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雲塵生在現代,他臉上的紋路,被人看見後,隻會被驚歎,那是一塊生得很漂亮的胎記,整體形狀有些像隻鏤空的黑色蝴蝶。


    但在這個時代,臉上出現這麽一個紋路,是會被人視為妖孽的存在。


    這樣的孩子,一出生就會被大祭司評判為天生壞根之人。


    後麵會引起極大的禍端,大祭司向來主張,這樣的孩童一出生之時,就將他溺死在水中。


    怪不得麗姬夫人會將他藏在這裏,一藏就是好幾年。


    若真被發現了,估計大祭司不會放過雲塵。


    壞種之說,狐鈺也聽說過,但孩童還小,他們還未做過壞事,就這樣直接讓他們死亡,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誰?”


    雲塵仰起臉,冷冷問他。


    狐鈺朝他伸出手,語氣很能安撫幼崽。


    “我是你兄長,狐鈺。”


    大概是小孩子都比較好騙,哪怕被麗姬悄悄關在那樣的小房間裏麵整整五年,雲塵最後還是跟著狐鈺走出了這個地方。


    他身上還穿著女孩子的衣物,就連發飾,也都是女孩子才戴的。


    據麗姬所說,祭司曾經說過,王室中若是同時出一男一女,是凶兆,不吉利。


    更何況這孩子臉上有如此駭人的紋路,是大祭司口中的天生壞種,更是讓麗姬心驚膽戰。


    她家世不顯,臨近生產時,是王後安排的人接的生。


    兩個孩子一前一後出生,除了接生的人,就隻有王後和麗姬知道這件事。


    王後心善,沒有將此事說出去,但言語間,隱晦提醒著麗姬兩個孩子隻能留一個。


    生產時第一個出來的是雲芙,所以對外宣稱,生的是女孩。


    而雲塵,麗姬沒辦法割舍掉他,便隻能想了法子將他悄悄藏起來。


    但她也怕祭司說的那些事成真,擔心雲塵的存在,的確會影響到洛國的運道 ,她便想著,將雲塵當成女孩子來養,將性子養得嬌一些,會不會就沒祭司說的那些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作為一個母親,她實在不忍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三歲之前,她還能偶爾讓雲塵假裝成雲芙的模樣出來玩一下,但後麵,雲芙被接到王後那邊,雲塵那孩子,竟是已經有許久沒有看見過外麵的世界。


    麗姬知道她藏不了那孩子多久,如今她生了重病,唯一放不下的,也隻有雲塵這個孩子。


    “求公子,庇佑我兒。”


    麗姬拖著虛弱的身體,跪在地上,給狐鈺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狐鈺性情良善,應下了這事。


    但這孩子,他隻能先悄悄的帶到自己寢殿中養著。


    畢竟洛國上下,對於大祭司說的話很是尊崇,宮中如果突然多了一個孩子,肯定瞞不過大祭司。


    若到時候,雲塵被發現了,祭司依舊想要雲塵去死,那才糟糕。


    大祭司的地位很高,哪怕是狐鈺,都不能明麵上和他作對。


    偷偷帶了個孩子回去,狐鈺看著小小的雲塵,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臉蛋。


    臉真小,短手短腳的小崽子,以後可都得靠他養了。


    其實仔細看,雲塵眼睛和狐鈺的有些像,都是狐狸眼,隻不過雲塵眼睛的形狀沒有小魚的那樣標準。


    雲塵平日看上去挺乖挺好養,但偶爾狐鈺發現他性格有些偏執。


    認定了的事情若是沒能做到,便會一直折磨自己。


    還有一件讓狐鈺揪心的事。


    麗姬養育雲塵的這五年時間裏,一直將他當做女孩子來養。


    以至於狐鈺在看見雲塵像個女孩子一樣蹲著上廁所時,內心的感受很是複雜。


    狐鈺蹲下身,看著這個神色平靜的孩子,輕聲問他:


    “雲塵,你知道自己是男孩子嗎?”


    雲塵點頭:“知道。”


    他知道他是男孩子,但從未有人教過他如何像一個男孩子。


    穿裙子,戴頭花,蹲著如廁,說話的時候下意識的放輕自己的聲音,這些,都是麗姬教給他的東西。


    狐鈺摸了摸雲塵的腦袋,目光溫和,對待幼崽用了很大的耐心。


    “兄長也是男孩子,日後,兄長如何,你便如何。”


    狐鈺聲線溫和,摸雲塵腦袋的時候所帶來的那股溫暖,是麗姬從未給過他的。


    無論雲塵日後如何,他現在總歸也不過是一隻僅僅五歲的人類幼崽。


    性情也同別的小孩子一個樣,會天然的仰慕和期待別人給的溫暖。


    雲塵跟在狐鈺身邊的時期,狐鈺教給雲塵很多東西。


    長兄如父,在雲塵心中,他便是那個類似父親,給予雲塵極大安全感的存在。


    後麵,待雲塵再大些,狐鈺想了辦法,讓他在大祭司那裏過了明路,和其他弟弟妹妹們安排在了一起。


    有些人,在無意間,也成為了救贖別人世界的存在。


    一束光,靜悄悄的點亮了一個孩子的世界。


    狐鈺,是雲塵這一生最為尊敬和喜愛的人。


    龍逸在一旁看著,覺得以這樣的視角參與小魚的人生,感覺也挺不錯的。


    就是有些可惜,不能摸摸他。


    隨著狐鈺年齡的增長,洛王對這個孩子越發喜愛,宮中所有極盡珍稀之物,通通被送到小魚的宮殿中。


    龍逸瞧著,這宮殿倒是越來越有他在玉佩裏麵看見的那座宮殿的樣子。


    亦或者說,它們本就是同一座宮殿。


    成塊的金子堆在狐鈺的宮殿中,估計誰人路過都不會多看兩眼,畢竟它們隻是這個地方最不起眼的存在。


    狐鈺的衣物,更是奢華至極,每一年都會根據他的身量更換上百套。


    即便是工藝最簡單的一套服飾,也幾乎是普通權貴之家也用不起的天蠶絲和萬鍛錦,更是需要上百個繡娘花費整整一個月,才能製出這麽一件衣物。


    龍逸聽說,洛王光是給狐鈺配備做衣服的繡娘,都有上千人之多。


    龍逸看著那些衣服上的玉珠裝飾,真心實意的覺得,他現在所有身家加起來,估計都還買不起小魚一件衣服上的一顆珠子。


    窮光蛋龍龍上線,自卑捂臉 。


    旁的孩子對洛王而言,都隻是一群普通的孩子,唯有狐鈺,從小就被他帶在身邊認真教導。


    那群孩子,洛王養得不上心,但因著年齡差,一群小崽子反倒是被狐鈺養得極好。


    每日狐鈺一去看他們,全都圍著狐鈺叫喚,就連雲塵和雲芙,看著狐鈺的目光中,也滿是孺慕。


    侍女們拿著許多糖糕和糖葫蘆跟在狐鈺身後,一眾小崽子像狐鈺的小尾巴一樣。


    “今日要考考你們這些天有沒有認真上課,答對了的,有獎勵。”


    狐鈺彎彎眉眼,手指著侍女端著的東西道。


    一個接一個的排好隊,在狐鈺麵前接受詢問。


    狐鈺伸出爪子,一個一個的摸摸他們的小腦袋,然後讓侍女給他們發東西。


    這些孩子雖然同樣是洛國的孩子,但他們的自由度完全沒有狐鈺的高,待在宮中,很少能吃到外麵的那些新鮮玩意。


    大家都吃得很高興。


    在其他孩子都湊在一起碰腦袋說話的時候,雲塵走近了狐鈺。


    他將小手從身後拿出,裏麵捏了兩塊糖糕,全部捧在手心中遞給了狐鈺。


    “兄長,吃糕糕。”向來冷漠的小崽子眼裏帶著期待,臉蛋因為緊張而變得紅撲撲,和平時冷漠的性格很有反差。


    狐鈺眨眨眼睛,意識到他被一隻小崽子投喂了。


    和狐鈺在一起住過一段時間,雲塵知道兄長偶爾會自己偷偷帶許多好吃的東西回去,不讓侍女們發現。


    然後晚上的時候,他和兄長兩個人,麵對麵的坐在鋪開的被子上,將小矮桌放在中間,所有的東西都被放在桌子上。


    那時的狐鈺像個孩子一樣,十分高興的給他自己和雲塵分東西。


    他自己一份,然後給雲塵兩份。


    什麽糖糕,糖葫蘆,糖人,烤雞,雲酥,雲塵通通都吃過。


    狐鈺給了雲塵很多的偏愛。


    一大一小兄弟倆一起坐在床上,像一大一小兩隻倉鼠一樣,開始吃著東西。


    狐鈺腮幫子鼓起來,左邊嚼一下,右邊嚼一下,眉眼甚是純稚。


    雲塵還以為,如他兄長這樣的人物,平日裏一定是嚴於律己,對自己都嚴苛到不行的那種。


    結果這一相處,雲塵才覺得,他兄長明明是個大號的可愛鬼。


    晚上的時候,甚至還喜歡在床上裹著被子滾來滾去,自己一個人玩,也能笑得眉眼彎彎。


    狐鈺滾的時候,被小小的雲塵給擋住了去路,他被子一卷,直接將小雲塵裹在被子裏,帶著他玩。


    “好不好玩?”


    半大少年滿身都是鮮活的氣息,為人既天真,又純粹。


    雲塵抿了抿唇,露出一個小小的笑。


    “喜歡。”


    晚上睡覺的時候,雲塵有些沒有安全感,手指死死抓住狐鈺的衣服。


    十五歲的狐鈺將他抱在懷中,手掌輕輕拍著小崽子的背,語調輕緩唱著小調,哄雲塵睡覺。


    狐鈺抱著雲塵,龍逸則在背後抱著他,湊近了一聽,聽清楚狐鈺哄雲塵睡覺時唱的小調內容。


    嗯……內容很接地氣……語調還很歡快。


    “小雞小雞不要跑,鈺鈺來抓你們啦,一隻兩隻三隻四隻,好多好多小燒雞,咕咕咕……”


    無事的時候,他不僅自己唱,還教雲塵唱。


    雲塵被迫坐著,跟他一起學。


    雲塵跟著唱:“鈺鈺來抓你們啦”的時候,聲音很小,有些唱不出那麽歡快的語調。


    這種帶著語氣詞又稍微有些幼稚的詞,究竟是誰教他兄長的?


    沒誰教的,狐鈺小時候半夜不睡覺,去追雞跑的時候,自己格外愛哼著,哼著哼著,就長大了。


    狐鈺一臉認真的打斷雲塵:“聲音要大一些,語氣要歡快一些。”


    “還要抓雞那裏,我才是鈺鈺,你不能搶我的名字。”


    “你應該說塵塵來抓你們啦。”


    這首歌,塵塵學得很羞恥。


    和狐鈺待在一起的時光,是雲塵覺得最快樂的時光。


    有些人身上的快樂,也許真的能感染到別人,光是看著他站在那裏,心情都會無端好起來。


    兄長雖然私底下是一個愛用可愛語氣詞的幼稚鬼,但在其他人麵前,他又變回了那個很端得住的嫡長公子。


    麵容溫潤如玉,語氣清朗,文采出眾,所有的好詞都能堆砌在他的身上。


    隻有龍逸才知道,這小家夥平日那副模樣,都是辛苦裝出來的。


    狐狸天性貪玩還叛逆,現在雖然成了人,但骨子裏的一些天性還存在著。


    練習寫字的時候,他能忍住骨子裏的惡劣天性,不將墨水弄得夫子和自己一身,已經是極為克製的結果。


    小東西聰明又機靈,在外麵很裝得起勁。


    實則偶爾也會故意逗弄小雲塵,比如故意將人的鞋子藏到床底,然後帶著小雲塵鑽床底玩。


    又比如故意哄小雲塵學狗叫,帶著人一起汪汪汪,骨子裏的惡劣心思蠢蠢欲動。


    龍逸這下明白了,原來小魚之前揪教授胡子,咬他線頭,都是有跡可循的。


    離開狐鈺,被安排和狐鈺的其他弟弟妹妹們一起生活的時候,雲塵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人的惡意可以這麽大。


    他眼睛處有惡紋,眉眼冷著的時候有些陰鷙,給人的氣質不像是狐鈺那種優雅的白狐,反倒是像野性難馴的野狼崽子。


    其他小孩子被狐鈺教得很好,即便雲塵樣子生得有些奇怪,但不會主動欺負他。


    可宮裏多得是被人欺負慣了的低賤奴才和侍女。


    仗著雲塵年紀小,為了發泄自己生活上的不如意, 他們沒少欺負雲塵。


    為了不給狐鈺找麻煩,雲塵都自己悄悄忍了。


    雲塵的事情自然沒能瞞過大祭司,但那時,雲塵已經是半大孩子,狐鈺在大祭司麵前,以自己為擔保,才保下了雲塵一命。


    雲塵被十五歲的狐鈺拉到身後,牢牢護著,前麵是大祭司和一些來抓雲塵的士兵。


    “他日後若真犯了事,一切責任,由我擔著。”


    “一切責任,由我用命擔著。”


    “求大祭司,放過塵弟。”


    “兄長……”小崽子仰頭看他,隻覺得自己平日那個愛玩的兄長,此刻在發光。


    雲塵眼眶泛紅,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這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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