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整天元子的思緒始終被島崎須美江的話纏繞著,揮之不去。


    梅村在赤阪的日式酒家中隻是很小的一家,裏麵隻有五間日式榻榻米包間,最大的一間也隻有十二鋪席子大小。不算二樓隻算地麵麵積的話隻有三十坪左右吧,算上周圍的庭院估計也不過六十坪。聽須美江說,那家料理店是人們在正式晚宴結束後作為第二次宴會來使用的。


    她口中所描述的梅村勾起了元子想窺視一下那雅致圍牆裏麵的想法。因為老板娘資助人的關係,有不少政界人士、企業界人士光顧店裏。不過江口大輔也並非什麽了不起的大腕政治家,因此倒沒有什麽不得了的政治家光顧,也沒有稱得上財界巨頭的一流企業家光臨。


    不過即便如此梅村和普通的酒吧也迥然不同。壑子的"燭台"在銀座夠得上最高級的俱樂部了,雖然客人的層次也不錯,但是政治家或者有地位的大老板都不會光顧。公司上班族中最高職位也不過是董事或某部門的部長級人士。他們在店裏不過喝喝酒,和女孩子們開個玩笑什麽的,從來不說關於工作上的事情。而遇到重要的或者秘密事情要談時,他們會在其他地方談完後才來這類酒吧喝酒。而他們最初走的那家就是像梅村這種店。


    像梅村那樣的小料理店,政治家、企業家也會在那裏進行暢談。他們在一起商量委托業務、探討委托方法以及酬金等等諸多問題。據說並非政治家而是銀行頭頭坐在上賓席位的時候居多。多半是企業經營者因平時多受銀行的照顧而來這裏向他們表示答謝,與此同時又向銀行提出貸款。


    元子腦海中浮現出她在東林銀行千葉分行工作期間常來的總行經理以及其他銀行董事們的臉。每當他們要來視察工作時,銀行工作人員就必須比平時早一個小時上班,將店裏打掃得幹幹淨淨。清掃工作由女職員們承擔,而分行經理和副經理則會顯得萬分緊張。


    尤其是元子"退職"時的分行經理藤岡彰一,性格謹小慎微,和他那對粗粗的眉毛極不相稱。而副經理村井亨則是一個非常神經質的男人。村井平時總喜歡站在分行經理身邊,表現出在輔助分行經理工作的樣子,可在背地裏卻非常藐視他。村井的心思始終是向著總行的。每當總行來了董事什麽人時,為了引人矚目,村井總是幹得特別勤快,鬢邊暴起的青筋也緊張得一跳一跳的。


    而那些從本行來的高級幹部們,對女職員表現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對其他人就根本不當一回事了。能夠進入他們視線也就是那些可愛的女職員們了,他們那意味深長的視線隻會瞟向漂亮的女員工。


    也有董事記得元子這張臉的。"這個女人到底打算在這裏堅持多久啊?還是早點退職算了,這樣還可以招個年輕漂亮的女職員進來,安置在客服窗口的話能吸引更多的人來存款。沒有什麽比那些年紀不斷地上去,可卻怎麽也不結婚、賴著不走的刁蠻女職員更令人討厭的了。"元子能看懂他們赤裸裸的眼神——這種家夥似乎也大模大樣地坐在梅村的上座。


    在這類料理店裏,企業界人士向政治家的托求,由此而產生的兩者間的聯係也是各種各樣的,不過去世的江口議員和醫大補習學校理事長橋田常雄之間的關係卻是局外人無法知曉的。


    據說橋田常雄經營的是專門為報考醫科大學而進行補習的學校。元子從梅村女招待須美江嘴裏第一次聽說那個橋田為了經營自己的補習學校,拜托在文教行政方麵有權勢的江口幫助他走後門,讓他的學生進醫大。而江口氏為了自己能連續當選,就要讓掌握著票數的政治頭領的子弟進入醫科大學,於是將他們送進橋田的補習學校。無疑他們之間本來就有著金錢的交易。這種相互利用的關係一直維持到江口氏去世。


    近來報紙上常有關於走後門進大學,尤其是醫科大學、齒科大學的報道。元子以前看到了這些報道,也覺得那是和自己生活毫無關聯的,因此從來沒有關心過。沒有孩子的家庭大致也都如此吧。而對於在和自己毫無關係的欺詐事件也就沒有太大的興趣去閱讀了。


    可是自從聽了須美江的話,元子突然感到走後門進大學和自己的生活也有了關聯。


    她覺得以前要是自己更仔細地閱讀這些報道就好了。這類事情在各種周刊雜誌中都有過詳細報道。


    元子多半是在美容院裏閱讀周刊雜誌的。自從做了酒吧經營者以後她每天都要去美容院,那裏各種周刊雜誌一應俱全。閱讀的時候也是頭上帶著烘發箱。就像坐在電車裏那樣,烘頭發時,為了消磨這一無聊時光,除了閱讀周刊雜誌以外就毫無他法了,可以說那是"烘箱下的閱讀"。


    元子從來不買周刊雜誌,家裏也沒有這類過期的刊物。她立刻去了美容院,但那一周的沒有刊登關於走後門進大學的事。她問為她梳頭的女美容助理,過期的周刊雜誌都堆放在儲藏室裏,每兩個月由專門回收廢品的人過來取走。


    頭發弄完後,元子試著問美容院老板。


    "先生,可以給我看看你們那些過期的周刊雜誌嗎?我突然想起要看一則報道。"


    美容院老板是不會怠慢那些給小費的客人要求的。元子被帶到了儲藏室,助手拖出一堆雜誌,解開了係在上麵的繩子,元子逐本翻看著。


    以前元子總是戴著烘發箱漫無目的地翻閱周刊雜誌的,而今後這種瀏覽將會變成"學習"。她想從中了解更進一步的情況,由此尋找出有用的東西。從這種意義上也可以說她是在"研究"。


    如果是"研究"的話,那些過期的周刊雜誌就顯得不夠了。於是元子去了區立圖書館,反複閱讀了合訂在一起的報紙,將需要的內容複印了下來。光這些就已經一大堆資料了。而且她還看到一張卡片上寫著名為《私立大學的內幕——有關走後門進校費用的腐敗構造》的書,於是她辦了借書手續,拿回自己公寓閱讀。


    這本書雖然沒有涉及到補習學校的事情,不過為了更好地了解學生走後門入學的補習學校的情況,必須了解有關私立醫大走後門進學的現狀。


    1"新辦的a醫科大學。一位理事以進大學為前提,從十幾個考生父母那裏收取了總共近二億日元的"委托金"。


    曾出過二千萬日元"委托金"的某醫院院長說,"即使自己兒子不是做醫生的料,也希望孩子能繼承自己的事業,做個醫生。每個醫生都會有類似的心情,因此都會出這二、三千萬日元吧。如果能進國立、公立大學的話當然會去那裏,而出錢給私立醫大的目的是為了防止名落孫山。"此外,那些出了"委托金"的醫生,包括牙醫、藥劑師等對采訪記者說,他們的兒子即使高考落第,那麽這付給理事的一千萬日元或者二千萬的錢也算是"平時承蒙照顧後的感謝費,或者給學校出的讚助費",他們沒有人會說"出了錢可卻還是沒有被錄取"這樣有失體麵的話。"


    2"從各個都道府縣每年發表的高收入者名單中可以看到,前十名裏肯定有醫生和土地暴發戶,而所發表的高額偷稅漏稅者中也是同樣。


    為了解決醫生不足的現實問題,新辦醫科大學接二連三地得到認可並得以正式成立。與此相關,為了獲得認可,他們設宴款待政府官員、為了編造子虛烏有的資金而偽造文件、而且高考時非法收取考生二千萬、三千萬日元的走後門費用,因此發生了經營者到底侵吞了這些錢還是沒有等醜聞事件。那些無論自己的兒子合適還是不合適都希望他將來當醫生而傾注了巨額走後門費的爸爸們,百分之九十自己也都是醫生。"


    3"在東京都西部地區新辦了一所醫大,從希望入學的家長那裏收取了九億日元的讚助費。當然這些讚助者絕大部分都是醫生,據那個學校說讚助費的行情是二千萬日元到五千萬日元不等。


    這家新辦醫大的職員同時也是去補習學校勸說如何走後門的人。他們宣傳說:"隻要出三千五百萬日元的話就可以進我們醫大。你們這裏有想這樣進校的學生嗎?如果能給我們介紹的話,我們會付百分之十的介紹費。新辦醫大的後門入學費一律是三千萬日元,要讓讀書成績差的孩子進醫大出三千五百萬也是便宜的。""


    4"同樣走後門入學其實也各不相同。像慶應、日本醫大、慈惠、順天堂,有人將這四家稱為"四大天王",這些學校"走後門"進校的人必須在候補入學者中按成績順序產生,人數最多百分之二十。而且在初次筆試中的成績要到一定的分數,比如說一百分為滿分,七十分為及格線,那麽至少也得考個六十分什麽的。這些學校的同窗會也反對這樣的走後門拉關係。但不管怎麽樣,這種候補入學者要進校的話,最近的"行情"是一千五、六百萬日元。"


    5根據"某個高考補習學校的資料,有十七所學校(包括新辦的和舊有的)收取"高達二千萬日元以上"的"後門費"——學校方麵稱之為入學讚助費或特別繳納費。


    不過以上所說的"行情"隻是"走後門"費用的行情,還不算背後的黑錢。靠"黑錢"來解決問題的新辦醫大有九家,如果你想"靠金錢來解決問題"的話就必須拿出"走後門費"和"黑錢",兩者加起來據說要五千萬日元左右。最近這個"行情"有了進一步上升,聽說到了七千萬,最糟糕的情況已經到了將近一億日元。"


    這裏要提到介紹考生家長走後門入醫大的補習學校了。報紙、雜誌上不斷有報道,元子光複印下來的就有那麽多。


    1"因為不景氣帶來了"高考產業"的急速成長。花一千萬日元就承諾學生考上醫大的補習學校也出現了。最近幾年由於興起了胡亂建立私立醫大的風潮,全國各地隨之成立了報考醫大的補習學校。如果能招到付得起幾千萬日元入學費的孩子,學校就會有很大的油水可撈。在品川有個為專門報考醫大的補習學校,以全部學生必須住校接受激烈的考前補習而出名。據說學生每年需交納一千萬日元的學費。對於"出無論幾千萬日元都行,隻要能讓自己的孩子進醫大學習"的人,學校的理事長還收取他們一百五十萬日元作為進醫大的介紹費。而一旦付了錢,中途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不予退還。"


    2"一部分醫學專科的補習學校介紹學生走後門進醫大,這在廣大補習學校中已成了無人不知曉的"常識"。交了一定數額的錢後就可以進一些水準較低的私立醫科大學,但介紹費以千萬日元為單位。當然,給大學的讚助費還不包括在內。"


    3"某個姓歐的大學教授因介紹學生走後門入學,三年之中收取的感謝費達五千萬日元。因為沒有申報交稅,因此被稅務局發現。國家稅務局所得稅科科長在記者會上因那位教授聲稱"偷稅漏稅的大部分收入都來自於已故父親的遺產,並非出自走後門入學的感謝費"而感到非常憤慨。"對於偷稅漏稅問題,我們的調查是不會有疏忽的。我們的調查和他本人的申訴是一致的。到現在這種時候,歐教授稱他陷入了國家稅務局的調查戰術,這種說法毫無理由。如果真有異議,可以堂堂正正地提出申訴。而且歐教授手頭還有一本"感謝費記錄"的大學記錄冊。"


    4"銀行的骨幹人員正經事不幹,卻通過恐嚇儲蓄人而詐取了一億五千萬日元的存款。被害人是一名四十五歲的醫大入學專門補習學校的女理事長n.y子。然而了解她的人都為"她怎麽會那麽有錢"而感到疑惑不解。她的生活奢侈得令人無法相信她僅僅是一個補習學校的經營者。


    那位女理事長向警察局投訴說"y互濟銀行新宿支行不肯歸還她存在裏麵的一億五千萬日元"。問了情況後,據說是"銀行負責人曾威脅她:那筆錢是為了開後門進醫大而從補習生那裏收取的吧?被發現的話你會惹麻煩的。"


    那位負責人是y互濟銀行新宿支行的主任調查官s。s知道n子理事長有個要建立補習學校獨立校舍的建設計劃,因此接近她,對n子理事長甜言蜜語地說:"近來我被內定為新開的東京第二分行的經理,因此需要二十億日元存款。如果你現在能夠在存款的事情上幫幫忙的話,以後你的校舍在建造時我可以給你貸款。"就這樣s將理事長分十次給的存款共一億五千萬日元,用偽造名義存入了定期存款帳戶中。作為那筆存款的擔保,s允諾立刻將兩倍的金額貸款給她。然而他卻將n子的錢接二連三地帳外放款給了金融中間商、不動產商,而這些錢幾乎無法收回,被逼得走投無路的s隻好使出了剛才所說的"那是開後門的費用吧?"這樣的脅迫手段。


    反過來看,n子理事長被欺詐的一億五千萬日元本身是什麽性質的錢呢?n子理事長確實是一家專門為報考醫大補習學校的獨立經營人,但學校規模很小。雖然入學金、每月的學費都很高,但因為學生數並不多,因此她不可能存下一億五千萬日元存款的人。因此人們說那些存款會不會是為了幫助學生開後門入學而從他們的家長那裏收取的以千萬日元為單位的介紹費呢?


    本來家長所付的走後門進校的介紹費和"大學讚助費",當考生高考結束卻沒被錄取時,讚助費是要歸還給家長的,可實際上有不少地方以各種借口不歸還那筆讚助費。給補習學校的高額讚助費是以補習學校債券的形式讓家長們購買的,有的地方規定在學生沒被醫大錄取的話,這筆錢是要歸還給家長的,然而很多情況下這些債券再也無法收回。雖然也有家長為此抗議,但大部分家長(多數為醫生)為了體麵或者不好意思隻得忍氣吞聲。是不是對於那些有錢的家長而言,這區區一千萬日元的損失也算不上什麽吧?"


    5"高考前夕某補習學校的經營人拿著六千萬日元逃走了,警察在全國範圍進行了通緝。這家補習學校是c縣的t補習學校,實行"推薦製",即"在本校學習一年以上的學生中,通過推薦所有的學生都能進入自己希望的大學"。學校對被推薦的學生進行個別授課,收取每個學生一百萬日元至一千萬日元的推薦費。而所謂的"推薦"不過是在醫大有門路而已。"——


    正當元子"資料"看到這裏時,島崎須美江來了電話。元子對須美江說一旦聽到什麽有價值的消息希望能告訴她,並將自己公寓房間的電話號碼告訴了島崎。


    "我不能從梅村店裏給你打電話,我是從附近的咖啡館給你打電話的。"須美江小聲說道。


    "媽媽桑,那個醫大補習學校的橋田好像要買下梅村呢,雖然我們還在繼續營業。"


    元子在赤阪見附下了地鐵,走上了水泥樓梯。時間是下午四點半。


    出了地鐵站走到地麵,剛好是十五層樓的y賓館。一樓、二樓是出租店鋪的商店街,即使從車水馬龍的大馬路對麵依然能清楚地看到那裏櫥窗五花八門的擺設。一樓賓館的正門進口處非常狹小,上方突出在外的裝飾性帳篷下站著身穿紅色製服的侍衛。


    和橋田常雄約好明天晚上在這裏幽會。先是吃飯,地點在這幢樓十五層的一家餐館。此後估計他會勸自己開個房間的吧。三樓以上那隱藏著客人私密的無數扇窗口在元子看來是那麽冷冰冰。


    元子此刻是利用去卡露內上班前的時間來這裏預先觀察一下的。因為到那時顯得張皇失措的話就不好了。


    不過她並沒有先去賓館,而是到了梅村,她想親眼看看那裏。她朝一條林xx道走去,途中周圍的夜間俱樂部、飯店、酒吧等突然增多了起來,和以前這一帶的樣子有了很大的改變。不過無論這裏的氣氛有多麽高雅、無論這裏多麽有活力,依然還是和銀座有著迥然不同的氛圍。作為酒吧街,銀座才稱得上是老字號。元子這麽認為。


    穿過林xx道,元子叫了出租車。雖說散散步也不錯,但過後還要到y賓館,六點前還想趕到"卡露內",坐車可以節約點時間。而且萬一走在梅村附近時遇到了女招待島崎須美江的話,相互之間豈不尷尬嘛。


    "不好意思,我要去附近的一個地方。我在找一家店,你慢慢地往前開吧,之後要去y賓館。"


    近來出租車司機很難對付。開得距離近,要求又那麽複雜,如果不彬彬有禮地請求的話會被粗暴拒絕的。


    車往南開走了。在民間廣播局的拐角向西轉了個彎上了乃木坡,中途又往左拐了一個彎,在東南區域像這樣的緩坡小路比比皆是,各種小料理店鱗次櫛比,和剛才的俱樂部、酒吧還有飯店繁多的新興繁華街全然不同,這一帶顯得非常寧靜,這種充滿保守感的安謐能使人感受到傳統的氣氛。


    正像元子要求的那樣,出租車司機慢悠悠地開著車。元子從車窗出神地眺望著外麵。


    元子看到了一家叫梅村的料理店。木板圍牆,入口處非常狹小,玄關在裏麵,可以看到有一排踏腳石通往玄關,上麵好像灑過了水,石頭上濕漉漉的。園子裏種植的兩三棵鬆樹、還有竹林的上部越過木板圍牆往上生長著。從外麵隻能看到店家的二樓,外牆呈土黃色,是城郭風格的宅邸。外麵並沒有店裏的人走動。


    車開過了這裏。


    "司機,對不起,請返回去再慢慢從這條路開一遍。我沒看到要找的那家店。"


    "叫什麽店家?"司機板著臉。以前的司機會很熱情地為客人尋找要去的地方。


    "一家叫津田的店。應該是在這條路上的。"她隨便說了一個名字。


    "我看你以後還是好好確認地址後再叫出租車吧。"


    "對不起,以後一定注意。"


    車尾倒進橫馬路後,出租車返回了原來的路。這次車從梅村的相反方向開了過去。這是第二次通過了,元子仔細地觀察了這家店。她並沒有看到島崎須美江的身影。


    當初聽了須美江的描述後,元子對這家店的房間排列作過一番想象,今天親自從外麵看過去覺得占地麵積差不多是六十坪左右吧。這一帶遠離鬧市,時價大致在每坪三百萬至三百五十萬日元,而房子越老越賣不出價錢。那麽每坪如果算三百萬日元的話總價應該是一億八千萬日元,如果算三百五十萬日元的話則要二億一千萬日元。


    從事運輸行業、又身為議員的江口大輔將這棟房子送給了自己的情人,並讓她在這裏開店營業。現在這位男主人去世了,據說老板娘也就失去了繼續經營的心情。而根據須美江來電話告訴的"信息",元子得知橋田正打算購買這幢房子呢。橋田一定會便宜收購吧,但即使那樣每坪也不可能降到二百萬的。如果是二百萬日元的話那就是一億二千萬日元了。


    聽說經營醫大補習學校的人賺錢很多,就像昨天讀到的報紙、雜誌以及書上說的那樣。


    那是他們從"無論如何都要讓自己的兒子進入醫科大學"的家長們那裏榨取的錢,而這些家長大多自己也是醫生,他們靠所得稅的優待政策以及偷稅漏稅而積攢了很多錢。楢林婦產醫院院長就是其中一個很好的例子。本來這些做家長的醫生也擁有大量通過不正當途徑得來的錢。


    那些讓補習學校騙了錢,孩子又沒能考上醫大的家長們,還有交了錢,可學校的經營者卻卷錢逃走了的受害家長中報警的人卻少得出乎意料,原因之一是出於他們"麵子上"的問題,而另一個原因是出得起七千萬、八千萬甚至一億日元走後門費的家長,他們惟恐警察和稅務局會追查他們收入的實際來源。他們擔心自己偷稅漏稅的實情被暴露出去。


    因此橋田是能堂堂正正地買下梅村店的吧。毫無疑問介紹人肯定是已故的江口議員秘書安島富夫。安島始終在梅村店出沒,江口議員活著時,作為秘書他也是個"聯絡員"。議員去世後,曾是議員情婦的老板娘無疑會和他商量各種事情的。而安島和橋田又是朋友。


    橋田買下梅村店並非出於經營,隻是因為便宜。安島一定幫著到懦弱無助的老板娘那裏討價還價了。橋田的目的是為了將房子再度轉手賣掉,從中賺一筆錢。這一帶四五年內土地的時價一定會上漲的。集中在東部區域以色情行業為主的繁華街區逐漸侵蝕了周邊地區,使自己的經營領土不斷擴大。


    元子走進了y賓館。賓館的一扇門開在大路上,另一扇門開在出租的店鋪商業街上,從天橋可以走到賓館二樓的露台,從露台可以到二樓的店鋪層。露台上擺放著巴黎風格的仿製品,一樓和二樓店鋪都是一些比較高級的商店。


    元子從二樓乘自動扶梯到了三樓,三樓空間的一半是賓館的前台,客人在那裏辦住店手續,然後拿到鑰匙。客房在四樓以上,客人必需坐電梯上去。三樓的另一半則是酒吧和咖啡館。


    這樣的設置很偶然,非常適合因幽會而要利用房間的客人。因為可以先讓對方在一、二樓的店鋪層看看櫥窗,男方先去三樓拿鑰匙,然後告訴對方房間的號碼,接著兩個人錯開時間上電梯就可以了。由於這一係列行為都是分別進行的,即使女性被人看見的話,也會以為她是在逛商店而已。這些都是元子從自己酒吧裏那些水性楊花的陪酒小姐們聽來的。


    元子坐電梯來到了十五樓。在樓層右側最靠裏的地方有一家名叫"哥斯達黎加"的飯店,左邊則是一家高級的小酒館。那裏擺著一個寫有"哥倫布"字樣的招牌,風格考究,充滿中世紀氣氛又別具匠心。


    約會地點既可以在這家"哥倫布"酒吧,也可以在那家叫"哥斯達黎加"的飯店。客人可以在這裏吃飯、喝酒。從連接兩家店的走廊窗口,元子俯瞰著赤阪見附的現代化風景,下麵的汽車和行人都可以盡收眼底,在這裏她觀察到下麵戀人們行色匆匆地走來,或者從車裏鑽出來。而下麵走動的女人們宛如一群群顏色各異、模樣不同的昆蟲。


    橋田常雄明天黃昏五點鍾就要在這家"哥斯達黎加"飯店請我吃晚飯。元子這麽想著。吃完飯他會先去訂房間,然後將房間號碼告訴我。你馬上就來吧,橋田說完便會獨自坐電梯下去的。


    他大致就是這樣一個計劃吧。元子對"場地"已經有了充分的了解,剩下的就是考慮如何對付他了。


    元子對橋田抱有生理上的厭惡。他額頭上的頭發已經禿得精光,頭頂上的也非常稀薄了,雖然抹上油梳理得整整齊齊,但一旦弄亂的話會令人聯想到大猩猩的腦袋。突出的額頭下方一對圓圓的小眼睛凹陷著,裏麵閃爍著狡猾的光芒,這點用金壺眼日本人將"凹陷而又亮光閃閃的眼睛"稱為金壺眼。來形容非常恰當。


    他的脖子又短又粗,上麵的皮膚始終是汗滋滋、粘乎乎的,似乎顯示著旺盛的精力。雖然橋田身材矮小,卻總是穿著外國製的服裝,而且喜歡向同伴或者陪酒小姐們誇耀。


    "所謂不知羞恥,好色男人之心——枕草子。"


    如果說來酒吧的男人多半如此的話,那麽用下麵這句用來形容橋田是再恰當不過了。


    "大致上肮髒的東西不過鼻涕蟲、破掃帚、清涼殿的木漆碗——同上。"


    讀高中時,語文老師教《枕草子》,當學到這一章節時,元子的眼前就會浮現出鼻涕蟲那褐色的濕漉漉的身體,在它爬過的地方留下閃閃發光的粘液痕跡,想到這裏她就會渾身發寒。清涼殿裏備置的有蓋大紅漆木碗,雖然表麵看起來很豪華,但由於在五年更換周期到來前始終被放置著,因此那華麗顯得更為肮髒。元子想起語文老師是這麽教的。橋田穿的西裝、襯衣,戴的領帶雖然都是嶄新的,可因為穿的人令人作嘔,連衣服都給人以髒兮兮的感覺了。


    元子絕對不想和鼻涕蟲似的橋田睡覺,光想一想就已經令她反胃了。能不能找到一個對策,使自己既可以從他手中逃脫,又能巧妙地利用他對自己的誘惑呢?


    元子想要的東西就是將被橋田弄到手的梅村。如果再能將其轉賣的話,不要說波子棄權了的那個"巴登-巴登",甚至連銀座一幢小小的雜居大樓都可以買下了吧。


    元子以前也不是沒有和異性交往過,還在東林銀行千葉分行負責儲蓄工作時,最初是一個市內證券公司的職員,此後是一個漁業協會的董事。由於常來窗口儲蓄,久而久之和元子親密起來,在元子下班回家的時候會對她糾纏不休。那是元子二十三歲和二十五歲時候的事了,兩個人都有妻兒。和他們的交往時間都很短暫,兩個人都是"好色的男人"。那個證券公司的職員後來調動了工作,而漁業協會的董事則因為瀆職貪汙罪而被送入監獄並從此在市內消失了。


    元子從自己和這兩個男人交往的經驗看,她不理解為什麽女人會因為那事而對男人著迷的。在她眼裏那不過是件單純而無聊的事,而且她隻能從中體會到肮髒。可中岡市子卻被男人的身體牽著鼻子走。護士長在知道楢林院長外麵有了其他女人後憤然辭職,而現在她因為忘不了院長一定又回去了。也許她會拜倒在他的腳下,請求他恢複兩人的那種關係吧。


    元子覺得自己對男女之間的性事無法產生興趣,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身體有什麽缺陷呢?自己已經三十四了,來店裏的客人常常會用舌頭舔著被酒沾濕了的嘴唇說:"現在媽媽的年齡是女人最"鮮肥"的時候,就像金槍魚最肥美的腹部的肉了。"


    對他們那些家夥而言,女人的容貌並不是問題,他們想要的就是那熟透了的女人身體。而橋田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元子這麽覺得。


    從y賓館出來的元子向著附近的赤阪見附地鐵站走去。傍晚六點前是道路非常混雜的時間帶,與其坐出租車還不如坐地鐵來得快。從地鐵銀座站下車走六分鍾路就可以到了。


    元子走下水泥階梯來到了地鐵站台,從涉穀開出的地鐵駛進了車站。她站在車門旁等著下車的客人,不料發現了一張自己認識的女人的臉,雖然樣子和以前有了些變化。元子仔細盯著她看,對方似乎也感覺到了這邊的視線,於是將臉轉了過來。


    "啊呀,這不是柳瀨小姐嗎?"


    "啊呀。"


    對方吃了一驚,看著元子。


    柳瀨純子曾是東林銀行千葉分行負責儲蓄窗口的工作人員,比元子小十歲,長著一張可愛的臉。四年前她因為要結婚而辭去了工作,她是戀愛結婚的,隻在銀行工作了兩年時間。本來她的臉蛋是圓滾滾的,滿臉福相,可現在臉卻變瘦變尖了,簡直瘦骨嶙峋的樣子。


    隻見她身上的穿戴也不怎麽樣,從穿扮上看不像是出去購物或者玩之類的,而是上班途中。


    "好久不見了,柳瀨小姐,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元子沒有立刻坐上地鐵,而是和她麵對麵站在站台上。


    "就是啊。你沒什麽變化呀。"


    "你也是。"


    元子雖這麽說,可心裏卻想柳瀨純子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也許對方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想盡早離開。


    "你丈夫好嗎?"元子問了一句很平常的話。


    "哎呀,一年前他因為交通事故受了重傷。半年前剛出院,但他的身體活動不方便了,隻能在家裏臥床不起。"柳瀨純子垂著眼低聲說。


    "啊呀。"元子凝視著她那凹陷的雙眼。在銀行的時候那可是一雙飽滿而充滿魅力的眼睛啊。


    "因此我不得不出去工作了。現在我是去一個食堂,在那裏做小時工。"


    柳瀨純子的戀愛和結婚曾令同事們羨慕不已。


    "原口小姐看上去很幸福啊。"純子瞥了一眼元子身上的服裝,充滿羨慕地說。


    "我也並沒有什麽幸福啊。我們女人的境遇也都差不多的。"


    無須爭辯,曾在銀行沒有任何男職員感興趣的自己,比起當時受盡大家寵愛的柳瀨純子而言,現在無疑自己的境遇要幸福得多。


    "我急著要走,這就告辭了。"


    柳瀨純子點了一下頭。她的頭發看起來也是很久沒去美容院了。


    "好好照顧你丈夫,你要多努力啊。"


    "好的。"


    柳瀨純子正準備要走,突然又退回一步來。


    "遇到東林銀行時代的同事感到好親切。一個星期前我也遇到過一個人。"她笑著說。


    "誰呀?"


    元子還以為是個女職員中的什麽人呢。


    "就是副經理,那個村井副經理。"她回答道。元子嚇了一跳。


    "村井副經理一年前從千葉分行被調到九洲大分縣的中津分行當經理,但他立刻就辭職了。藤岡經理則在調去工作的地方去世了。"


    "啊呀,真的嗎?"元子的腦海裏浮出了村井那張傲慢的臉。


    "是的,據說現在他在東京一家不動產公司上班呢。"


    下麵一班地鐵帶著轟隆聲駛進了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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