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賦稅一事像是一滴冰水落入油鍋之中,一時間大周百姓怨聲載道,怨氣衝天。


    “每年地稅就要交四成,還有什麽奇奇怪怪的人頭稅,現在人頭稅還要再加一成,這是不要我們活了啊!!”


    “以後可怎麽過啊!!”


    “今年地裏收成不好,交了地稅,這冬日都還不知道怎麽過呢,現在又要多收人頭稅,這是要逼死我們呢!!”


    徐淩雲站在告示欄的另一邊,看著滿臉絕望的百姓,他緊抿著唇,神色沉重。


    皇帝此舉下發的太過突然,朝中大臣也是等消息傳開才知道。


    劉捕頭站在他身側,歎息了聲,“我朝本就苛捐雜稅,現在又增加人頭稅,日後賣兒溺女之事怕是又要屢見不鮮了。”


    “派人看著些,以免發生動亂。”


    皇帝令,他也沒有任何辦法,眼下就隻能看文武百官同時請奏,看能不能讓皇帝收回成命。


    劉捕頭帶著衙門的人過來維護秩序,徐淩雲去到劉禦史府上,卻被告知劉禦史已經入了宮。


    “你們家大人進宮所為何事?”


    徐淩雲心往下一沉,陡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管家愁眉不展,“還不是賦稅一事,我家老爺聽說之後就換了官府進了宮。”


    他朝著皇宮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滿是擔憂,“這會怕是已經入宮了。”


    劉禦史性子剛烈,為人又寧折不屈,單槍匹馬入宮,若是惹怒皇帝,怕是要大禍臨頭!


    徐淩雲二話不說,快步出了劉府,以最快的速度趕去了皇宮。


    還是晚了一步,劉禦史被禦林軍押著從禦書房裏走了出來。


    “劉大人!”


    徐淩雲大驚失色,加快步子小跑了過去。


    “明君當恪守天道,以民族存亡為念,以百姓福祉為心!當今昏聵不明,荒淫無道,視天下蒼生為兒戲。苛捐雜稅,妄動兵戈,使天下百姓苦不堪言!”


    “昏君害國,民不聊生啊!!”


    劉禦史雙目猩紅,看著煌煌天日悲憤地大喊。


    禦林軍怕他再說出什麽駭人之言,趕緊伸手捂住他的嘴,“劉大人,還請慎言!”


    劉禦史被剝了官服,一身雪白中衣,額頭之上血跡斑斑。


    徐淩雲攔住要走的禦林軍,緊張地問道:“你們要帶劉大人去何處?”


    禦林軍看了劉禦史一眼,神色悲憫,“劉大人對君上不敬,已經被皇上下令杖殺!”


    “什麽?!”


    徐淩雲不敢置信地看向門戶緊閉的尚書房,他如何也想不到皇帝會因此事要劉禦史的命!


    “你們且等等,容本官去求聖上網開一麵!”


    兩個禦林軍相視一眼,還是點了點頭。


    “卑職也是奉命行事,還請徐大人盡量快些。”


    “徐大人留步!”


    劉禦史掙脫禦林軍的手,朝著疾步而走的徐淩雲大喊。


    徐淩雲停住腳步,劉禦史掙脫禦林軍的手,“不必押著老夫,老夫不會跑,老夫隻想同徐大人說句話。”


    他挺直著背脊一步一步朝著徐淩雲走去,在他麵前站定。


    “劉大人——”


    劉禦史抬手製止他的話,隻道:“徐大人不必替老夫求情,身為禦史,當君主不明,國勢危急之時自當不問自身榮辱,直言進諫,以匡朝廷之失。”


    “徐大人,老夫知你也有心救主之失,補主之過。可當今昏聵無能,剛愎自用,隻顧自己貪圖享樂,不顧天下百姓生死。如此行徑,實在不是明君所為。”


    “劉大人,留得命在,日後才好為天下百姓請命。”


    徐淩雲眸中滿是焦急。


    “老夫爛命一條,今日一舉,若能革除積弊掃沉屙,為百姓謀得一絲喘息之機,老夫願以身赴死,換來日之光明!”


    “徐大人,老夫知你忠君為國,”劉禦史不想徐淩雲為自己招惹禍端,覆到他耳邊輕聲道:“可皇帝昏聵,當令舉賢明才是!”


    “劉大人!”


    徐淩雲追著他的步伐向前走了一步。


    劉禦史停下腳步,轉頭朝他露出一個老懷欣慰的笑來,“我大周有你與趙大人他們在,老夫死也瞑目。”


    禦林軍押著劉禦史離開,徐淩雲快步朝著禦書房走去。


    陳總管攔住他的腳步,笑吟吟道:“徐大人,陛下今日頭疾複發,剛剛才吃了藥睡下,您若是無事就先回去吧。”


    “陳總管,還請通報一聲,下官有要事稟報!”


    徐淩雲神色焦急,陳總管嘴角的弧度微微揚著,“咱家知道您是為劉禦史一事,此事咱家勸您不要管為好。”


    那個劉燁敢指著皇帝的名字罵他是個昏君,皇帝不摘他腦袋才怪。


    徐淩雲乃是皇帝看重之人,不然他也懶得多這句嘴。


    徐淩雲聲音沙啞,“此事當真沒有轉圜之地?”


    “沒有。”陳總管搖了搖頭。


    皇帝不見,可劉禦史命在旦夕......


    徐淩雲顧不得擅闖的大罪,推開陳管事,直接推開禦書房的大門衝了進去。


    此刻的皇帝懷中正摟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嬌俏宮女,看見他擅闖進來,臉色陡然一沉。


    “大膽,敢擅闖禦書房,就不怕朕摘了你的腦袋!”


    他推開身上的宮女,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衫,冷聲斥道。


    徐淩雲想過皇帝在批閱奏折,也有想過他真如陳總管所言正在休息,唯獨想過在禦書房中看見這種香豔的場麵。


    這裏是軍機重地,他竟荒淫至此!


    眼下還是劉禦史的性命重要,他撩開袍子跪下去,膝蓋觸地的瞬間發出咚的一聲響,震得禦書房眾人心裏一緊。


    “皇上!”


    徐淩雲抬起頭,“劉禦史行為過激,但身為禦史,有直言進諫之責,懇請皇上看在劉禦史往日勞苦的份上饒他一條性命!”


    他的聲音懇切,神色著急,然而,皇帝卻不為所動,依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中透著冷漠與威嚴。


    “哼,禦史有直言進諫之責,但他劉燁膽大包天,膽敢辱罵朕!”


    皇帝用力拂袖,“朕乃天子,豈容爾等冒犯,如此大不敬之罪朕隻要他一條命已是仁慈!”


    “皇上!”


    徐淩雲還想求情,皇帝雙目冷冷睨著他,“念在你多年替朕分憂的份上,朕饒了你擅闖之罪,可你若再冥頑不靈,朕定數罪並罰!”


    皇帝不耐煩應付他,招來禦林軍,將人將他強行拖了出去。


    陳管事重新關上大門,看著徐淩雲語重心長道:“徐大人,劉禦史一事已成定局,您還是出宮去吧。”


    皇帝不見,徐淩雲又腳步匆匆趕去劉禦史的地方。


    待看到眼前一幕,他驚的愣在了原地。


    劉禦史已經死了,雪白的中衣被血浸透,他趴在椅子上,鼓著眼睛,口中滿是鮮血。


    禦林軍收了木杖,轉身對上徐淩雲,兩人愣了一下,趕緊低頭收拾著東西。


    剛剛陳總管派人來傳話,他們不得不遵令行事。


    徐淩雲拖著沉重的腿慢慢走了過去,喉嚨像是塞了棉花,眼眶之中泛著水汽。


    劉禦史一生剛正,別人不敢言之事他敢言,別人不敢諫之事他敢諫。


    身為禦史,他當名留青史!


    徐淩雲蹲下身子,抬手合上劉禦史的眼睛,朝著一旁拿著掃帚準備清理場地的小太監道:“可否勞煩去拿一件外衫過來?”


    “徐大人稍等。”


    小太監趕緊放下手中的掃帚,快步跑著離開。


    烏雲不知何時罩住了灼灼烈日,突然狂風乍起,一股子寒氣從腳底直直蔓延到全身。


    徐淩雲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小太監拿了一件自己新做的外衫過來,徐淩雲站起發麻的身子,接過他手中長衫蓋在劉禦史的身上。


    劉府之人得了消息,一時間悲鳴之音響徹整個府邸。


    屋外下起了蒙蒙細雨,徐淩雲頂著雨回了自己的府邸。


    徐夢玲多日都未見他,猛一看見他還有些意外,“爹,您今日怎的這麽早就下衙了?”


    平日忙於公務,有時半月都不見人影,今日這般早回來,好些年頭一回。


    “下雨了,怎的不打把傘呢。”


    他渾身濕漉漉的,徐夢玲趕緊讓人去準備熱水,又去拿他素日穿的衣袍。


    徐淩雲像是封閉了自己的聽覺,耳邊聽不到徐夢玲的聲音,自己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皇帝昏聵,當令舉賢明。


    他的腦子裏始終回蕩著劉禦史死前跟他說的那句話。


    當今算不得一個勤政愛民的帝王,確實如劉禦史所言,貪圖享樂,昏聵無能,且疑心極重,心思狹隘!


    可令舉賢明,舉誰?


    皇室之中,如今成年的唯有太子與三皇子,其他皇子尚且年幼,還不知品性。


    太子與三皇子二人心性都像極了皇帝,日後他們二人不管誰登基為帝,都是第二個當今。


    徐夢玲收拾好了一切,站在他身旁喊了好幾聲他都沒反應,無奈伸手推了他一下。


    “爹,快些去泡個熱水澡吧。”


    已近九月,天氣透著一絲涼意。


    徐淩雲回過神來,“怎麽了?”


    “熱水準備好了,您快去洗個熱水吧。”


    這會子才感覺身上冰涼,徐淩雲起身去到淨房。


    徐夢玲看著桌上的邀帖,眸子裏帶著一絲厭煩,“將帖子回了,就說我明日有事,不能赴邀。”


    小柳兒接過帖子,語氣不屑,“這永寧侯府之人真是煩人的很,都拒絕那麽多次了還隔三差五的下帖子。”


    “下次下帖子不接就是。”


    自從得知白珍珍想當她後娘之後,徐夢玲感覺就跟吞了蒼蠅一般惡心。


    偏偏她都婉拒了,那個白珍珍還假裝不知的上來攀交情。


    鎮國公府那邊,陸宸托人買好了糧草,加上這次做好了一批棉衣,他準備親自再去邊關一趟。


    白悠悠跟他一起清點貨物,陸宸叮囑她,“以後就讓陸柒跟在身邊保護你,白夭夭那邊你若不放心,我再另外派人過去盯著。”


    “行。”


    白悠悠痛快的應了下來。


    那兩次的遭遇讓她吃夠了教訓,白夭夭鬧不出什麽大的幺蛾子,她可別把自己的小命給作沒了。


    被他們提到的白夭夭此刻被白燕朗纏著。


    “夭夭,你再好好想想可有什麽法子能給爹謀個一官半職的。”


    “給了你那麽多法子,你自己無用怪得了誰?”


    白夭夭擺弄著自己新買的寶石,斜眼睨了他一眼,語氣之中透著不耐。


    人販子一事被徐淩雲捷足先登便罷了,連讓他在仙湖女邊守株待兔他都能搞砸。


    這人真是幹啥啥不行,壞事第一名!


    “你還是在家待著吧,等我哥高中,你輔佐他行事就可。”


    “你大哥當真能高中?”


    白燕朗還是有些不大相信,隻是他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李賀高興的聲音:“老爺,大喜,大少爺中舉了,還是頭榜!”


    “真的!!”


    白燕朗激動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快快快,給送報之人多些銀子打賞!”


    明堂之中,白擎宇與李氏幾人聽聞白穆林得了亞元,都有些不敢置信。


    “那半吊子學問居然拿了亞元,莫不是報信之人弄錯了?”


    白穆林肚子裏有幾兩墨水他們都心知肚明,這才幾日未見,竟有了榜首之姿。


    眾人麵麵相覷,感覺世界有點玄幻。


    “聽說白夭夭深得太子看重,現在白穆林又得中舉人,這二房以後怕是要翻身了。”


    蕭薔站在陸正南的身側,眸光微閃,“現在三皇子失勢,日後太子凳子,夭夭說不定——”


    李氏與白擎宇兩人心中也開始有了想法。


    先前他們更看好有將軍府做後台的三皇子,現在將軍府倒台,三皇子失勢,太子東宮之位穩如泰山。


    他們現在去投靠太子,說不定也能混個從龍之功。


    李氏道:“以後你們多與夭夭他們來往,姊妹之間,該是多親熱才是。”


    “娘,夭夭與太子交好,何不讓太子出麵,叫鎮國公府之人收了我那批棉麻布啊!”


    因著這一批貨,白清霜急的頭發都要白了。


    多次找人去鎮國公府說情,他們根本就不念舊情。


    也確實,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麽情分。


    貨都黴了一半,當白菜的價格給處理了,現在剩下的一半要是再不處理,又得砸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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