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的任務,不應該是全心全意討陛下歡心,服侍陛下,為皇家開枝散葉嗎?


    可如今將她們這麽一批人安置在這馬場,給馬喂草,清理馬糞,這些事明明是低賤的宮人才做的事。


    掌教嬤嬤冷冷的掃了在場的秀女們一眼,隱晦提醒道:


    “這女子,入了宮,若能討得陛下的歡心,那自然是被人服侍的秀女,若不能討得陛下的歡心,那隻能成為服侍別人的婢女。”


    陛下不願讓她們上那龍榻,又有誰敢質疑?


    連龍榻都上不了,服侍不了陛下,她們的用處,也隻有來服侍這馬場中的馬兒了。


    溫雪柔咬了咬唇,繼續問道:“敢問嬤嬤,陛下,平日可會來這馬場?”


    陛下喜好騎馬,平日有事會來馬場跑上幾圈,這事在宮裏也不是什麽秘密,嬤嬤誠實的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總歸是能接觸到陛下,溫雪柔輕輕笑了笑,朝嬤嬤柔柔一拜感謝,首先進了屋。


    宋羽心沒什麽好問的 ,也主動進了屋子,給自己找了塊地。


    其他貴女們見這二人都妥協了,也不好鬧什麽,也準備進屋。


    但人群中,總會出那麽兩個愛挑事的刺頭。


    “她們願意住這破地,本郡主可不樂意。”


    說這話的女子,是嘉柔郡主,她父親同先帝是異姓結拜兄弟,但她母親同先皇後,是親姐妹。


    按照關係來說,她可以喚赫連鉞一聲表哥。


    “郡主說的是,您金枝玉葉,身份尊貴,這等破地,自然容不下您。”


    掌教嬤嬤語氣平淡的道:“這樣吧,奴才向陛下請示一番,將郡主送回家中。”


    嘉柔嬌俏的眉眼一瞪,怒罵道:“你敢,狗奴才,本郡主入宮 ,日後是要和赫連表哥在一起,做他的皇後的。”


    “你請示將本郡主送回去,安的什麽心?”


    “郡主既然不願意回去,那便好生在這馬場待著。”


    “這是陛下的命令,若您不願意,請您直接去同陛下商量,奴才們身份低微,不敢違抗陛下的命令。”


    “等本郡主見到赫連表哥後,一定讓他好好教訓你這個狗奴才。”


    嘉柔罵著,一腳踹開了屋子,往裏麵走了去。


    其餘人也都一一進了屋子。


    掌教嬤嬤皺眉,一個兩個的,都不是好惹的主。


    屋子比眾人想得還要差,全部都是大通鋪,絲毫沒有隱私可言,屋內雖然用熏香熏過,但依舊環繞著點點臭味。


    “什麽啊,這哪裏是人住的地方啊?”


    “咱們以後不會都要在這裏住著了吧?”


    “我感覺,我家下人住的地方,都比這裏好。”


    “什麽破爛地方,等本郡主日後,定要將這裏全部拆了。”


    全場就嘉柔最橫,自己一個人霸占了一間房間,把門關上,不讓其他人進去和她同住一間屋子。


    第二天天蒙蒙亮,掌教嬤嬤就拿著教鞭,站在房間外的空地上。


    馬場中原主管也跟在一旁,準備給她們安排事宜。


    他可得好好安排,不能有偏袒,不然若是讓陛下知道了,將他送去那蛇窟,才是真的可怕。


    有幾個侍衛拿著銅鼓,在房間外繞了一圈,手中銅鼓敲得震天響。


    須臾,女子們穿好衣物,急匆匆的出來站好,但可見神色都不怎麽好。


    抬頭一看天色,還未完全亮,帶了些恍惚的朦朧之感。


    有幾個跑得急了,衣服沒有完全整理好,歪歪扭扭的掛在身上。


    掌教嬤嬤臉一拉,惡狠狠罵道:“你們日後若是有幸,將會成為陛下的女人,如此衣著不整,像什麽話?”


    有人暗誹道:我以後要是成為陛下的女人,就先把你給解決了。


    “今日早上,你們的任務,分成六個小組,整理新運來的馬料,去將馬兒喂飽。”


    “任務若是沒完成,沒有午飯,自己速度快一些。”


    “提醒一下,馬棚中最高大的那匹馬,不要妄自接近它,那是陛下的馬,它可不像尋常家畜一樣溫順聽話。”


    “若有人動了陛下的愛馬,惹它不快,被踢傷弄殘,那是你自己的事,不要妄想陛下會因你們而處死追風。”


    話擺在這,若是還有人不知情識趣,掌教嬤嬤也懶得管她們。


    有人乖乖去動了,但有人依舊擺著貴女的譜,不肯去做。


    溫雪柔和宋羽心,兩人都先選擇觀望嘉柔郡主如何做。


    其實心中巴不得嘉柔郡主鬧起來,鬧得凶一些,這樣宮外得到風聲,眾人一起給赫連鉞施壓,她們也就不用待在這個鬼地方了。


    但嘉柔郡主一看大家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就是再蠢,也知道這群人打的什麽主意。


    逆骨上來了,她偏不去鬧。


    真當她蠢啊?


    嘉柔郡主直接翹著尾巴,得意洋洋的,從眾人麵前昂著脖子氣勢洶洶的朝馬棚裏的馬走去。


    其他人心下失望,但見最難搞最凶悍無理的郡主都去喂馬了,她們其他人也不好自恃身份。


    馬場的馬兒大概有一百多匹,三十個人,每人差不多呀也要喂養四匹才行。


    除了追風,追風作為帝王禦座,有專門的經驗老道豐富的人去喂養他。


    剁取馬料,搬運放置馬槽中,都不是輕鬆的力氣活。


    眾小姐平日嬌生慣養的,這乍一下,讓她們去做這種粗活,不知道的,還真是將她們當奴才使。


    活做的磕磕碰碰,一會兒草料撒了一地,一會兒被馬伸著腦袋拱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且可能因為她們身上多多少少都撒了香料,這種味道對馬兒來說,帶著一些刺激性,沒多久,就開始在馬棚裏晃腦袋,踢蹄子,模樣有些癲。


    有馬一蹄子踹到來給它喂食的貴女,直接將人踢倒在地,馬料撒了她一身。


    受不得如此委屈,那個貴女當場就坐在地上小聲的哭了起來。


    “我想回家。”


    她小聲的哭著,有好心的過來拉了她一把。


    “別哭,咱們在這裏應該待不了許久。”


    說是這樣說,但安慰人的那個貴女自己心底也沒譜。


    主要是自從新帝即位以來,幹出過許多不合常理的事,底下官員勸阻歸勸阻,但一樣用也沒有。


    帝王上麵沒有人壓著,手中兵權在握,底下也沒有什麽硬茬子敢忤逆他的話。


    死在他手中的朝臣不少,見慣了血腥,都是實打實的殺人,從不含糊。


    秀女們全部被送到馬場的事,的確沒過多久,就傳到了朝中大臣們的耳內。


    “簡直胡鬧。”


    “傳承皇嗣一事,哪能容陛下如此胡鬧。”


    “他這番舉動,是將大臣們的臉麵往地上踩。”


    內閣大學士溫大人憂心忡忡,他是保皇派的堅定擁護者,聽聞這件事不久,氣得重重拍了拍桌子。


    別的且不論,被送進宮內的人中,有一人是他溫家女兒。


    陛下此舉,真是胡鬧。


    底下幕僚勸道:“大人莫生氣,陛下不喜女人,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早些時日,聽聞陛下還在北疆時,就有人往他帳篷內送過人,但大冬天的,直接被他丟著出了帳篷。”


    “這種事,急不得。”


    “但他今日這番做法,可謂是將眾大臣的臉麵狠狠按在地上摩擦。”


    溫大人歎了一聲:“陛下登基不久,根基不穩,如此行事,太過激進。”


    幕僚輕笑道:“可陛下如今大權在握,哪裏還需再懼怕臣子?”


    “大人倒不如還是先將小姐接回來,那宮中,不是個好去處。”


    ……


    眾人對此事態度不一,有人持觀望態度,有人怒不可遏,有人氣憤至極。


    到了第二日上早朝時,當場就有官員出列跪下。


    “陛下,為何將所有秀女們,都送到了馬場,此事不合規矩。”


    “還望陛下重新下令,將秀女們接回儲秀宮好好安頓下來。”


    “這事傳出去,於皇家顏麵有損,皇室尊嚴隻會淪為民間的笑柄,還望陛下三思。”


    這話一出,瞬間多了一群大臣附和。


    “臣複議。”


    “是啊,陛下,請三思。”


    魏枝掃了一眼發言的,大多都是不咋重要的官員,真正聰明的,都沉默的站著,安靜準備觀看事態的發展。


    “陛下今日若不同意這事,老臣就在此長跪不起。”


    語罷,那人跪下,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


    後續又連續跪下了幾個人,氣氛一度焦灼。


    赫連鉞手指輕扣龍椅,冷冷掀起眼睫,掃視了底下跪著的人一眼。


    他們說的群情激憤,好像赫連鉞做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似的,一個個簡直將弄死我這三個大字擺在臉上。


    他們滿心憤慨,恨不得拿刀直接架在自己脖子上逼迫赫連鉞。


    但當事人全程沒有一絲一毫的觸動,除了在聽到那名大臣說他要長跪不起的時候。


    赫連鉞冷嗤一聲,指尖搭在白玉扳指上,神態懶散倦怠,這些時日,他被魏枝伺候得整個人心情很不錯。


    連著底下這群老東西也順眼了不少。


    許是瞧著他這幾日好說話,這些人將慣愛用在老皇帝身上的伎倆往他身上使。


    “長跪不起?”他一字一字問道,目光直盯著說出這話的那人。


    “有勇氣,有膽量。”赫連鉞意味不明的誇了一句,卻是充耳不提下令讓秀女們離開馬場的事。


    “不過,”他這一停頓,有人心瞬間被吊了起來。


    “孤倒真想見識下,眾卿家如何長跪不起。”


    “喜歡跪,那便跪著。”君王語調突地冷冽了起來,龍威甚重。


    赫連鉞收了懶散的姿態,內裏泄出一絲銳利,如封鞘的寶劍不經意間露出寒光,鋒芒直指。


    “陛下。”


    底下跪著的人幾乎失了聲,不可置信的望著赫連鉞。


    他們一把老骨頭了,可不是真想在這裏跪著。


    “至於馬場的秀女,孤給你們幾日時間,舍不得女兒的,自己去將人帶回府。”


    “這事,孤就當沒發生過。”


    “若不然,入了宮,那就是宮中的人,為妃為婢,都是孤說了算。”


    “誰若敢妄言一句,孤便叫他去陪路奇做伴。”


    眾人這才想起,坐在高位上的人,從來都不是之前那個貪戀容色的老皇帝。


    新帝,是從血與肉的廝殺中走出來的鐵血帝王。


    氣氛有些凝重,站著的眾人歇了聲,不打算再出聲說話。


    就連身為百官之首的左丞相宋遠舟和右丞相張逸,以及內閣大學士,三人也都保持沉默 。


    文官這邊麵色都不怎麽好看,但武官那邊,則全力支持赫連。


    他們都是粗人一堆,不在乎什麽名聲,就知道一個道理,自己家裏的事,當然得自己做主,哪能讓旁人將手伸那麽長。


    但跪地的那幾個大臣依舊仗著自己是老資曆,跪在下去,不肯起身,妄想以這樣的姿態繼續逼迫著赫連鉞。


    事情傳出去之後,損傷的,也隻會是赫連鉞的名聲。


    就在這一片凝滯中,原本坐在一旁的魏枝起身,出列看著上方的赫連鉞道:


    “陛下,臣有一提議。”


    這話一出,眾人目光投到他身上。


    敢在當下情況出聲,這個魏枝,真是想博陛下的關注想瘋了。


    一個出言不慎,讓赫連鉞不痛快了,直接送他去同那路奇做伴,到時候有他的苦頭受的。


    理所當然的,眾人都以為,魏枝起身,是想替跪在地上的幾人出言說話。


    魏枝初入官場,目前隻是陛下身邊的一個記錄言行的小官,但他早在前段時間,就已經惹了君王的厭煩。


    如今之計,怕是也隻能抱好同僚的大腿,討好人,以尋求日後高升的機會。


    但這人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場麵,哪裏有他一介小小起居郎出言的份。


    豎子當真是膽大。


    底下眾人心思太明顯,以至於赫連鉞輕而易舉的就將他們心聲收入眼底。


    他鳳眸眯了眯,直勾勾的看著底下的魏枝,心中卻在想:孤的寵臣,今日這一身,倒是極襯他。


    容貌極豔,唇色染朱,腰上束了腰帶,腰細得,赫連鉞一手就能完全攬入懷中。


    赫連鉞看著他,目光中帶有淺淡的欣賞之意,薄唇輕啟:“魏卿,有話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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