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晴朗的冬日,小說家木村丙午郎收到了一張“北鬥出版社社長紺野美也子”的名片。


    當時,木村正在會客室同報社文藝科學部編輯和一家一流出版社的編輯閑聊。木村接過名片看了看,又把名片遞給了同座的兩位來客。


    “知道這個出版社嗎?”


    “不知道。”出版社的編輯掃了一眼,又遞給了另一位。


    文藝科學部編輯對出版社的情況不太了解,便一言不發地把名片還給了木村。


    “是個什麽樣的人?”木村問女傭人。


    “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婦女,穿著和服。”


    女傭好像還有話要說,因為有客人在場,欲言又止。


    “沒聽說過這個出版社,可能不大吧。”


    木村沒說見還是不見,把煙叼在了嘴裏。


    “在什麽地方?”


    出版社的編輯瞟了瞟名片。鉛字太小。木村捏起名片,念道:


    “千代區富士見町。”


    “那地方有這麽個小出版社?”出版社的編輯感到不解,“女人當社長,可能是夫妻經營的吧。”他用不屑一顧的口吻說著,噴出一口煙霧。


    “是啊,最近有這種事吧?”小說家似乎有些感觸。


    “沒人介紹就貿然來訪,”編輯說,“可能是來向您約稿的吧。她知道這很困難,不過她是想為今後拉拉關係。”


    “也許是吧!”


    “先生,我們正為難呢!得不到您的賜稿,日子很不好過。謹望您不要再過分地多心!”


    “沒關係。她是第一次來,來意還不明,而且又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出版社,我不想給她寫什麽。”


    “那倒也是。不過,話要說回來,女人可不簡單呐!瞧,這不是找上門來了嗎?”


    女傭得不到主人的答複,為難地等在一旁。


    “那麽,我們就告辭了。”


    兩人剛好事情都已談定,正在閑聊,便趁機起身告辭。


    “好啊!”小說家點了點頭。


    “有機會再來拜訪,請多關照。”出版社的編輯說。


    “我後天等您大作,請別誤了時間。因為是文藝科學欄,七頁紙就可以了。”這是報社的文藝科學部編輯,“後天就要編排了,時間很緊,先生。”


    “知道了,知道了。”


    兩人站起身,手裏拿著外套,離開了會客室。


    木村丙午郎會客也在自己的書房裏。那是個10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前麵是個院子。木村搬到這兒15年了,庭院很有特色,但房子卻陳舊了。


    木村的寫字台放在光線明亮的地方,旁邊一隻瓷器大火盆上總是放一把鐵壺。另外還有書庫,由於懶於整理,屋裏到處都堆滿了要用的和用過的書。


    木村此刻正好沒心思幹下邊的工作,終於決定見一見這位初次登門的女出版社長。當然,他還有一種好奇心,想知道這是一位什麽樣的女性。


    “把她帶到這兒來。”木村說。


    女傭剛想退下,他又止住了她:“哎,慢點。”


    這是初次見麵的女社長,情況不同往常。


    “她是一個人來的?”


    出版社的社長經常帶著部下一起來,所以他追問了一句。木村不太喜歡客人多。


    “是的,是一個人。”說到這裏,女傭的表情略有變化,“她很漂亮。”


    “是嗎?”


    木村轉過臉去,咳了一聲。


    木村已年近花甲,胖墩墩的身體很結實,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些,圓臉上的血色也很好。他已經達到大家水準,但並不多產,對約稿接受得不多。


    當木村又拿起一支煙的時候,女傭拉開了門。


    “打擾了!”


    是女客的聲音。


    “請進!”


    木村故意不朝著那邊,慌忙把正好放在手頭的一本同人雜誌放到桌上,低頭看著雜誌。


    “——今夜會見的她,眼睛裏沒有內心的驕傲,隻能看到因為煩惱而像人一樣逐漸成長益發深沉的內涵。他想,如果當時的她內心是純樸的,兩人之間就不會存在五年的距離,就會被置於同現在相反的情況之下。然而,五年的時間和空間的距離,使他和她經曆了各不相同的人生……”


    文章木村一點也沒看進去。相反,在他眼睛裏晃動的是明亮的色彩。木村對這本同人雜誌上關於他和她的命運的敘述已經看不下去了。


    在適當的時機,木村抬起了頭。


    他吃了一驚,這種震驚似乎過強了一些。實際上,坐在眼前的這位女性不像出版社的社長,倒像是一位飄然而至的藝妓。


    發型很簡單,又黑又大的眼睛把那張略長的臉蛋點綴得美麗動人,素雅而漂亮的和服以及與之十分和諧的整潔的腰帶和醒目而相配的短外套,看上去是那樣地迷人。無論從穿戴上還是審美觀上都是個不一般的女人。


    “初次見麵,我是剛才給您名片的北鬥出版社紺野。”


    一麵盯著木村的臉一麵作的寒暄也很高雅。木村有些不知所措。


    “在您百忙之中前來打擾,實在抱歉。”


    雖是常規的見麵禮,話卻說得爽快而富有人情味。


    “哪裏,哪裏。”


    木村不知不覺地把香煙叼在嘴上。找火柴的當兒,紺野美也子從腰帶裏拿出一隻金黃色小巧的打火機,叭地打著了,接著挪了挪膝蓋,身子往前傾著,伸著頭說:


    “先生,請!”


    “謝謝!”


    他一麵道謝,一麵吸著了煙,驀地一看,火柴就放在桌子的邊上。木村丙午郎為自己的窘態又慌亂起來。


    “哪裏,我嘛,”木村丙午郎聽了紺野美也子的話又語塞了。她的來意肯定是想要木村的書給自己出版。


    “我不大寫什麽東西,也不怎麽暢銷,還是請哪位流行作家寫點東西更好。”


    這不完全是木村的謙遜。木村丙午郎是近似所謂私小說類型的作家,由於他的文體所具有的獨特風格和對人生透徹的認識,在文壇占有特殊的地位。有時,寫寫報紙連載,那些東西並不是要取得一般讀者的喜愛,而是文章本身具有他獨特的風格。正因為如此,木村還是比較固定的,不像流行作家那樣擁有眾多的讀者。


    連載小說一個月寫三本就是夠多的了。他筆來得慢,又懶於寫作,還經常要到酒館裏碰杯,有時間和健康允許的情況下,還要出去旅行。


    然而,木村也不是不知道紺野美也子來找自己約稿的原因。流行作家都被一流出版社包圍著,一個無名的出版社是擠不進去的。因此,便轉而來找雖然不算暢銷,但也不是一蹶不振的自己。


    “唔,這個我知道。”


    紺野美也子輕輕地點了點頭,依然瞪著烏黑的大眼睛直直地盯著木村。麵龐輪廓鮮明,線條優美的嘴唇略有些兜齒,看上去似乎要誘惑男人的心。


    “不過,我的出版社是新創辦的,在出版界不樹立聲望,無論到哪位先生的府上都不會有人睬的。您寫的書哪方麵的都可以,如蒙惠賜一部書稿,我的出版社地位會大大提高。”


    紺野美也子的話不一定隻是恭維。木村丙午郎堪稱“純”文學大家,這方麵還是頗有道理的。


    木村第一次正麵打量美也子的臉。


    “你到我這兒來之前,去過誰家吧?”


    真不愧是作家,把對方的內心看得清清楚楚。


    “嗯。”


    紺野美也子微微垂下了眼睛,並不掩飾地說出了她拜訪過的三四位作家的姓名。都是些暢銷作家。


    “他們都見你了。”


    此刻,木村眼前浮現出她報了姓名的那幾位作家的麵容。


    “沒有,隻是給了名片,沒讓我進屋,都吃了閉門羹。”


    “那太遺憾了。我想你如果同先生們會過麵,肯定能約上一部書稿。”


    “哦,為什麽?”


    “因為一見到你這樣漂亮的美人,就不會斷然拒絕的了。”


    “沒想到先生這麽會開玩笑。”


    美也子含笑的眼睛望著木村,又圓又黑的大眼睛清澈見底。


    “我現在一下子也很難能拿出來。”木村像要避開對方的眼睛似地說道,“我寫的東西不多,而且,一直有人在催稿。”


    “那是當然的,我也不想馬上就得到先生的賜稿,什麽時候都可以。”


    “是嗎?”


    木村把她用白嫩的手拿著的那摞書的上麵一本拿了起來。


    “嗬,裝幀不錯嘛!”


    木村把書從書盒裏抽出來,看了看裝幀和內容。那是評論家野上淳一郎先生的散文集,約有二三百頁,厚度正好適中,內容是紀行和隨筆式的散文二者都有。


    “同野上君以前就認識?”


    木村同野上淳一郎是酒友。


    “不,這也是我求來的。”


    “能得到野上君的書稿,不簡單呐。”


    野上淳一郎以難以接近的評論家著稱,迄今出的書幾乎都限於特定的一流出版社。


    “到底還是敵不住你的魅力啊!”


    木村眼睛裏浮現出野上那長長的白發和童顏。野上喜歡逛酒吧,所以在紺野美也子這樣的女性麵前,自然是抗不住的。他獨自微笑起來。


    下一本是某報社的專欄記者寫的。此人目前在電視解說、雜誌時局評論、座談會司儀和隨筆等方麵十分活躍。這好像也是她去硬約來的。


    最後一本是一位以文筆樸實著稱的女作家的作品,書中收集了七個短篇。


    作者各有自己的獨特風格,但從經濟效益方麵來看,銷路也並不是特別好,這一點木村也是能夠想像得出的。可是,能收集到這些人的作品,已經很不容易。


    而且,不是說客氣話,裝幀確實不差。


    “這書挺漂亮嘛。”


    木村坦率地加以讚揚。書的質量不錯,簡直同一流出版社的差不多。


    “謝謝!”紺野美也子微微垂首致謝,“托您的福,大家都誇讚說裝幀不錯,野上先生特別高興。”


    “是吧,裝幀的插圖都是我不認識的,是誰的傑作?”


    “唔,我的。我尋找符合各位作家風格的畫家先生,向他們請教的。”


    “噢,你有這種才能!”


    “哪裏。不過,現在是剛剛開始,總想出點好書,所以幹得非常賣力。”


    “請原諒,”木村提出了剛才就想問的問題,“你的出版社有多少人?”


    “先生,您問起這個,我實在是羞於回答呀。”


    紺野美也子漂亮的麵頰微微泛紅。


    “不過,這沒關係!誰都是從小到大的嘛。”


    “雖說小,我倒沒什麽。”


    “這麽說,有五六個吧?”


    “還不到呢……我們夫妻倆,還有我的表妹負責跑差。”


    “是嗎!”


    木村點點頭。神田那一帶有不少小出版社,也聽說過夫妻倆辦出版社。這在隻同一流出版社來往的木村來說確實是不可想象的,而現在,傳聞中的小出版社的樣書就在眼前。


    出版社的工作主要是收集書稿,同印刷廠、裝訂廠進行交涉,同代銷的公司交易等,從極端上說,有兩三個人和一部電話事情就能辦成了。


    木村當然不認為女社長是獨身女子。他暗自想到,也許她暗地裏有情人,但表麵上卻裝成獨身。這是從她那高雅而漂亮的裝飾上想象出來的。


    然而,當清楚地從她嘴裏聽到有丈夫時,心中又產生另一種興趣,想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男人。一般應該是丈夫掛社長的頭銜,他們卻是妻子當社長。


    “對不起,你丈夫在出版方麵很有經驗嗎?”


    木村作進一步探究。


    “不,出版經驗他一點兒也沒有。”


    “那麽,你?”


    “不,我也是個十足的外行。如果在雜誌社工作過,同作家們熟悉,那就好多了,可是我從沒幹過,所以,很不容易。”


    “是嗎?不過,你競選擇了這種生意。出版社這種行業,同銀座的酒吧一樣,今天興,明天衰,今天衰,明天又興,新陳代謝激烈,很難經營。”


    “是啊,我也知道,不過,毅然決定從事這種生疏的工作是有些原因的。”


    她垂下了那雙大眼睛。


    木村以為對方有心說出那些原因,便催了催她。


    “這些我隻告訴您,請對別人保密。”


    “知道了,誰都不告訴。”


    木村意識到她是相信自己,心中並無不快。


    “我丈夫在寫詩……”


    “哦,是詩人?”


    “不,算不上詩人,寫那些東西純粹是一種愛好。不過,從沒發表過,他本人卻非常熱心。”


    木村瞅了瞅名片。不錯,沒聽說過姓紺野的詩人。他想也許是筆名,便問:“叫什麽名字?”


    她搖了搖頭。


    “不,說了您也不會知道的,並且他要求我在事沒做成之前絕不要把這些告訴別人。”


    木村認識不少勤奮著書的無名作家。可是,如今聽說有人不顧一切拚命學詩,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一個時代以前。從大正末期到昭和時代,有不少那樣的無名詩人。


    “作為我,”紺野美也子繼續說道,“總想讓丈夫的夢想得以實現。”“那麽,怎麽樣呢?”


    “丈夫的惟一願望就是自己的詩集能出版。為此,他身體都有些搞壞了,仍舊學詩不止。”


    “啊,哪兒不好?”


    “唔,胸部不舒服。”


    木村是小說家,此時,他腦海裏立刻浮想聯翩。從這個女人的年齡來看,她丈夫可能在三十七八歲吧,那男子在自己的家中一邊療養一邊苦苦作詩,長長的頭發、瘦瘦的臉龐、蒼白的皮膚,連房間裏的擺設都一一浮現在眼前。


    “唔,你也別太擔心。”木村說,“這麽說,等於是你自己在幹咯。”


    “是的。”紺野美也子又抬起了那雙烏黑的大眼睛,“我要盡我所能。權衡之後,下決心創辦一個獨立的出版社。”


    “為什麽要辦出版社呢?”


    “剛才我給您說過,我丈夫在寫詩,我的願望是把他的詩匯集成冊使它問世。別的出版社是不會給出版的。”


    “噢,這麽說,你是為出版丈夫的詩集才創辦出版社的?”


    木村丙午郎感歎了。看上去像是個好打扮的女人,卻這麽愛自己的丈夫。不過,在花柳界中,有不少女人都深愛著男人。不知紺野美也子屬於什麽性質,也許是同樣類型吧。木村從坐在眼前的她的風采上推測。


    世上有不少幸福的丈夫。擁有這樣美貌的妻子,一邊在家療養,一邊寫著自己喜歡的詩;為了出版那些詩,妻子毅然經營出版業。一年到頭不離寫字台的木村禁不住羨慕起來,驀地感到自己的寫字間是那樣的冷清。


    “而且,我丈夫愛看書,所以,我們商定要做生意就做出版業。正像您說的那樣,確實很不容易,但至少可以使丈夫的夢想得到實現吧。”


    他覺得這種精神十分可貴。可是木村丙午郎忽然生出一種疑問來。這個女人從哪兒籌措那麽多資金呢?雖是小出版社,沒有足夠的資本也是不行的。書這種商品,從委托代銷到資金收回,要占壓六個月左右。


    也許她或她丈夫在鄉下有土地,說不定是處理了那些財產辦出版社的。


    他心中這樣想像,卻不能正麵問。於是,木村兜著圈子說道:


    “對不起,你是在東京出生的嗎?”


    “不是,怎麽了?”


    紺野美也子眼睛眯起了一點兒。


    “看上去有點兒像。”


    “我不是東京人。很遺憾,是信州。”


    “信州是哪兒?”


    木村愛旅行,一般的地方都知道,所以問得仔細。


    “知道嗎?在鹽尻往西一點兒。”


    “那一帶我去過一次。這麽說是在洗馬那邊,對嗎?”


    “啊,您很熟悉嘛。從洗馬稍微往北一點兒,從鹽尻坐汽車要30分鍾,是個山村。”


    她是怎樣從信州的山裏來到東京的呢?迄今她有過什麽樣的經曆?最有興趣的是她的經曆。還有,她是怎樣同她丈夫結婚的?


    木村丙午郎因為頗有興趣,所以紺野美也子說出下麵這番話時,便二話沒說接受了。


    “先生,今天為求您賜稿冒昧來訪,如果一時不能賜稿,我想冒昧地再提出一個請求,可以嗎?”


    “什麽?”


    “您認識青沼禎二郎先生嗎?”


    “很熟。”。


    “唔。既然這樣,能請您把我介紹給青沼先生嗎?”


    青沼禎二郎現在是流行作家之一,擅寫愛情小說,作品多少帶些色情,是位暢銷作家。不錯,他的書肯定暢銷。最近哪個流行作家的書發行量都很大,報紙的暢銷書介紹欄中經常可以看到。不過,木村自己卻從沒有過那種榮幸。


    “可以呀。”


    木村連忙將身子轉向寫字台,從抽屜中拿出自己的名片,戴上老花鏡,斜眼看著紺野美也子的鉛字,寫著公式化的介紹信。


    “這樣行嗎?”說完把寫好的介紹信給她看。


    “啊,太感謝了。這下我可沒白來。”


    她伸出纖細的手像敬領一樣接過木村的名片。


    木村丙午郎在她離去之後仍在寫字台前憮然呆坐良久,仿佛覺得房間裏突然冷清下來似的。後來才發覺,紺野美也子並不是來索取木村自己的書稿,她的目標是流行作家青沼。可是她怕再吃他們的閉門羹,便來請木村從中搭橋。


    然而,木村雖然意識到自己是被用來搭橋,也絲毫不感到討厭。紺野美也子在回去的時候曾經問,以後可以再來拜訪嗎?木村說,請來玩吧。此刻心裏已產生一種期待她再來的心情,不知她何時會再來。


    院子裏,山茶花開了。


    10天以後。


    木村丙午郎出席了一次文壇方麵的聚會。那是一次酒會,在混雜的人群中忽然看到身材高挑的青沼禎二郎身著西服,手端酒杯,正在談笑。


    木村想起了上次紺野美也子的事。後來怎樣了呢?紺野美也子沒來回報過,青沼也沒打電話來。他想趁此機會打聽一下,便往青沼身邊走去。


    他用手指捅捅青沼的肩膀。


    “啊!”


    青沼禎二郎發現了木村,點了一下頭。長長的頭發垂在他那不同常人的前額上。青沼禎二郎45歲,在文壇是個出名的花花公子,有不少女崇拜者。


    “喂,”木村小聲說,“最近我給你介紹了一個出版社的女社長。”


    “噢,來過,來過。”


    青沼一邊笑,一邊點頭。


    “怎麽樣?談妥了嗎?”


    “嗯,是您介紹的嘛,被她纏著,隻好給她一本集子。”


    青沼禎二郎說到這裏,連忙又回到剛才同對方的談笑中去了。木村已經看到,他的表情中有幾分狼狽。是這樣!木村從青沼的臉上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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