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朗真人不等虞心影話完,便自接口笑道:“三妹說哪裏話來?我們紅葉為盟,情如骨肉,要偏袒也定然偏袒你呢!”


    虞心影搖手說道:“這第一點理由,就算勉強成立,第二點呢?”


    元朗真人說道:“第二點原因是‘北令南幡’齊名當世,虞心影難登‘參天壁’,衛涵秋又怎能上得了‘擎天峰’,把有關‘斷頭台’的秘密,探聽清楚?故而我如今認為他所留下的那幾句話兒,或許另有所指,根本不是說的跟前之事。”


    虞心影聽得“嗯”了一聲,點頭說道:“二哥這就說對了,衛涵秋根本就上不去‘參天赤壁’,他怎能探聽得出玄兒是否失陷在此?”


    說到此處,忽然從那矗立人雲的高峰之上,墜下一物。


    元朗真人伸手接住,見是一片紅葉,並在葉梗上用細線拴了一塊小石,使其分量較重,便於自高空墜落。


    虞心影目光微注,失驚叫道:“又是怪事,這是‘燕山紅葉嶺’上的特產紅葉,怎會在此發現?莫非玄兒竟……”


    元朗真人對這片紅葉,看了兩眼,不等虞心影話完,便自把紅葉遞過,並搖頭苦笑道:“三妹,我們自從‘白骨溝’赴約開始,真是怪事之中藏怪事,不知怪事何其多?這片紅葉,不但是‘燕山’特產,上麵並有字呢!”


    虞心影一麵接取紅葉,一麵揚眉說道:“既然飛葉,必是傳書,故而葉上劃有字跡之事,似乎並不足怪?”


    元朗真人笑道:“三妹,葉上有字,確不足怪,但你應該看看是何人署名?便覺得事情又複怪異到不可思議地步。”


    虞心影聞言,遂目注手中紅葉,隻見葉上寫著:“今夜小休,明夜請至前行半裏垂壁飛泉右側,便可得路上峰。”


    末後並有“敬上紅葉令主,衛涵秋手書”字樣。


    “衛涵秋”三字,把位“紅葉令主”虞心影看得失神片刻以後,方自搖了搖頭,緩緩說道:“這樣看來,我們整個猜錯,前路所遇那位帶著一隻白猿的青衣秀士,並不是‘青幡仙客’衛涵秋了。”


    元朗真人苦笑說道:“那位青衫秀土,若不是衛涵秋又是誰呢?”


    虞心影皺眉說道:“那青衫秀士到底是誰之事,並不重要,倒是‘青幡仙客’衛涵秋既已上得‘擎天峰,,卻仍無法救得他那老仆及玄兒脫險,可見得這峰上敵人,厲害到什麽程度。”


    元朗真人微闔雙眼,默然不語。


    虞心影問道:“二哥,你在想些什麽?”


    元朗真人徽睜雙目,目光如電,苦笑答道:“我是在根據生平見聞,推測當世武林中,還有什麽一向隱居,可能突然出世的絕世魔頭?”


    虞心影道:“二哥自然比我見聞較廣,我覺得當世中夠資格被稱為‘絕世魔頭’之人,除去‘蛇發妖婆’百裏夫人、‘銷魂之魂’平素玉、‘燕尾閻羅’申屠爵,‘哈哈秀士’曹夢德和‘海嶽四凶’以外,便隻有‘血影教主’赫連成,及‘屠龍島主’王伯溫了。”元朗真人點頭說道:“三妹說得不錯,四海八荒以內,無名異人固然其數難知,但有頭有臉的人物,我也隻知道你所說的六人而已。”


    虞心影秀眉深鎖地,搖頭說道:“這六人中,曹夢德、百裏妖婆,可以剔開,遠居‘北海’的‘屠龍島主’王伯溫,及定居‘銷魂墓’中的‘銷魂之魂’平素玉,也可以不必考慮,所剩下的也便隻有‘血影教主’赫連成、‘燕尾閻羅’申屠爵了。”


    元朗真人皺眉一歎說道:“峰上凶人,所占地利太好,倘若再是由那赫連威、申屠爵這等武功卓絕的罕世魔頭主持一切,自是更令人束手無策。難怪玄兒及那不知名人的留書,均要三妹速傳‘紅葉令’,多邀能手,更難怪衛涵秋雖已設法上峰.仍未能輕輕易易地,把他那忠義老仆及玄兒救出險境。”


    盟兄妹兩人將這矗立參雲,並設有無窮險阻的“擎天峰”,委實望而興歎,無法攀登,遂隻好依從衛涵秋的紅葉傳書所雲,覓地小休,靜候明日夜間,再到衛涵秋所雲前行半裏的垂壁飛泉之上,看他怎樣指出登峰秘徑?


    展眼之間,前行已約半裏。


    矗立峰壁之上,果然噴珠濺玉地垂落了一道細細飛泉。


    但此處不僅峰壁更陡,一削如砥,壁上並因有泉水滋潤長遍了油滑的碧蘚蒼苔,更複毫無道路痕跡,若想從此攀登,簡直會比藏有“斷頭台”那片毫無草樹的”參天赤壁”,還要艱難百倍。


    虞心影銀牙緊咬,怒形於色地向元朗真人叫道:“二哥你看,衛涵秋的,紅葉飛書’,居然又是連篇鬼話。他竟約我們明夜在此上峰,根據眼前所見的這種情勢,我們能夠上得去嗎?”


    元朗真人想了一想說道:“三妹不要生氣,對方既已宣布於明夜子正,要慘殺玄兒及衛涵秋的老仆,則情勢已到最緊張的關頭,衛涵秋哪裏還會在傳書紅葉之上,鬼話連篇地對我們調侃戲弄?”


    虞心影柳眉雙挑,神情不悅說道:“二哥,你怎麽老是替那衛涵秋加以辯護?”元朗真人笑道:“不是我替衛涵秋辯護,是我覺得這座‘擎天峰’,除了周圍陡峭,上下極難以外。可能還有什麽令人意想不到的特殊秘密地勢,衛涵秋單單指定要在這條掛壁飛泉的附近,方可設法登峰,必然……”


    虞心影不等元朗真人話完,便自接口說道:“二哥,你曾否想到萬一衛涵秋竟是空言?則我們明夜人在壁下不及登峰,豈非隻有跟睜睜地看著玄兒慘受非刑,斷頭而死。”元朗真人神色鄭重地點頭說道:“三妹此慮,當然有理,但我要向你又問一句,就是過於深信衛涵秋之言,能會臨時誤事,鞭長莫及地坐視玄兒慘死,但不信衛涵秋之言,又便如何?我們能有別法,搶在明夜子正以前,登得‘參天壁’,上得‘斷頭台’嗎?”他這一句反問的話兒,果把虞心影問得默然垂頭,無話可對,兩人遂覓地休息,靜坐凋元,使激動心神寧定下來,才好應付明夜那場勢必天崩地裂,鬼哭神嚎的武林惡鬥。一口混元真氣,幾度周行百穴以後,虞心影與元朗真人均覺神和身泰,連那憤怒煩悶的心情,也自然而然地安定寬解不少。


    流光如逝,展眼間已是第二日的夕陽斜照,天近黃昏時分,虞心影緩緩站起身形,向元朗真人含笑說道:“二哥,我們此刻若去,易被對方看破行跡,不如索性等夕陽沉山,暮色漸起之時,再悄悄前行。”


    元朗真人見虞心影昨日那等躁急,今日卻這等寧靜,便知她內功修為太高,隻要一經冥心息慮,便可盡祛諸邪,智珠朗朗。


    “夜”與“黃昏”二者,分別處就在那滿天霞綺的一幻之間。


    萬裏長空,突然由一方極絢爛的莫大彩布,變成灰蒙蒙的巨幕之後,“祁連山”中便告深籠夜色。


    虞心影與元朗真人,施展上乘輕功,悄無聲息地,雙雙趕到那條宛如垂天細練的掛壁飛泉之下。


    果然“青幡仙客”衛涵秋,如今竟有一根百丈山藤,從峰頭垂落,在離地四五丈高的峰壁之上,隨風微作飄動。


    虞心影嬌笑說道:“二哥,有了這根山藤,我們便可把百丈危峰,當做康莊大道。”元朗真人肩頭微晃,一式“白鶴淩霄”,縱起五丈來高,撈住那根山藤,試了一試,回頭向虞心影低聲笑道:“三妹快來,這根百丈山藤,還吃得住兩人重量。”虞心影飄身上壁,一麵與元朗真人援攀借力,往上攀登,一麵含笑說道:“二哥,我們這真叫命懸一索,倘若衛涵秋不在峰頭,而換了對方人物,則隻消等我們攀援到五六十丈高下之際,揮刀割斷山藤,‘紅葉令主’虞心影與玄門奇俠元朗真人,便將無可僥幸地,變作兩灘血泥肉餅。”


    元朗真人苦笑說道:“我們如今已騎虎難下,隻得甘冒危險,而把命運寄托在‘吉人天相’四個字兒之上。”


    虞心影失笑說道:“二哥,你若想獲得神靈護佑,怎不多念幾聲‘無量佛’呢?”他們盟兄妹二人,一麵低聲說笑,一麵小心翼翼地援藤登壁,總算沒有發生什麽意外突變。


    百丈高峰,攀登費時,等他們雙雙到達峰頂,已是沉沉深夜。


    虞心影立身峰頂,吐了一口長氣,向元朗真人笑道:“二哥,我們總算是暫登安穩地,幸度鬼門關,但衛涵秋卻在何處?他這種故弄玄虛舉措,未免令人厭鄙。”元朗真人正待答話,突然聽得“鳴嘟嘟”“嗚嘟嘟”地,又複響起了昨日所聞的悲笳聲息。


    虞心影悚然一驚,皺眉問道:“二哥,怎的笳聲又起,難道時光已近於正?”元朗真人一看天星,搖頭答道:”此時隻是亥末,末光尚未交到於刻,笳聲可能是對方在發號施令,命手下準備斷頭用具。”


    兩人身形電閃,化成兩道輕煙,撲奔到“斷頭台”上的“參天壁”頂。


    但一路之間,卻絕無絲毫動靜,笳聲也一吹即隱,未再響起。


    虞心影選了壁頂上的一塊大石,隱住身形,探頭往下看,暗用“蟻語傳音”功力,向元朗真人說道:“二哥,地方對了,就是此處,壁下‘斷頭台’上,還放著昨夜慘死的‘毒劍神鷹’婁振羽的六陽魁首。”


    元朗真人點了點頭,未曾答語,隻是目光如電地,掃視四周,靜觀一切變化。天光交到子正。


    “嗚嘟嘟”“嗚嘟嘟”的悲笳聲息又起。


    “嗆嘟嘟”金鐵之聲也作,自崖邊向穀外空中,緩緩伸出了昨夜所見的那塊“斷頭鋼板”。


    鋼板仲到相當距離停住,崖頭上現出四盞紅色宮燈。


    這四盞紅色宮燈,是分提在四名紅衣宮女手中。


    她們都是一隻手兒提燈,用另一隻手兒,合抬著一具虎皮兜椅。


    虎皮兜椅以上,坐著一個身穿紅色龍袍,頭戴紅色冕旒的帝王打扮之人。另有四名紅衣壯漢持刀,押著待斬之囚,以黑布蒙頭的一男一女。


    虞心影緊咬銀牙,氣得幾乎吐血。


    元朗真人也全身俱顫地怒火衝天,咬牙切齒。


    他們為什麽如此氣惱?為什麽不趕緊出手搶救?


    因為,這些紅燈、宮女、帝王打扮之人,以及“斷頭鋼板”等等,全是在對麵峰頭出現,與虞心影、元朗真人費盡心力才得援登的“參天壁”頂,又相隔了近二十丈的一條深深山穀。除非他們插翅能飛,橫越廿丈,或可及時搶救以外,便隻有眼睜睜地坐看對方瘋狂肆虐,慘殺玄兒及衛涵秋的那名精幹老仆,真成了應邀觀禮模樣。


    虞心影顫聲叫道:“二哥,我們這個當兒,可算上得大了。兩峰相對,不能飛越,更別無其他的方法。”


    話猶未了,對峰虎皮兜椅上所坐的帝王打扮之人,忽然發話叫道:“‘青幡仙客’衛涵秋,‘紅葉令主’虞心影,倘若已到‘參天壁’頂之上,便請出麵答話。”元朗真人聞言,向虞心影訝然說道:“三妹,原來衛涵秋真在此處,我還以為那張傳書紅葉上所書字樣,是別人冒名而為的呢?”


    虞心影咬牙說道:“二哥莫再提他,我已把衛涵秋恨透恨透。”


    這時,對峰那位身穿紅色龍袍,頭戴紅色冕旒的帝王打扮之人,又複冷笑連聲,提氣叫道:“北令南幡,空自在當世武林中,享有盛名,想不到卻是膽小如鼠的藏頭露尾之輩!”對方這樣一罵,虞心影再難緘默,隻好與元朗真人,雙雙把身形現出。


    紅袍紅冠的帝王打扮之人一見“參天壁”頂現出了一男一女,遂發出一陣滿含驕傲榆挪意味的哈哈大笑說道:“衛涵秋、虞心影,你們以,北令南幡’四字,欺世盜名。”虞心影冷笑一聲,搖手叫道:“尊駕怎的有眼無珠?虞心影應邀前來,衛涵秋卻在何處?”


    帝王打扮之人,目光隔峰電射注向元朗真人,虞心影又提氣揚聲叫道:“他是我二盟兄元朗真人,不是什麽‘青幡仙客’衛涵秋,你怎地有眼不識神仙,錯把黃金當廢銅呢?”“虞心影,你莫要諷刺我有跟無珠,你能看得出我是誰嗎?”


    虞心影冷然答道:“我不認識你,如何看得出來?但若據猜想推論,你可能是‘血影教主’赫連威吧?”


    帝王打扮之人聽完話後,又發出一陣顯得真氣極強,懾人心魄的厲聲狂笑。虞心影微怒叫道:“你為何這等發笑,是我猜錯了嗎?”


    帝王打扮之人厲笑一收,揚聲答道:“你猜對一半,‘血影教主’赫連成是孿生胞兄,我是‘血帝子’赫連風,這名號可能你還是第一次聽說。因為一般江湖人物,都把我們兄弟認成一人,他的名氣,又比我大,我遂樂得暫隱本名,就做我哥哥‘血影教主’赫連成的身外化身便了。”


    元朗真人聽到此處,念了一聲“無量佛”號叫道:“赫連朋友,你與‘北令南幡’,似乎風馬牛互不相及,卻在何處結下梁子?”


    “血帝子”赫連風怪笑幾聲答道:“我與‘北令南幡’之間,根本無甚梁子,隻因此次在‘白骨溝’中巧得‘九絕真經’,起了獨霸武林,雄視宇內之意,遂找他們這最負盛名的‘青幡仙客’及‘虹葉令主’鬥上一鬥。”


    元朗真人又念了一聲“無量佛”號,含笑叫道:“常言道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赫連朋友與‘北令南幡’,更複無甚重大冤仇。貧道元朗,願以魯仲連自居,替你們排難解紛,把一團血雨腥風,化作祥和之氣。”


    “血帝子”赫連風聽完元朗真人之言,遂指著“黑風”談玄及衛涵秋那名精幹老仆,複狂笑問道:“元朗真人,你所謂把血雨腥風,化作祥和之氣,是不是要我放了這即將斷頭的一男一女?”


    元朗真人點頭答道:“這當然是彼此和好的先決條件。”


    赫連風厲聲叫道:“這是你們的先決條件,但我也有我的先決條件。”


    元朗真人叫道:“什麽是你的先決條件?不妨說來聽聽。”


    郝連風狂笑說道:“我兄弟立願擴張‘血影教’,使其雄視江湖,冠冕百派。故而必須延攬天下異材,除赫連威、赫連風擔任正副教主之外,尚有‘血影’、‘血衣’、‘血旗’等內三堂堂主,正在尋覓武功絕世的適當人選,你若能勸得‘青幡仙客’衛涵秋,‘紅葉令主’虞心影,擔任‘血影’、‘血衣’二堂堂主職,我就把‘血旗堂主’賞了你吧。”這番話兒,把虞心影及元朗真人,聽得相視苦笑。


    “血帝子”赫連風未見對方答話,又複厲聲叫道:“這就是我的先決條件,你們如若服從,便三呼‘赫連成、赫連風正副教主萬歲’。如不服從,我就要使你們空白咬碎鋼牙,也無可奈何地隔峰看場好戲,把這一男一女,推上斷頭台。”元朗真人知道”血帝子”赫連風,占據了絕對有利形勢,定然言出必行,遂向虞心影低聲問道:“三妹,到這般地步,必須速定對策,我們究竟是強忍一時之氣,暫且委屈,以保全玄兒及衛涵秋的老仆等二人性命?還是……”


    虞心影不等元朗真人話完,便即神色毅然地接口說道:“人生自古誰無死?不但我忍不下這口惡氣,連玄兒也決不願如此委屈偷生!她性情有時比我還要剛烈,若見‘紅葉令主’虞心影為救她的一條性命,竟向‘血帝子’赫連風這等凶人惡寇,高呼萬歲低首稱臣,恐怕氣也會把她氣死,愧也會把她愧死!頭雖未斷,心已難全,這等偷生,又有何趣?”元朗真人聽得方自點頭一歎,“血帝子”赫連風已似不耐煩地提氣高聲問道:“虞令主、元朗真人,你們商議了沒有?是你們向我口呼萬歲,俯首加盟,擔任‘血影教’中內三堂的兩家堂主?還是高傲不馴,情願眼看我把‘黑鳳’談玄及衛涵秋的老仆,推上斷頭台去?”虞心影黛眉雙挑,妙目中神光電射地朗聲答道:“赫連風,隻要你不怕絲毫不爽的報應循環,當頭三尺的昭昭天道,你便盡量施展你的毒辣手段,虞心影寧願讓我心愛侍婢,含笑斷頭而死,也不願讓她因她主人毫無骨氣向妖邪屈膝之舉,而含淚碎心偷生。”這幾句話兒答畢,對麵山峰那位被雙手倒綁,用黑布蒙頭那衛涵秋的精幹老仆,突然發出一陣豪氣淩雲的狂笑說道:“好!


    虞令主,你答得對,答得對極!與其含淚碎心而生,何如含笑斷頭而死?有你們這種傲骨嶙峋,氣節凜然的英雄主人,才有我們這種不懼斷頭,不怕流血,不會替主人丟人現眼的英雄奴婢!我敢說我主人‘青幡仙客’衛涵秋,若能趕到當場,他定也與虞令主一心一德地同樣答話。”


    “血帝子”赫連風惱羞成怒地,厲聲叫道:“好!我來成全你們,先把你們這不懼斷頭,不怕流血,不替主人丟人現跟的兩名英雄奴婢,推上斷頭台,然後再鬥鬥你們的英雄主子,有甚驚人絕活,傲人現世。”


    話完,血紅龍袍的大袖一揮.那種不知發自何處,聽來懾人心魂的悲笳之聲,便又“嗚嗚”吹起聲布四空。


    “黑鳳”談玄雙手被綁,黑布蒙頭,看不出她臉上神色,但僅從她那站得直挺挺的嬌軀,及連哼都不曾哼過一聲的傲然態度之上,也可猜得出她視死如歸,堅毅不屈心情,正與她主人”紅葉令主”虞心影,完全相似。


    因那塊設有機關,充作斷頭台“斷頭鋼板”之上,每次隻能執行一人,故在“嗚嗚”茄聲起後,站在最近一名主持行刑的紅衣壯漢,遂向“血帝子”赫連風,恭身請示問道:“啟稟副教主,是先執行‘青幡仙客’衛涵秋之仆?還是先執行‘紅葉令主’虞心影之婢?”“血帝子”赫連風尚未答話,衛涵秋的那名精幹老仆,便又狂笑說道:“來來來,你們先宰了我這不怕死的老奴才,我願意比‘黑鳳’談玄談姑娘先嚐嚐斷頭滋味。”


    “血帝子”赫連風冷哼一聲說道:“我偏不由你,因為你主人‘青幡仙客’衛涵秋,比較膿包,未曾趕到,而‘黑鳳’談玄的主人‘紅葉令主,虞心影,卻在對峰,我決定先殺談玄,使她主仆一個斷頭,一個碎心,並使那元朗真人,在一旁咬牙切齒。”說至此處,偏頭向那主持行刑的紅衣大漢,厲叫道:“先殺談玄。”


    這四個字兒,仿佛挾有千萬柄銳利鋒刃,越峰而過,刺紮在虞心影及元朗真人的心靈深處。


    主持行刑的紅衣大漢恭身領命,立把“黑鳳”談玄,推上“斷頭鋼板”。衛涵秋的老仆忽然叫道:“赫連風.你能不能做點好事?”


    赫連風哈哈大笑問道:“老狗頭,你剛才還自詡為不替主人丟人現眼的英雄奴婢,如今怎又貪生怕死地要向我搖尾乞憐?”


    衛涵秋的老仆也自在蒙麵黑布之內,哈哈大笑道:“赫連風,你不要往你臉上貼金,我老頭子雖然身為人仆,但在品格方麵,卻比你這‘血影教’的副教主,清高正大萬倍!我老人家怎會向你乞憐,所謂請你做點好事之意.隻是覺得你應該讓‘黑鳳’談玄姑娘在垂死前,再與她主人虞令主,見上一麵。”


    赫連風聽得點頭笑道:“不是被你提起,我倒幾乎忘了此事。”


    語音至此微頓,側過臉來,向身邊紅衣壯漢說道:“把這老狗頭的蒙頭黑布取掉。”紅衣壯漢如言辦理。衛涵秋的老仆不禁用眼一瞪,目注“血帝子”赫連風,向他訝然問道:“赫連風,我是請你把談姑娘蒙頭黑布去掉,讓她主婢見上最後一麵,你怎的聽錯話兒,把我的蒙頭黑布去掉則甚?我主人可能因要事羈身,他還未趕到呢。”


    赫連風目射凶芒,冷笑答道:“老狗頭,我令人取掉你蒙麵黑布之意,是要你看‘黑鳳’談玄,先被慢慢絞斷頭顱,然後墜身百丈跌成肉泥的慘死情狀,等你自己步上斷頭台時,便可多領略一些即將嚐受的是種什麽滋味?”


    空山靜夜,萬籟俱寂,縱然偶有一陣陣輕微山風拂動,也是從對麵峰頭吹來,加上虞心影等身負絕學,耳音極靈,自然把赫連風與衛涵秋老仆間的雙方問話之語,聽得清清楚楚。這位”紅葉令主”,眼看愛婢即將慘死,心中雖難過萬分,但卻緊咬銀牙忍淚不流,向元朗真人恨聲說道:“二哥,你聽見沒有?這‘血帝子’赫連風夠狠夠毒?我無法猜想他與赫連威兄弟二人,將來會遭受什麽樣的淒慘報應。”


    元朗真人心情沉重已極,搖頭一歎,默然不語。


    這時,那名主持行刑的紅衣壯漢,已將“黑鳳”談玄,推到充作“斷頭台”的斷頭鋼板盡頭。


    “格登”一聲,機簧已動,鋼板上現出一個洞穴,使“黑鳳”談玄身在板下,頭在板上,隻由一圈可以隨意收縮放大的機動鋼環,把她項頸束住。


    人至此處,等於已死了一半,“血帝子”赫連風方放心傳令叫道:“把這丫頭的蒙頭黑布取掉,聽命行刑。”


    紅衣壯漢俯身抓起“黑鳳”談玄的蒙麵黑布,便自退下斷頭鋼板,待命開動收縮鋼環機括。


    這時,“黑鳳”談玄雖然麵對主人,卻因鋼環束喉,無法出聲,並使虞心影對她看不真切。


    因為,對麵峰頂頭,隻有四盞紅燈,而這四盞紅燈,均提在侍立“血帝子”赫連風身側的四名紅衣宮女手內,燈光所及,隻照得清衛涵秋老仆臉上的倔強神情,卻照不見“黑鳳”談玄臉上的悲慘神色。微弱燈光之下,遠遠望去,隻看得見鋼板以上的一具人頭,及鋼板以下的一條黑衣人影。其實,虞心影如今哪裏還忍心對這即被束喉鋼環紋斷人頭,墜屍慘死的心愛侍婢,仔細注目,隻是淚眼模糊地茫茫呆視。


    元朗真人也是淚流滿麵,不避男女之嫌地緊緊握著虞心影的一隻顫抖纖手,怕她禁受不住。


    嗚……嗚……


    格格……格格……


    滴……滴……滴……


    慘劇開始了,這真是一幕令人熱血沸騰,令人咬牙切齒,令人腸斷心碎的魔鬼行為人間慘劇。


    嗚……嗚……是那勾魂勾魄的悲笳之聲。


    格格……格格……是那束頸鋼環,往緊處收縮的機括脆響。


    滴……滴……滴……是斷頭鋼板盡頭處的鮮紅人血,不住垂空滴落。


    好一位“黑鳳”談玄,身受如此酷刑.居然仍自半聲不哼,決不替她主人“紅葉令主”虞心影,丟卻半分臉麵!


    格登……嚶嚀……哈……哈……哈……哈……蓬……


    這又是些什麽聲音?


    格登……是鋼環完全絞緊,“黑鳳”談玄的人頭已斷,屍身一墜百丈。


    嚶嚀……是鐵般堅強的“紅葉令主”虞心影,受不了這等鋼錘般打擊,嬌呼一聲,暈絕在元朗真人懷內。


    哈……哈……哈……哈……是“血帝子”赫連風所發的得意縱聲狂笑。


    蓬……是”黑鳳”談玄的屍身著地巨響。


    元朗真人一麵替虞心影略作推拿,一麵向她耳邊叫道:“三妹醒來,三妹醒來,常言道:打落門牙和血吞。我們要振作精神,替玄兒複仇才是。”


    “複仇”二字,聽得虞心影柳眉倒剔,杏眼圓睜,“哼”了一聲,從元朗真人懷中,霍然站起。


    這時,“黑鳳”談玄的那顆人頭,正似被甚目力難見的細微牽引,從鋼板盡端,冉冉飛降,落在虞心影等所立“參天赤壁”壁腰的“斷頭台”上。


    哈……哈……哈……哈……


    又是一陣狂笑,但這陣狂笑不是發自“血帝子”赫連風,而是由那始終高傲倔強的衛涵秋老仆口中發出!


    “血帝子”赫連風厲聲叱道:“老狗頭,你還耍笑?難道不曾看見‘黑風’談玄的身受之慘?馬上你也要繼續登上斷頭台,我真不懂你怎麽笑得出口?”


    衛涵秋老仆目光如電,揚眉笑道:“赫連風,你以為這點斷頭手段,便能嚇住人嗎?慢說我這旁觀之人,就連身受的那位姑娘,也未哼上一哼,足見得設有什麽了不起呢?”赫連風委實從來未曾見過這等強項之人,遂向那主持行刑的紅衣壯漢,厲聲傳令說道:“把這老狗頭,推上斷頭台,應用‘七放七收’酷刑,不許使他像‘黑鳳’談玄死得那樣痛快。”


    衛涵秋老仆大笑說道:“赫連風,我勸你不要任性殺人,應該謹記虞令主適才之言,種因得果,報應循環,神道昭昭就在你舉頭三尺!”


    赫連風狂笑說道:“什麽叫昭昭神道?什麽叫報應循環?……”


    衛涵秋老仆接口笑道:“你枉以絕世魔頭自居,怎麽連這樣淺近之語,都聽不懂嗎?報應循環,太易解釋,就是叫你莫要胡亂把人推上斷頭台,須防別人也會把你推上斷頭台!”“血帝子”赫連風聽得失聲狂笑說道:“我是‘血影教’的副教主,‘斷頭台’的刑罰,是我發明,普天之下,隻有我發號令,把別人推上‘斷頭台’,哪裏會有……”話猶未了,衛涵秋老仆便接口說道:“有,有的。我想起一個人來,足可把你推上‘斷頭台’去。”


    “血帝於”赫連風哂然說道:“你說說看,此人是準?”


    衛涵秋老仆哈哈大笑道:“你‘血帝子’赫連風,是‘血影教’副教主,則那位能夠把你推上‘斷頭台’之人,自然是在‘血影教’中,比你威權更大的‘血教影主’赫連成。”赫連風冷笑說道:“你這老狗,簡直信口胡言,‘血影教主’赫連成是我胞兄,他在‘血影教’中,雖然威權比我稍大,卻為何要把我推上‘斷頭台’呢?”衛涵秋老仆朗聲笑道:“你哥哥有兩大理由,會把你推上‘斷頭台,,假如你願意聽上一聽,我也就不妨講上一講。”


    赫連風發出一陣陰森森地冷笑,目注衛涵秋的老仆,厲聲說道:“老狗頭,我知道你是想拖延時間,以便等你主人衛涵秋前來搭救,但衛涵秋的‘青幡仙客’四字,不過與虞心影的‘紅葉令主’齊名,‘北令’既然束手無策,眼看愛婢斷頭,‘南幡’縱然趕到對峰,也是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對斷頭人,照樣救不了你這老狗才呢。”


    衛涵秋老仆狂笑說道:“我早就知道你為人做了虧心事,最怕三更鬼叫門,不敢聽我說出你那足使你哥哥‘血影教主’赫連成下令把你推上‘斷頭台’的兩大罪狀。”赫連風哼了一聲說道:“誰說我不敢聽?我就讓你緩死須臾,等那‘青幡仙客’衛涵秋趕到,替你送終也好。”


    衛涵秋老仆應聲發話道:“第一項足以使你哥哥‘血影教主’赫連成下令,把你推上‘斷頭台’的理由,是你和你嫂子有了奸情。”


    這“有了奸情”四字,簡直語利於刀,把一位“血帝子”赫連風聽得毛骨悚然,全身一震。


    衛涵秋老仆目注對峰,高聲叫道:“虞令主聽真,‘血影教主’赫連成之妻,叫做‘九尾玄狐’段香芸,與你曾有殺兄深仇,故而才把‘黑鳳’談玄姑娘擄來,想誘你趕到報仇雪恨。”


    虞心影聞言,方想起“九尾玄狐”段香芸的哥哥“紫豹天王”段政,果然是死在自己的七飛紅葉之下。


    赫連風冷笑道:”老狗才,你便把這樁機密,告知了虞心影,也對她毫無益處。”衛涵秋老仆繼續笑道:“第二項足以使你哥哥下令把你推上‘斷頭台’的理由,是他業已查出他昔日所中,經十年苦修,方告祛除的‘酥骨奇毒’竟是你暗中所下。”赫連風全身又是一震,驚怒交迸地厲聲叱道:“老狗才,你不要隨口亂說,含血噴人,我怎會對我哥哥暗下毒手?”


    衛涵秋老仆狂笑答道:“這道理還不簡單?你如此做法,是有兩大企圖.一是戀奸情熱,想與‘九尾玄孤’段香芸,作為長久夫妻;二是領袖欲強,想害死赫連成,奪取他的‘血影教主’之位。”


    這一番話兒,又如萬針齊發,攢刺在“血帝子”赫連風心靈深處,使他雙眉深蹙,沉聲叫道:“老狗才,信口胡言,罪無可恕,趕快把他推上‘斷頭台’,七放七收,處以最重刑罰!”


    主持行刑的紅衣大漢,恭身應諾,把衛涵秋老仆推上權代“斷頭台”斷頭鋼板,準備即時用刑。


    虞心影在對峰看得緊握雙拳,向元朗真人咬牙道:“二哥,你看衛涵秋這老仆,有多精明幹練,我覺得他若死在‘斷頭台’上,幾乎比玄兒的身遭慘禍,還要可惜。”元朗真人跌坐於地,緊蹙雙眉,似在思索著什麽難解之事,魄飛神馳,對虞心影所說的話兒,竟未加以理會。


    虞心影訝然問道:“二哥,你在想什麽?”


    元朗真人目光連閃,搖頭苦笑說道:“根據‘血帝子’赫連風惱羞成怒的態度看來,衛涵秋老仆所揭發他的毒兄奸嫂罪行,似乎竟非虛語?”


    虞心影點頭道:“我也有這種感覺。”


    元朗真人皺眉說道:“衛涵秋那老仆,縱再精明幹練,但與玄兒一齊身落人手,陷入囹圄,卻是怎能刺探出這種幾乎絕非外人能知的重大秘密?”


    虞心影聽了元朗真人這樣一問,不禁大覺驚奇!但目光微注對峰,卻又搖頭一歎,淒然說道:“二哥你看,英才遭忌,天意難回,衛涵秋那老仆縱令是謀略如神,又怎能逃得了這七放七收的斷頭之苦。”


    元朗真人目光一注,心中也好生淒惻,隻見衛涵秋那老仆,已被推到斷頭鋼板盡頭,身懸板下,頭在板上,咽喉部位被鋼圈緊緊擠住。


    “血帝子”赫連風大笑三聲,向對峰“參天赤壁”頂端,揚揚得意地高聲問道:“‘青幡仙客’衛涵秋可趕到了嗎?”


    虞心影雖對衛涵秋印象不佳,以致略有成見,但聽得“血帝子”赫連風這樣一問,卻隻好揚眉答道:“衛涵秋有事未來,你應該知道‘北令南幡’,不可輕侮,作事莫要作絕,留些分寸才好。”


    赫連風狂笑說道:“留些什麽分寸?我已經殺了‘黑鳳’談玄,縱然不殺這狗才,你們也決不會丟開這段過節。常言道得好:‘自古英雄多辣手,由來斬草應除根’,何況狗才知道我的秘密太多,真是……”


    說至此處,“血帝子”赫連風發現自己有了語病,這句“知道我的秘密太多”,無異當著這些“血影教”徒,自承毒兄奸嫂罪狀,遂趕緊倏然住口。


    就在赫連風警覺失言,倏然住口,準備命令執刑紅衣大漢開動機關,把衛涵秋老仆的頭顱絞斷之際,夜空中忽又響起了如泣如訴的悲笳聲音。


    笳聲一起,所有“血影教”徒,全都垂手肅立。


    “血帝子”赫連風第三度心中一震,但也不得不躍下虎皮兜椅,站在一旁。這時.在對峰的一座石洞以內,又出現了八盞紅色宮燈,持燈紅衣少女,井抬著一具八寶軟床,床上盤膝坐著一位身穿紅袍的白發老人。


    虞心影與元朗真人看得心中明白,知道這坐在八寶軟床上的紅袍老人,定然就是”血影教主”赫連成。


    “血帝子”赫連風見兄長親臨,不禁含笑說道:”這點小事,何必還勞動大哥?‘虹葉令主’虞心影已在對峰,‘青幡仙客’衛涵秋則尚未趕到。”


    “血影教主”赫連成向那懸身鋼板,靜待斷頭的衛涵秋老仆看了,揚眉含笑問道:“二弟,‘黑鳳’談玄何在?”


    赫連風應聲笑道:“那丫頭業已被我下令執行,屍飛百丈穀,頭置斷頭台。”“血影教主”赫連成聞言,雙目一閉,眉峰深蹙,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奇異神色,使人莫測高深之感。


    “血帝子”赫連風見狀,訝然問道:“大哥,你怎麽了?難道你競不想殺那‘黑鳳’談玄?”


    赫連成雙目一張,凶芒如電地狂笑道:“殺得好!殺得好!我們兄弟同心,二弟所做的事兒,你大哥哪裏會有不滿意之理?”


    “兄弟同心”四字,聽得“血帝子”赫連風第四度心中一震,有點慚愧不安。赫連威繼續笑道:“二弟,這次你可看走眼了,‘青幡仙客’衛涵秋早來多時,你怎麽說他尚未趕到?”


    慢說“血帝於”赫連風,便連對峰上虞心影及元朗真人,在聽了”血影教主”赫連威之語以後,也自訝然四顧。


    赫連風耳目並用,凝足功力地向四外默察片刻,不禁愧然笑道:“大哥,恕小弟無能,我看不出‘青幡仙客’衛涵秋,現在何處?”


    赫連威緩緩伸手,指著頭在板上,身懸板下的衛涵秋老仆,怪笑說道:“二弟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錯把茶壺當尿壺’,這不就是‘青幡仙客’衛涵秋嗎?”赫連風大吃一驚,偏過頭來,向那身懸空中,業已被吊得半死不活的衛涵秋老仆,注目凝視。


    赫連威麵容突變,牙關一咬,隔空吐勁,屈指連彈,便把這站在自己身旁的“血帝子”赫連風,點穴製住。


    赫連風被赫連威發話所誘,全神貫注在衛涵秋老仆身上,毫無防範之心,自然閃避不及,應手被製。


    “血影教主”赫連威製住“血帝子”赫連風,立即伸手捏斷他肩頭及足跟等四處大筋,廢掉一身功力,然後方替他拍開穴道。


    赫連風直疼得滿頭汗珠,滾滾而落,目眥俱裂地厲吼一聲叫道:“大哥,你……你……你為何要以這等狠辣手段,對付兄弟?”


    赫連威冷笑答道:“你還算是我兄弟?欺兄鴆兄,淫嫂殺嫂……”


    赫連風知道事機敗露,抵賴不過,但仍表示不服地,接口叫道:“你不要含血噴人,我淫嫂鴆兄與否?可以詳查,至於‘殺嫂’之罪,簡直不知何來,我殺了‘九尾玄狐’段香芸嗎?”


    赫連威看他一眼,冷然問道:“你方才在‘斷頭鋼板’以上,所殺何人?”赫連風應聲答道:“‘紅葉令主’虞心影的愛婢,‘黑鳳’談玄。”


    赫連威“呸”地一聲,狠狠唾了赫連風一口,偏頭向侍立身旁的紅衣大漢,厲聲傳令說道:“你去把那‘斷頭台’上的新斷人頭,吊來檢視一下。”


    紅衣大漢恭身領命,走到崖邊,開動機括,那顆人頭,便由一縷目力難見的黑色細絲吊起,冉冉飛上峰頂。


    赫連威接過人頭一看,便自甩向赫連風麵前,冷笑連聲道:“你們曾經戀奸情熱,聯手對我算計,如今總該認得出來,這顆人頭究竟是‘黑鳳’談玄?抑是‘九尾玄狐’段香芸吧?”


    赫連風目光注處,見人頭果是自己的情婦段香芸,不禁又驚又怒,氣得大叫一聲,昏倒在地。


    虞心影看到此處,方知談玄未死,高興得目中含淚,向元朗真人嬌笑說道:“二哥,衛涵秋倒真會弄些狡猾,那者仆竟是他自己裝扮的嗎?難怪在‘白骨溝’前,我就覺得他身手過於敏捷。”


    元朗真人依然眉頭不展地苦笑說道:“不論這老仆是否‘青幡仙客’衛涵秋本人所扮,但已咽喉被束,吊在‘斷頭鋼板’以上,即是功力蓋世,卻是如何脫身?‘血影教主’赫連威能甘心放過他嗎?”


    話方至此,對峰上的“血影救主”赫連威,已向“青幡仙客”衛涵秋,厲聲狂笑道:“衛涵秋,你雖然替我揭破了多載疑雲,使淫妻段香芸,及逆弟赫連風,雙雙遭報應,但赫連威卻不承情,我要以怨報德,仍請你嚐嚐‘此刑隻應地獄有,人間哪得幾回逢’七放七收的斷頭滋味,不知有何遺言交代?”


    衛涵秋聽得失聲叫道:“赫連威,你若這樣作法,未免太狠毒了,要知道若不是我替你探悉這樁秘密,你不僅成了‘綠頭巾教主’,井連性命都遲早要喪失在淫妻逆弟之手。”赫連威麵罩嚴霜,冷笑說道:“衛涵秋,你認命罷,赫連威心如鐵石,決不容情,你聽說有何人曾經逃得過我這特製‘斷頭鋼板’的嗎?”


    衛涵秋苦笑道:“你若真要這般以怨報德,忘恩負義,我也隻好認命,以血肉之軀,對抗所謂‘斷頭鋼板’。”


    赫連威雙眉一挑,哈哈大笑說道:“衛涵秋,倘若你身居平地,功力未失,我這‘斷頭鋼板’,確實無奈你何。如今咽喉被束,人懸半空,慢說‘青幡仙客’,就是‘諸天神佛’,‘不壞金剛’,又怎能逃得過斷頭劫數?”


    語音一頓.便即臉罩嚴霜地向那主持行刑紅衣大漢叫道:“開始行刑,把這衛涵秋七放七收,絞斷人頭。”


    紅衣大漢微一恭身,便即開動了“斷頭鋼板”機括。


    格……格……格……格……


    驚人心魂恐怖機簧聲息,又複響遍夜空,元朗真人不禁失聲歎道:“可憐,可憐,‘青幡仙客’衛涵秋竟落得如此下場,偏偏又相距過遠,無法搶救。”


    虞心影本對衛涵秋印象不佳,如今倒也略生憐惜讚佩之心,低喟一聲說道:“衛涵秋確實可以算是一位英雄人物,你看他禁受如此鋼環束喉的奇異痛苦,競連哼都不哼一聲。”這時,赫連威也對衛涵秋的熬刑能力,頗感驚奇,向行刑大漢厲聲叫道:“把衛涵秋放鬆一些,莫要立即絞死,我還有話他!”


    “格……格……格……格……”紅衣大漢遵命把“斷頭鋼板”的機簧放鬆,成了原狀。赫連威獰笑問道:“衛涵秋,你還能說話嗎?”


    衛涵秋咳嗽兩聲,居然仍自狂笑答道:“咽喉未斷三分氣,舌底難為緘默人,我人還未死,為什麽不能說話?”


    替連威得意笑道:”鋼圈鎖頸的滋味如何?”


    衛涵秋狂笑說道:“你以為慘絕人寰,我卻根本不覺得有何異狀,”


    赫連威訝然問道:“你難道未曾皮破血流,骨碎筋折,氣呃欲死?”


    衛涵秋哈哈大笑說道:“也許是你們這‘血影教’作惡太多,因果報應臨頭?也許是我這‘青幡仙客’,行俠仗義,所積功德甚眾,有神靈在暗中嗬護?故而你以為業已絞得我半死不活,我卻覺得頸間鋼圈,連動都不曾動過。”


    赫連成惱羞成怒,向行刑大漢叫道:“把衛涵秋頸間鋼圈,收到七分,”行刑大漢應聲:“是。”


    他如此吩咐之故,是因收到八分,其人必死,收到十分,其頭才斷。這收到七分這舉,是要使衛涵秋欲死不死,難受到了極處。


    行刑大漢自然如言施為,格,格。格地,把機簧絞到一定的分際,向赫連威躬身說道:“啟稟教主,斷頭鋼圈業已上到七分。”


    赫連威“嗯”了一聲,冷然叫道:“衛涵秋。”


    衛涵秋人懸空中,默然不答。


    赫連威以為他已不能答話,遂發出一陣得意狂笑,揚眉叫道:“我以為你這‘青幡仙客’真是什麽鋼澆羅漢?鐵鑄金剛?……”


    話方至此,倏然住口,因為“斷頭鋼板”之上,突起吟聲。


    這吟聲不是痛苦不堪的呻吟之聲,而是悠閑自在的吟詠之聲。


    吟詠之聲自然是出自衛涵秋的口中,隻聽得他意興飛揚地朗聲吟道:青幡仙客是銅澆,紅葉仙姬慣捉妖。


    歎汝凶殘遭報應,天刑一降自然消。


    元朗真人聽得矍然說道:“這衛涵秋真有通天徹地之能,神鬼不測之妙我真弄不懂他為什麽不怕‘斷頭鋼板’?”


    虞心影一旁笑道:“二哥不懂,我倒懂了,但這衛涵秋事事謀定而為,著實狡猾得又覺可愛,又覺可怕。”


    元朗真人間道:“三妹認為他是怎樣才不怕‘鋼圈束喉’之苦?武功中隻有‘油錘貫頂’,‘鐵尺排擋’,卻從未聽說過誰能‘束喉不死’?”


    虞心影嬌笑說道:“我猜他方才被那紅衣大漢推上‘斷頭鋼板’之際,定已暗運‘金鋼踏地,隔空毀物’的上乘玄功,把‘斷頭鋼板’以內的機簧毀去。”


    元朗真人被虞心影一言提醒,點頭笑道:“三妹確實聰明,你猜得定必不錯,但衛涵秋所吟的‘紅葉仙姬慣捉妖’之語,卻又應該怎樣解釋?”


    虞心影搖頭笑道:“這我就弄不懂了,反正衛涵秋既有預謀,我們也落得放寬心腸,不再替古人擔憂,看上一台隔峰好戲。”


    這時,“血影教主”赫連威因鎖喉鋼圈,業已收到七分,衛涵秋卻仍能吟詩,萬分驚奇,細一思索之下,也和虞心影一樣,猜透了其中玄妙。


    他是一代凶人,雖已猜透衛涵秋何以不畏鋼圈束喉之故,卻不動聲色地,獰笑問道:“衛涵秋,你‘天刑一降自然消’語中的所謂‘天刑’,何時方降?”


    衛涵秋應聲答道:“在你百技皆窮之際,天刑便降。但常言道得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道是:‘天下無不消之孽’……”


    赫連威不等衛涵秋話完,便自狂笑說道:“衛涵秋,你不必再說,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赫連威一來無緣,二來孽重,哪裏肯聽了你幾句巧語花言,便把屠刀放下?”他一麵發話,一麵卻悄悄取了一柄長達七寸,藍汪汪的淬毒月牙飛刀,持在手內,目中凶芒如電,故意又向那行刑大漢叫道:“你再把衛涵秋的束喉鋼圈加緊,收到八分。”語猶未了,右手已揚,把那把淬毒月牙刀,化成一片急漩刀光,向衛涵秋露在“斷頭鋼板”以上的頭顱飛去。


    在赫連威摸取“淬毒月牙刀”之時,虞心影便已看出不對,芳心一急,驀然提氣叫道:“衛涵秋兄,小心凶人暗算。”


    但她話才出口,赫連威的右手已揚,“淬毒月牙刀”貼著“斷頭鋼板”,飆輪電轉地直向衛涵秋的後腦飛去。


    一來衛涵秋是頭在鋼板以上,身在鋼板以下,咽喉被束,根本無法躲避。二來他麵對虞心影、元朗真人,“淬毒月牙刀”是從腦後飛來,格外無法逃死。如此情勢之下,結果隻有一條,就是衛涵秋雖已預先把鎖喉鋼圈的機簧弄壞,但仍必被淬毒飛刀砍腦,斷頭而亡!


    虞心影與元朗真人,委實不忍目睹這種飛刀斷頭,百丈墜屍慘劇。


    既然不忍目睹,常人定必閉上漢眼,或是偏頭他視,引袖障麵?但虞心影等,不是常人,故而隻是咬緊牙關,仍複凝目注視,企盼著有什麽奇跡驀然出現,救星天外飛來。幸虧他們未曾閉上雙跟,否則便會看不見一樁奇妙景象,不知是“斷頭鋼板”上的“束喉鋼囤”,會突然放大?抑或是衛涵秋的頭顱,會突然縮小?竟在那“淬毒月牙刀”旋飛及腦的刹那之間。往下一沉,避過了斷頭慘禍。


    但“斷頭”之禍,雖已逃過,“墜身”之禍,卻無法避免。


    衛涵秋崖頂墜身一落百丈。


    再好的輕功名手,內家高手,也無法在這樣高的墜身以下,安然及地。


    除非再有奇跡,衛涵秋仍將碎骨粉身,慘遭劫數。


    虞心影這時倒不太著急,她心中暗想既然有第一奇跡、第二奇跡,便應該有第三奇跡。所關切的,隻是要看這位深謀妙算,把敵人玩弄於股掌以上的“青幡仙客”衛涵秋,是怎樣製造第三奇跡而已?


    果然,虞心影意料中的第三樁奇跡開始出現。


    這第三樁奇跡,應該分成三個階段來加以敘述。


    第一階段是衛涵秋墜身到了三丈之際,他被倒綁著的雙手,突然鬆開,活動筋骨,恢複了自由狀態。


    第二個階段是衛涵秋墜身到了五丈之際,突然從他所著衣襟以內,飛出了兩根長長飄帶,被衛涵秋用來充做鳥翼般地兜住風勢,宛若九天謫仙,緩緩降落。


    虞心影看得芳心之中.突然產生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奇異感覺,暗咬銀牙,微搖螓首道:“可怕!可怕!二哥你看著這衛涵秋多麽可怕!他好似早把所有變化,半絲不遺地完全加以研判掌握,居然還在身上,預先準備了這種可自高空脫險,安全墜落的‘天仙飄帶’。”虞心影話方至此,業已到達了第三階段。


    衛涵秋在利用”天仙飄帶”,兜住風勢,緩緩向下飛降之後,便突以震聾發聵的“乾天罡音”,朗聲喝道:“辣手毒心終有報……”


    這一聲大喝,喝得四山皆應,回響嗡嗡,仿佛是有無數鬼神,在冥冥之中指著“血影教主”赫連威,齊聲責斥!


    這時,赫連威也因飛刀落空.發覺情形有異,正趕到崖邊,向下凝目探視他剛一探頭凝視,衛涵秋這聲“辣手毒心終有報……”也恰如春雷暴震般地脫口呼出,詞意似劍,語音如雷,把這位“血影教主”赫連威,震駭得心神一怔!


    就在赫連威這心神一怔之間,身後突然也有人沉聲喝道:“昭昭神道降天刑!……”發話人是八名持燈抬床的紅衣宮女之一。


    但她話未出口,衣袖先翻,甩出了三片“燕山”特產紅葉。


    赫連威耳內剛剛聽得這“昭昭神道降天刑”七字,背後的“脊心”、“精促”、“笑腰”等三處大穴,已被紅葉打中。


    他不及回頭探視.也不及開口發話,隻是悶“哼”了一聲,便身軀一軟,向前仆倒,墜下百丈高崖。


    赫連威空有一身絕世武功,但他不像衛涵秋那般預先備好“天仙飄帶”,周身血脈又被“飛葉點穴”所製,這從百丈高崖墜落之下,焉有活理?


    “蓬”……


    懾人心魂的巨響起處,赫連威還原歸本,骨肉齊消,由一位叱吒群豪,無惡不作”血影教主”,變成這百丈高崖腳下的一灘血泥。


    那名紅衣宮女,施展“飛葉點穴”功力,把赫連威打下高峰之後,又複微囀珠喉朗聲說道:“談玄係奉‘紅葉令主’虞心影,‘赫連威,‘九尾玄孤’段香芸夫婦已死,‘血帝子’赫連風亦已成了廢人,‘血影教’倚仗天然奇境,設在兩峰山腹以內,可由地下通連的‘血影神宮’,也早被我放火毀去,片刻後便會濃煙蔽空,連峰頭都無法立足。你們如肯回頭,便請從此散去,否則我‘黑鳳’談玄又要替天行道,除惡鋤奸了。”


    那些宮女及紅衣壯漢,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心膽皆寒,哪裏敢絲毫違抗,立即紛紛鴉鵲般地散去,談玄指著地下那位,左右雙肩雙足的大筋已斷,又被赫連威點了穴道的“血帝子”赫連風,揚眉叫道:“赫連風,你鴆兄奸嫂,心毒如蠍,罪行比你哥哥嫂子更大更重,如今慘遭報應,已成廢人,我不再行誅,且把你留在峰頭,讓你嚐嚐山腹火起,岩石燒紅以後的火燒活人,是何滋味?”


    說完,回過頭來,麵向對崖,恭身嬌笑說道:“姑娘與元朗師伯,快請下峰,山腹之中,少時便即起火,一切詳情,均等玄兒當麵稟告。”


    虞心影秀眉微剔,未曾答話,隻與元朗真人一同循著原路,援藤下峰,元朗真人則心情頗為愉快,一麵援藤而落,一麵含笑說道:“玄兒確實可愛,這次大破‘血影邪教’所立功德不小,三妹應該好好加以獎勵,來安慰安慰地呢!”虞心影依然不答,隻在鼻中冷冷“哼”了一聲c元朗真人訝然問道:“三妹,你怎麽了,有點不高興嗎?”


    虞心影淡然一笑,搖了搖頭,加速住峰下縱去。


    元朗真人見她神情慍怒,屢問不答,不禁好生詫異。


    等他們到了峰下,談玄已由捷徑趕來,先行恭候。


    虞心影聽談玄回稟經過以後,臉色凝霜,沉聲問道:“有個攜帶白猿的青衫秀士是誰?”談玄看出主人神色不對,不敢再絲毫調皮,恭恭敬敬地應聲答道:“那是‘蛇發妖婆’百裏夫人的一位多年舊友,曾經幾度暗入‘血影神宮’,尋找百裏夫人,但均未尋著,他的姓名來曆,卻不知道。”


    元朗真人一旁笑道:“三妹,那‘斷頭台,斷頭台,不見伊人真怪哉’之語中的‘伊人’二字,原來竟指的是‘百裏妖婆’?”


    虞心影秀眉微揚,用兩道冷電似的目光,凝注在“黑鳳”談玄的臉上,又複沉聲問道:“‘毒劍神鷹’婁振羽業已死在‘斷頭台’上,百裏妖婆為何竟忍氣吞聲,不來設法報仇?”談玄螓首低垂,不敢與虞心影目光相對,低聲答道:“百裏妖婆曾暗入‘血影神宮’,但她不救‘毒劍神鷹’婁振羽,卻把上雕‘九絕真經’的那具頭骨,悄悄盜回,並留書邀約‘血影教主’赫連威,‘九尾玄弧’段香芸夫婦及‘血帝子’赫連風,於七七四十九日以後,去往‘玄冰凹’中,了斷恩怨。”


    虞心影訝然說道:“‘七七四十九日?……”


    談玄接口道:“百裏妖婆是要利用這七七四十九日,略參‘九絕真經’,故而把與‘北令南幡’之約,也略為押後,延期到同時舉行。”


    虞心影“哼”了一聲說道:“若容這百裏妖婆,參透‘九絕真經’,倒真是如虎添冀。”談玄忽然想起一事,又複恭身稟道:“啟稟姑娘,還有一件意外噩耗。”虞心影寒著臉兒說道:“有事便說,不要這等吞吞吐吐。”


    談玄受了申斥,不禁玉頰微赧,低聲說道:“玄兒聽得‘青幡仙客’衛涵秋說是‘無情紅線’柳無塵師叔,在這‘祁連山’中,遭遇了莫大憂煩,業已陷身難脫。”虞心影因“無情紅線”柳無塵與自己交好極厚,聞言之下,失聲問道:“她失陷何處?”談玄搖頭答道:“衛涵秋未曾說明確實所在,隻知道是這‘祁連山’內。”虞心影雙睛微閹,似在尋思?又似在作什麽重大決定?


    談玄固自己連受申斥,主人又神色蘊怒,不由心中宛如小鹿亂撞般地不住騰騰亂跳。虞心影霍然睜目,麵罩嚴霜,看著“黑鳳”談玄,冷冷叫道:“淡玄,把你身邊所帶‘燕山紅葉’完全取出交我。”


    談玄一聽主人不叫自己“玄兒”,竟叫自己“談玄”,知道事已不妙,心中一酸,語顫淚落,失聲叫道:“姑娘,你……你……你……不要玄兒了嗎?”


    虞心影搖了搖頭,冷然說道:“南幡有智,北令無能,我不願意糟蹋你的大好資質,從今以後,你就隨那衛涵秋去吧。”


    談玄見主人動了真怒,不禁嚇得珠淚紛落地跪倒在虞心影麵前,悲聲叫道:“姑娘,玄兒受姑娘撫育教導的天高地厚之恩,哪裏敢有絲毫輕視主人之念?無論何等重責,玄兒甘心領受不辭,但姑娘若是真把玄兒逐出‘燕山’門戶,則玄兒卻寧願碰……碰死在這‘參天赤壁’之下。”


    她一麵講話,一麵卻以眼角餘光,偷覷元朗真人,想請這位二師伯,在主人麵前,替自己略為緩頰。


    元朗真人見談玄語音抽噎,哭得宛若梨花帶雨一般,不禁好生不忍,向虞心影含笑說道:“三妹,玄兒身落人手,被困‘血影教’中,多虧衛涵秋暗地相救,才告脫險,則她聽從衛涵秋的指揮安排,也是情理中事,三妹不應該太怪她呢。”


    虞心影臉色稍霽,目注元朗真人間道:“二哥這樣說法,莫非是替這丫頭講情?”元朗真人點頭笑道:“玄兒本來無甚大錯,三妹對她不必太計較了。”


    虞心影冷然說道:“這丫頭胡亂闖禍,膽大妄為,我縱不將她逐出‘燕山’門戶,也要嚴加處罰以戒。”


    談玄聽主人口風轉緩,逐含淚叫道:“姑娘隻要容許玄兒仍在身邊侍奉,玄兒願受任何重罰,以後並乖乖聽話,再也不敢惹姑娘生氣、”


    虞心影“哼”了一聲說道:“起來!”談玄如奉綸音,含淚一笑,起身侍立在虞心影的右側。


    虞心影秀眉徽剔,探手入懷,取出一隻上繪七枚紅葉的小小令箭,遞向淡玄說道:“玄兒,你持我‘紅葉令’,請‘紅葉七人盟’兄妹,盡速齊集‘祁連’與‘蛇發妖婆’百裏夫人等曠世凶邪,放手一搏。”


    談玄恭恭敬敬地接過那隻”紅葉令”來,揣向懷中,對虞心影低聲問道:“姑娘,玄兒傳令過後,是否也趕來‘祁連’……”


    虞心影冷笑一聲,截斷她的話頭說道:“哪有如此便宜?我罰你在飛傳‘紅葉令’後,回轉‘燕山紅葉嶺’,在‘紅葉九廊’中,苦心麵壁一年,按照壁上圖形,苦練‘西山紅葉火燒天’的特殊身法。等我回到‘燕山’,加以察看,倘若心雜氣浮,無甚大成,則兩罪並罰,便休想我再複寬容憐憫了。”


    談玄知道“紅葉九廊”是“燕山”之勝地,壁上畫有三種絕世神功,任何人均非經奉命不準入內,如今主人真算是特降殊恩,竟命自己在廊中麵壁一年.獲益定必匪淺!分明是明罰暗賞,自然唯唯稱是,恭身下拜,辭別主人及元朗師伯,閃動身形,電馳而去。元朗真人見談玄走後,目注虞心影,揚眉問道:“三妹,你何必非要罰玄兒麵壁一年?……”


    虞心影搖手笑道:“二哥怎的不懂小妹心意?我罰玄兒麵壁一年之舉,是含有兩種作用:“元朗真人微一思索說道:“我隻知道玄兒在‘紅葉九廊’中,麵壁一年,可能把‘西山紅葉火燒天’身法,練到相當火候,但對於三妹此舉的另外一種作用,卻猜不出了。”虞心影歎息一聲,搖頭道:“二哥夜來可曾注意天象?西北煞氣太濃,武林間定有浩劫。如今‘血影教’雖滅,赫連威、赫連風兄弟,及‘九尾玄狐’段香芸,掃數殲除,但衛涵秋偏又傳告‘無情紅線’柳無塵失陷‘祁連’身有險厄,可見得群魔蜂起,鬼蜮如麻,知名不知名的絕頂凶邪,紛紛舞瓜張牙,擇人而噬。玄兒資質雖好。火候太差,她老隨在我們身畔,不僅礙手礙腳,並易惹禍招災。故而我才假稱處罰,使她遠離是非之地。”元朗真人聽得連連點頭,含笑說道:“三妹這種想法,確極周到,玄兒既去,我們該尋找‘無情紅線’柳無塵了。”


    虞心影微凝玄功,伸指往下一劃,勁風拂處,石粉飛揚,便把身前石地,淩空劃出了一道深槽。


    元朗真人訝然問道:“三妹這是何意?”


    虞心影嫣然笑道:“我們以這石槽為界,二哥往東,小妹往西,仔細搜索‘無情紅線’柳無塵的下落,順便也可探探百裏妖婆參研‘九絕真經’之事,有何訊息?”元朗真人笑道:“我們分途以後,如何聯係?”


    虞心影想了一想道:“我們若無要事,便每隔十日,在此相見-次,互告所得。倘若重要發現,則施為‘通天紅葉箭’,及‘徹地紅葉吟’,以作呼應便了,”元朗真入笑道:“我身邊隻剩一根‘通天紅葉箭’,恐不夠用,三妹帶得多嗎?”虞心影自腰間取出一隻製作精巧的小小朱紅圓筒,遞向元朗真人說道:“二哥,筒內共有三根‘通天紅葉箭’,連你自己原有的一根,大概足夠用了。”


    元朗真人接過朱紅圓筒,便與虞心影含笑為別,走向“祁連山”的東麵。他一麵飄飄舉步,一麵心中暗想:這次大破“血影教”幾乎全是衛涵秋一人之力,足見這位“青幡仙客”,不僅武功蓋世,且智謀又複過人,若能與三妹虞心影締結良緣,則“北令南幡”驚才絕豔,豈不是一對令人妒煞羨煞的神仙眷屬。


    但虞心影性格過剛過傲,自從在“參天赤壁”壁頂,眼看“青幡仙客”衛涵秋大出風頭,把赫連兄弟,玩弄於股掌之上以後,顯然嗔念更深,蓄意見機要與衛涵秋見個真章,一分上下。


    故而自己若能巧遇衛涵秋,不妨與其開誠相見,互作深談,告知一切.勸他在不著痕跡之下,設法讓虞心影略占上風,則這段美滿良緣,便可毫無波折。


    他正自心中思忖,忽然聽得遠遠有人叫道:“北天山一別多年,想不到竟在‘祁連山’中,又與道長巧遇。”


    元朗真人聽出語音係從上方飄落,遂循聲注目,看見一位紫衣老叟,與一位灰衣僧人.正在半崖一座山洞以外,倚鬆對飲,語音便是紫衣老叟所發。


    他認出這紫衣老叟,是當世武林中,忽正忽邪,性情莫測,武功頗強的“紫衣魔叟”駱長明,但那灰衣僧人卻隻見背影,難睹麵目。


    元朗真人見係江湖舊識,不便不理,何況自己又正欲尋人探問有關“無情虹線”柳無塵之事,遂應聲笑道:“駱兄近來竟定居‘祁連山’嗎?貧道雲遊偶遇,真是幸會。”一麵說話,一麵含笑飛身,幾個輕登巧縱,便到了“紫衣魔叟”駱長明與那灰衣憎人對飲之處。


    駱長明哈哈大笑說道:“道長來得真巧,我來替你引見一位武林中的知名之士。”他語音方了,那位灰衣僧人,卻已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緩緩回過頭來,向元朗真人笑道:“駱大哥何必引介?貧憎與元朗道兄,也是當年舊識,不知道他是否還認得我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小和尚而已?”


    元朗真人見這灰衣僧人,不過三十來歲,生得齒白唇紅,俊美異常,果是自己一位當年舊識。不禁暗叫一聲“啊呀”,心想這才真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原來,這灰衣僧人名叫姚夢樓,外號稱為“辣手潘安”,正是“無情紅線”柳無塵曾為他碎盡芳心的情天舊孽。


    姚夢樓見元朗真人目注自己,滿麵驚詫神情,不禁向“紫衣魔叟”駱長明,含笑道:“駱大哥,想不到元朗真人,果然不認識我……”


    元朗真人不等對方話完,便即揚眉笑道:“姚兄說哪裏話來。貧道怎麽不認識你,我隻是驚奇於一向風流倜儻,享盡女兒溫柔的‘辣手潘安’,竟會披上袈裟,皈依三寶?”駱長明哈哈大笑,一麵揖客就座,一麵指著那位“辣手潘安”姚夢樓,向元朗真人說道:“姚老弟便因過分風流,把脂粉吃得太多,才突然間淡盡世情,皈依三寶。如今法號‘如雲’,我們就稱他為‘如雲大師’便了。”


    元朗真人念了一聲“無量佛”號,目注如雲大師,連連點頭,含笑說道:“人生原是夢,往事叫如雲,大師一悟真詮,便如此明心見情,真是夙慧超人,可欽可賀。”駱長明聽得失笑說道:“元朗道長,你莫要把如雲大師捧得太高,須知他雖從風流之中悟道,但悟道後何曾真能淡盡風流?”


    元朗真人看了如雲大師一眼,含笑問道:“照駱兄這樣說法,大師是‘貝葉雖參情未已,袈裟一著尚風流’了。”


    如雲大師臉上微紅,合掌當胸,念了聲佛號,說道:“元朗道兄,你怎聽我駱大哥嚼舌?貧僧一著袈裟,諸緣皆了……”


    駱長明怪笑連聲,接口罵道:“小禿驢還要嘴硬,你既稱諸緣皆了,卻還跑到‘祁連山’來,企圖重拾舊歡則甚?”


    這句“企圖重拾舊歡”之語,聽得元朗真人目光一亮,以為定與“無情紅線”柳無塵有什麽關係,如雲大師苦笑說道:“駱大哥,你若再這樣說話,小心死後會入‘拔舌地獄’我哪裏是企圖重拾舊歡,無非念在昔日一點香火因緣,想設法把對方救出苦海。”駱長明狂笑道:“你倒真說得漂亮,但應該把‘香火因緣’改為‘露水因緣’,‘救出苦海’改為‘再蹈情海’。”


    元朗真人趁機裝做若不在意地向駱長明含笑問道:“駱兄,如雲大師打算去與其再蹈情海的對象是誰?”


    如雲大師方一搖手,駱長明便已笑道:“還不是他數不清楚的老情人之一,元朗真人不妨猜一猜看。”


    元朗真人自然不會直接猜到“昆侖雙劍”之一“無情紅線”柳無塵身上,遂佯作想了一想,搖頭笑道:“‘辣手潘安’姚夢樓昔年的英姿玉貌,不知瘋魔了多少絕代紅妝,鬢影衣香,留情無數,卻叫我從何猜起?”


    駱長明點頭笑道:“他的老情人太多,確實難猜,還是由我說出便了,就是那位‘九尾玄狐’段香芸。”


    元朗真人大吃一驚說道:“‘九尾玄孤’段香芸?”


    駱長明看了元朗真人一眼,微笑問道:“道長不認識段香芸嗎?她就是頗負盛名的‘血影教主’赫連威之妻,但卻曾由我們這位如雲大師,向那赫連教主奉贈過一頂綠頭巾而已。”如雲大師被這位“紫衣魔叟”嘲謔得滿臉通紅,隻好連宣佛號,說道:“元朗道兄,你體要聽信我駱大哥的滿口胡謅,我與‘九尾玄孤’段香芸,昔年雖曾有一段交往,卻決無苟且之事!如今因偶聞她有些倒行逆施舉措,順路經此,想對其略加規勸”元朗真人聽得雙眉微揚,向如雲大師問道:“大師所謂‘九尾玄狐’段香芸的倒行逆施舉措,是指什麽事兒,能否對貧道-告?”


    如雲大師欲言又止,似乎難於啟齒,但終仍不加隱諱地緩緩答道:“我聽說段香芸與赫連威之弟‘血帝子’赫連風發生苟且,並且對她丈夫有所圖謀不利、”


    元朗真人“哦”下一聲。話鋒忽轉,偏過臉兒,向那“紫衣魔叟”駱長明,含笑問道:“駱兄,貧道冒昧動問一聲,你與‘血影教主’赫連威、‘血帝子’赫連風的交情如何?”駱長明雙眉一姚.哈哈大笑說道:“道長,我弄不懂你這句問話,是何用意?駱長明雖然不才,尚不致和赫連戚、赫連風那等邪凶人物,同流合汙。”


    元朗真人聽得這位”紫衣魔叟”,與赫連兄弟無甚交情,心中方毫無顧忌,微笑說道:“作孽太多,必遭天譴;駱兄與如雲大師可知‘血影教’及‘斷頭台’,業已瓦解冰消,赫連威與赫連風兄弟,也均歸諸劫數了嗎?”


    駱長明聞言,大吃一驚.伸手指著那參天赤壁方向,訝然道:“道長既然這樣說法,則昨夜的燭天火光,莫非就是你在掃蕩‘血影教’嗎?”


    元朗真人愧然笑道:“貧道哪裏有這大能力,此舉全係‘青幡仙客’衛涵秋,與‘紅葉令主’虞心影的一番功德。”


    如雲大師聽得臉色微變,念了一聲佛號問道:“‘血影教’既滅,斷頭台既毀,那‘九尾玄孤’段香芸的命運又便如何?大概也難免同遭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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