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心到寢宮裏拿出件新寢衣,“皇上瞧瞧這個,這叫蟬翼香緞,帶香氣的衣料,輕薄柔軟,隻能織些暗紋,連繡花都承接不住,穿在身上,苗條的女子別有一段風流姿態。”


    她將衣服扔在凳子上,“前些日子,你六哥的夫人進宮身上穿了一件,過段日子,宮裏就有了。我們這些娘娘倒比不過外頭的大小官員夫人?”


    “這又有什麽可比的。不過衣服。”


    見皇上一直不開竅,鳳藥明白他隻當這些事情是女人之間的紛爭。


    而且是皇上的女人與臣子的女人鬧別扭。


    她不得不助元心一臂之力,上前行個禮道,“皇上,恕臣女多嘴,此事若放先皇那時,先皇不會坐視不理。”


    “哦?你常日伴著父皇,你說說為何父皇會管這些瑣事?他又會如何處置此事?”


    “請皇上想想,皇家的尊貴與體麵通過什麽來體現?”


    “皇家不同與其他人家。這是其一。”


    “其二,若臣子都大張旗鼓行商,手中有權,拿權換錢太容易了,時間久了動搖國本。”


    “其三,所有皇家供奉的東西,自然是頂尖的才奉於皇上,一個臣子享受皇上本該享受的東西,還先於皇上,這叫亂了秩序。長此以往,哪個臣子還會對皇上有敬畏之心?這算僭越。先皇最恨僭越。”


    “東西是小,行商一事不能不管。”


    “臣女知道,牧之之妹常雲之自六爺癱在床上,為養家口,不得已也有從商經曆,然而這是個上不得台麵的事,她不被逼到走投無路不會做出此事。”


    “徐將軍算鍾鳴鼎食之家,整個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大戶。請皇上細思,若是徐夫人用這些手段結交某些官家夫人呢?若有國策政令私下被人傳來傳去,互通消息,想來對皇上政務也有影響。”


    她這番話字字擲地有聲,有理有據,還把雲之給摘出去。


    說得皇上一言不發,眼底已有了隱隱怒意。


    先皇會如何處理已經不重要,皇上因政令不通一肚子氣,正無處消解,正好被鳳藥點上一眼。


    “請皇上注意。這些鋪子能提前拿到別人拿不到的貨品,與原先六爺家正當行商是兩回事。”


    皇上擦擦嘴,“沒想到吃了頓好飯,還有別的收獲,好了,朕也要去繼續批折子了。”


    鳳藥與貴妃對視一眼,成了。


    第二天,金燕翎所有商鋪被官府直接封掉,徐忠被皇上如入宮中談話。


    皇上自己也打過仗,知道帶兵的人發財隻有兩個途徑。


    一個搶敵方物資錢財,軍紀二十條斬殺令中,並沒有搶劫敵方財物者斬。


    士兵提著頭上了戰場,不叫他們發點財是說不過去的。


    國家補貼有限,對這種事幾乎不過問。


    將軍想帶好兵也得叫士兵得實惠,蘿卜加大棒才有效。


    隻有大棒,沒蘿卜,征不到兵,征到兵若苛待士兵,遲早鬧兵變


    還有一條就是吃空餉。


    帶兵的人不缺錢,流水的銀子,皇上給你花著,隻要打勝了,什麽都不會追究。


    皇上不糊塗,他與徐忠把話挑明了說。


    徐忠聽到家中女眷販賣皇宮供奉,吃驚的樣子不似做假。


    皇上反倒安慰他,“不必苛責家人,女人嘛,做事隻憑感覺,不懂輕重,關掉店鋪就算了。朕馬上要頒旨,嚴查官員經商,在此之前你先停了生意,以後不要再做,朕保你沒事。”


    他背著手看著跪在地上的徐忠,威嚴地敲打他,“你是個治軍之人,上萬人上十萬人放你手中,朕都放心,朕也信你治家有方。”


    “是,臣失察。”


    這些日子徐忠熬得苦膽都快出來了,每日查看地圖,想找到快速擊敗蒙古大騎兵的方法,殫精竭慮,無瑕去管燕翎在做什麽。


    沒想到,她戳了這麽大個窟窿。


    他心中已是怒極,恨不得回去拿鞭子抽打這個不知輕重,又任性妄為的女人。


    握著腰刀的手在微微發抖,指節發白,他在盡力壓抑自己的怒意。


    “徐將軍,說到底隻是女人不懂事,朕對你的信任未減一分,所以才在旨意下發前,先召你入宮提前知會。你可不要鬧得太難看哦。夫人若是惱起來進宮要朕處理家務事,朕可處理不來。”


    皇上知道徐忠妻子與他養母皇貴太妃關係很好。


    就怕這個暴脾氣的將軍回家狠治金燕翎,到時勞動皇貴太妃出麵調停,要皇上為難。


    “皇上放心,臣能處理好家事。”


    他雖惱怒,出了宮門便冷靜下來。


    金燕翎沒什麽,婦道人家,沒什麽可忌憚的。


    可自己的嶽父不簡單的,二品在朝大員,戶部尚書,與其他京官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金燕翎此舉,僭越過頭,連貴妃都出口責怪,怪他不在意才鬧到今天這一步。


    但皇上也提醒過他,別罰得太過。


    豈知不是因為尚書之故?


    他打仗需要的可是財政支持,戶部與兵部是與他最相關的兩個部。


    騎在馬上,他慢慢走,並不急著回家。


    都道慈不掌兵,金燕翎早與他離心離德,就別怪他手狠了。


    燕翎得知所有商鋪盡數被貼了封條,在家大吵大鬧要帶國公府的府兵去貼了封條,還要進宮去找皇貴太妃評理。


    好在老國公夫人知道深淺,叫人把她關在屋裏不許出來。


    燕翎氣得渾身發抖,那些店投入她幾乎全部嫁妝,精心經營,已經賺錢了,京中她的人脈不比身在官場的大人差多少。


    多少事經得起枕頭風?想找她辦事的人多了去了。


    現在可好,一切都化為泡影,幾張封條,她所有財產與路子都封死了。


    饒是她潑辣見過世麵,也經起這樣大的打擊。


    她甚至沒想明白自己敗在哪裏?


    所售物品在宮宴上,皇上皇後都過目了,也沒說什麽。


    常雲之?聽說到皇莊去了,都不在京城。


    誰下的手!她在房中抓狂地走來走去,思前想後……


    更讓她膽寒的是,聽到下人在外跑著傳話,“徐將軍回府了。”


    難道皇上把徐忠叫過去,是為自己這事?


    恐懼加上失敗的挫折讓燕翎心如亂麻。


    她怕徐忠。


    這一生她放肆得太多了,碾壓式地欺負過許多人——


    直到徐忠強迫她觀看圖凱被分屍。


    她才曉得她的陰毒與丈夫這種帶兵之人的狠辣是有差別的。


    徐忠是屍山血海裏走出來的男人。


    她又恨他,又怕他,與他已毫無半點夫妻情份。


    每每他碰她,都讓她起栗惡心。


    徐忠定然也在心中恨著她吧。


    絕望到盡頭,她幹脆坐下,聽天由命好了。


    直到小丫頭推開門道,“府裏傳飯了,都叫到主院用飯呢,夫人快些吧。”


    燕翎有些吃驚,深一腳,淺一腳跟著丫頭到了主院。


    房內擺著巨大圓桌,合府上下到齊了,原先闊大的廳堂被竹簾隔成兩塊獨立空間,分男女席。


    她坐下來吃驚地問,“今天什麽日子,怎麽到的這麽齊?”


    “說是小郎君回京了,這是接風宴。”


    燕翎輕出口氣,躲過一時是一時。


    宴席開始,她神態自若,不顧婆母帶刺的眼神,安心用飯。


    晚宴結束,她回房,一陣重重腳步隨後而來,徐忠在她之後進門,回身關上門。


    燕翎心中七上八下,剛吃下的飯都快吐出來了。


    她盡力壓著恐懼,假作平靜看向徐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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