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台無物謂之清,寂寂全無一念生。


    自出了女兒國,幾個弟子雖然嘴裏不說,但看向師父的神情總也是有些擔憂。


    寧願冒著被師父責罰的風險,也要在師父身邊撥撩幾句。


    用八戒的話來說就是:“那女王陛下誰見了不喜愛?師父越是灑脫如常,這事兒便越不對勁兒...我認為師父他老人家動情了,但他藏得好,一般人看不出來。”


    大聖聽了這話覺著有些道理,便大著膽子試探了師父幾次,但總是铩羽而歸,什麽都沒有試探出來不說,反叫師兄弟幾個一起聽他念經...


    “你們幾個夠了。”


    他們幾個的算盤怎能躲過法海的法眼?


    隻是他也要借此複整心境,因而便由著他們性子,一同陪著玩鬧了些時日...沒想就此一發不可收拾,幾乎蹬鼻子上臉,今日要重振師綱。


    “為師新悟了幾式神通,你們既有閑心,便來試試法吧。”


    大約兩三個時辰之後,四個弟子躺在地上哀嚎不斷。


    法海盤坐在地上,雙手合十,沉聲道:“所謂割斷塵緣離色相,推幹金海悟禪心...爾等可知什麽是色欲?什麽是情愛?”


    師徒幾個聽了師父說話,連忙自地上爬起來,紛紛盤坐身前,齊道一聲:“願聽師父教誨。”


    “如八戒那般,見了女色便心生躁動的,便是色欲,至於情愛...則要廣博的多,並非區區字麵之意那般膚淺。”


    幾個弟子若有所思,悟空當先開口:“師父口中之情愛,似乎並不限於男女之情。”


    “本也不該限於男女之情。”


    悟空了然,接著說道:“正如師父與吾等間的師徒之情。”


    八戒指了指大師兄,道:“我與大師兄之間亦有情,乃兄弟之情。”


    眾人開始一一舉例,如什麽父子之情、家庭親情、君臣之情等等——


    見他們各有言語,且皆有所得,法海暗暗點頭。


    片刻之後,八戒說禿嚕了嘴:“師父,您跟那女兒國主是什麽情?”


    唰——


    場麵頓時一片寂靜,八戒忽覺寒毛乍起,幾個師兄弟此刻完全不講兄弟情義,紛紛拉開距離,將他棄之不顧。


    正當大聖三人認為師父要生怒的時候,卻見盤坐在對麵的師父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這些時日...你們為了問這一句,憋得可難受?”


    幾個弟子紛紛低頭,心中有些發虛。


    “許是一段讓為師承蒙錯愛的女兒情吧。”


    悟空大膽抬頭,觀瞧師父雙目依舊明亮,但並非無情無欲之神態時,忽然想到了當日師父入女兒國王城時所言——


    “為師本就身在紅塵。”


    “師父是怕自己走不出去?”


    “我是怕自己走出去。”


    有那麽一瞬間,大聖心中起了個念頭:師父若不是和尚就好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


    靈山。


    如來看著坐下蓮台之中源源不斷冒出來的黑氣,心說:“不愧是魔界大聖,好強橫的修為。”


    “如來。”那黑青在如來的麵前凝聚成了一個穿著黑袍且披著長發的僧人,“你攔不住我的。”


    “眼下還攔得住。”如來佛祖。


    “最多攔我兩三百年,轉眼而逝。”


    如來想了想,道:“我那弟子修行三十年便有如今這般修為,三百年後我二人聯手,自能將你永久封印。”


    “嗬嗬嗬嗬。”那黑衣僧人笑出了聲:“何需等他?靈山諸多佛陀,將他們喚來,也能將貧僧封印。”


    如來沉默不語。


    “看看。”黑衣僧人冷笑了一聲:“連你也信不過他們,你這靈山之主當得還有什麽意思?不如讓給貧僧來坐...我若為佛祖,便封你為未來佛。”


    “大僧言重了。”如來佛祖現在還能穩坐於蓮台之上,麵對這位上古大僧款款而談,“大僧若能以善念回歸,吾便將此位讓出,又有何不可...”


    若論佛法修為,這位上古大僧當是三界絕頂,便是如來佛祖也欽佩不已。


    “如來,我其實對你那位弟子更感興趣,此子更類我......隻可惜你能容得下他,當年的佛祖卻容不下我。”


    說完這一句,這位魔界大聖便自行收斂了魔氣。


    如來五心向天,緩緩開口道:“不,你們不一樣。”


    ......


    天庭。


    楊戩正式接掌了司法天神之位,此刻在淩霄寶殿之中,位列眾神仙之首。


    “恭喜真君。”


    或是真情,或是假意,在場的眾神仙皆向楊戩恭賀。


    楊戩的神情依舊冷傲,似有一股不近人情之相,此刻麵對眾人恭賀,他的語氣生硬:“還請諸位日後格盡職守,莫要犯了天規,否則楊戩法不容情。”


    (


    場麵頓時肅靜。


    哪吒拉了拉二哥的神袍,小聲道:“二哥,官兒不是這樣當的。”


    楊戩低頭而視,眉心處的天眼隱隱生輝,把個小哪吒嚇了一跳,登時不敢言語。


    眾神仙見他連哪吒的麵子也不給,心中暗自腹誹:你們甥舅之間有矛盾,別拿我們撒氣啊...得,把這個真煞星招上天來當司法天神,以後可沒有好日子過嘍。


    尤其是以往商紂陣營的正神們,一個個暗暗叫苦。


    以往他們都是懶散慣了的。


    上首的玉帝見諸位仙家一個個都擺正心態,瞥了一眼天奴。


    天奴上前一步,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片刻之後,見無人應答,玉帝一甩衣袍,道:“退朝,二郎神留下。”


    眾人正要拱拱手謝禮退朝時,卻見楊二郎一甩衣袍,直接跨步出殿而去,“真君神殿堆積了一千多年的桉子,有事等我判完桉再說吧。”


    雖然於舅舅已經和好,但這事兒是秘密,外人皆不知...還得演一演。


    眾神仙,連帶著玉帝邊兒上的王母...盡皆一片複雜神情,便是連玉帝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


    此時此刻,他們心中隻有一個想法:不愧是二郎神。


    “哼!”


    玉帝也憤而起身,同樣一甩衣袍,怒斥一聲:“退朝。”


    踏步而去。


    小哪吒扭身就要往真君神殿追去,李靖拉了他一把,道:“你要去做什麽?”


    “一千多年的冤假錯桉...我去看看熱鬧。”


    李靖見狀,知道自己管不住他,囑咐了一句:“注意分寸,不要添亂。”


    瑤池。


    “陛下,您這是給自己請上來一位大爺?”王母娘娘似笑非笑。


    玉帝身形慵懶,道:“嗬...新官上任,況且楊戩什麽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由著他去吧。得罪人的事都是他來幹...也叫他泄泄火氣也無妨。”


    王母娘娘見玉帝敷衍,笑問了一句:“陛下在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有一位相交道友?”


    “有啊。”玉帝點點頭,毫不隱瞞,“他乃三界少有的有道高士,精通儒釋道三家,不過一向以道家示人...喚作須菩提。”


    王母娘娘又問了一句:“我怎麽不知道陛下還有這樣一位道友?”


    玉帝笑道:“娘娘還想知道些什麽?”


    “我想知道他去哪兒了。”


    “朕也想知道。”


    ......


    法海與四個弟子一路西行,走過了春日,又到了朱明入夏的時節,正是熏風時送野蘭香,濯雨才晴新竹涼。


    師徒們行賞端陽之景,虛度中天之節,忽又見一座高山阻路,早有小白龍入山打探。


    八戒見了山,連忙叫道:“師父,猴哥...自出了女兒國,這一路上好無趣味,眼前這等高山險阻,必有大妖!”


    悟空觀瞧了雲氣,道:“猜錯了,猜錯了,此山雖惡,卻無妖怪盤踞,想來是被我那結義哥哥給喚走了。”


    果不其然,小白龍此刻已經回來了,道:“師父,山中隻有一夥強盜,占了此山劫路取財...弟子未曾驚動他們,可要把他們打發了?”


    “悟空。”法海看向了悟空。


    大聖一拱手,道:“師父,弟子明白,這就打斷他們的腿,扭送官府衙門。”


    幾個師弟聽了齊笑出聲,大師兄跟他們講過當年他與師父初遇的景象,正是遇上了一夥強盜,那時候大師兄出手沒個輕重,便拿他們練手...最後把一夥兒強盜的腿全都打折了。


    而後是一個喚作老六的強盜,因被強裹了為盜匪,尚且未曾作惡,被師父以佛法感化,推著他們去了官府自首...


    “三個月未曾見過人了,一同去瞧瞧吧。”


    見師父說話,眾人便齊齊入山,八戒生怕自己這幅長鼻子大耳朵的模樣,將強盜嚇跑,因而還專門施展了變化,大聖也有樣學樣...


    一個肥碩健壯,一個矮小精幹,就好似一對兒胖瘦頭陀。


    五人進山,緩行良久,過了山頭,下西坡,乃是一段平陽之地...眾人說說笑笑,言語間都是些日常趣事。


    duang!


    忽聽得一棒鑼聲,路兩邊閃出三十多人,一個個槍刀棍棒,攔住路口道:“和尚!那裏走!”


    哎呀!


    走在前麵的胖頭陀起了頑性,似被嚇得一個屁墩兒摔在了地上,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連連告饒:“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往日隻見師父施餌,如今也叫老豬我下個鉤~


    一旁的大聖與八戒一對眼,便知他心中所想,本要出手將這些強盜拿了,便也緩了一手。


    小白龍眼珠子一轉,提著長槍上來,將眾人護在身後,對著一眾強盜厲聲道:“你們不要過來!”


    “哈哈哈,那裏來的小白臉兒!”一個大漢指著小白龍就是一頓嬉笑,“快把盤纏拿出來,就放你們一馬,我等隻劫財,不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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