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高僧與別國陛下見麵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每次見麵也都是“從何而來”、“大唐如何”之類的言語,這朱紫國國王自然也不例外。


    雖麵色有些慘澹,但因為朱紫國距離大唐頗遠,因而還是強打著精神與三藏法師問尋些大唐的風土。


    許是久未見過這等高僧,今日性起時,還要在披香殿辦齋宴請神僧。


    那陛下請三藏法師伴手而坐,相談甚歡,自三藏法師處得知了許多大唐風貌,又問了問三藏法師因何前來取經。


    聽三藏法師說明了“涇河龍王私降雨”、“丞相魏征夢斬龍”、“唐王夢遊閻王殿”、等故事之後,又是好一陣感歎:“誠乃是天朝大國,君正臣賢!似我寡人久病多時,並無一臣拯救。”


    法海聽聞陛下之言,其實也不意外,剛一見麵時,他就察覺這陛下麵黃肌瘦,形脫神衰,他一雙法眼也探得了他是一身陳屙舊疾。


    能看得出來,這位國王陛下的底子還算不錯,即便是有些久疾,也能叫他捱扛到如今...也是這病不要命,隻叫人日漸消瘦,是個驚恐厭食的憂心之症。


    入城時,他便見城中有人在貼行醫皇榜,卻沒細看...想必就是為此疾了。


    既然遇上了,法海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何況這位朱紫國的陛下,也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即便是在病中也能將一國治理得井井有條。


    雖然此前他話中言語難免有羨慕大唐天朝之意,也那說無臣救他的之言,其實也並非貶低臣民之意,多是些自謙之語。


    隻是見三藏法師跋山涉水前往西天遠去求經,一時心生感慨。


    畢竟他病了多時,這朝中大小事務,難道不也是他朝中大臣在用心打理?


    況且似他這等久傳之國,自有一套執政運行的法度,而坐在皇位的上...其實更大的意義是傳宗接代,鞏固國本。


    當然了,眾臣自然希望一國之主是個英明聖君...即便是平庸之姿也可以接受。


    怕就怕那種自身能力欠缺還好大喜功的國主,這其實比昏君與暴君對一國之傷也差不了多少。


    “阿彌陀佛。”


    法海對著國主說道:“貧僧對行醫之道也略通一二...若陛下信得過貧僧,可叫貧僧為陛下診上一診。”


    法海是個修行者,自是貫通了全身經脈的,而經脈...更是醫術之要略,似他們這等修行者,其實對於醫術都有不淺的見解。


    隻是一些行醫的手段,並非正經郎中那般遵循醫用藥理。


    畢竟一身的佛法與法力,千變萬化,更有隨心之效。


    所謂望聞問切,法海一雙法眼,上看九霄,下察黃泉,看透眼前這位陛下的病症所在,自然不是什麽大問題。


    已經不在一個層麵上了。


    “法師也會看病?”國主聞言大喜。


    “略知一二。”法海點點頭。


    國主直接將手伸到了法海麵前,道:“還請法師診治!若能去寡人之疾,願與法師平分社稷,共坐江山!”….阿彌陀佛。


    這是第幾個要跟自己平分江山社稷的國主了?


    法海自然不會將這些俗務放在心上,為了讓國主放心,便也將兩根指頭搭在了他的手腕之間,與自己適才觀瞧之下,也能相互印證。


    ......


    皇宮之中,法海給陛下看病。


    留在會同館中的幾位徒弟,早就在城中閑逛起來了。


    幾個弟子是分頭行動,各有各的去處。


    小白龍探查周圍有無妖魔作祟;


    八戒與悟淨,自然一個是尋特產吃食,一個是尋風俗。


    國都就是不一樣,貨物十分齊全。


    酒店、米鋪、磨坊,並綾羅雜貨不消說,那異品的糖糕、蒸酥、點心、卷子、油食、蜜食,在八戒看來才是無數好東西。


    還有各家酒樓的招牌菜色,更是讓八戒流連忘返,也就是他們師父一路除盜,留下了不少錢財,才能叫八戒一路走一路吃,將這城中的妙物一遭體驗。


    偷學人家的手藝,八戒還幹不出來。


    但他吃過之後,便能推敲出製作工藝來,日後還能慢慢改進研究,還能融入自身之特色。


    在路過雜貨店的時候,還將本國的各種特產調料進了遍,畢竟這一路上的消耗也不算少,以前的存貨也不多了。


    八戒扛著大包小包走在街上,覺著自己都能上天證一個“廚神”之位了。


    若自己能以美食造福於三界,是不是也算一件大功德?


    畢竟人生在世,吃穿住行,吃是占了頭一位的。


    見師父與師兄弟們,一個個立意高遠,便是心寬如八戒...難免也會生出些這等想法,而八戒的性情又早注定了他就是個量力而行的,能得出這樣的結果,也是情理之中。


    八戒心中思索,他準備找個時間私下裏向師父好好請教一番,畢竟這話叫猴哥聽見了,也隻會嘲諷自己是個隻知道“吃吃吃”的呆子。


    還不知道八戒正在胡亂編排自己的大聖,則是先去了當地的城皇廟,詢問當地冤情幾何,順便拘了幾個無根飄搖之野鬼,帶他們入了城皇廟。


    得知城中雖有小亂小惡,但大局安定時,大聖便沒有久在城皇廟中多逗留。


    畢竟他的名頭太大了,這些城皇見了他小心翼翼、瑟瑟發抖且畢恭畢敬的模樣,叫他好不自在。


    出了城皇廟,聽得不遠處有些騷亂,大聖便趕過去湊熱鬧...


    原來是在城東門口貼皇榜的那些人,這一路貼到了城西,剛進城的時候,因八戒引起了騷動,他們走的急,沒有細看。


    如今卻在大聖眼前,他自然要好好看上一陣。


    “朕西牛賀洲朱紫國王,自立業以來,四方平服,百姓清安。近因國事不祥,沉屙伏枕,淹延日久難痊。本國太醫院,屢選良方,未能調治。今出此榜文,普招天下賢士。不拘北往東來,中華外國,若有精醫藥者,請登寶殿,療理朕躬。稍得病愈,願將社稷平分,決不虛示。為此出給張掛,須至榜者。”….大聖看過之後,心說:這國主倒是好大方,治他一病,便得半壁江山。


    如今師父入了朝,雖不得這皇榜,可陛下的病,卻瞞不過師父的法眼...阿彌陀佛,師父這都拒絕了多少半壁江山了?


    若是合至一處,怕這疆域,不比大唐小。


    (


    大聖想了想,便將火眼金睛運轉,直觀與皇宮之中,果見師父正要為那陛下診脈,大聖眼珠子轉了轉,嘿嘿一笑...一來是要尋個耍子玩樂,二來更是要全師父聖僧之名。


    大聖口中念動法訣,又朝著巽地上吸口仙氣吹來,便起了一道仙風,隻見這仙風將皇榜吹起...卻叫貼榜的公公與校尉生了驚駭,連忙道:“快,皇榜被風吹走了!”


    眾人聽了,果見那皇榜被風吹在半空,隨風而走!


    “快,將皇榜取下來!”


    一位公公捏著嗓子尖叫,眾人急忙去追,這一路便追到了皇宮之外。


    除卻兩位公公之外,旁人如何能入得宮門之中?


    便調來了一隊禦林,一同追趕。


    “止步!”


    正追的時,卻被一侍衛伸手攔住,“休得喧嘩!”


    眾人一瞧,原來是到了披香殿,攔住他們的侍衛不是別人,正是陛下身邊侍衛大統領。


    兩位公公也不是什麽大太監,連忙道:“統領,有一張皇榜被風吹入宮中,直入披香殿中去了!”


    侍衛統領道:“本將瞧見了,適才有洪大伴言說,說那皇榜是大唐高僧三藏法師接下的,爾等自散去吧。”


    眾人愣了愣,頗有些不知所謂,但大統領都這般說了,他們自然也隻能拱手退去。


    而在披香殿中。


    法海一手還在陛下的手腕之上,另一隻手中,擒的自然是那張憑空飛來的皇榜,此刻皇榜張開,法海自也看到了上麵的文字。


    這在皇帝看來,便是神跡,是菩薩顯靈。


    不然為何三藏法師才要為自己診治,便有皇榜飛入三藏法師手中?


    但法海很清楚,這是他那頑劣徒兒的手筆。


    毛猴愈發大膽了。


    在這皇榜入殿之前,法海便心有預感。


    神識一掃,果見外有騷亂,而後這一張皇榜便入殿而來,被他攝入手中。在將皇榜接入手中且掃清了上麵的文字之後,便知道其中因果。


    “陛下,這皇榜...恐是貧僧門下一頑劣弟子所弄。”法海向著這陛下說道,“不過此番既落入貧僧手中,貧僧也正為陛下診治,便算是貧僧揭下吧。”


    “公公,勞煩公公向外轉述一聲。”


    在得到了陛下應允之後,一直侍奉於陛下身前的洪大伴,便出了披香殿,告知了外麵統領皇榜入殿一事乃是三藏法師所為。


    話是如此。


    可陛下看向三藏法師的神情預發不對,他認為三藏法師之言乃是借口。


    這分明就是天命所歸!


    今日合該自己的病症為三藏法師所治愈,而三藏法師也當成為朱紫國半壁之國主。….精神振奮之下,似乎還不用三藏法師用藥,他的病症便已經緩解了幾分...就連麵上,也出現了幾許紅潤之色、


    啪啪啪怕!


    法海見狀,卻在鬆開了診脈的手,在這陛下身上連續點了幾下,同時開口沉聲道:“陛下久病之軀,切忌大喜大悲。”


    情緒激動要不得。


    尤其是對於朱紫國國主這等久病纏身之人,稍有不善,便會傷及心脈。


    “對對對。”這國主眼下對三藏法師是言聽計從,連忙平緩了心境,道:“是寡人失態了。”


    “阿彌陀佛。”法海念了一聲法號,開口道:“陛下左手寸脈強而緊,關脈澀而緩,尺脈芤且沉。”


    聽三藏法師三言兩語講出脈象,國主連忙詢問:“可得出個什麽病因?”


    “左寸強而緊者,中虛心痛也;關澀而緩者,汗出肌麻也;尺芤而沉者,小便赤而大便帶血也。”國主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寡人時常中虛心痛且手腳發麻無力,渾身是汗...大小便異樣也如同聖僧所講。”


    國主說完之後,連忙將右手也送上前來,“聖僧,快...右手也來把把脈。”


    法海伸出二指稍探了片刻,道:“右手寸脈浮而滑,關脈遲而結,尺脈數而牢。”


    “這又是什麽症狀?”國主一臉期待。


    “無非是內結經閉、宿食留飲、煩滿虛寒而已...”


    法海頓了頓,看著麵前的國主說道:“這些脈象醫書病理之中皆有記載,況且都是陛下病症,太醫院的太醫,想必也能診得出來。”


    “是。”國主聞言一臉苦相,“正是此處為難,他們也能診得脈象,也用了些對症之藥...可朕的病情,卻始終不見好。”


    “阿彌陀佛。”法海聞言點點頭,道:“其實以上症狀,並非病因,隻是病象...”


    看似都是對症之藥,其實這方子,並沒有藥到病除之功效。


    當然了,也不能說沒用,否則這陛下也撐不到現在。


    況且法海更知道一點。


    便是太醫院的太醫,在治療皇家子弟,尤其是國主與王後的身後,是不太敢用猛藥的...非但如此,便是些尋常的病症,往往也是采用保守治療之法。


    這一套放在尋常的時候自然沒有什麽問題,可如今這位陛下之症...便是那些個太醫看出來,恐怕也沒有用藥的方子。


    不過他們也不怕把陛下的病症拖著,隻要能維持陛下不死,便是功勞。


    就怕出了什麽意外...那可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法海自然沒有這些擔憂,便向著國主說道,“陛下之體疾,其實無非消化不暢,營養失衡...此處最好調理。真正為難之處,應在陛下心神之間...若貧僧沒診錯,一來是陛下受了驚嚇,至今惶恐未定;二來...便是心有憂思。”


    “卻不知陛下憂思者是何人何物。”


    國主愣了愣,道:“聖僧好本領!”


    法海見國主應下,並且先要說一段兒緣由,又見陛下此刻神情早也不振,應是招待自己的時候,耗費了許多心神,便說道:“貧僧為陛下推拿幾道,先治愈陛下之體疾,等陛下養一夜身體,明日再講不遲。”


    “還是聖僧周全,是寡人心急了。”


    這朱紫國的國主,如今對三藏法師十分信任,且絲毫不設防,“聖僧,推拿時,可要褪下衣衫?”


    法海看著朱紫國國主躍躍欲試卻稍顯期待的神情,也稍愣了一下,而後才道:“陛下找一個地方躺好了就是。”


    一旁服侍的洪大伴其實是想要說兩句的,畢竟一國之君,龍體豈能外僧輕碰?


    這也是大臣們不在,不然少不得要鬧出些什麽亂子來。


    但他自小與國主一同長大,知道也知道國主病症纏身是何等折磨,如今這位自大唐天朝來的三藏法師恐是真正高僧...或許當真有妙手回春之術。


    正這般想著,便見陛下在披香殿內的床榻上躺下,任由三藏法師施展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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