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朗見他還是這樣,氣不打一處來。


    伸手用煙槍敲打他一下,“你不管娶妻納妾,快點給曹家生幾個孩子出來!”


    “你四嫂沒了兒子丈夫,還有盼頭?她得了消息就上吊了,虧你侄女發現及時救下來了。”


    四哥連帶侄兒一起死在戰場上,四嫂隻餘兩個姑娘。


    “你要真念四哥的情,生出個兒子過繼給你四哥,安慰下你嫂嫂。再生出的兒子才算你的。”


    七郎自己有沒有兒子無關緊要,他並不在意自己絕後不絕後,曹家不指著他興旺發達。


    四哥與他最好,自己若有孩子,過繼給四哥,他願意。


    可他沒有啊,有了弦月,他早絕了娶妻的念頭。


    然而此刻,他無論如何說不出拒絕的話。


    曹家突遭大難,一家蒙在哀痛之中,他怎麽能隻顧自己!


    …………


    他帶著二哥給的任務向自己宅子緩緩而去。


    二哥叫他先納幾個妾,快點懷上孩子!


    還不如叫他上戰場為四哥報仇去。


    垂頭喪氣回了宅子,弦月一見他就知他有難辦的事。


    “什麽事?”


    七郎麵對弦月說不出此事。


    每與弦月相處,七郎隻覺世界是溫柔而安靜的。


    內心一片歡喜。


    隻要守著弦月,升職發財都是錦上添花的小事。


    弦月善解人意,愛好與他雖不相同,對他喜歡的事也能津津有味嚐試。


    他打仗,弦月足不出戶,待他平安回來,弦月告訴他,“我已備了毒藥,若你戰死,魂魄略等等我,黃泉路弦月不叫你走得孤單。”


    腸穿肚爛七郎沒哭過,聽了這話眼圈紅了,兩人相擁在一起。


    他知道弦月說的是真的。


    現在,叫他這麽傷害弦月,他怎麽做?


    不做,四哥那邊怎麽交待?


    他腦中閃過自己從書房出來的情景——


    他去瞧了四嫂,四嫂見他就跪下了,一個勁兒謝他。


    想來二哥一早就告訴四嫂,會叫七郎過繼過孩子給她。


    一家子把七郎架火上烤。


    “你倒說話呀,有什麽事弦月同你一起想辦法。”


    七郎愁苦地望著弦月,想想自己的親人,狠下心道,“我四哥與侄子都戰死了。”


    一語未了,弦月眼圈紅了,“可憐的四哥,我的七郎,你心裏怕是已經碎了吧。”


    他起身把七郎摟在懷中,柔聲安慰。


    七郎心如刀絞,感覺一張嘴有千斤重,張不開。


    硬起心腸推開弦月,他板著臉,“你先坐下。”


    弦月乖巧地坐下,七郎深吸口氣,“我二哥要我納妾。”


    弦月不吱聲也沒表情,看著七郎。


    “我同意了。”七郎不敢與弦月對視。


    “有了孩子過繼給四房,算我四哥的孩子。”


    沉默了好久,弦月開口,“是要我走嗎?”聲音哀哀欲絕。


    七郎抬頭,“可以不走嗎?等等我。完成這個任務,我就自由了。”


    “他若要你娶妻呢?”


    “我……”七郎答不出來,他想都沒想過。


    “京師中哪個不知曹家阿滿驍勇善戰,誰不想把女兒許給你。”


    “我們敵不過現實。凰夫人那裏經營得很好,不如我還回玉樓。”


    弦月起身,七郎一把拉住他,“別走,求你了。”


    “怎麽?想像大老爺們養外室那樣養著我?”


    “玩金屋藏嬌?”


    “弦月的愛意都給了你,就不陪你玩這套了。”他輕輕一甩手,走向屋內。


    七郎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灰色。


    難道,這一生他就隻能做弦月的嫖客?


    他沒辦法給出自己不確定的承諾。


    沉默著,聽著弦月從屋內發出令他心碎的收拾東西的聲音。


    家族頭上懸著把劍,四哥戰敗,是否獲罪都在皇上一念之間。


    …………


    玉樓的確還在經營,甚至比從前還要火爆。


    這裏已更名換姓,成了李瑕的情報搜集場所。


    麵上依舊由玉郎管理經營。


    李瑕頒布了新規定——


    京城青樓必須有朝廷頒發的許可證才能經營。


    大部分官員寧可出城去耍,耍得開心安全。


    玉樓生意節節高升。


    另外,他認為玉郎的影衛從他親自選人到成材時間太慢。


    改由十二金牌影衛選人,直接做為老師教習新人。


    …………


    朝堂上他重新提出“開放科舉,隻要有真才實學,誰都可以考功名。”


    這條建議遭到大世紳的強烈反對,完全推行不下去。


    大周孱弱,他想革新,卻沒想到頭一步就這麽艱難。


    加上蒙古剛吃個敗仗,隻能把新政先放一放。


    國事千頭萬緒,壓得李瑕喘不過氣。


    他執政時間短,還不習慣與大臣的拉扯。


    朝堂不順,心情也不好,他從含元殿出來,去了書房。


    那裏他心裏才安靜些許。


    為著縮減開支,他的用度減半,各宮誰還敢鋪張?


    光是遣走的宮人就一大批。


    含元殿殿內隻用了青鸞、青枝兩個宮女,和四個太監。


    李瑕隻減了自己的用度,並沒強行要求各宮都比照他縮減開支。


    天近深秋,從書房窗子向外望已是一片蕭條。


    “鳳藥,關上窗吧,朕不想看這景象。”李瑕坐在書案前發呆。


    鳳藥關了窗,香爐中放了塊香餅,緩緩熏起,安神香漫散開,讓李瑕心情放鬆些許。


    “皇上已召回徐乾、徐忠了嗎?”


    “是。天一冷,糧草輸送成問題,運糧官是苦差,現在沒有合適的人。敵方也受不了。我們得商議戰略,朕想親征,可是不行啊。”他用力捶了下書案。


    “案牘勞形,皇上得會放鬆。不能一味勞心勞力的。”鳳藥寬慰,“先皇就比您會找樂子。”


    李瑕一笑,“哦,父親……父皇都做什麽事?”


    “他愛書法,喜歡收藏好墨,剽有梅、五龍戲金珠,每天拿來把玩。他喜歡宴會,喜歡在後宮陪伴心愛的女人。”


    李瑕點頭,“朕也愛寫字。你的梅花小楷是朕點指的,幾乎與朕寫得一樣。”


    鳳藥笑著應道,“是。”


    李瑕拿出紙鋪好,“你來給朕寫副字,就寫……禦街行。”


    “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玉樓空……”鳳藥邊吟邊寫。


    李瑕立她身邊,指著她的字,“這一撇寫得不好,你總改不過來,這樣寫。”


    他將她半摟於懷,手握住她的手,在她字上直接改,他的氣息噴在她耳鬢,她脖子裏的幽香讓李瑕心癢難耐。


    他不想惹得鳳藥不快,強忍住,聲音卻放低了三分,“你的字批折子也沒人看得出不是朕親筆。”


    “鳳藥,朕哪裏不好?做朕的妃子讓朕心安……”


    一股冷風“嗖”地吹進屋,桌上的紙吹掉好幾張。


    李瑕冷著臉不情願放開鳳藥,直視著闖進屋裏的女子。


    來人是曹貴妃,雲鬢高聳,釵環叮當,濃鬱的暖香充斥著整個書房。


    鳳藥走到她麵前行禮,“給貴妃娘娘請安。”


    曹貴妃臉色由晴轉陰,冷淡道了聲,“起來吧。”


    “皇上挺忙啊。”她嘲諷道。


    鳳藥心裏叫聲不妙,貴妃醋勁上來,說話不分輕重。


    轉過頭,看到皇上臉上帶著三分涼薄笑意,瞧著貴妃。


    “貴妃有事?”


    “正是無事才來瞧瞧皇上,打擾皇上了。”她斜眼狠狠瞪鳳藥一眼。


    “你無事,朕卻繁勞。沒事退下吧。”


    “夜來皇上到臣妾處晚膳好不好。”貴妃撒嬌。


    皇上看看天,雲層厚重,陰陰的似要下雨。


    “到時有空朕再傳旨。”


    貴妃這才依依不舍退出書房。


    “小桂子。”皇上揚聲叫。


    小桂子猴精,進屋就跪下磕頭,“不是奴才不通報,曹貴妃跑得跟陣風似的根本攔不住。奴才知錯了。”


    李瑕不為所動,慍怒地盯著小桂子。


    “皇上……算了。”鳳藥眼見他是要罰,最少打小桂子二十板子。實在不忍心。


    主子犯了錯,頂缸的都是倒黴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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