竟現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裴晏禮地位,基本無人可以動搖了。


    “陛下,您該好好休息才是,朝政上,有攝政王殿下在……”


    薑玳柔聲安慰,實際上,卻是在提醒。


    果然,裴承望聽到薑玳的話,立刻便想到了國公爺被壓下去,自己身體不濟的後果。


    他眸中露出一抹不甘。


    “…皇叔一個人看管朝政,恐怕有些不便……”


    太尉大人迫不及待道:


    “陛下不必擔心,攝政王大人的眼睛已經好了!”


    但聽到他這麽說,裴承望更加難受了。


    在國公爺的不斷遊說下,他早已對裴晏禮要搶他皇位的事情,深信不疑,所以怎麽能放心裴晏禮掌管朝政呢?


    裴承望的眼神在太和殿內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薑玳的身上。


    “神女…你是上天派來拯救安國的,你說,安國的…朝政,應該交到誰的手中?”


    他不想交給裴晏禮,但又沒辦法,因此,索性聽聽自己信任的薑玳怎麽說。


    薑玳微微低頭,佯裝思考了幾秒後,開口道:


    “陛下是一國之主,想交給誰便交給誰,隻是管理朝政不是兒戲,陛下若是不放心的話,可以派一個人管理朝政,另外一個人隨時監督……”


    裴承望越聽越覺得薑玳說的有道理。


    是啊,目前他已經無法阻攔裴晏禮,那還不如暫且讓他管著,同時找另外一個人監督。


    若是之前,國公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但現在……


    身體的不適越發難受,裴承望匆匆看向薑玳。


    “神女說的對,既然如此,那便由皇叔來管理朝政,神女來監督吧……”


    眾朝臣偶有微詞,但都沒有說出來。


    薑玳麵露為難,一番假意推辭後,這才不得不答應下來。


    低頭的時候,嘴角微微勾起。


    雖然和計劃有一點點的小出入,但大差不差……


    攝政王管理朝政,薑玳監管攝政王。


    兩人白天經常在朝臣麵前因為意見不合針鋒相對,朝臣們有些驚訝薑玳一介女子竟然敢和裴晏禮對上,心中對薑玳的佩服也更多了幾分。


    等薑玳拿出製糖、製鹽等方法,提出很多切實可行的方法,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後,大臣們看向薑玳的眼神更是充滿了熱切。


    這下子,他們沒有人再懷疑薑玳的神女身份了。


    那些他們根本都沒想過的方麵和方法,神女卻想到了,果然不愧是神仙派來拯救安國的神女啊!


    但他們卻不知道,白天水火不容的兩人,下朝了之後,卻如膠似漆,恨不得每時每刻都黏在一起,準確詮釋了,什麽叫做床頭吵架床尾和,甚至他們根本就沒有吵過架,隻是某人偶爾吃醋需要哄一哄而已……


    就這樣過去了半個月,大臣們也習慣了兩人共同管理朝臣,但裴承望病危的消息,還是讓眾人意識到,國,不可一日無君!


    “陛下的身體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嗎?”


    保皇黨的人看著太醫院院正,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


    院正歎了口氣,道:


    “陛下的身體之前便不太好,當時為了讓陛下醒來,下針便有些過猛,之後若是放寬心態,好好將養,基本無礙,但陛下這半月來鬱結於心,如今,已非普通的藥石可醫……”


    普通的藥石不行,但若是不普通呢?


    有人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麽一樣,扭頭看向薑玳。


    “神女閣下,你是仙人派來的使者,肯定有辦法能救回陛下的對不對?”


    薑玳已經順勢把過裴承望的脈象,確實如院正所說,鬱結於心,因此才惡化到這種地步。


    她的“醫術精通”雖然無法徹底治愈,但讓裴承望多活個幾年,還是可以的,但前提是,裴承望自己想開點兒,不然誰也救不了他。


    雖然兩人是敵對關係,但薑玳保證目的達成的前提下,不介意放裴承望一馬。


    在眾人的注視下,薑玳搖了搖頭。


    “本神女雖然得到了神仙的提點,但知道的多是為國為民的方法,更沒有什麽靈丹妙藥,畢竟神仙若太過插手人間的事情,會有損修行,提點我來幫助安國度過危機,已是開恩……”


    聞言,眾人臉上閃過失望之色。


    其實他們也和這人一樣覺得,薑玳或許有什麽靈丹妙藥,但現在看來,是他們想多了。


    “陛下此番遭遇,便是安國的災難嗎?若陛下真的…有個萬一,攝政王大人又一直視女人為蛇蠍,子嗣遙遙無期,我們安國該何去何從啊!”


    有老臣憂心忡忡的看向裴晏禮,試圖想逼迫對方說出一個保證,可裴晏禮隻是淡定的看著腳下,似乎周圍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不放在眼裏。


    見狀,老臣深深歎了口氣。


    安國皇室本就因為內鬥,子嗣所剩無幾,剩下的,要麽出身卑賤,要麽不成氣候,比裴承望還不如。


    唯一還算靠譜的攝政王,卻又因為早年遭遇,和之前的暗害,對安國失望透頂,至今也沒有個子嗣……


    怎麽看,安國如今都已經走向了末路啊。


    “…唔……”


    正在這時,昏迷的裴承望醒了。


    看著殿內圍的密不透風的大臣們,眼神漠然而死寂的看向太醫院院正。


    “…朕還有多長時間?”


    院正微微低頭,語氣不忍。


    “回陛下…不到三日。”


    如果是一個活夠了的耄耋老人,十日對他們來說是安慰是欣喜,但對還不到十三歲的裴承望來說,未免有些太過殘忍。


    但,走到今天這一步,沒人逼著他,是他聽信了讒言,選擇了放縱……


    哪怕心中早有準備,聽到這個答案,裴承望的身體也忍不住顫抖起來,院正那憐憫的目光,更是將他敏感的神經拉扯到了極點。


    “滾!你們都給朕滾出去!”


    裴承望發瘋似的大喊大叫,赤紅的雙眸和癲狂的神色讓眾人心底一怵,自覺退了出去。


    他們還沒活夠呢,可不想跟著這個已經窮途末路的小皇帝一同覆滅……


    二十秒後,寢殿內,除了小皇帝外,隻剩下薑玳、裴晏禮,以及一個太醫院院正。


    “皇叔已經迫不及待要登上皇位了嗎?”


    裴承望眼神陰惻惻的盯著裴晏禮,一想到對方的眼睛好了,自己卻快死了,便忍不住心生懷疑。


    難道裴晏禮發現他眼睛的事情是他和國公爺所為,所以在暗中下手,才導致他身體敗落嗎?可太醫院院正一家老小的命都握在他手裏,怎麽可能有膽子說謊……


    裴晏禮嘲諷一笑。


    “這皇位本王若是想要,用不著等到現在。”


    “本王之所以留下,隻不過是想提醒陛下一句,在其位謀其政,哪怕隻剩下最後一天,也要把該布置的事情布置好了。”


    “陛下不是一直想向本王證明,你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嗎?那就證明吧!”


    留下一句近乎挑釁的話後,裴晏禮轉身離開。


    見裴晏禮走了,裴承望反而有些無所適從。


    他茫然的抬起頭,求證似的看向薑玳。


    “…神女,你覺得朕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嗎?”


    裴晏禮的話,讓裴承望想起了自己的初心。


    一開始當上皇帝的時候,他也是很高興的,畢竟皇帝之位,誰不想要呢?


    可坐上皇位之後,不僅要承擔身為皇帝的責任,還要日日擔驚受怕被裴晏禮搶走這個位置……


    那個時候,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白天要完成裴晏禮安排的課程,晚上要抽空和國公爺商量,怎麽徹底消除裴晏禮這個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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