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丫頭狂跑著進了寢殿,慌慌張張喊著,“常家大公子來了,已經走到二道門。”


    公主一驚,又一喜,顧不得鳳藥,自己奔到鏡子前,拿了口脂塗在唇上。


    整了整寢衣,又塗了香膏。


    隻這一會兒功夫,常牧之已站在寢殿門邊,喘著粗氣,眼睛噴著怒火,看著水箱。


    他一眼不看公主,上前探入一隻手,抓住鳳藥,將她提起來,水淋淋地抱起來,對殿外候著的所有人道,“浴池加滿溫水,快去!”


    他怒吼著,回頭望了公主一眼,“你在這裏等著我,我有話同你講。”


    他大踏步,抱著暈過去的鳳藥到浴房去。


    水隻放了池底,幸好公主平日脾氣古怪,要做什麽立時三刻就要做到。


    熱水一直備著,就怕她突然要沐浴。


    所以池子很快放滿,牧之鞋子也不去,踏入一階,接著抱著鳳藥一步步走入池子中間。


    鳳藥的身子冰得可怕,氣息幾乎不可聞。


    他側頭將耳朵湊近她口鼻,感覺不到呼吸。


    現在能做的隻有將她緊緊貼在自己胸口,溫水泡著她的身體,有一刻鍾,她出一口氣。


    牧之覺得眼眶一熱,還好趕上了。


    此時,他才將鳳藥慢慢放在台階上,熱水漫到她胸口下部,溫暖,但不壓迫。


    他穿著濕衣扶著她,叫人拿來溫過的黃酒,喂她喝下。


    鳳藥睜開眼睛,恍恍惚惚看著眼前人,喚了聲,“大公子。”


    牧之輕聲答應一聲,“我在這裏,沒事了。”


    他叫來一個小婢子,囑咐她,“好好照顧她,待會兒暖過來,給她找套厚衣服。”


    這樣的天氣,泡在冰塊水中,多惡毒的人才能想出這種辦法折磨人。


    他氣呼呼穿著濕衣去寢殿中找公主。


    那女人,穿著正紅絲綢寢衣,橫臥床榻上,一隻手拿著一串金鈴,正在把玩。


    她很放鬆因為見了牧之又十分開心。


    “為什麽這麽做?”牧之壓著怒意問。


    公主無辜地睜大漂亮的雙目,“怎麽做?你在說什麽?”


    “幹嘛要折磨人。她快死了你看不出來?”


    “哦,那個小宮女,她呀死得太慢了。”公主漫不經心地說。


    “她可真能堅持,比我從前溺死的人堅持得時間都長,若是下賭注,她會害得我賠得精光呢。”


    公主嬉笑著上下打量牧之。


    許久未見,牧之身上完全褪去了青澀、拘謹。


    他眼神深沉,行為穩重,舉手投足皆是君子之風。


    他看人時犀利而略帶霸道的模樣讓公主沉醉。


    那是她找了多少麵首,不論其麵容與牧之有多麽相似,卻絕不會讓人認錯的原因。


    那些男人,缺少這樣的眼神。


    她卻不曉得牧之是受了多少搓磨,才鑄就了這樣刀槍不入的模樣。


    那些原本不必經曆的磋磨正是她自己造成的。


    不過,她才不在乎帶給別人多少苦難。


    她隻知道,自己是金枝玉葉,從生下來起倍受寵愛,要什麽就必須拿到什麽。


    牧之強壓眼底厭惡,才勉強迫使自己站在這裏沒有走開。


    這裏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惡心。


    甚至沾過這裏氣息的自己。


    “先換身衣服吧,穿著濕的,容易著涼。”公主帶著醉意腳步踉蹌走到牧之身前。


    牧之穩住自己,沒後退躲避。


    她將自己的臉貼在牧之胸口,聽著那有力的心跳,快樂從心底升起,這一切像做夢一樣。


    她正用飲酒壓抑思念,他就出現了。


    她退開再次上下打量牧之,踮起腳用手撫摸他的臉,眼圈一紅問,“你可知道我多麽想你嗎?”


    不等他回答,她跑開去翻找衣服。


    不多時她拿著一整套簇新的衣服走過來,“我按你身材訂了許多衣服,一直想著你過來時可以更換。”


    “可能有些過時……你許久不來了。”


    她聲音低下去,帶著些許傷感。


    “嗬。”牧之冷笑一聲,“公主也並不曾空閑著啊。”


    他諷刺地接過衣服,走去偏房換衣服,卻被公主拉住袖子,“就在這裏換。”


    牧之最厭憎的就是她這些行為,他雖與她有過肌膚之親,可心底並不覺得兩人很親近。


    “請公主放手。”


    “我偏不,就要你在這裏換。”


    “公主!”他聲音帶了幾分怒意,這個女人!真的能讓所有人失去耐心,且從不知羞恥。


    “請公主放尊重。”


    話一出口,公主身體一僵,接著挑著嘴角一笑,“我若不尊重呢?”


    她鬆開手,走到床邊向後仰身,支著身體隨意坐著,遠遠打量牧之,為什麽世上會有這麽完美的男子?


    牧之轉去偏房換好衣服,隻覺身體已從內而外冷透了。


    他想喝點熱茶,卻沒開口,他不想碰公主府任何東西。


    公主為人不但任性,且不擇手段,什麽陰毒的招數都敢用。


    他提防之下,還被她下過藥。


    一眼看到她床腳處放的葡萄酒瓶,是她剛喝過沒喝完的。


    走過去,拿起來,對著瓶口灌了幾口,身上才有了些暖意。


    他擔心著鳳藥,心下很忐忑。


    雖然與公主相處過一段時日,他仍沒有把握能說服這個情緒不穩定的女人。


    換好衣服,他走到床邊,站在公主麵前,那女人穿著大紅寢衣,膚白若雪,露著頸下大片肌膚。


    她麵色酡紅,朱唇半張,露出雪白貝齒,眼神迷離看著他。


    他低頭,她的裸著的腳上下摩擦著自己的小腿,還繼續向上……


    他一側身,避開後坐在她身旁,喚人沏醒酒茶來。


    公主哼唧著道,“我不喝,我不想醒過來。”


    她倒在床上,枕著自己的手臂直勾勾瞧著牧之,“你想過我嗎?”


    牧之未順著她的話向下說,轉移話題道,“你知道四皇子眼下正處困境嗎?”


    “嗯。”公主漫不經心。


    “你父皇對四王爺不滿,對皇後……不冷不熱。”他盡量說得委婉。


    “你不如說父皇對我們娘仨都厭惡。”


    “那你還做這些事?你明知道你父皇現今最得手的太監是宋德海,用得最順的宮女就是眼下這個小宮女,為什麽要把她強行帶走,還要害死她。”


    公主沉默不語,半晌道,“所以,你就是為了她而來。”


    “我為的是你和四皇子的處境!不要再惡化!”


    “惡化?我們一直都這樣。父皇偏愛李琮打我小時候就是如此。”


    “再說,他再用得舒心,也隻不過是個末等小宮女,懂事點罷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死了再挑新了就好了,她死還能為我帶來點樂子,死得不冤。”


    她一條腿壓在另一條腿上,無聊地晃著光腳,大紅的蔻丹紅的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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