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簡直要氣炸了,然而和徐忠爭吵是沒用的,她試過不止一次。


    少不得按著性子好言商量,“要不在縣裏給我找兩個貼身丫頭也可以。”


    “你在開什麽玩笑?”


    “這是軍營,一群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把縣裏的丫頭放在這兒,我有幾隻眼睛看著?觸犯軍紀我還得要他們的命。”


    他擺擺手,幹脆地拒絕了燕翎認為很合理的要求。


    軍中小夥子,可以到縣裏逛窯子,但清白人家姑娘若是碰了,按軍紀要殺頭。


    他不會把自己的士兵置於這種險境。


    妻子沒有貼身侍女,他不認為是種煩惱。


    大部分事情都由士兵完成了,在他看來妻子不用做事,隻需照顧自己起居,跟本不需要侍女。


    精神上的寂寞在他看來完全無病呻吟。


    燕翎心中憎恨著徐忠,憎恨這門親事,憎恨為自己選擇婚姻的父親。


    …………


    徐忠有一支自己的親衛隊。


    隊長圖凱,是個年輕小夥子,皮膚被曬成古銅色,一雙眼睛,瞳仁是琥珀色。


    高眉深目,十分英俊。


    便是甲胄在身,站在一群軍漢中,也十分惹眼。


    圖凱為燕翎找了個十二三歲白淨的孩子,專做粗活,照顧燕翎起居。


    他帶著那孩子到軍帳中,看到正對鏡梳妝的燕翎。


    透氣窗射入的一道光剛好打在她細白的皮膚上,仿佛是她本人發出的光。


    她看起來十分憂傷,顰眉發呆,機械地一下下梳著頭發。


    圖凱麵露不忍,喊了她一聲,“嫂夫人。”


    燕翎頭也不回,“嗯?”


    “你……夫人身邊沒人照料十分不便,我找了個孩子,很機靈能幹,讓他來照顧你,你瞧瞧人。”


    那孩子的確機靈,上前便行禮,脆聲聲喊了聲,“將軍娘子好。”


    惹得燕翎一笑,低頭看了看,孩子穿得幹幹淨淨,裝扮是男孩子,生得卻如女孩兒一般秀麗。


    心下馬上多了幾分喜歡。


    圖凱道,“讓他伺候吧,他會的東西可多著呢。”


    那孩子主動接過梳子,搬個凳子,站在上麵,為燕翎梳頭。


    他很巧,不多時,梳了個燕翎從未見過的發式。


    “娘子,這是現今京師最流行的垂花式,插戴鮮花最好,配上簡單的花簪也行。”他邊說邊從妝匣中挑了去白玉花簪為她戴好。


    “看看,多美,仙子下凡也不過這樣了呢。”


    燕翎起來覺得心煩,這毛孩子幾句話哄得她喜笑顏開。


    這時,她才將目光移到圖凱身上,“我見過你,你叫什麽?”


    圖凱單腿跪地,抱拳道,“小人是徐將軍近衛隊隊長,姓圖,為夫人盡力是小人榮幸。”


    “這孩子是徐將軍讓你找的?”


    “呃……”圖凱不接話,“隻求夫人在此地過得多少舒服些。”


    他說完稱還有軍務在身,匆匆離去。


    晚間徐忠回來,看到帳中多了個孩子,奇道,“這是誰家孩子,怎麽在咱們軍帳裏。”


    燕翎一天的好心情,被一句話消耗殆盡。


    她懶得責怪,也不想追問。


    自己的丈夫還沒一個旁人想得周到。


    自這天,徐忠不在時,她便逗這孩子玩兒。


    男孩說自己叫“小白鼠”,沒爹媽,所以沒名字,隻有外號。


    燕翎逗他,“那你跟了夫人我的姓,叫金小白好不好?”


    誰知孩子卻坐地上哭起來,“多謝夫人,有了名字再也不會有人欺負我了。”


    燕翎有些感動,扶他起來,問他年齡說有十一或十二,他自己也不清楚。


    但看身高卻隻有十歲左右孩子的模樣。


    皮膚白嬾,聲音尖細,燕翎懷疑他是女孩子,便照胸口抓了一把。


    平得和洗衣板差不多。


    孩子受驚嚇後退幾步,渾身發抖,臉色發青,抱住自己結結巴巴,“夫、夫人這是幹什麽?”


    燕翎覺得奇怪,和氣地問,“怎麽了?你怕我嗎?我隻是覺著你生得像女孩子。”


    誰知他聽了這話轉頭跑出營帳。


    本來他是睡在外帳地毯上的,這一夜都沒見人影。


    第二天燕翎到處找,才在營地邊找到了他。


    他蹲在地上,活像隻泥猴子。


    燕翎嫌他髒,叫人弄桶水,放在帳外,叫他自己洗幹淨。


    他卻一直不肯。


    這才惹得燕翎上了心。


    “算了,不洗跑著去玩吧。幫我到縣裏去買份桂花紅棗羮。”


    燕翎給他幾十個大錢,他這才露出笑意,接過錢跑了。


    這幾日,徐忠每夜與她同房,希望她能快點懷上孩子。


    不管燕翎如何推脫,他隻顧行事。


    由於她不配合,讓徐忠很不爽快。


    他穿上衣服回頭對燕翎道,“國公家的榮華不是那麽好享的。是徐家爺們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殺出來的。身為我家的女人,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要麽開枝散葉,我若此時送你回京,你就得帶著休書一同回去了。”


    “那時,別說二嫁,你父親官位也會不保,不必我家開口,也有朝臣彈劾我的好嶽父調教出好女兒,將士在前殺敵,她卻拖後腿!”


    “我徐忠這輩子可以隻有你一個女人,不納妾。但你必須做好女人的本份。”


    金燕翎瞠目瞧著徐忠,緩過神提條件,“我可以侍奉你,但懷孕後你必須把我送回京。”


    徐忠轉頭衝她笑了,“說你們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你還不服。”


    “你若懷孕,最好瞞著,不然不等你想回,就會有旨意召你回去的,你好好想清楚。”


    原來,國公家素來第一個孩子是送進宮教養的。


    是生下來就送進去,還是養到五歲再入宮,看朝局情況了。


    榮寵,國公府向來不缺。這份榮寵有兩重保障,一層是徐家素來的忠心。


    “忠心”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說有就有,說沒有,消失得也很快。


    所以二重保障,便是國公做為開國功臣,每個嫡子要送到宮裏,調教到十二歲之後才會送出來。


    局勢緊張生下來便要送入宮。


    局勢安逸,便可養在府上五歲,至需要開蒙再送入宮。


    徐忠在宮裏呆了七年,之後便直接送到老國公所在軍營效力。


    從他懂事,接觸得都是武夫,少與女子交道,壓根不懂半分女人家的心思。


    母親的溫情是他一生的缺憾。


    他敬愛母親,卻又沒辦法像弟弟徐乾那樣與母親親近。


    每看到弟弟拉著母親手臂撒嬌時,他竟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他喜歡金燕翎,所以可以為她不納妾。


    但國公府的規矩如同軍令,必須遵守。


    金燕翎需快點生育,並誕下男孩。


    因為喜歡,他才想把她放在自己身邊,也願意為她瞞住生孩子的消息,讓她把孩子養在身邊,多享受享受天倫之樂。


    在他有限的呆在國公府的時間時,總聽到母親同他說起宮裏把他帶走的日子。


    母親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整日以淚洗麵,幾乎不想活了。


    多虧誕下徐乾,還有二兒子牽掛,才填補了念子之情。


    他不願燕翎吃這種苦頭,或是盡量讓她晚點吃這種苦。


    也許第一個孩子五歲時,他們又能有好幾個孩子,帶走一個,她也不至於像母親那樣想了死的念頭。


    他沒那麽多時間哄女人,就用了最快捷的手段,逼金燕翎聽話。


    她沒得選,此時悔婚拿著休書回去,且不說大世家不娶二婚女。


    單是父親受的牽連她就不敢想。


    不過她忍幾年,等徐忠得勝,父親一樣能沾光。


    隻是這仗,一打就得數年,她最美好的年華竟虛擲在這種荒涼之地了。


    她挑簾,隨意叫住一個士兵,讓他喊圖隊長過來。


    不多時,圖凱來了,仍是單腿跪下,“夫人找末將有何事吩咐。”


    “我給那孩子起名叫金小白。”


    “那他一定很高興。”圖凱低著頭。


    “去掉頭盔。”燕翎不容置疑命令。


    圖凱用力,才將頭盔取下來。


    帳中散發著男人身上特有的氣味,他緊實的古銅色臉頰沾滿汗水,一綹黑發沾在臉上。


    他那樣健康陽光,全身的活力像爆發出一層看得見的光顆粒一樣,籠罩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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