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站在s堂前的大馬路邊上,夜幕已經降臨。


    楢林謙治付完帳後走了出來,他磨磨蹭蹭卻也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元子身邊。


    "我們去哪裏?"


    楢林笑容曖昧地問道。他無法猜測元子叫他去賓館的真正意思,不懂她到底是在說真的還是在說笑話,因此他再次確認。


    "是女人求上門的,不要讓我感到如此難為情了。你不會說不願意的吧?"元子從側麵盯著楢林。


    元子將和服的下擺提起,自己先鑽進了停下的出租車內,她將那隻大挎包放在自己的腿上,像是招呼楢林進來似的將身子靠往座位的裏麵。


    楢林磨磨蹭蹭地看著她。嗯,還是先一起去那裏再說吧。於是他也慢吞吞地鑽了進去。車門"砰"地一聲被關上了。


    "我們去湯島。"元子告訴司機後,年輕的司機不吭一聲便將車開走了。


    元子可以感覺到身邊的楢林雖然落落大方地坐著,可臉上卻露出不安的神情。他咳嗽了幾下,將香煙叼在嘴裏。元子拿出了打火機,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他那充滿猶豫並泛出紅光的雙眼。先生聽到元子說的目的地是"湯島",便知道元子剛才的話並非玩笑了。


    "現在去那裏的話,你要再返回來不是很晚了嗎?"


    院長想讓自己鎮定似地長長吐了一口煙。


    "沒關係。九點前到店裏就可以了。"


    元子打開包,取出香煙,這時可以看見塞在香煙旁邊的白色紙張。她"啪嗒"一下關上了包,將手放在上麵。


    這次是楢林為她伸出了打火機,他的手指和火光都在不停地顫抖著。


    元子判斷身邊的男人是會聽從她勸誘的。裝作鎮定的院長漸漸失去了平靜。顯然此刻他的好奇心高漲起來,況且他本來也是一個好色之徒。


    元子思忖著就是剛才自己說的"隨便玩玩也行啊,我不會像波子那樣向先生要錢的,我隻是希望先生幫我出出主意,想和先生商量商量"的話勾起了他的欲望。


    楢林喜歡漂亮女人,這點元子很清楚,不過說到玩一玩的話情形又不同了。


    隻是一次性的肉體關係也不錯,這個女人的身體是怎樣的呢,試一下也不賴啊。此時此刻他的腦海正被這樣的空想所占據。他想象著一個三十多歲女人的成熟肉體及其對性的反應。這些使胖院長的心髒跳得急速起來,呼吸也有點局促了。


    從"燭台"的時候算起,他認識元子總共有兩年。前半部分她不過是一個坐在桌子旁的陪酒小姐,而後來則成了一家小酒吧的媽媽,和她之間的距離不過是外人而已。可現在這個女人突然主動提出了性的要求。這是因為她太憎恨波子的緣故,企圖瞞過波子的眼睛悄悄地向她泄憤呢。楢林這樣解釋著元子的引誘。那麽一來,這半老徐娘的身體會燃燒得更加旺盛了,這頓送到嘴邊的美餐也更別有一番滋味了。他興奮的樣子已經顯而易見。


    出租車在從神田開往茶之水的山坡道上行駛著,一路上燈火通明。


    元子握住了楢林的手指。他的臉略微動了動,眼睛正視著前方,並沒有立刻熱烈地拉過她的手,隻是任憑元子握著他的手指,隨意擺弄。他還稍微有些猶豫不決。


    楢林沒有立刻回應她,原因是在他的腦海裏一定還在進行著最後的盤算。他在算計危險度到底有多少。他似乎在考慮一旦事情敗露後波子的吵鬧、金錢上的糾葛等等。因此他還不能明確表明自己的意思,隻是等待著事情的自然發展。說他雖然狡猾,但其中也有一絲膽怯纏繞在心頭。


    "在湯島你有"熟悉的家"嗎?"


    楢林表情猶豫,打探似地問道。元子知道他所說的"熟悉的家",意思是指常帶情人去幽會的旅館,於是心中一下子像被泥巴塞滿了似的。


    "討厭。先生我看起來像這樣的人嗎?"她撲哧一聲笑了。


    "那倒不是。是因為你那麽爽快地對司機說出了去處。"


    "我隻是聽人說的,據說湯島有很多類似這樣的"家"。我自己到那種地方還是第一次呢。"


    元子握緊了楢林躲在袖子裏的手指,而他也第一次對元子握手有了回應,然而還很微弱。


    此時路上開始堵車了,出租車不斷地開出三四米左右又緊急停車,每次都搞得兩人的上半身猛然"嘎噔"一下往前傾。司機是故意緊急刹車的,他在惡作劇。因為無論是他們要去的地方,還是兩人在座位後麵甜蜜地竊竊私語,都似乎使年輕司機感到憤懣。


    車子上了陡峭的坡道,透過車子的左側窗戶在昏暗中可以看到微微泛著白色的湯島天神的鳥居。開過這段路,前麵便可見道路兩邊排列著燈光。司機熟視無睹似地開著車。


    "這裏可以了。"元子讓他停下車,司機粗暴地踩了刹車,兩人的身體又往前折了一下。


    "多少錢?"


    司機不說話,隻是用手指敲打著自動計價器。元子看了看計價器,付了錢,下車站在馬路上。


    "真粗暴。"元子像是故意要說給司機聽到似地說。


    司機"砰"地一聲重重地關上了門,並從車窗探出頭,扭頭對客人罵了一句:"畜牲!"


    他罵完後轉身準備將車開走。


    楢林略帶怒意往前跨出了一步,但也什麽都沒說隻是佇立著,瞪眼看著出租車。


    "這種人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惡性司機了。這種惡習是會成性的,我要抄下他的公司名和車牌號,去投訴他。"


    元子將包夾在掖下,從和服腰帶裏取出了一本小型記事本,她邊看邊要將開走的出租車的車牌號碼抄錄下來。


    "那個司機是嫉妒我們。"她重新拿穩包,對著楢林笑了。


    "就是,真是個傻瓜。"


    楢林站在昏暗的路上,對司機的粗暴言行也嘟噥了一句,但他看著元子將記事本藏進了和服腰帶,問道:"你還真的想投訴他嗎?"


    "這個司機實在是太惡劣了嘛。我要投訴到警察局交通處,據說那裏對出租車司機的管理最起作用了。"


    "那麽我們的名字也要寫在投訴裏嗎?"


    "我才不會寫呢,那樣就會知道我們去哪裏了。當然我是用匿名。"


    "那還可以。"


    "雖然是匿名,但寫的內容是事實。那個司機和他公司的人會被交通警察叫去教訓一頓的,一定會的。那感覺真好。"


    "雖這麽說,但替司機想一想的話,他不高興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正沒日沒夜地幹著活呢。"


    "那倒是。我們卻是來圖快樂的,雖然這是他的工作,但他不高興也確實可以理解。其實他也蠻可憐的。投訴就算了吧?"


    "是啊,那樣好。"


    楢林立刻表示了同意。他似乎想避免因為投訴而惹出的麻煩,搞不好連自己的名字也被知曉。


    他們轉了一個視角,發現路的兩邊排列著各種賓館、旅店的建築物,上麵的霓虹燈招牌在寒冷的夜空中閃耀著條條細細的光線。


    從飽受"虐待"的出租車下來後,楢林覺得事到如今,要抽身也難了。而且元子的那句"我們是來圖快樂的"話也似乎給了他一種推動。這次是他走到元子身邊握緊了她的手。


    "我們去哪家?"


    建築物有賓館式的,也有日式旅館式的。


    "我也不知道,總之我們邊走邊看吧。"


    走上了一條坡道,他們避開路上的汽車,走在路的一邊,似乎是在物色賓館或旅店。


    "你沒問題嗎?"


    "什麽啊?"


    "你去酒吧會遲到的。"


    他又一次問道。


    楢林並非在替元子著想,而是到了這種地步依然在猶豫不決。


    元子撩開袖口透著暗淡的燈光看了看表。


    "九點前到店裏就可以了。坐上出租車,那時路上不會堵車,因此到銀座也不過三十分鍾而已。誰都不會覺得有什麽奇怪的。"


    "九點以前是媽媽們玩樂的時間嗎?"


    "就是。哪個媽媽還不都這樣偷偷地在玩嗎?"


    楢林從背後重重推了一把元子的肩。


    楢林首先站在玄關前的那段短短的碎石路上。玄關裏麵燈光昏暗,紫色的燈光柔和地照射著。他們在一個年長女人的引導下走上了狹窄、彎曲、鋪著大紅地毯的樓梯。


    這間掛著"桐木屋"木製房牌的屋子有六鋪席那麽大,裏麵放著一張老式的矮飯桌,飯桌四周都有著宛如蚯蚓爬過的痕跡,那是香煙燙出來的焦痕。


    房間的角落裏放置著梳妝台和座墊。在角落一塊小小的鋪著地板的空間掛著便宜貨的掛軸,放置著從夜市買來的盆栽、小型電視機以及上麵放著的房間價目表。天花板上的燈光映照在開始褪色的格子紙門上的雲彩圖案上。暖氣開得還算暖和。


    女服務員暫時退了下去,在還沒有端茶來的間隙,楢林打開了一扇通往另一個房間的紙格子移門。他往裏麵張望了一下,小聲地叫來了已經脫下大衣,身穿著小碎花紋和服的元子。


    元子站起身走到楢林身後。隻見那是一間三鋪席大小的寢室,裏麵鋪著兩床看起來會被誤以為是夏天用的淺色被子,而且是紅色的大朵花樣,並排放著的兩隻白色枕頭看起來非常低矮,似乎頭一枕上去就會被壓扁似的。三鋪席大小的房間裏有一個裝修時就做在房間裏的固定衣櫃,草席上鋪上兩床被子後就把整個房間給占滿了,露出來的榻榻米幾乎就看不見了。


    "好寒酸的房間哪。"楢林很掃興地說。


    "這種地方也不錯嘛,就像私奔出來住到鄉下某個旅館裏似的。"元子邊笑邊說。


    "私奔啊……"


    "這樣不是帶有點舊式的浪漫氣氛嗎?"


    "沒想到你是個會做這種夢的女人,就是為了這個才特意帶我來這種小旅館的嗎?其實周圍到處都是不錯的賓館和日式旅店呢。"


    "那些地方才危險呢。也許會突然遇到什麽認識的人。銀座酒吧的女孩子們也會常來那種地方的。但這裏太寒磣,所以大家不會來,我們也就可以安心了。"


    "是這樣啊。"


    "先生也一樣的。如果在這種地方遇到病人的話可怎麽是好呢?先生的病人大多是些富裕人家的太太或小姐,要不就是有錢的高級俱樂部陪酒小姐什麽的吧?"


    "嗯,就是啊。……不過我以前還沒來過像這樣的安全地方呢,這次就忍耐一下吧,也不會呆很長時間的。"


    楢林重新轉過身回到前麵的房間。他猛然用手繞住元子的頸部,將自己的大塊頭身體緊貼過來,並且伸出了嘴。


    "等一等。"元子用手擋住了他的嘴。


    "為什麽?"


    "女服務員馬上就要來了。"


    "……"


    "不要那麽著急嘛。已經到了這裏,等一會兒我們慢慢來。"


    "就是啊,所以嘛,之前先親一口又怎麽了?"


    "不行,現在。在這之前我還有事要問先生呢。"


    "什麽?"


    "為什麽你會對我這種毫無姿色的女人感興趣呢?雖說是我引誘你的。"


    "……"


    "我因為是喜歡先生才這樣的。但我知道先生眼中隻有漂亮女人。這次為什麽會跟著像我這種不漂亮的女人來這裏呢?"


    "不,你很有魅力啊。"


    "你騙人。"


    "是真的。"


    楢林稍微壓低了點嗓門,用強調的語氣說道。


    "……說真的,以前你在"燭台"時太樸素了不怎麽起眼,所以當時沒感到有什麽魅力。但是最近你做了媽媽後,有了威望,而且也開始熟悉起銀座的氣氛了,人變得文雅起來,所以我覺得你的魅力大大地表現了出來。年輕女人很淺薄,雖然初看很漂亮,但立刻就會生厭的。以前我沒有體會到你對我的吸引力,不過今晚你讓我了解了這一點。"


    "如果你說的這些是真心話,那我很高興。你不是僅僅出於同情我,才說這些甜言蜜語的吧?"


    "怎麽會是恭維話呢?那個橋田君,就是醫科大學補習學校理事長的那位。"


    "嗯,那個人是我店裏一個不錯的常客。"


    "橋田君常去"卡露內",就因為他被你迷住了,是真的。他總說媽媽有著迷人的魅力。"


    "不可能吧。"


    "你嘴裏雖這麽說,但從他的舉止中你也發現過這點吧。他在"卡露內"花那麽多錢,可全是因為對你感興趣。他本來就有錢。醫大專門補習學校是很賺錢的。"


    "是嗎?"


    "是的。一般補習學校及不上它的一點皮毛。像他那樣的人都迷戀著你,就可以知道我剛才說的不是恭維話了吧?"


    "……"


    "在你被他追求到以前,先讓我和你的身體那個一下。為了讓他大吃一驚,我也要,所以呢……"


    楢林又將臉湊了過來。


    "女服務員上來了。"


    果然聽到紙移門外傳來:"打攪一下。"


    上了年紀的女服務員將點心放在客廳小桌子上,然後從保溫瓶裏往茶壺裏倒開水。她在為他們準備茶水。


    "過了二月,天氣多少有些回暖了。"


    女服務員將茶壺裏的茶往托盤上的兩個茶杯裏倒,一邊說著客套話。


    "真的。又到了觀賞天神寺梅花的季節了。"元子回答說。


    楢林從口袋裏取出報紙,攤開作出要讀的樣子。他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已經快盛開了。你們來這裏時沒去看嗎?"


    "沒有啊。"


    "天神寺牆內的梅花在燈光映照下一片潔白。不少外地客都去那裏觀賞呢。尤其湯島天神的舞台因上演泉鏡花的《婦係圖》和演唱流行歌而聞名。"


    "我聽說過,但還沒有去過呢。"


    "如果有空的話,一定去看看吧。寺廟裏可以俯瞰神田周邊的市民居住區,景色非常不錯。"


    "很想去看看呢。"


    此後她們依然說了好久的話,低頭看報紙的楢林因為被她們這些無聊的閑話占用了時間而顯得焦躁起來。


    女服務員終於倒好茶退了下去。走廊裏傳來倒開水的聲音,再過一會兒從紙格子門外傳來了女服務員:"開水倒好了,你們自己用吧。"和"你們請慢用"的聲音。說完她的腳步聲也消失了。


    剛才還伸長耳朵在聽的楢林,此時對元子說:"你幹嘛和女服務員聊那麽多話呀,不是浪費時間嘛。"


    "那不也是客套嗎,有什麽辦法。"元子雙手捧著茶杯慢慢地喝著茶。


    "你不是九點鍾要去店裏的嗎?都已經七點了。"


    "時間好像很緊張啊。"


    "所以你快點換衣服吧。"


    "等一等,我說先生,這種事真的隻能今天做這麽一次的。"


    "我知道。"


    "我也是一個做生意的,我可不願意下次再見到你時你表現出什麽來。"


    "那當然了。"


    楢林正準備脫上衣。


    元子遠遠地看著他,繼續說道。


    "男人不是常常喜歡對朋友吹噓嘛,說"那個女人已經是我的了"什麽的。而且會驕傲地告訴別人"品嚐"的結果呢。真是討厭。"


    "但我是絕對不會和別人說起這種事情的。"


    "就是。波子要聽到的話可了不得。她對我已經很反感了,如果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這種事情的話,一定會闖到我這裏來揍我的。"


    "這不用擔心。那是我們兩人的秘密。"


    楢林始終緊盯著元子的臉,他滿臉熠熠生輝地站起身,繞過桌子靠到元子這邊。


    "啊,浴池裏的水滿出來了,不趕緊去關上可不行。"


    元子將楢林繞在她肩上的手推開,站了起來。


    在分隔走廊的紙門一角,元子將手撐在牆壁上蹲著身子,左右交替地踮起後麵半個腳,脫下了腳上的足套穿和服時套在腳上的白色足套……她在擺動的和服裙擺下伸出腳,露出了雪白的腳踝。


    她迅速打開紙移門,啪嗒啪嗒地往浴室方向走去。


    楢林看著她丟在榻榻米上的一雙雪白足套,自己也到了走廊。


    左手方向裝著磨砂玻璃門的是浴室,此刻裏麵放水的聲音已經停止了。


    打開門,在彌漫著的水蒸氣中,楢林看見元子關水龍頭的背影。隻見她挽起小碎花和服的下擺,在濕漉漉的瓷磚地上剛伸展開自己的身子,和服內的淡粉色內襯就露了出來。


    楢林一把將走出來的元子抱在自己寬大的懷裏,走過一段很短的走廊。他打開臥室的紙移門就往狹窄房間裏的兩床被子上靠過去。在落地台燈的照耀下,他喘著粗氣。他將元子推到被子上,元子沒站穩,一屁股坐了下去,但雙手立刻在膝邊又將身子撐了起來。


    "等等。"


    "為什麽?"


    "讓一個婦產科醫生看到我的身體真是太難為情了。"


    楢林明白了元子的意思,稍微往後退了退。


    接著他左右用力搖了搖頭。


    "沒有的事。我們這是戀愛,我可沒有一丁點在檢查室裏的感覺。"


    他很體貼地說道。


    "不過……"元子雙手撐在膝頭。


    元子很清楚地知道接著楢林會怎麽做,她已不是什麽年輕姑娘了,再這樣下去恐怕會被他說:這麽一個有了點年紀的女人又是做夜生意的,還這樣磨磨蹭蹭的。果然隨著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他提高了嗓門。


    "那你快點換上浴衣。……我幫你吧。"


    楢林用手壓在元子的肩上,一邊上去就解她的腰帶。雖然他手指粗壯,但也許是婦產科醫生的緣故吧,還挺靈活的,元子和服上打得筆挺的結一下子就被解開了,腰帶立刻鬆開,鼓形結鬆垮了下來,從背後慢悠悠地掉了下來。


    他順勢將手伸進了腰帶的襯墊裏。


    "不要那麽著急嘛。你冷靜一點。"


    他不聽元子的勸說要繼續解元子的和服,元子隻好往相反方向扭轉身子,淺藍色腰帶襯墊的一邊慢慢鬆散下來。


    可楢林還是不停手,他將扭到一邊去的女人臉再次扳轉回來,並想去吻她的嘴唇,同時自己的眼鏡也跌落了下來。


    可元子還是硬將臉朝下,卻又被他的手用力抬了起來。由於對方的臉湊近了,元子再次使勁將臉別轉過去,楢林依然沒有吻到她的嘴,卻舔到了她的鼻翼和臉頰。元子的臉都被他的唾液搞得粘糊糊的。


    "看你,不要這樣嘛。"


    元子撲哧撲哧小聲地笑了起來,立刻拿出手絹,感到很惡心似地擦著濕乎乎的地方。


    楢林這才住了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元子。剛才被他舔到的地方被她擦得一幹二淨了,這使他感到出師不利。


    "在我們做那檔事之前我有話要和你說呢。"元子突然冷冰冰地說。


    "有話?"


    "在銀座喝茶時不是和你說了嗎?"他將手從元子肩頭拿開。


    ""假如不做資助人的話,我做先生的臨時情婦,或者隨便玩一玩也行啊。我不會像波子那樣向先生要錢的,隻是我需要先生幫我出出主意,我沒有什麽人可以商量的。""


    他似乎想起了元子說過的這番話。


    "要我給你出主意嗎?"


    "是啊。"元子用力點了點頭。


    "我想先和您談談關於這件事。"


    "那什麽時候都行啊。"


    "我們去外麵那間吧。"


    "這裏不也可以說嘛。"


    "這裏不行。還是那間好。"


    元子從被子上站起身,將綁腰帶的細繩一端咬在嘴裏,然後將手繞到背後把垂下來的腰帶重新打成鼓型,再將綁腰帶的細繩饒在腰帶上,在前麵緊緊係上,細繩上留下了稍許口紅的印記。最後她將取出的腰帶襯墊重新墊進了腰帶裏。


    她的一係列動作透露出一種風情,也帶著風騷,但不知哪裏有一股令人難以接近的感覺。楢林也因為無法出手而隻得呆在旁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請到這邊來。"


    元子首先走出了臥室,回到了外間。


    他也隻好無可奈何地從被子上撿起眼鏡,跟在後麵走了出來。他們像剛才那樣隔著矮飯桌坐下。楢林坐在元子對麵。


    明亮的燈光下,元子側過臉對著粉盒鏡整理頭發。她重新在臉上撲粉,尤其在被楢林的唾液粘濕過的地方。


    楢林猜不透她的真意,隻好從對麵打量著她。


    "要說的話長不長?"他試探似的問。


    "不,很快就好。"


    她在下嘴唇上塗著口紅。


    "你說九點要去店裏的。"


    "嗯。"


    "時間已經不多了。今天晚上酒吧請一天假不行嗎?"這話將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欸,看情況這麽做也行啊。"


    "真的嗎?"


    本來感覺萬般欠缺的楢林頓時兩眼放出了光芒。


    "那要看談話的結果而定了。"


    元子"啪"地一聲關上了小粉盒。


    "看談話結果?"


    "先生,"元子將視線投向了楢林,"我想問您借錢。"


    楢林顯出滿臉的意外。


    在銀座喝茶時元子引誘他來這種地方,說僅僅是想經曆一次一夜情,沒有任何糾纏不清的後患,也不會像波子那樣死乞白賴地向他要錢,她隻不過是想有個人商量商量而已。


    雖然他也並不完全相信她的話,打算過後多少會給她一些錢的。不過那隻是"過後"的事,然而她在關鍵時刻卻突然說有話要說,並且整理好衣衫,連房間都轉移到外間了。此刻又用鄭重其事的口氣說要借錢,楢林多少覺得有些窩火,他簡直想對她直說"這不是和你剛才說的不同嗎"?


    不過想想自己本來就打算給她點錢的,如果因為這點就責怪她的話,也太沒有大人樣了,說借錢也不會是一筆什麽巨款的,大概就比自己想給她的金額稍微多一點點吧。楢林這麽揣度著。


    楢林落落大方地笑著。


    "你要多少錢?"他語調緩慢地問。


    "有點難以說出口。說實話因為波子在樓上開了店,我的酒吧正處在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我知道這樣下去的話一定會倒閉的,一旦倒閉我可就麻煩了。雖然是一家小店,但它如同我的生命那樣重要。如果倒閉的話,從明天起我就會徘徊街頭了。"


    "怎麽可能呢。"


    "不,是真的。因此為了使酒吧變得更漂亮一些,趁現在我想裝修一下。"元子的嘴角浮出一絲笑意。


    "按你的說法是不是說波子開了店,我就不得不補償你的店了?"


    店雖小,但說起要裝修的話可就不是一筆小錢可以了結的。楢林覺得自己剛才還樂觀的心猶如被一根鐵棒打碎了,一頭冷水澆滅了他的熱烈情緒。這種感覺明顯地在他的臉上表現了出來。


    "難道不是這樣嗎?先生。先生是波子的資助人吧?"


    "……"


    "你難道不是波子的出資人嗎?"


    楢林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他耷拉下腦袋。


    "把這種責任轉嫁到我身上,是沒有道理的。……你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才引誘我到這裏來的嗎?"


    院長依然一副不甚明了的表情。


    "這種令人難堪的話怎麽可以在咖啡館或者哪個賓館的大廳裏說呢?這裏既安靜又不必擔心談話會被其他什麽人聽到。"


    元子的眼角依然露著一絲笑意。


    "嗯,那麽作為參考,我想問一下,你想借多少錢呢?"


    "也沒什麽好難為情的,我幹脆說了吧?"


    "說說看吧。"


    "五千萬日元。"她用毫不遲疑的口氣,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


    "五千萬?"


    楢林的眼球都要往外鼓出來了,他簡直要將元子的臉盯出一個洞來。


    元子似乎無法忍受他的眼神,低下了頭。


    接著他大聲笑了出來。


    "你真會開玩笑。五千萬呢。"


    說完他依然拖著笑聲。


    "我才不會把這種事情拿來當笑話說呢。我現在至少需要五千萬日元。"元子依然低著頭說道。


    "你這樣的店裝修根本不需要五千萬日元。"


    "不,需要的。"她口齒清晰地說。


    "你再單方麵說什麽需要錢,我也沒有理由要給你出這個錢的。而且我也沒有錢,毫無辦法。"


    "這點錢你出得起。"


    "哦,我看上去還真這麽有錢呢,這可真是一個麻煩。"


    "先生是個有錢人。"元子突然抬起頭,定睛注視著院長。


    "先生背地裏有著三億二千萬銀行存款,那是先生六年間在二十多家銀行的分行以偽造名義、無記名方式分散的存款總額。"


    然而此時她的聲音聽起來卻顯得異常溫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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