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那塊漢白玉的石碑孤零零立在荒野中,上麵隻有一個名字“白阿芒”。


    挖坑時從石碑後頭挖出一隻布包,打開來是阿芒自己所記的去過歡喜樓的官員的名字、為人、愛好、品性等消息。


    她在歡喜樓沒有自由,沒有任何東西真正屬於她自己,這東西藏在哪都不放心,便埋在這處被歡喜樓所有人忌諱的地方。


    這裏有她的姐妹保佑著她,隻有在這兒,她才是真正放心的。這片既肮髒又純淨的土地,是她最後歸屬之處。


    青連抱著這布包,哭得幾乎暈過去,兩隻眼睛腫得桃一般。


    鳳藥雖傷心,還能自持,青連告訴鳳藥若不是他的過失,阿芒原不必死,是他的失職才導致行動的失敗。


    阿芒將賬冊給鳳藥後應該立即去接她離開。


    他當時耽誤了,當夜消息便走漏了,導致鳳藥和玉郎落下山崖,阿芒被抓到秘密基地受刑。


    “青連你站好,忍住眼淚。”鳳藥平靜地說。


    “阿芒她已經去了,你要做的是好好地把她那份人生一起過好,完成她未完成之心願,這才是我們活著的人能為她做的事。”


    “待完成心願,我們可將她的屍骨移到一處山青水秀之地,讓她看看這大好河山看看歲月靜好是什麽模樣。”


    “我們也要讓仇人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血債必須血來償!”她沒哭,可是話說完,眼淚已無聲順著臉流下來。


    青連轉頭抱著鳳藥嚎啕大哭起來,“是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她!她為我才願意接下這冒險的事情。”


    鳳藥推開他,“不!你太低看阿芒了,她不隻因為愛你,她也想為打破這不公的世道出一份力。”


    青連止住哭聲問,“真的?”


    鳳藥點頭,“我親耳聽她說的,別傷心了。死了的已經去了,活的要更努力地活。”


    青連思索片刻,眼裏現出光芒,“是了,我要更加努力,才對得起阿芒。”


    兩人慢慢往回返,送阿芒過來的人早已散得無影無蹤。


    青連仍是滿腹愧疚,“鳳藥,阿芒喜歡我,我其實心知肚明,我也想過想為她贖身,可我是個窮大學士,想贖她的人不止我,她的身價我出不起,我起了心思,想和老金借點錢,老金告訴我,不必借,若家族許可,他送我銀子贖了阿芒。”


    他不再作聲,鳳藥問道,“後來呢,你向家裏提過嗎?”


    “媽的,我就是個懦夫。”他罵自己。


    “我本想著,娶了她不做正頭夫人,做妾我也會好好待她,給她一段靜謐時光。”


    “不知為何,家中竟了然我的心思,宗族會議,沒提我名字,卻處理了我拐了幾道彎的表兄納了好幾年的妾,他偷養在外,原是唱戲的,家族決定賞她一尺白綾,屍首葬於亂墳崗。”


    “我那打過仗殺人無數,踩著別人屍體建立過戰功的好表兄,一個字不敢說,回去便處死了愛妾。”


    “我敢害阿芒嗎?我在我家就是個紈絝子弟的代表,每次開會都要提著我名字罵,這次卻沒吱聲,我那表兄突然約我喝了次酒。我才知道那可憐女子原不必死,我表兄為家族做出的貢獻令宗室原可以對他睜隻眼閉隻眼。”


    “是為了警示我,才處置了那個妾!”


    “我當時就扇了表兄,他沒還手,淡淡地說,那是女人,你是家人。犧牲了她讓你走上正路,她死得不虧。”


    “我氣得當時掀了桌子離開酒樓。”


    “你知道我回頭時看到了什麽嗎?”


    鳳藥驚住了,沒想到一個書香門第會如此草率對待一條鮮活生命。


    “啊?你看到什麽?”


    “我表兄,打仗時幾乎被一刀砍掉半張臉捂住臉繼續殺人的大男人,在酒樓裏抱頭痛哭。”


    “我還敢?我還能?我是對得起阿芒還是對得起那個我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弱女子,就為我起了這種念頭?”


    “大世家的男子,每一個行為都關係整個家族,由不得你自作主張,你非一意孤行就會有人為你的行為背負莫須有的罪!”


    “自那以後,我就避著阿芒,她看向我的眼光我明白,我做不到啊。”


    “我對不起她,我該告訴她我的難處,挑明了說出來,而不是讓她誤會我嫌棄她。”青連抹了把臉。


    鳳藥想安慰他,張張嘴什麽也說不出。


    相對阿芒,鳳藥在常家逢難時,不止救的是小姐,也救了她自己。


    若無此功,她一個身契放在別人手中的小小女婢,頂多做了小姐陪房,最後不外乎在內宅裏與其他女人鬥得死去活來。


    幸運了,生下一男半女,平安老去。


    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的付出若算是生意,收益遠超付出。


    現在她所要做的一切,已是背叛小姐,也算是背叛常家。


    但她對常家的感情像對家人,想兩全就要自己強大。


    她要強大起來!


    不管最後小姐多麽恨她,她既要走自己的路,還是要顧及小姐安危。


    實在走到無路可走,她要小姐明白,一個女人,有了錢沒了並不相愛的男人,其實便是擁有了自由。


    規則,是為遵守規則的人製定的。


    雲之嫁過人了,若有孩兒更好,沒了男人,手握偌大財產——世界就是她的。


    外麵的世界,著實大得很呐。


    她的小姐那麽聰明,遲早會明白的。


    兩人回到玉郎處,先議定大家保持聯絡的方式。


    玉郎給了鳳藥一本密碼本,上麵是與玉郎聯絡所用密碼,所有信件來往,皆用密碼寫就。


    “我與老金通信也是用這個。等你進了宮,我與你就不再聯絡,有事通過老金。”


    “現在的問題是你怎麽處理六王府的事。進宮隻能通過六王,現在不是決裂的時候。”


    鳳藥點頭,她在翻看阿芒留下的冊子,翻到虎奔軍領軍曹七郎,突然有了主意。


    “現在四王是不是比六王強得多,勢力極強,連皇上都忌憚他幾分。”


    玉郎和青連一起點頭。


    “那二位大人看,在我們成事之前,與四皇子鬥狠誰出麵最合適?”鳳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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