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怎麽也猜不中,妙錦索性不猜了,等著郭芸兮先開口吧。


    “姑姑,明年開春,世子會來北平嗎?”郭芸兮遲疑了很久,終於開口問道。


    妙錦搖搖頭,她不知道。


    世子在哪兒,是今上決定的大事,她怎會知道?


    “姑姑,……你是支持世子的,……對不對?”郭芸兮支支吾吾地問道。


    哦,原來如此,妙錦總算明白了,郭芸兮原來是想為世子遊說。


    還真是個癡心的人兒。


    可是,她找錯了人,這事兒妙錦幫不上忙。


    郭芸兮心事重重,她不是貪慕太子側妃之位,她是怕世子受委屈,她想從妙錦這兒探探今上的口風,如果八九不離十了,就求祖父上道折子,盡快促成此事,以免夜長多。


    但是妙錦什麽都不肯說,可見,今上尚未鬆口,世子仍前途未卜,她如何不憂心?


    郭芸兮走後,朱有燉眨著好奇的大眼睛問道:“是不是有事求你?”


    妙錦默了片刻,道:“來打探消息的”。


    朱有燉聳聳眉,咂咂嘴道:“又一對癡男怨女”。


    此人說話總是夾槍帶棒的,妙錦懶得理會。


    朱棣在梅園住得仍不習慣,每天夜裏都從夢中驚醒一兩次。


    妙錦摟著他說:“要不,我們回北平嗎?”


    一提起北平,他的心裏頓時甜滋滋地,合上眼暢想了片刻,似乎整個人都舒展開來,轉而又為難地說:“不行的,有很多政務需要處理,而且北平的建築也不符合規製,需要重新修建”。


    “等建好了,我們回去”,妙錦在他耳邊喃喃低語。


    “你也想回去?”他眼裏的光頓時亮了幾分。


    “你去哪兒,我去哪兒”,妙錦親了親他的耳垂。


    他心跳加速,小丫頭這是要做什麽?轉眸看過去,頓時被媚眼裏的情絲緊緊勾住。


    雲雨過後,他睡得很踏實。


    他是個凡夫俗子,而妙錦則是上天賜於他的禮物,懂他,崇拜他,心疼他,愛他,……


    此刻,他如同一個遊子,卸去羈旅,回到了家。


    紅紅的燭花令他心安。


    妙錦的心沉甸甸的,難以排解,就連昔日愛吃的早飯都成為一項例行公事式般的負擔。


    朱有燉見她神情呆呆地,懶懶地,知道,即使上課,她也是聽不進去的。


    一聽朱有燉要走,妙錦的心像是在茫然空闊中驚醒了一般,瞪著疲倦的雙眸,“你要去哪兒?”


    你管我去哪兒?不上課,我留在這兒幹什麽?朱有燉覺得好笑。


    但是這番話又不能宣之於口,再說,小丫頭片子今天的狀態著實堪憂,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丟了魂魄。


    “去書店”,朱有燉說著便往外走。


    朱棣心中的不快,傳染到她身上,讓她覺得無比鬱悶。


    她是喜歡京師的,喜歡梅園,喜歡長樂宮,喜歡先帝和母妃留下的所有生活痕跡。


    他們的寵愛,能治愈她心中所有的傷。


    可是,朱棣不自在。


    她拚盡全力,想把他從那份不自在中拽上來,可是怎麽用力,也拽不動。


    他像是一個外來客,雖然很努力,卻始終難以融入。


    他喜歡北平,哪怕是街頭的館子裏喝上一口低劣的酒,都甘之如飴,酒館老婦人熟悉的眼神,令他感覺無比親切。


    北平的每一樣,都是他熟悉的。


    而在京師,他心底的糾結從未斷過。


    “我也去”,妙錦說著,急急地起身,神情中有些無措。


    雲英書店今日生意清淡,隻有疏疏落落兩三個常客,在安靜地讀書。


    妙錦坐得離他們遠些,也拿了一本書看。


    夏掌櫃讓女兒給妙錦送壺熱茶,被朱有燉用眼神製止了。


    紙上的文字,每個都認識,每個都孤獨地各行其是,連不成一句話。


    隻是單個的字,不停地出現在妙錦眼前。


    每翻開一頁,就晃出一些。


    妙錦努力地靜下心來,心卻像柳絮一般,飄飄浮浮,不知道要飄去哪裏。


    零零散散,無倚無傍。


    不在狀態,勉強不來,妙錦哂然自嘲,放下書,信步去了後院,工匠們正在各自忙碌,妙錦穿行其中,


    一雙白淨的手,在印版上熟練地雕刻。


    雕版師傅怎麽會有這麽一雙未經滄桑的手?妙錦不由得駐足停留。


    朱有燉疾步跟來,不問青紅皂白,厲聲喝道:“退下”。


    他待人一向謙和有禮,是個溫潤公子,怎會這樣


    雕版師傅無聲退下。


    妙錦好奇地抬頭打量,對方戴一個寬簷帽,又低著頭,臉部輪廓看不真切。


    一個雕版師傅帶那麽大一頂帽子,不怕遮擋視線嗎?


    “此人麵貌醜陋,嚇到你了吧?”朱有燉有意把妙錦帶離這裏。


    可是,妙錦心中的好奇未減,不肯走,麵貌醜陋的人,怎麽會有那麽一雙細長白淨的手?


    雕版師傅的手不應該是粗糙有傷痕的嗎?


    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讀書人,連走路的背影都帶著一股書生氣,似乎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


    妙錦忍不住想跟過去,朱有燉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回去吧,出來得太久了”。


    他的眼神中掠過幾絲慌亂,再次催促道:“走吧”。


    夏季衣服單薄,妙錦的胳膊被攥得生疼。


    朱有燉攔著,也許是他的朋友,一時落魄,寄居在此,也未可知,反正朱有燉認識的讀書人多。


    也算是一樁善事,無非多費一個人的口糧,沒什麽大不了的。


    妙錦不再堅持。


    離開書店,又去街上買了幾樣小吃,直到激發起一些食欲,才忙不迭地回去,這些吃食都得趁熱吃,才風味最佳。


    朱有燉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慢慢回落。


    隻要吃飽了,妙錦就又是一條好漢,精氣神十足。


    “剛才那人是你的朋友?”妙錦意猶未盡,仍在往嘴裏塞東西。


    “哪個人”,朱有燉漫不經心地問道。


    “書店那個人?”妙錦沉浸於美食之中,這味道,簡直把人的靈魂都安撫了。


    朱有燉神色一緊,笑得十分勉強,“一個雕版師父”。


    妙錦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她的感覺一向靈敏,朱有燉太緊張了,亂了陣腳,慌了神。


    他肯定有事瞞著。


    “他是誰?”妙錦淩厲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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