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郎的傷剛開始愈合,便開始了嚴酷的訓練。


    受閹,隻是淘汰的開始。


    萬千雲要他們互相廝殺,不計後果。


    一對身量相仿的孩子捉對兒,隻能活一個,時間到下不去殺手,兩人一起死。


    玉郎第一輪排在中間,他麵無表情看著自己隊伍前的人越來越少。


    甚至並沒感覺到恐懼。


    與他對打的孩子,高他半頭,身材也比他健壯。


    玉郎穩穩抓住刀柄,雙目緊盯對方。


    他要活,為了活,他已經犧牲掉最在意的東西——尊嚴。


    前頭的比賽,他一直觀察,迅速得出個結論。


    殺死對方,並不一定非要比對方強壯高大。


    殺人比得是膽量和速度。


    這場比賽很難,但也很簡單。


    他舉刀護在身前,本能紮了個馬步。


    隻等對方攻來,當對方舉刀砍向他,他側身向對懷中一撞,手中刀隨著他身子移動,紮入對方身體,一直刺得沒到刀柄。


    這一下幹淨利落,那刀很長從對方身體透過去,身後留出長長的刀鋒。


    他的血從口中噴出來,濺玉郎一頭一臉,玉郎手肘發力推開那個沒了氣息的少年。


    將刀也同時一並收回,頭次殺人,卻像個老手。


    他安安靜靜,沒像其他孩子那樣邊砍邊哭,吼叫壯膽,甚至臉上的血也沒擦。


    收了刀,用那雙黑眼睛瞧了一眼高高在上的萬千雲,站入隊中。


    萬千雲驚歎玉郎的冷酷與從容。


    這就是他一直在找的“苗子”。


    這次的選拔,經過很多輪,十個小孩中能活下一個。


    如同煉蠱,讓他們互相撕咬,最毒的才得以生存下來。


    最後,他選出一個人來重點培養。其他人按程序培養成影衛。


    這個人就是後來冷心冷肺的金玉郎。


    他一生沒有跪下來過,寧可站著死,他也不會低頭。


    他一生沒有這般懦弱過,連說句話的勇氣也沒有。


    他是閹人,他不是男人,他不能娶她,不能給她孩子,不能盡男人最當盡的義務。


    他用力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抽泣的聲音,心髒處卻疼痛起來。


    疼得他無法順暢呼吸。


    一隻溫柔的手摸上他的臉,猝不及防地捧住他的臉。


    鳳藥早就察覺到他的異常,隻是沒想到他哭了,他怎麽做到的一點聲音沒有卻哭得這樣悲痛?


    她起身,跪在他麵前將他的頭攬在懷裏。


    兩人無話,她用力抱著他,他仍在抽泣,這二十多年將近三十年的痛苦在這黑暗中肆意揮灑著。


    鳳藥的肩膀濕透了,她不知這個男人在承受什麽樣的折磨。


    “分開吧,嫁給李瑕,我說過……他可以做個好丈夫。”


    “你不要我,我寧可孤單一身,嫁人不是我必需的選擇。”


    金玉郎聽鳳藥這話,寧可立時死了,他怎麽可以這樣軟弱?


    他鼓足勇氣,剛要開口,卻被一雙唇堵住了嘴。


    她隻輕輕吻了他一下,便鬆開了,卻將金玉郎鼓足的勇氣瓦解得煙消雲散。


    他這一生沒求過什麽,沒想留住什麽,隻有這一件事,明知得不到,卻想多挽留一會兒。


    終究,錯過最佳時機,告訴她真相。


    他一雙手臂緊緊擁抱著她,像要勒斷她的腰一樣用力,想將她嵌入自己身體中。


    他轉過頭,眼淚還在向外湧,似要把這一生的眼淚全部在這一夜流盡。


    鳳藥覺得後背濕了,血又開始流,因為金玉郎擁抱她太用力。


    她沒出聲,卻也感覺到對方有巨大的難言之隱。


    她不逼他,她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對她說的。


    突然,玉郎一把推開她,並用手捂住鳳藥的嘴。


    鳳藥寒毛直豎,她也聽到從洞口傳來幾人粗重的呼吸,和低聲嘀咕。


    似是有人受傷,另外兩人架著那人。


    玉郎怕對方點火,他用力按住鳳藥肩膀,示意她呆在原地不動,自己摸黑向聲音來處走。


    洞口微明,對方有三人,一人受傷站不起身,看穿著是個小頭目。


    那人靠著洞壁坐下來,喘著氣,口中不停罵罵咧咧。


    另兩人中一人出去查看情況,還有一人打算為傷者包傷口。


    玉郎瞅準時機,欺身上前,一把捂住沒受傷之人的嘴。


    手中匕首一抹,那人脖子出現一道長長裂口,血慢慢湧出來,玉郎右手執刀按住他額頭,左手掰住他下巴,一雙鐵手將頭利落一擰,耳朵中隻聽到“哢嚓”……


    鬆開手,那人像個沒頭鵪鶉,一聲不吱,就軟在地上。


    在玉郎殺了這人的同時,鳳藥已執刀輕盈躍出洞口,埋伏在洞口邊。


    出洞之人走出幾步,見周圍沒人過來,暫時安全,就回洞恰見玉郎在暗處死神般看著自己,同伴倒在他腳下。


    他怪叫著抄刀向玉郎刺,玉郎隻執匕首,對方倭刀很長揮過來,玉郎盯著長刀,伸出匕首去擋,那刀定在高處不動。


    鳳藥已從身後偷襲身成功,玉郎一把將匕首攮入對方心髒位置來回擰了幾下,又抽出。


    此時鳳藥早拔出刀,將刀對準靠在洞壁上的倭人脖頸處。


    那人突然結結巴巴說道,“別、別殺我,我有錢,我認識你們的六王爺。”


    鳳藥瞪著他,回看玉郎一眼,兩人對上眼神,鳳藥回頭邪氣一笑,蹲下身,刀仍指著他脖子,“他給你多少錢?”


    她手掌一伸,“給我,也許我能饒你。”


    倭帥指指自己懷裏,“在這兒,我手臂斷了,拿不了。”


    他那雙三角眼咕嚕咕嚕亂轉,不知打得什麽主意。


    鳳藥站起了身,冷冰冰看著這團醜肉。


    閉了下眼睛,將刀紮入對方脖頸中,毫不猶豫。


    倭帥嘴中吐出泡沫,抽搐幾下,咽了氣。


    玉郎用刀挑開他的衣服,衣服中暗藏一枚小小鐵蒺藜,若是手摸入,說不好就得紮上一下。


    倭帥貼身穿著護胸甲,甲上有幾處箭痕,若不是這甲衣,他早死幾次了。


    甲子下麵,的確有銀票,鳳藥毫不客氣,將銀票盡數取走,揣自己懷裏。


    這一切發生到結束,不過幾分鍾。


    鳳藥擦淨了自己的刀,收起來,心中隻有一片安靜。


    這一次,她不再擔心自己會因為殺人而做噩夢。


    兩人力歇,剛坐下,玉郎咳嗽起來,噴出一口血,他閉起眼睛靠牆安坐。


    鳳藥握緊他的手,什麽也沒說。隻希望李瑕快些找到他們。


    她清楚玉郎的毒沒清幹淨,又加上剛才的動作,毒素隨血液流遍全身,更不好除淨。


    雖心急如焚,她仍然閉上嘴,隻是緊緊地抓住玉郎。


    第二天天亮透了,李瑕才趕過來。


    原來他所在之地也遭了突襲,不過突襲被他們提前發現,故而殺得對方片甲不留。


    玉郎這邊一千人的隊伍,死了二百人。


    吃了開戰來最大一場虧。


    青連先為玉郎治傷,煎藥驅毒。


    又將人全部趕出帳子,讓鳳藥除了衣衫,好看她背後的傷口。


    李瑕一開始不願離開,所有人都走了,他還站在床前盯著鳳藥。


    帳中陷入一種尷尬的安靜中。


    “九爺?”青連提醒。


    “我……她……我想看下她傷口,不然不放心。”李瑕一臉堅持。


    “你在這裏,我怎麽好意思?”鳳藥平靜地勸他。


    李瑕臉一紅,磨蹭著走到門邊,回頭像隻小狗似的,留戀看看鳳藥,叮囑青連,“你可輕點,別弄疼她。”


    青連幹巴巴應了一聲,鳳藥臉向下趴在床上。


    “你想怎麽辦?”


    “要我說,你不如回了京城,嫁給九爺吧。他挺好。”


    鳳藥趴在床上,突然哭了。


    她不想要“挺好”。


    李瑕的確對她挺好,對他說“不”時讓人心懷愧疚的那種“挺好。”


    她的傷口很深,即使好了也會留疤。


    青連告訴她,很怕她因此而傷心,卻見她低頭整理衣衫眉眼如常。


    “你沒事吧。”


    “能有什麽事,難道我付出這麽多,是為了用這具身體去討好男人?既然不是,我為什麽要在意身體上的疤,我自己又看不到!”


    “你還記得我初遇玉郎,青石鎮他中毒那次吧?”


    “那麽重的傷,他都不吱聲,我這點傷與他比算什麽。”


    “留傷疤就留,我不選妃。”她整好衣衫。


    金玉郎就沒這麽幸運。


    他的毒清不幹淨,雖然毒性不厲害,但中毒後沒能馬上服藥。


    毒素留在體內時間長了,損傷肌理。


    玉郎並不在乎,處理好傷口,他便與李瑕商議複仇倭寇。


    殺的三個倭寇中有一個是主帥的事,他沒告訴李瑕。


    那場複仇延續兩個月,他派出影衛追蹤對方行蹤,追著對方獵殺。


    殺光對方好幾支隊伍。


    他將對生活的鬱結全部發泄在戰場上,手段冷酷,令倭賊聞名喪膽。


    南疆沿線的百姓親切稱他為“鐵心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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