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藥想的是將來。


    上戰場對九皇子是積累資本,對她何嚐不是?


    她沒背景,出身低,想爬到高位很難很難。


    沒有出格的功勞,她有玉郎和九皇子支持也走不遠。


    女子上戰場古來罕見。


    李琮的誣告反而給了她這個機會。


    她在大牢裏,最擔心的是玉郎因此事而衝動做出不智之舉。


    確認了自己的心意,她便開始思考如何從大牢中出去。


    恰此時公主出現。


    從公主說的話裏她斷定皇上這次突然立四皇子為太子,與公主有關。


    她記得阿芒死時並未找到四皇子私藏的賬冊等罪證。


    當時因為梅綠夫人突然失蹤,玉郎又抄了四皇子一處私人莊子,搶走他不少囤銀,歡喜樓一時無人照看而慢慢蕭條。


    及至玉樓興旺後,歡喜樓徹底倒閉。


    皇四子手上收集的百官把柄與私開礦場的證據在哪呢?


    鳳藥推斷那些東西握在公主手中。


    玉郎與九皇子離開皇城,皇上少了左膀右臂,其他大臣作壁上觀。


    便如打獵,兔子跑在前頭,後頭跟著獵狗去追,倒不如先把兔子給了其中一隻狗。大家都收心的好。


    兔子能給出去,就能收回來。


    收回的理由,就在公主那兒。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推斷是對的。


    能和將來的儲君並肩作戰的機會,太稀罕了。


    在短短的與九皇子相處的時間裏,鳳藥斷定李瑕不但有野心、也有腦子、有城府。


    他兼有李琮和李珩的長處,最要緊的,他心懷天下。


    不隻為私欲而想要奪權,是為大周開盛世,為百姓安天下。


    有了明君,自然百姓有好日子過。


    她的理想能達成,自己也能繼續向上走。


    官既是給人做的,倒不如給她這樣人。


    她渴望有一天,與玉郎比肩,看大周海清河晏。


    要走到玉郎的高度,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行。


    她一個小村子走出的村姑,沒有背景靠山,混了這麽久,隻做了個從五品宮女。


    混到死能不能混成四品風儀女官都難說。


    整個大周隻有太後的陪嫁女幫助太後管理中饋有功,做到四品風儀女官。


    也隻是能調教新入宮的妃嬪。


    足以證明,跟著內宮女人,上升有限。


    要跟就跟最顯赫的主子。


    她去書房暖閣路上遇到巡邏的曹崢。


    本以為曹崢肯定編入出征的隊伍,哪知他還在內宮。


    鳳藥猶豫著,在與他擦肩而過時,叫住他。


    將他叫到一旁鄭重道,“曹大哥,小妹有句話奉勸於你,若你家中富足,隻求安穩,就當我沒說過此話。”


    “我家隻是普通商戶,這個不騙妹子。”


    “你若想求大富貴,便收拾行李跟著九皇子去南邊打仗。”


    說完她頭也不回向暖閣而去。


    人的命運就是在這樣的時刻產生轉折的。


    看似普通的一天,你做出了一個普通的選擇——


    讓你整個人生邁向另一條道路。


    曹崢轉頭便離開巡邏隊伍,他同樣拉了一把自己一個隊的隊友,自己的好兄弟。


    對方拒絕了,說京中安了家,不願冒險。


    兩人出身相似,隻是曹崢沒成家。


    曹崢沒多勸,回營房收拾行李,去找九皇子報到,得了消息說晚間即刻啟程。


    九皇子從含元殿出來便先告訴玉郎鳳藥已自由的消息。


    玉郎在傍晚時抽了一點空,趕去暖閣與鳳藥告別。


    暖閣黑著燈,靜悄悄的。


    被子整整齊齊,房間也很幹淨。


    空氣中飄著鳳藥身上慣有的一絲幽香。


    玉郎咬咬牙,耳邊傳來悠長的號角,那是即將開拔的音符。


    他不舍地打開衣櫃,衣服都碼在裏頭,找到塊舊絹子輕嗅一下,塞入袖口。


    同時失落一笑,堂堂繡衣直使,竟然在小宮女房間偷手帕。


    歸營的號角聲一聲連著一聲,催人心肝。


    他踏出暖閣,回頭又望了一眼,遺憾地離開。


    九皇子一直等著鳳藥來道別。


    他和公主再次進入含元殿,鳳藥已經不見了。


    皇上隻說鳳藥是被冤枉的,便沒多說什麽。


    公主先離開,皇上與九皇子嘮了幾句家常,看得出這個老皇帝對自己的九皇子也有一絲不舍。


    此時,仍沒看見鳳藥來承慶殿,她不知道隊伍今夜要啟程。


    也是,這消息隻知會了皇上、歸大人。


    隊伍在日頭落盡時悄無聲息開拔了。


    在城中時速度不算快,待走到野人溝時,便開始加速。


    這裏已經更名為景陽村,岔路口拐進去曾是金玉郎的臨時軍營。


    路口處一人騎著黑馬,如一道剪影立於樹下。


    九皇子打馬在前,金玉郎在最後,那影子見了隊伍一縱馬也駛入隊中。


    他穿一身黑色勁裝,頭臉蒙得結結實實,中等個頭,馬上放著行李。


    “何人在此,駛出隊伍!”金玉郎高聲吆喝。


    那人本行在隊伍中間,稍稍一慢,便落在後頭,與玉郎並行。


    “就算兄台報國心切,也不可魯莽行事,沒有登記在冊之人,不可加入,請回吧。”


    那人不為所動,仍俯身策馬,毫不落後。


    玉郎惱了,剛出發便出幺蛾子,有人不聽命令,他舉起鞭子劈頭蓋臉抽過去。


    那人伸出馬鞭,與玉郎鞭子纏在一處,他雙腿夾緊馬腹,一手執鞭與玉郎拉扯,一手拉下蒙麵黑巾,低斥一聲,“鬆開!”


    一雙妙目在月光下凶巴巴瞪著玉郎。


    那雙眼睛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亮晶晶,閃著赤誠的歡喜與嗔怒。


    玉郎心中一喜,為終於見著她。


    又怒火中燒,這丫頭著實膽大了些。


    鳳藥在他愣怔的瞬間,重新拉好蒙麵巾。


    低聲道,“我有聖旨。負責監視你和九皇子及寫清戰況,與你們公開的戰報同時發回,我的是給皇上的私信。”


    “不如此,我恐在皇宮難以待下去。”


    她快速解釋幾句,玉郎已心領神會。


    前頭跑著的那人,現在還會恭敬稱玉郎一聲“老師。”


    待得勝還朝,他就是需他們跪拜的親王,而非現在隻是頂個空殼名字的“王”。


    他必定可以迅速積累忠實擁躉,擁有與太子相爭的實力。


    鳳藥最心儀玉郎之處——


    她所有心事都可以坦誠相告,他從不幹涉。


    他尊重她的選擇,還能在關鍵時托舉她。


    從青石鎮她執意舍粥開始。


    每一步成長,都有他相伴守護。


    玉郎欣然收了鞭子,心內已決意護住鳳藥,成全她的心意。


    本來紮營就是主帥副帥一個帳子,多她一人也能塞進去。


    頭一天跑了一夜,天將明時,他們於野地紮營。


    鳳藥見沒外人去了蒙麵巾。


    把九皇子高興得忘了形,生生抱起鳳藥轉了個圈,口中道,“以為見不到你了呢。”


    之後才拍著腦袋趕她回去,說打仗是男人家的事,帶著女子不方便。


    鳳藥沒多解釋,將聖旨拿出,聖旨隻寫著要她隨軍,做些書記工作。


    他們幾人正說話,有士兵在外麵報告,有人來訪。


    玉郎正奇怪,營簾一挑,進來一削瘦身形男子,比鳳藥略高,一模一樣穿黑色勁裝,戴蒙麵巾。


    他與鳳藥麵麵相覷,脫口喊出“鳳藥”。


    拉下麵巾,卻是青連。


    “我有聖旨。”鳳藥說。


    “我也有。”青連從懷中拿出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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