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翊不信,直到親自見了趙洛的屍體,那樣熟悉的一張臉,會對著他笑,會對著他撒嬌的人,如今麵無血色,閉著眼僵著身體躺在冷冰冰的棺木中。


    他的洛弟,比在京都時黑了,滿臉的剛毅,成為了他自己心心念念的英雄,負擔起了兄長和父輩的榮耀,生命卻永遠的停留在了大漠,再也回不來了。


    太子踉蹌了下,神色憔悴,下巴處冒了胡茬也沒有心思打理。


    皇後更是將自己關在房中好幾日不吃不喝。


    太子伏在棺木上,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那一刻,世界好像變成了黑白色,身邊有人在哀戚的哭,可太子全都聽不見了。


    東宮設了靈堂,趙洛的棺木就擺在裏麵,太子跪在靈堂前,無知無覺的燒著紙,動作僵硬生冷。


    旁邊跪著暗一,暗一在給他敘述這事發生的經過。


    自趙洛去了大漠後,暗一就帶著太子的信物去了大漠,調動了人手,暗中保護趙洛。


    這次趙洛接了一個任務,深入羌族營帳擒殺羌族的王。


    大部隊在前方牽製羌族部隊,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暗一帶著人跟在趙洛身邊,事情其實進行得很順利,羌族王順利被擒,但是在撤離的時候,他們聽到了女人和小孩的呼救聲。


    女人正遭受淩辱,一個又黑又瘦小的孩子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


    救下女人後,見那孩子哭得太過可憐,趙洛過去將人抱起,就想離開時,那孩子卻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的插進了趙洛的心髒處。


    距離太近,那孩子動手太過迅速,以至於誰也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了趙洛被血濺了一身的模樣。


    可等他們反應過來時,那孩子卻突然不見了蹤影,問被救下的女人,那孩子的消息時,那女人反倒奇怪的問他們,哪裏來的孩子?從始至終明明隻有她一個人。


    暗一說著,但太子什麽也聽不進去,他像死了伴侶的孤狼一般。


    但暗一卻突然聽他啞聲問道:“聽說人死後,會有魂靈,會在第七日回到熟悉的地方,你說他會回來嗎?”


    他問著的時候,皇後進來了,穿著一身素白,臉色憔悴,麵上有濕痕。


    太子勉強站起身,還未行禮,被皇後甩了一個響亮的耳光,太子沉默著,沒有反抗,也沒有反駁。


    皇後崩潰道:“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的洛兒,我的洛兒,他還那麽小,是你害死了他。”


    藏在袖子裏的木偶人落出,在地上砸出聲響,可轉動的腦袋和身體分離,結結實實的砸在地上。


    皇後伏在趙洛的棺木上,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哭道:


    “洛兒,你要母後怎麽辦,要母後怎麽活,母後不逼你了,你喜歡誰都可以,母後都答應你。”


    哭聲在耳旁響起,太子緩緩蹲下身,動了動僵硬的手指,緩慢的將那個木偶人的頭和身體撿起來。


    太子摸著那木偶人,手指在輕微的顫抖,趙洛剛來這宮裏時,基本每天跟在他屁股後麵,一口一個太子鍋鍋的叫著。


    皇家無真情,古代兄弟為了權勢反目成仇的例子比比皆是,可這個弟弟,趙翊是真的,想護他一世安好。


    太子將木偶人的頭緊緊護在心窩處,低聲喃喃道:“洛兒,你不在,便再沒人會心疼皇兄了!”


    出來查探消息的祁玄變成一條小蛇趴在棺木上,看著裏麵那張和蓮若有五成相似的麵容,心有不忍,悄悄分了一息靈氣入趙洛的屍身中,小心維住他身體內最後一口氣。


    在皇宮陷入一片混亂的時候,趙峪帶著一批人入了九玄山。


    他們在九玄山的外沿傾倒桐油,等倒得差不多後,趙峪將舉著的火把一揚,落入山林中。


    瞬間,凶猛的大火席地而起,化作凶猛的火龍,在春風的加持下,以迅猛之勢撲向九玄山深處。


    火光映著他的臉,眼中滿滿是貪欲與惡念。


    隨著火勢越來越大,山中小動物開始潰逃,林子中不斷有吼聲響起。


    發情期即將來臨,祁玄的感知能力弱了許多 ,等火光映紅了半邊天,他才知曉出事了。


    迅速穿行山中,到處是撲麵而來的熱浪,隨處可見匆忙逃命的動物。


    火勢很大,祁玄嚐試變成巨大的原型,用尾巴尖一甩,嚐試撲滅火,可火太大,不僅沒撲滅,蛇尾還沾上火星。


    見大火如此迅猛,趙峪非但不安心,還怕這樣的火讓蛇妖給逃了出去,讓人朝山中灑鱗粉。


    鱗粉極容易自燃,為本就迅猛的大火更添猛料。


    趙峪不知道的是,以祁玄現在的修為,想離開這裏完全輕而易舉,阻止他離開的是他對這座山數萬生靈的責任心。


    他將自己看做這片土地的王,將裏麵的每一個動物看作自己掌下的臣民,他曾帶著蓮若站在空中,帶他看這一片土地。


    祁玄是能走,可山中的其他生靈走不了。


    在大自然麵前,人也好,妖也罷,真的都很渺小。


    祁玄沒有傳承,沒有正統學過術法,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琢磨出來的,可現在麵對大到能吞噬一切的山火,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豎瞳泛著深深寒意,流露出一絲悲愴,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熱,熱浪鋪散開 。


    蛇頭高昂,仰天哀嘯一聲,隨即它的身軀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變得比這九玄山還要大。


    “啊!蛇!”


    “好大的一條蛇!”


    “蛇妖啊!”


    趙峪的人第一次見如此大的蛇,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隻有趙峪,真正見到蛇妖後,他的目光更加興奮。


    高高在上的祁玄自然聽到了那一群螞蟻的聲音,知曉這就是放火的罪魁禍首之後 ,他眼中冒著怒火,尾巴橫掃,大片冒著熊熊烈火的樹木就這樣向趙峪他們飛去。


    直到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趙峪都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王芯羽告訴他說,蛇妖臨近發情期 實力會減弱,這蛇妖盤踞九玄山多年,卻從未被人發現,他以為,是蛇妖沒有什麽實力,才會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若是有實力的蛇妖,怎麽可能老老實實的盤踞在山中。


    將放火的人殺死之後,祁玄順著還沒被大火波及的地方的外延纏了一圈又一圈,用堅硬的蛇軀築起一道堅實的屏障。


    見了林子中逃竄的小動物,他一個蛇尾就將它們挑到了他建起的安全區內,二虎一家也在裏麵。


    一條巨大無比的黑蛇盤踞一座山頭的模樣,著實可怕,讓人頭皮發麻,可轉瞬間,就看見四周熊熊烈火全部往他蛇軀上肆虐而去。


    大蛇動了動身體,把最寶貝的尾巴尖往身體底下藏了藏,和尚最喜歡他的尾巴,不能被燒壞。


    一蛇之軀,抵住了莽莽山火,堅硬的鱗片一塊接一塊的往下掉,露出大片皮肉。


    躲藏在安全區內的小動物們紛紛探出頭,好奇的看著天上的龐然大物。


    大蛇看著底下的它們,在這火焰猛漲的時間裏,為它們構建了一場幻夢。


    夢裏沒有山火,沒有殺戮,所有一切平和而幸福。


    唯一不同的,是那條正忍受烈火灼燒的蛇。


    很久以前,孤身一蛇的時候,為了保護自己不被欺負,不被吃掉,祁玄渴望力量,是為了保護自己。


    現在有了力量之後,發現,原來力量不僅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保護他所在意的一切。


    九玄山於他而言,不僅僅是一個棲息地,更是賴以生存的家,是他開智的地方。


    溫度太高,以至於流出的血很快就被空氣蒸發。


    被烈火灼燒,全身骨骼發出炸裂的聲響,皮膚表麵變黑變焦,每一寸皮膚都在忍受著難以言喻的痛。


    高溫灼烤,四周全是熊熊大火,四麵八方的席卷而來。


    蛇頭高昂著,因為痛苦而低啞的嘶鳴著,因為生理原因,兩隻碩大的蛇目中不受控製的流出淚,身軀卻像是固定了一般,死死的釘在地麵上,沒有放一絲火星進去。


    九玄山上原本的湖泊山水都被蒸發幹,剩下枯涸的大坑。


    奇怪的是,哪怕風向有改變,那滔天的大火依舊孜孜不倦的在九玄山肆掠著,非要將這片地方燒個幹幹淨淨才肯罷休。


    視線開始模糊,一幕幕場景在祁玄麵前飛快掠過。


    在那畫麵中,他出生後,沒有自己滾到九玄山,因為原型是蛇蛋,後麵被他母親用了秘術獻祭自己,讓他轉變回了人形。


    他被他母親的那個手下送回了皇宮,因為半人半妖血脈,前十八年活得渾渾噩噩。


    皇上皇後對他心懷愧疚,經常會賞賜東西給他。


    他意識雖常處混沌,但也會努力學習,師從大儒,雖常被大儒嫌棄,但未被他放棄。


    做事不得章法,但一舉一動,都恪守禮製,外界不知內情的人嫌棄辱罵他是廢物,皇後對這個懂事聽話的侄子卻是更加愧疚。


    後麵到了十八歲後,他真正開智,偶然獲得修行傳承,開啟半妖修行之路,後麵更是遇到各路紅顏知己,紛紛想嫁給他。


    但祁玄一直覺得,隻有保持童子身才能真正修成大道,一直保持清心寡欲的狀態,直到他的第一次發情期到。


    祁玄的第一次發情期來臨時,他全身變成蛇形,意識朦朧間躲進了山中,獨自忍受發情期的痛苦。


    恰逢幹旱,雲霧寺佛子受邀前去九玄山祭祀求雨,路染魔氣上身,雙目失明,不幸跌入一山洞中。


    這一跌,正好跌入已經失去神誌的祁玄身上。


    祁玄意識朦朧間,感受到有什麽極為舒服的冰涼的東西掉到了他的身上。


    憑著僅存的生物本能,他開始纏繞,舔舐,遊走在光滑的表麵上,他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條小蛇,遇到了一株開著一朵大紅梅花的樹。


    他纏繞著樹身,將它勒得死緊,吐著蛇信試探的上前嗅了嗅。


    不知怎地,那梅花似乎很羞怯,被他輕輕一碰,就在風中顫了顫。


    蛇很生氣,張口咬了花瓣一口,隻覺得滿嘴都帶上了花瓣的甜味,味道香香的,好惹蛇喜歡。


    蛇鑽了進去,貼貼蹭蹭花蕊好久,躺在裏麵,很慵懶愜意。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覺,鑽進花蕊的時候,他好像聽到了些什麽奇怪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呼喚他。


    小蛇似乎非常喜歡這株梅樹,每日就纏著樹枝,偶爾甩著尾巴趴在梅樹枝頭,懶洋洋的曬著太陽,偶爾勾過來一朵梅花,在上麵嗅了嗅,然後蛇頭靠著花朵睡去。


    那三日,祁玄過得迷迷蒙蒙,恍恍惚惚,睜眼間,他似乎看見了一個長得極漂亮的紅蓮和尚躺在他懷裏。


    他好像在夢裏想著,要去找點東西吃,不然會餓死,然後等再清醒後,一切好像就隻是他做的一場繾綣的夢。


    所以祁玄內心一直以為自己還保持有童子身,是一條純淨無瑕的蛇。


    他不知,那三日是和尚過得最為屈辱的三日。


    和尚本身身有傲骨,和一身的叛逆反骨,閉口禪修了十年未修成功,如今更是被他破了戒。


    加上有魔氣的侵擾,回雲霧寺後,和尚常常被夢魘困住,內心殺意漸生。


    唯一壓倒他的那根稻草是,他前腳剛發現自己的親弟弟還在人世,在尋找他,下一刻就告訴他,他的弟弟去了大漠,死在了那裏。


    同他父,同他母一般,永遠的將自己留在了大漠,留在了那個會吃人的地方。


    至此,蓮若黑化,硬生生由佛子墮成魔子,開始在人世間大開殺戒。


    額間一株紅蓮更是轉變成黑蓮,殺的人越多,便開得越盛越黑。


    後麵,他成為世界最大反派,成為主角證道的踏腳石,被斬於主角劍下。


    而祁玄,也因此一劍破半神。


    ……


    一幕幕場景在祁玄麵前掠過,像是在嘲諷他如今無謂的掙紮。


    本該是天道鍾愛的主角,擁有輝煌的人生,卻在破半神後發現自己依舊處於天道的控製之下,是天道在人世間收斂能量的工具後竟耗盡所有修為,與天道進行了一場博弈,重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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