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


    白夭夭被他不要臉的話給羞的臉色發白,她抬手猛地朝著喬兵的臉上扇去。


    “啪!”的一聲,喬兵的臉一下被打的偏了過去。


    他轉過頭來,舌尖抵了抵有些疼痛的麵頰,笑的愈發邪戾。


    “嗯,舒服。”


    看著喬兵變態般的閉著眼睛,伸長脖頸,露出一種極致舒爽的感覺,白夭夭隻覺得白日見了鬼般,脊椎之處突然竄上一股涼意。


    “你變態!”


    顫抖著聲音罵了他一句,白夭夭逃也似的轉身就跑。


    慌不擇路間,‘嘭’的一下與一個灰衣書生打扮撞了個滿懷,那人懷中抱著的字畫在重力之下‘嘩啦啦’掉落一地。


    “小姐!”


    碧桃接住白夭夭向後跌倒的身子,氣呼呼地朝著那人罵道:“臭乞丐,走路不長眼啊!”


    “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神色麻木,卑微地道了歉,蹲下身子去撿沾了灰塵的字畫。


    白夭夭轉頭對上喬兵那種詭異冷漠的眼神,心髒一緊,她顧不得其他,慌亂之下踩著散落的字畫快步跑開。


    本來那些字畫撿起來還能賣點銀錢,現在上麵都是腳印汙泥。


    那人頹廢的跌坐在地,視線呆呆看著地上的字畫,漆黑的眸子裏滿是絕望與沮喪。


    直到片刻,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梁兄。”


    喬兵走過去,彎腰撿著地上已經廢了的畫軸,笑著道:“地上涼,先起來吧。”


    “喬兄,是你。”


    梁秀才抬眸看他,扯了扯幹裂的唇。


    “剛剛那是我未婚妻,她性子驕縱,梁兄莫怪。”


    “不會,是在下走路沒看路,不怪她。”


    梁秀才笑容牽強,吃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喬兵三兩下將字畫都撿好交給一旁站著的春姨娘,旋即又拿出五兩銀子出來。


    “這些字畫我買下了,梁兄還請收下。”


    “不必,我回去再畫幾幅就好。”


    梁秀才佝僂著身子,打滿補丁的灰色破舊棉襖空蕩蕩的掛在身上,明明二十不到的年紀,如今看起來就像是年過七旬的暮年老翁。


    蒼老,死氣!


    “這非我施舍於你,損壞他人財物自該是要賠償的。”


    喬兵將銀子塞到他手裏,笑容清朗,“你我書院一別已有三載,難得今日相遇,走,咱們找個地方痛飲一杯!”


    “不了,家中還有幼弟需要照顧,改日再同喬兄一聚。”


    梁秀才握著手中的銀子,苦澀地扯了扯唇角。


    他現在這副模樣與乞丐無異,又怎敢去那些貴人才能去的地方。


    “梁兄現在可還在書院讀書?”


    “你離開書院不久,我便也輟學回了家。”


    喬兵說起書院時,眼睛裏帶著一絲懷念。


    三年前,他是同窗眼中的優秀學生,是夫子寄予厚望的得意門生,是他爹最看好的兒子。


    可惜,如錦前程,都在那一場馬會之上灰飛煙滅!


    都說那瘋馬是個意外,可他卻不信,之後他暗中查探,發現有人見到過白穆林與喬雨曾出現在馬棚裏。


    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之事,他想替自己討回公道,可他父親見他廢了,隻冷漠的說是意外。


    可笑,頭一天還考問他的學問,誇他聰穎過人,將來定能光耀喬家門楣,第二日,便將他棄之如敝履,連真相都不願去查。


    想來也不是沒有去查,隻不過結果讓他選擇隱瞞了下來。


    也是,一個廢了的兒子又怎能與自己的嫡子和永寧侯府的侄子相比呢。


    思至此,他自嘲地輕輕笑了笑。


    “我若是還有副好身體就好了。”


    “唉,命不由人。”


    梁秀才蒼涼地歎了口氣。


    “你如今尚有機會改命。”


    他的家庭情況喬兵也了解一些,對於與他有著同種命運的好友,他惺惺相惜,“梁兄若是還想讀書,我願意資助你。”


    “阻我科舉之路的非是旁人,而是與我血脈相連的父親。”梁秀才苦笑著搖了搖頭。


    孝之一字壓死人,他束手無策,隻能忍著忍著忍著——


    忍著妹妹被他賣了凍死街頭,忍著母親得知噩耗,怒急攻心,也跟著撒手人寰。


    梁秀才眼眶濕潤,他抬手揩去臉頰上的淚滴,聲音微微發顫,“大概這就是命,我這輩子隻能活在泥沼裏,永遠沒有翻身之日。”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喬兵不知道他這三年經曆了什麽,但從他瘦骨嶙峋的身體上能看出,他過的很艱難。


    相比之下,他雖是瘸了一條腿,但不為吃喝發愁,也算是好的。


    他輕輕拍了拍梁秀才的肩膀,安慰道:“別氣餒,以後都會好的。”


    “但願吧。”


    梁秀才忍著鼻腔的酸意,朝他笑了笑,“家中幼弟還需照顧,我就先告辭了。”


    喬兵望著他消瘦的背影,久久沒有邁步。


    春姨娘抱著字畫走到他身邊,柔聲問道:“夫君,那位可是你口中常提及的,文采極好,丹青一絕的梁秀才?”


    “夫子曾說他有金榜之才,若是秋闈下場,必然能得一個好名次。”


    與春姨娘說話時,喬兵語氣不自覺地放柔了一些,他歎了口氣,“真是可惜了......”


    春姨娘側頭望他,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落寞與不甘,騰出一隻手牽住他骨節分明的大手。


    她自六歲便跟在他身邊,看著他盛夏凜冬,日日挑燈夜讀從不懈怠,就想為自己與姨娘博個好前程。


    可惜天不遂人願。


    自那日之後,他便再也沒有碰過書本,但她卻時常發現他深夜獨自在書房,看著書架上堆放的書籍發呆至天明。


    “夫君,你想做什麽便去做吧,妾都支持你。”


    這三年,唯有一直從小跟在他身邊的春兒不管他是健康還是殘缺,對他始終如一,從不嫌棄。


    喬兵垂頭對上她清澈的黑眸,微微一愣,舒爾揚唇一笑,回手握住她略有些粗糙的小手,輕輕捏了捏。


    “多謝春兒。”


    “夫君,你以前同妾說過,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麽。成敗由己不由人,這三百六十行,總有屬於你的那條道,你也別放棄自己。”


    春姨娘長相清秀,抿唇笑時,像是夏日一簇簇綻放的小雛菊,雖不豔麗,卻別樣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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