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聞聲止步,退了回來,老者展紙,不由神色一變,旋即鎮定如常,今年也看清了,上書:


    “昔日風雲,不堪回首,君仗義夕餘燭好,奈何天道無常,不為人諒,茲者,七雄連手南來,已近雁蕩,誌在除根,一朝相對,化友為優,孤身奮戰,必難幸免,宜及早籌劃。”


    既沒有書名道姓,更沒押上什麽,無頭無尾,安得無疑,少年問:“爹!這人傳書報警,語多不解,是誰!”


    老者搖頭說:“很難猜,此非善地,走!”


    陡地西北角上,宿鳥驚飛,黑虎嶺上,衝起一道彩虹,在空際盤旋飛舞,五彩幻化,明滅無常。


    老者對少年一點手“隨我來”聲落人起,竟旋展上乘輕功,捷如飄風般向這彩虹直撲出去,形同灰鶴,快似流星。


    少年身手不弱,急騰身“八步趕蟾”,跟蹤而起,居然能首尾相連,不差多遠。功力自也非凡。


    陡地,山側草葉刷的一聲,老者對少年一擺手,旋身隱八山洞中。


    月光朗照下,淺草叢林中疾如飄風般飛過來兩條人影,全是四十左右年歲,一色夜行衣著。


    左麵一個陰陽臉,背插吳勾劍,右麵一個身裁矮小,卻背著一對虎頭勾,行動矯捷,神情精悍,又都是使用極為難練難鬥兵刃,可知不是等閑之輩。


    二人住了腳,陰陽臉的說:


    “七弟!別遠走了這兒正對回音穀,監視者他就行,彩虹已起,劍快出土,劍穴就在黑虎的臨流一麵,沒非精通水性,勢難得手,五弟末到。真急死人。”


    矮個子說:“回音穀中是誰,監視他何意?”


    “你沒聽說過龍虎風雲聚英旗故事?”


    “那是武林至尊台黑白兩道奇人,共斷江湖是非,以息紛爭,僅掌旗至尊久已物化,談這個幹麽!”


    “穀中人,江是風雲十二灘中人物,淮陽一鶴餘處!另一少年,是其子旋風太保餘再添!”


    “啊!莫非二人誌在取劍?”


    “不會,據聞此人曾夜拯兒子飛魔索化之子,與群雄反目,負傷突圍,絕跡江湖,我曾聽大哥談及其人,故認準是他。”


    “既如此,何必監視?”


    “你不知,近傳言另七雄連換南下,這班人中,不管誰心血來潮,思得此劍,咱們決非其效,故要早為之計,以便應付,對方不動,千萬招惹不得。”


    二人正在說話,突聞風聲有異,二人倏地一長身,直射入洞左一叢樹木中,風卷沙石,飄降一人。


    這人頭大如鬥,發亂飛蓬,卻又是五短身裁,目如豆,泛出陰綠精光,兩手資長,長過膝,雙腿奇短,僅尺二。偏又是一身紅初,形同鬼魅,他目注二人隱身樹叢,嘴皮微動,麵帶不屑之色,戟指東南,似欲有語。


    倏聞一聲長笑,聲震山穀,人隨聲下,又現出一個怪物來。


    後到的高逾六尺,頭僅舉大,腿長手短,一襲綠衣,不經見,宛若山精鬼怪。


    高個子對矮鬼一笑:


    “怪不得江湖豪客,齊集雁蕩,原來這千古奇珍,行將出土,倒要試一下,看鹿死誰手!”


    短魅神情冷淡,綠豆眼連翻,冷哼一聲:


    “二弟!我看不慣你那急躁神態。事未做話先出,與事何補,你可知來的一班人物是誰?”


    “管他是誰!”


    “哼!這多人,僅一條路,全是孤雲山青鋒會中人物,你沒想想,武林各派誰不思得奇珍,結果全隱身暗處,青鋒會勢力可知。二弟!你大概還不曉,昔日風雲旗下淮陽一鶴餘處也在雁驗,他安得不知,又安能不生覬覦之念,勁敵當前,直深思熟慮,籌劃對策,切勿自負,招來煩惱!”


    “青鋒會,聲譽不忍,不知首腦為誰?”


    “據傳是個女的,詳情不明,總之,無過人之處,不會有這大勢派。”


    隱身泥中的正是淮陽一鶴餘處及其子旋風大保餘再添。年輕人好奇,低聲問:“爹!先後四人是何門路?”


    “先回兩個,是芽山七鬼中友吊客房嵐反冒失鬼史傑,據聞已投入青鋒會下,人在正邪之間。


    “不過青鋒會崛起江湖十多年,網羅了不少奇才異能之士,徒無劣跡,在幫會中。可以說是唯一例外,不過組織嚴密,內部詳情,無人得悉。


    “這兩個,昔日龍虎風雲旗下人,遼東雙煞,矮是江魃尚易,高是綠魅查震,血濃、碧陰掌有驚人功力,不知為何來此。”


    餘處嘴裏這般說,心裏有數,綠魅紅除言中有物,弦外之音,怎會聽不懂,隻是不願說明。


    “爹!他們說什麽奇珍?”


    “劍虹已起,請人誌在得劍。”


    “我們居此,為何袖手旁觀,讓神物利器,落入他人之手。”


    “孩子!國之寶在人,人之寶在心,舍此之外,天下任何奇珍均不足以言寶,並且,神物利器,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強求不得,這批人……”


    西北角兒陡發央嘯,聲動山嶽,回音震耳,聲落人到,洞左十餘丈處又現人跡,僧衣寬大,體型魁偉。


    他正是少定俗覺樣師,對綠魅紅魃微一合十:“孤雲山一別,轉瞬近二十年,想不到再會雁蕩,二位施主何事來此,有否見告?”


    紅魃綠豆眼一翻:


    “來此無非尋劍,何用說得,大和尚!孤雲山武林聖地,為武林至尊孤雲野毀所居,如今,青鋒會膽改設總壇子斯處,中原同道何昏頓一至於此!”


    “尚施主!青鋒會行為正當,並無不合處,雖立現武林聖地,並沒辱及孤雲山,問罪之師,得有光明正大前題,否則……”


    “不然師出無名,反遭人笑是吧?大和尚!你來此又為何?”


    “尚施主!當未忘笑煞神裘騰……”


    “我兄弟連手合擊,未支三個招,裝騰雖死,也難忘懷,和尚!你莫非對昔日事無動於衷?”


    “施主!別誤會,老衲為裘騰點斷結腹真氣,較二位尤慘,安能故意譏笑二位:此問實有用意。”


    尚易故作不解的說:“這就奇了,裘騰已死,人死不能複生,莫非……”


    “裘騰之弟,名八手飛鹿裘化,闖少林鬧武當為乃兄報怨,本專監院一心大師當場喪命,三個因字班弟子重傷成殘


    “武當派呢?”


    “武當連環五劍同時喪生霧間八式下!”


    “後事如何?”


    “老衲邀同道好友,斃裘化於三峽!”


    “又結束了,還有什……”


    “但裝化之子,反為同道之人所救,目前正在雁蕩。”


    “你指淮陽一鶴餘處!”


    “是他,旋風太保餘再添即裘化事子!”


    “我雖遠在遼東,也風聞此說,但是不詳盡,遠來也正為此!隻是不明白餘處動機何在?”


    “除他自己,誰也沒法知道,老林由回音穀來,餘處及餘再添不知去向,現在分頭搜索中。”


    綠魅查震級聲大笑:


    “這件事讓兄弟做滿合適,誰不知遼東雙煞下手不留活口,老禪師!你不適宜,誰不知悟覺高僧俠肝義膽,宅心仁厚如今趕盡殺絕,恐為盛德之累吧!”


    悟覺禪師聽他語中有刺,不由濃眉一挑:


    “查施主!責得很是,老袖身在佛門,應體上天好生之德,但峻們自武德主人橫掃武林,各門各派全遭揣殘,見於毀滅。


    “老化物化,八十年來江湖稍安,襄騰濫殺無辜,上千天怒,幸有孤雲野是在,否則何堪設想。


    “仇騰墜瀑後二年,買化繼出,行為如出一轍,手段之或,心腸左眼,較其兄有過之無不及。雖斃命三峽,但圍攻者大半負傷。


    “我感到武隱上人一脈相傳,全是窮凶極惡之徙,龍生龍風生風,梟之子為梟,鴟之於為鴟,留此子在,將來浩劫恐過於前。


    “淮陽一鶴餘處既教下收為已子,久必告之底蘊,龍吟心聲霧間八式無人與頜頑,後果難料。


    “老衲為挽浩劫救眾生願入地獄,十餘年走遍八荒,追蹤萬裏,為的是除未來隱尤,免留餘患。


    “如果有人問:你怎的知此子久必為惡?我會說:士農工商,各有其業,各能生存,沉子如果要生存何必練武,大家同意的話,可點破他一身功力,縱他一命。”


    “現在,餘處父子未出雁蕩,眾人也已在排搜,諒他插翅亦難飛。”


    “查施主!老油意如此,你……”


    “大和尚!一句閑話你似動了無名,查震以為幹脆廢了他免得麻煩,不過,遇上餘處時……”


    “同屬鳳雲旗下客,隻要他識事交出此子,以不傷和氣為原則。”


    “就怕他不肯。”


    “那隻好武功分勝負掌下定輸贏,勢迫處此再難協調!二位既為此而來,我們按!山多嚴穴,請留意!”


    紅魃綠魅來雁蕩目的有二,一在尋仇,一則掘創。


    紅魃現身之際,聽到衣袂飄風之聲,他懷疑是餘處父子,問答立問,故示不知。以便出其不意,一網全收。


    老和尚這一說,紅魃不由大笑:“老和尚!何必用按,我猜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淮陽一鶴餘處絕未走遠。”


    他這話,不過猜測之辭,聽在餘處耳中不由震驚,以為自已行蹤已露,勢難再躲,即使他們找不到這山洞,坐以待斃也非善策。


    他低聲說:“添兒,你身世來曆已聽清,用不著我多費唇舌,老和尚說的不錯,勢迫處此再難協調,我拯你於繈褓之中扶育十六年,自不能把你交出任人宰割……”


    “爹!你意在保全……”


    “孩子!我不是你爹!”


    “爹!別這麽說,非爹拯救,兒早天折,撫育之恩,何啻再造,目前……”


    “添兒!別顧忌,我年過半百,一生行事惟間義理,義之所在雖死引憾,老和尚吉議成理,其實太偏,餘處願與這班匹夫周旋到底。


    “目前,形勢所迫,勢難兼顧,我先現身誘敵,在開色之下他們看不清,你趁機脫身有望。


    “在雁蕩,你經常人水捕魚。水性之佳無人可比,沿河流而遁,遇高手人水進生誰也阻不了,我要告訴你……”


    餘再添淚濕衣衫,慨然地說:


    “自來臣盡忠子盡孝,未聞國難方殷,臣先趨進,亦無父遇強仇,於求苟安之理,不孝於親,何顏於世,群賊誌在得兒,與父無關,爹!你老放手吧!兒願以掌中鞭,囊中彈與來人一決生死!”


    “龍兒!時機已迫,長話隻能短說,昔在孤雲山我懷疑你伯父裘騰遭人之忌,蒙受奇冤,為勢所迫。不動手不行。


    “三峽圍攻你生父裘化,我也與眾人同行不過我竊聽他憤而自語,才知笑煞神裘騰未為惡,笑煞神符係他人偽造中傷,改決意救你。


    “你生母姓武小字雲卿,即當年武林至尊現雲野叟義女,何以與你又結成連理無人知道,你生父死後至個音訊不通生死未卜我雖多方探聽終無所得。”


    “添兒!你要探尋生母下落,要為上代論雪汙名,要我造謠中傷之人也就是暗算武林至尊之八。為公仇,為私憤,你死不得!


    “並且,我還要你查訪再旺下落,那是我獨子,三歲時為颶風卷走,下落不明,最易辨明的是,他左足有一朱砂痣,大如錢眼,倘遇上,告訴他認祖歸家。


    “你脫身後,立赴黃山盤龍峰拔極擋道長,他手中存著龍吟心聲及霧閃八式神動畫冊,可按圖鍛煉期低於成。


    “將來事,我沒法一一交待你。重要的是良知。不可否認的,你生又及伯父全犯偏急認性毛病,切不可再蹈覆轍,孩子,盲盡於此,好自為之!


    “最後,我要你依話行事,不準陰違,我可能脫身赴黃山,否則,全是死數,聽明白了麽?”


    淮陽一鶴餘處身形一排,宛如巨鳥騰空,拔高數丈,綠魅查震喝問:“可是淮陽一鶴餘處?”


    餘處不答,可是外竄身形已緩,耳聽唰唰連聲,知眾人已跟蹤撲到,餘處決心死義,對強化環攻,已無動於衷,他倏地一換身形,雙臂齊抖,兩掌甩出,招走“石破天驚”,十成力向雙煞襲擊。


    餘處白鶴摩雲掌已到炬火純青境地,憤然出手,勢尤強勁,雙煞萬科不到他會拚命在無可退避之下,運神功憑空便接。


    轟然一聲巨震下,雙煞那高功力,竟被震退數步。


    碧陰血溶合台之威,也震得餘處腳步蹌跟,血氣翻騰。


    他一心誘敵,好讓餘再添脫身,因此,就蹌踉倒退之勢,雙臂再震,身影已起,斜利裏撲向西北。


    他外號準用一鶴,輕功提縱術馳譽武林,在龍虎風雲十二雄中,僅次於人猿交配的搜魂靈精侯致遠。


    就連排名十二雄之前回民羽士平鏡尚遜一籌。


    這一展開身形,真有辰星飛瀉之勢,一瓢一幌之下,已出去十餘丈,腳點岩有,正待騰身,陡聞人喝:“餘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何苦為魔崽子……”


    餘處義憤填膺,目毗皆裂:“悟覺!虧你佛門高僧,尚不能摒除障怒,妄著僧衣,空拜菩提,接招!”


    聲落拿到,白鶴摩公拿起,“展翅剔翎”,迎胸磕會。


    悟覺禪師腳下一滑,旁移數尺。內外一指說,“餘施主!你看,龍虎風雲旗市人到了一半以人。再不省悟,後悔何及!”


    人影連閃下,群雄畢集,麵前,是華山清心真人,左有獨臂神梟費炎,右有九寒絕命手百說頭陀。


    武當玄真道長大弟子寒雲及洞庭釣客於子舟卻在外圍遠遠監視,加上雙煞及語覺禪師,可不是到了大半。


    龍虎風雲十二雄中,武當玄真道長雖然沒有親自露麵。卻也派了掌門弟子寒雲,也等於親臨。


    餘處神色自若,縱身大笑:


    “可惜!回風羽上平鎮,搜魂靈猿侯級運及三環飛針鬼見愁廖欽未到,否則,倒是一場盛會,想不到龍虎風雲十二維十餘年,前為武林至尊安葬後,今天為餘處治喪。我倒衷心感激!”


    俗覺禪師沉聲道:“餘施主!何必政延時刻,交出裘化之子,仍保昔日情誼,你就幹脆說一聲息否!”


    淮陽一鶴餘處明知不交人逃不了一場血鬥,孤身奮戰,絕難幸免,但為著餘再添脫身計,不能不拖一下,傲然說:


    “悟覺!餘處恭列十二雄,如個叫我俯首聽命,勢所不能,我問你,孺子何事,值得……”


    “你答願否即可,拖延何益!”


    “願如何,否又如何?”


    “交出此子,老衲廢其功力,擇地幽禁,否則,就連你也難逃劫運!”


    “否!”


    悟覺禪師濃眉一揚,喝聲:“那你就接招!”


    龐大身形一晃,已補了過來,餘處搶機製敵,一負手,嗆的一聲龍吟,長劍出鞘,劍吐精光,一個“旋天轉地”。劍夾寒風,迎胸點到。


    悟覺大袖輕揚,微拂劍身,咻的一聲,劍尖微偏,老和尚右手險伸,指向華蓋。


    餘處撒嗤一聲,旋身滑技,劍光一閃之下,陡然湧出百道青光,一天劍影,把老和尚留住!


    綠魅紅魑天性殘酷,那管什麽昔日情誼,明知單打獨鬥,不易置他死命,互望一眼,撲了過來。


    原本平靜的山坡上,立即颶風撼樹,卷上揚塵,加上這閃閃劍光,如驚鼠長蛇,一時難解難分。


    陡聞唰的一聲,丈五金絲釣運轉如飛,洞庭約客於子舟加入戰圈,每一抖動,爆音運珠,全是趁隙下手,異常難防。


    並非餘處高於眾人,而是情急拚命。


    一對三,仗著長劍優勢,搶機製敵,於子舟一加上,金絲釣客異常霸道,又是抽冷子下手,立失機先。


    不過他輕功強,縱躍如飛,快似閃電,每一出手,如驚雷,似奔電,劍卷勁風,全向要害。


    正纏奪肘,陡聞唰、唰、唰連聲異嘯,銀星似雨,暴射而下!眾人一陣紛亂下,齊向樹林撲去!


    餘處聽得出,這正是旋風太保餘再添銀彈攻勢,不由大急,一聲暴喝,身形倏起直落,劍化“天外來鴻”,一體環攻,阻住眾人去路!


    於子舟一抖金絲釣,唰啦一聲,纏過正著,各自一震臂,功力悉敵,爭持不下。


    於子舟再震臂,一聲慘叫了,錚的,長劍青光打閃,直飛出十丈外,再看餘處,已是屍橫就地!


    人影閃動,撲向林內。


    旋風太保餘再添一亮金絲騰龍棒,就要出林一拚,陡覺眼前一花,騰龍棒“橫掃千軍”


    迎麵就砸!


    捧出手,就覺手腕一麻,已被人家製住,他情知不妙,拚折腕,霍地一挫腰,左手翻起,鐵指剪梅,向來人下陰剪去。


    這種拚命招術,甚難趨避,想不到來人功力高不可測,根本沒用手續,隻手一帶,餘再添身形不穩,向左疾轉,眼前一黑,竟失去了知覺。


    這人動作異常快捷,隻一帶,不偏不倚的把餘再添身體送入一株樹下巨穴中,身形一起,如巨鳥般撲上樹梢,向東疾馳而去。


    洞庭釣客於子舟暴喝聲:“小子!你還想走!”


    他展開身形,抖金絲釣,急趕而下。


    群雄各飄身跟蹤而起,追!


    不知過了多久,旋風太保餘再添醒轉,四肢能動,騰龍棒還在身邊,試一運氣,竟是一無損傷,他迷惘了,不知怎麽回事。


    他有一個不祥感覺,被人家禁在地穴中可是他不甘束手就斃,求生的欲望使他搜索出路。


    猛轉頭,見茂林中漏下一片銀光,他啊了一聲,試探著伸頭外張,自己還在林中,恍然大悟下,飄身出得林來。


    星目掃處,林茂不遠處一屍橫陳,他撲至跟前,定睛細看,眼前一黑,哇的一聲,咳血而倒。


    秋風厲嘯,滴露清涼,餘再添悠悠醒轉,強忍痛淚,定睛查看,見爹七竅黑血,還在汩汩外滲。


    分明是受極其強勁掌力,震翻五內,左目中,插著一隻飛雲梭,說他是梭,不如說是針,狀似梭形,兩頭尖。


    比大號針大點兒有限,梭頭係著一麵皂蟠,金絲左邊中繡一隻白色猿形小獸,獸爪抓著一個人心!


    這東西他沒見過,可常聽眾處談,龍雲風雲十二雄各有綽號,也各有特殊表記,這正是搜魂靈猿侯致遠信物!


    奇怪的是,這半人半猿怪物並沒看到,可能是遲來。


    餘再添不敢哭,立即強咽痛淚,拔下皂蟠雲校,就林邊草草埋了餘處,墓前再拜,默禱道:


    “爹!你安息吧!兒不能手刃親仇,誓不為人,早則三年,退者五載,若不把仇人一網全收,剖心以奠,願自決以謝十六年撫育之恩!”


    他遊目四顧,人跡毫無,空山寂靜,方寸凶殺惡鬥已成過去,突飄身撲向西北,一掠而逝!


    月已西斜,至黑虎的時,正是黎明前的一到黑暗:麵前,是個寬闊涓流,左麵就是黑虎嶺山腳,山腳與潤旁,形成山窪深潭,水流湍急,發出浩浩之聲。


    旋風太保餘再添隱身澗旁,正考慮著沿澗走或涉水而過,陡聞人聲,忙俯身挪入樹蔭處,就聽有人說:


    “老七!真叫急驚風遇上漫郎中,約好準時來,何以不見老五影子,護法真人算準此劍即將出土,嶺顛下勢不可能,水底入洞較易得手,時辰已到,萬一被人捷足先得,豈不徒勞往返!”


    另一個笑道:“三哥,你也太過多心,據試探,潭水深達十餘丈,不潛入水底,無法入洞,旋渦大,鵝毛不浮。


    “除了老五以外,我真想不出誰有這大能為,龍虎風雲十二雄武功雖高,旱鴨子無可奈何,急什麽。”


    餘再添聽口音好熟,抬頭看,正是初遇的茅山二鬼,他腦中一轉,打定了主意,待二人走遠,輕換水衣靠,就澗道滑落水中,不帶聲響,雙手一分水,就如一條大魚,向水深處鑽去。


    水勢疾勁,旋力奇大,仗水底視物幾及五丈,習慣江灣裏波浪洶湧,能借力度力,攀附著水中植物,謹慎而小心的下沉。


    蓋茶工夫,已近水眼,水勢疾旋,耀眼欲花,手中雖攀著樹根,似是有一股子拉力,身不由主的飄起,隻欲隨旋而去。


    他一咬牙,底聲默禱:“餘再添誓得此劍,雪奇冤報父仇,請上蒼垂佑!”


    他定了一下神,認準對麵洞穴,倏地手足並用,不知那來一股子神力,直穿過三丈水眼,鑽入洞中。


    洞中水是靜的,他換了口氣,見洞向上,不遠處有個圓形拱門,上書:“歸真洞”,兩旁有聯,曰:“人世本無常,何必術珍為己累,天山原有定,能悟玄理自逍遙。”


    他懂得聯語意之所在,但對禍福二字已無動於中,要的是劍,未來事根本沒想,拔水上升,進得門來,已是滴水皆無。


    洞中無日月,落不甚幽暗,麵前,有座丹室,進得室來,壁如白玉,渾然天成,室中間,一張石圓凳上,放著白玉瓶,寸許高,由裏麵泛出青蒙蒙光彩。


    伸手抓過來一看,隱現字跡,上書:“鶴涎丹贈有緣”,下書雷火二字,他毫不遲疑的倒入口中,人口即化,心脾皆爽。


    餘再添丟了空瓶,陡覺眼一花,一件詫事驚人!


    這麽一轉瞬間,石凳已無,下現一洞,就洞口張望,裏麵別有洞天,他一聳肩,撲了下來。


    四麵察看,僅右側有甬道,道口有一石碑,上書“劍道”二字,他默忖,這大概通往儲劍室了。


    陡地!甬道紫霧已起,形似輕紗,他聳肩撲過去,迎麵石壁阻路,紫氣就由這壁上發出來。


    壁上,一支長劍在遊走不定,發出隆隆之聲,似欲破壁飛出。


    餘再添拔出匕首,目注壁上,陡地,喳喳之聲,如裂巨冰,唰地一聲,紫霧大盛,餘再添驟聞頂上生風。


    他本能的舞動匕首一格,嗆地一聲龍吟,紫霧頓消,一條紫色長蟲,半墜身前,有躍躍欲飛之勢。


    據傳聞,破指滴血劍身,性靈相合,可為己用,他一返手,不由怔住了,匕首久已中斷,右手食指已破,正在殷殷出血,忙塗血劍身,劍已不動,竟如長由船鍛曲子地,原來是條軟劍。


    他俯拾而起,劍長三尺有零,寬約三指,遍體一色,殷紫光騰,微一顫動,聲如龍吟,紫芒遠射,冷氣森森,心說:“有此神物利器,再下數載苦功,將踏遍八荒,洗沉冤,雪父恨!”


    檢機劍柄,長可六寸,非金非玉,通體渾成,色逞殷紅,尤覺可愛。


    裏麵隱現字跡,注目看,不由失驚,上書:“紫薇血劍,劍中奇珍,鑄劍逢煞,鎮防自戕!”


    餘再添初則一驚,繼則啞然失笑,心說:“我不自殺,難不成它能殺我,果真如此,也非自戕,柄中數語,寧非虛話。”


    洞中,發出隆隆之聲,不敢久留,遺憾的是,有劍無鞘,攜帶不便,他乃由原路退至洞口,騰身上拔。


    甫回得鶴誕丹處,轟然一聲,石穴已合,圓形石凳仍在,上麵多了一條劍鞘,五色繽紛,異常精細。


    一試,正是此劍之鞘。


    神兵已得,不再留連,飄身而下,撲向回程,至拱門處一條人影疾射而上,差點兒撞個滿懷。


    這人身材瘦小,麵目黎黑,身形未定,半空騰翻,好俊的身法,一翻一閃之後,已經立住身形。


    目射精光,注視餘再添腰際,冷哼一聲:“小子!你倒會取巧,青鋒會為覓此劍,不惜調動江南水陸各航,尋得劍穴,你居然不吭聲捷足先登,識相點,留下劍來!”


    餘再添沉聲道:“住口!劍本無主,憑什麽交你,餘再添不願複開殺戒,應當識相的是你,否則……”


    這人一陣狂笑:“我道是誰,原是仇家餘孽,餘處已死,靠山已失,龍虎風雲旗下客正在搜索你,留下劍,水魔鬼談源保你出雁蕩,要不然,招來他……”


    餘再添性本急躁,一聽他要勾來仇家,不禁怒火衝大暴怒喝道:“無恥匹夫接招!”騰龍捧起,“鐵索練丹”,棒夾勁風,迎胸掃去。


    水魔鬼談源挫腰風點頭,霍地一旋身,負手抽出一對分水鐧,雙鐧一分,“分花撒柳”,迎棒頭襲前胸同時井下。


    餘再添家學淵源,輕功強,內力足,已具不凡身手,那把他看在眼中,手腕微亂,“鼓山震虎”,當的一聲,把雙鐧直蕩開去。


    就勢棒走“直搗黃龍”,向對方後心點去。


    卻不料談源倏地一翻身,“喜雀登技”,斜刺裏上拔丈許微挫腰,身形倒轉,鐧夾寒風,迎頭罩下。


    旋風太保餘再添算是遇上對手,心急出洞,倏地一震臂,騰龍棒起,“白虹貫日”,招走拚式,似要兩敗俱傷。


    就在水鬼沉肩換招當兒,霍地變點為掃,唰的一聲,接著是一聲嗥,蓬地,水魔鬼被震飛三女外,撞在石壁上,立時斃命。


    餘再添棒震水鬼,根本不管他死活,轉身入水,出旋渦,露出水麵,環顧澗旁,人影幢幢,怕沒有十多個。


    他明知以募敵眾,決占不了便宜,雙手一撥,潛入水底。沿澗而下。


    在水中直遊了半個時辰,再出來,立聽岸邊有人聲:“談源已死,劍為何人所得,現尚不知,隻要你茅山七鬼能掌握住陸地,我粉麵蛟龍海青要讓他由水底溜脫,就妄掌江浙湖海一百廿八舵了。”


    餘再添聽在耳中,不由失驚,這粉麵蛟龍海青出身,倒是聽爹說過,此人在崇明稱霸,不受任何人節製,看情形,也是青鋒會中人了!


    他與茅山七鬼之首的鐵麵鬼王竇虎臣,在江南數得上水陸雙絕,如今真遇上了倒是要小心應付。


    此時此地,他自不願與對方照麵,仍由水中前進,直至天色微亮時,方在靠近林旁換了衣著。


    一天一夜,時水時旱,出水區,到達歐江口,對著那滾滾江流,悲身世,不由長歎,沿江上行。


    直到傍晚時分,才發覺所帶幹糧不夠一泡,前不已村,後不巴店,有錢無處使,轉頭看,兩條人影,疾著飄身般向身後撲來,看情形,不是龍虎風雲旗下人追蹤,就是因談源被殺而引起青鋒會中人尋仇奪劍。


    仗著靠近江邊,膽氣陡壯,揚聲喝問:“什麽人月下追蹤,還不給我站住!”


    二人腳下一緩,已分清麵目,正是茅山七鬼中右吊客房嵐及冒失鬼史傑。


    房嵐向前一大步,沉聲道:


    “餘再添!青鋒會與你父子無恩無怨,不會不利於你,目前,我五弟劍穴被害,搜索可疑之人,你把腰中劍解下來我看看,好釋疑團。”


    餘再添短裝,劍無藏處,再一點,他才十八歲,閱世不深,根本就沒顧慮及此,一聽對方要他亮劍,知道隱蔽不了。


    他立即傲然地說道:“不用看,那是我在劍穴中得的紫薇奇珍!”


    “你殺害了我弟談源?”


    “他追我出此。”


    宜失鬼史傑一聲暴怒:“好小子!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拿命來!”他一亮虎頭鈞,“大鵬展翅,雙鈞分合,左右齊下。


    餘再添陡抖手,騰龍棒起,“風雲湧現”,棒帶風聲,迎鈞橫掃,當當兩響下,冒失鬼雙臂酸麻。


    倏地一換步,鈞走“迎風送月”,一取右肩,一取胸腹,變招之快,身形之速,也目驚人。


    餘再添知道不能善了,身形倏換,捷似靈猿,一飄一繞,已到他左側,棒勢陡起,施絕招“萬柳迎風”。


    吭的一聲。冒失鬼蹌蹌踉踉跌出十八步,噴血死於就地。


    左吊客房嵐一聲暴叫,吳鈞劍劍決一抖,劍吐碗大劍花,招發“斜月三星”,幻成三道劍光,迎麵點到。


    劍未到,一股淩厲劍風,逼得人氣都吐不出來,餘再添知遇能手,那敢怠慢,霍地一挫腰,棒走“神龍三現”,見招拆招,遇勢打勢,別看一瞬間,就換了十多招,二人全走極端,硬拚。


    房嵐那吳鈞劍,也是奇型兵刃,展開來疾若風雨,在兵刃招術上,略勝一籌。


    餘再添仗的輕功強,縱躍如飛,趁隙下手,出手奮不顧身,騰龍棒軟中硬,威力奇大,居然拉過平手。


    他知道仇家太多,落入手不堪設想,想走,就得把對方弄躺下,纏戰中,他已打定了主意。


    此時,正是房嵐吳鈞劍變招“風雲變色”,招中套招,虛實並用,劍展當頭,待機下子當兒。


    餘再添全然不當那回事,房嵐本是虛實並用,手腕一翻,銀光一亮之下,閃電般已到麵門。


    餘再添陡地一甩臂,騰龍棒起,匝劍身手腕再抖,兩件兵刃纏在一起,互相一叫力,餘再添似是力量不夠,真被帶出三四步,房嵐劍已抖開,閃電般迎向胸腹,一聲慘叫下,鮮血四濺,屍橫江幹!


    倒下去的是房嵐,吳鈞劍一折兩斷,人也被開了膛,一地血腥,滿地流腸,其狀慘不忍睹!


    餘再添知道絕難善了,在兵刃互纏當兒,左手一按腰際,紫薇劍出鞘,對方劍到,左手橫著一迎。


    當地一聲,吳鈞劍雖是百煉精鋼,也當不得這千古神兵,立時削斷,微一怔神下,餘再添一個“白血貫日”,右吊客被開了膛。


    旋風太保劍還鞘,一轉易,立即驚得他倒退兩步,原來身後正立著兩個人,全是五旬以上,其中一個,是淮上青龍莊衝天雁素英,與餘處頗有交誼,倒是個方莊之士,另一個為誰就弄不清了。


    餘再添恭身一禮:“秦師權!小侄遭逢……”


    “誰是你師叔,餘再添,你……”


    “不!師權,我姓餘!”


    “你為什麽賴著娃餘?”


    “我爹十六年撫育之恩,不曾報答,為群小暗算於雁蕩,小侄發誓,二事未了,決不更姓。”


    “那二事?”


    “遼東雙煞等八人人心墓前活條,以酬大德,找到再旺大哥叫他認祖歸宗。”


    “那你是望海止渴,永也達不到……”


    “小侄心意已決,至死方休!”


    另一個接口:“餘再添!別與秦春英雄攀交情,青鋒會探尋數月,始明劍穴,你得劍,殺了茅山鬼,還……”


    餘再添怒視抗聲說,“老兒!餘再添無意中得此利器,要以此洗刷裘氏一門奇冤,報義父血海深仇,查武林至尊死因,務使宵小授首,真象得白,任何人覬覦此劍,誓必與之周旋到底。


    “水魔鬼以勾引龍虎風雲旗本客相協迫,小太行徑風何足惜,右吊客房嵐,冒失鬼史傑追蹤劫奪,殺之情非得已!”


    “小子!你敢對粉麵蛟龍海青出言無狀,想是死期到了,念你無知,獻劍贖命,三鬼事我不管,你與茅山結的梁子,自行解決……”


    “老兒!你好狂,餘再添動承庭訓,威武不能屈,誰向你求情來!”


    粉麵蛟龍海青不氣反笑:


    “小子!我很敬你這份膽識,告訴你,石穴劍道我去過,劍穴有字,此劍不祥,你年事輕,留此不祥之物……”


    “自戕劍,劍柄上著明,我比你知道的清楚,你年不過五旬,壽限末到,想死,上吊跳河沒誰阻著你,何必定要此劍?”


    這種亦諷亦嘲的活,粉麵蛟龍海青惱羞成怒,暴喝聲裏,震雙臂,用兩掌,“金雕亮翼”,暗藏“斑豹露爪”,攻兩助抓前胸。


    掌風怒卷,江於沙飛,聲勢異常驚人。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這種內家高手,強勁罡氣,餘再添可不敢硬接,雙臂一抖“黃鴿摩雲,拔起三丈多高。


    倏地一個鷹翻,向側倒轉,手扣腰際,一聲龍吟,紫薇長劍出鞘,一抖一顏,紫光大盛,招走“雁落平沙”,人隨劍走,人劍齊下,向海青罩落。


    紫光透射,劍似靈蛇,劍未到,紫色劍芒,形同驚電,森森寒氣,砭入肌骨,真有奪人心魄之威。


    龍海青成名多年,自負極高,對這種名器,這種不籟死活拚法,可也不敢大意。


    腳下微動,一個“蜉蝣戲水”,滴溜溜如輪疾轉,驀地抬手,“鐵扇平擇”,猛向他後心襲擊。


    餘再添劍走空,落地未穩,突覺背後風生,腳繞連環,身如飄對,一負手,“蘇泰背劍”,倏變“玄鳥劃沙”,劍身顫動,發出一陣龍吟,紫光進射,劍劃弧形,返回對方左助攻到。


    海青對這種劍芒,深具戒心,雙足一蹬,“一瀉千裏”倒退三丈多遠。


    就在二度交手間,江麵突現梭艇,紅燈晃動,衝天雁素英突然一上步說:“海總現主!


    江麵發生事故,這個交給我!”


    說話間,梭艇上陡現人影,舉手抬足,一片喧嘩,已被打落下好幾個。


    海青一下腰,向梭舟撲去。


    餘再添睜大了兩眼,懷疑地說:“秦師叔!你……”


    “孺子不必多言,亮劍動手!”


    金再添一咬牙說:“別逼人太甚,你既不念與爹昔日交誼,必欲趕盡殺絕,餘再添決不敢有墜餘氏家聲,而府首乞憐,接劍!”


    他一震劍,“龍行一式”,紫氣陡閃,電射而到。


    衝天展秦英吸腹挫腰,劍鋒由胸前滑過,就勢驕指如戟,腳下一族,疾苦飄風般點向華蓋。


    一縷勁風,破空有聲,竟以隔空點穴法來對付他。


    餘再添素知秦英功力甚高,那敢硬接,突地一沉肩,民點頭旁族五尺,手腕微番,腳下倒轉,“神龍卷尾”,倒劈他左臂。


    他快,人家更快,就在他翻腕當兒,一個盤旋逆轉,已近身左,陡伸手,“金絲纏脫”,硬抓他右手腕。


    餘再添不由心頭一凜,倏沉腕身披半轉,向右滑出,饒是如此,右臂一陣火辣辣發麻,差點兒寶劍出手。


    急怒下,仰身形,“火把燒天”,拚兩敗俱傷,也不願落在人家手中。


    小夥子動作使,拚上手奮不顧身,但他一仰首當兒,上弦月色冷舞,照清了江幹人影幢幢。


    不下四五個之多,撲了過來,院轉念,以進為退,一仰身形,“倒趕千層浪”,嗤地一聲,紮入水中。


    餘再添滿以為這一著,迅雷不及掩耳,入水脫身,決無問題,卻不料身形才起,秦英陡喝:“小子!還想走!”


    他一抖手,三點銀芒,一閃而到,餘再添劍花倒繞,當當兩響,突地大腿一麻,說聲不好,那還顧得了傷勢,一個魚鷹入水式竄落江中。


    餘再添潛入水底,見沒人人水追蹤,算是鬆了一口氣,腿發麻,知為毒藥暗器所中,苟延一時,終難幸免,不由悲從中來。


    他忖度著若死於水底,葬身魚腹,不若上岸一拚,他浮出水麵,見沿江邊有排大樹,前影很大。


    樹下係著一條帶機扁舟,船頭掛著三盞氣死風燈,一紅一綠一黃,再看江麵,幾條梭艇往返巡劃,不時發出吃喝聲。


    這條船獨係江岸,可能無人,倘能弄到手,敷了傷藥,順水急駛,先進出江口,再作打算。


    他正揣摩著,江岩有人發聲:


    “奉教主夫人愉,劍本無主之物,既為他人所得,青鋒會壇下弟子不得恃強奪取,倘有故違,立除會籍!並請江麵上那位蒙麵高人江幹一會。”


    音才落,快艇上黑影一閃,拔高五六丈,雙臂平分,一個“鶴渡南塘”,直射出五六丈遠。


    如蜻蜒點水,似海燕掠波,一飄一掠,上得江岸,縱聲大笑:“好一個青鋒會!明理達義,隻是你我無緣,相見非時,有緣……”


    尾音不清,人如過渡流星,一射手裏,沿江而去。


    餘再添對這種突然事故,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不論是真是假,蒙麵客是誰?出水療傷要緊!


    他左腿麻木,不能得力,緩緩的遊至船邊,正準備拔水出聲,試試上麵有無反應,眼前一亮,艙內走出一個女孩子。


    隻見她立身船頭,幽幽的歎了口氣,似懷無窮心事,對空一拜,未發言,已是珠淚紛紛,那俏麗麵龐上,帶著無窮幽怨。


    眉梢眼角,鎖著一片哀傷,就聽她低聲默禱:“餘師伯!你一生剛正,死後必然為神,在天之靈匪遙,聽侄女……”


    餘再添聽是淮上口音,一句餘師伯叫得他心頭震動,她是……


    就聽少女繼續說,“我父陷溺已深,諫陽無效,我為人子,無可如何……”


    餘再添聽到這兒,知是衝天雁秦英掌珠秦玉娥,也是青梅竹馬友伴,忙伸手一抓船輕叫:“師姊!”


    秦玉娥驚得向後一挫腰,驀的亮出封來,低喝:“是誰?”


    “師姐莫嚷,我是餘再添!”


    “哎呀!是你!”


    餘再添單手把船弦,提氣上翻,一抬腿,不由哼了一聲,秦玉娥接他上了船,低聲問:


    “師弟!你負了傷?”


    “左腿根中了毒藥暗器,在水內時久,這條腿恐怕要廢!”


    “師弟!你全身濕透,腿又負傷,快到艙裏來,把濕衣換了,查看傷勢,別再耽誤了!”


    她扶著他人艙,就燈下查看,奈何衣褲濕透,緊貼在身上,沒法看清是何暗器所傷,她轉出艙外說:“師弟!你把衣著換了好療傷。”


    “師姐!我自己來吧!這點傷不算什麽。”


    “哎!這是什麽時候,還存這種世俗之見,毒藥暗器,不比尋常,隻要此心無他,何必拘泥。”


    其實,餘再添左腿已麻木不能動彈,聽她這麽說,不再顧忌,見艙內現成衣眼,估計是衝天雁秦英的。


    也管不了這多,立時掙紮著換了,這才說:“師姊!已換好了!”


    秦玉娥轉進艙裏,將其褲管向上翻,可是,那傷處緊靠臀部,仍然看不見,不得已令其脫下來。


    一見那傷口情形,驚得羞都忘了,原本傷處已逞紫黑,肌肉內深深嵌著一粒三棱五毒珠,失聲問:“你遇上我爹?”


    “是!”


    秦玉娥默然,半的說:“我這兒有解藥,不過,你非三五日休養,不能複元,師弟,你會不會恨!”


    “不!師叔隻是誤解。”


    秦玉娥點頭說:“師弟!難得你這麽厚道,不把舊怨,我能說什麽呢,你忍奈點,我要起下暗器敷藥。”


    包紮好了,秦玉娥出了艙,餘再添立起身試了試,左腿還是不得力,願覺小舟慢慢的移動。


    聽布蓬響,浪浪有聲,正是逆水順風,拉滿機篷,箭般疾,向上流駛去。


    餘再添心情亂得很,放眼江麵,星火點點,梭艇全向下遊,強忍痛楚,挪出艙外,見秦玉娥拿著舵,呆呆的看著水麵。


    月光下,見她清澄明媚眼神,似含無限幽怨,雙眉不舒,愁上兩壓,玉首微俯,似在沉思。


    不用看她言行,就外型論,是個堅忍沉默而又溫柔的女性,忽然,她流下了一絲絲珠淚,什麽事使她傷心?


    餘再添茫然的:“師姐!你……”


    秦玉娥驀地一驚,忙用手拭淚,一笑,兩個深深梨渦,顯得更美,更動人。


    強顏為笑,應當不自然,不知怎地,她這幽怨不勝中一幽笑,有說不出的風韻。


    她掩飾著說:“真怪!江麵上那來風沙,把我眼都迷住了,師弟!你傷勢不輕,還是歇著吧!”


    餘再添見她強顏為笑,心裏泛起一絲淒涼感覺,突然間,他似長成了許秀,心裏有著惘悵,低聲說:“師姐!別騙我,我知你心……”


    “安歇吧!有事明兒再說。”


    “不!我心裏亂得很,睡不著,在艙外陪著你,談談……”


    “別問,我知你想什麽,我說給你聽,我爹上岸訪友,明晚始返,船夫也去了甌江舵,隻有我留在這兒,不會有外人到。”


    “船是青鋒會江南總艙的,因為撥給我爹用,按會中規矩掛上氣死風燈,彩色,表示船中人身份。”


    “你先會沒看到江麵上快艇?全掛一支黃燈,那是表示有位舵主在艇上,他們絕不敢來擾這條船。”


    “現在是個順風,一夜可達青田縣境,我會找個農家,把你安置好,過幾天傷勢好了再動身,我明兒一定返回原處,免爹焦心。”


    “不!我問你青鋒會是否正派?”


    “我沒法答複你,並且我也不敢答複你,隻是,隻是,你多注意。”


    “先會曾有人傳教主夫人諭,情理兩兼,是真的還是故意誘我出水?”


    “全不是!”


    “這怎說?”


    “哎!師弟!我冒死告訴你吧!青鋒會教主是誰?除四大護法及其妻外,連我爹也沒見過,爹身為四大監壇之一,也隻能見教主夫人及護法,層層節製,異常嚴密。


    “青鋒會外表正經,譽滿江湖:但其用心,極不可恕。可惜爹迷念名位,陷溺已深,難以自拔!”


    “你怎知?”


    “憑觀察,我了解一部份,在你未入水時,曾晤及一位前輩高人,他分析種切,不由我不信。


    “這人故意擾亂江麵,誘走粉麵蛟龍海青,好讓你入水逃生,並詳述你身世,要我相機救你遠行,他保證青鋒會一朝敗露,救助我父女。”


    “是誰?”


    “頭罩黑紗,看不清麵目,隻知身材高大,瘦削。”


    “師姊!你何不脫離?”


    “師弟!我明白你意思,隻是我並無兄弟,怎忍棄父遠走,我有一個願心,盡所能,勸他老人家回頭,不然,我……”


    說到這兒,語音略澀,餘再添憶道:“師姊!我不該說。軋,惹你傷心,隻是我太……”


    秦玉娥長他一歲,這幾年來隨他爹在外流轉,又是幼失慈母的人,環境使她早熟,聽餘再添語意,心裏有份異樣感覺。


    也泛上了處境上的困難,罩上一層陰影,怔怔的看著天上繁星,默然無語,一眼淚水,忍著,忍著。


    陡地一陣心酸,再也控製不住淚水迸流。


    餘再添手足失措,不知如何安慰她,姊弟兩個心情,全浸沉在淒迷紛亂中。


    舟行速連,江水波浪,早已看不到掛燈快艇,江風過處,略有涼意,江麵,靜悄悄的萬籟無聲。


    天上,一勾殘月伴著那點點辰星,有一份淒清寂寞之感。


    餘再遊實在太倦了,不自主的沉思中睡去,突然船身一蕩,驚得他期身坐起,再看身子,多了一條被子。


    他有說不出的感覺,也有無窮愁思,就聽秦玉娥笑道:“師弟!天色快亮,我已為你找好了安身處,要是不能走,我背你去吧!”


    餘再添抬頭看,見泰玉娥才跨上船,就道:“玉娥妹!我還勉強行得,隻是果你徹夜未眠,更擔著風險,我不知……”


    那麽個堅強過性,竟然聲淚俱下,哽咽不能成聲。


    秦玉娥心裏何嚐好受,強忍心酸,扶他下船。


    餘再添撲地跪了下來,激動地說:


    “娥姊!我走了,你怎麽辦,看來青鋒會釣譽江湖,其心叵測,豈是你棲身之所,娥姊!答應我一同走,天涯海角……”


    秦玉娥與餘再添本是童年友伴,一雙兩好,以餘處發覺秦某交友太濫,故偕餘再添隱入雁蕩。


    分手十年,兩地相化,日與俱增,何況她曾經不避嫌疑的為他療傷,設非心許,安能出此。


    這-走,那年那月,才能見麵,人事無常,變幻莫測,他想到這兒,也不由淚下沾襟,哀聲說:


    “添弟!我知你心,別說了,任何事似有定數,我爹陷身匪會,遲早會身敗名裂,如果不能營教他出火坑,算我這不孝女兒不能感動父心,願以身殉!添弟!你叫我怎麽答複你啊!”


    餘再添明知她不能棄父不顧,隻是情不自禁,見她淒切不勝,慨然說:


    “娥姊!我此去多則三年,遲則五載,必尋你及師叔,餘再添如果負了娥姊,必遭慘報!”


    “添弟!你這是幹什麽,你不想想上代奇恥沉冤,餘師伯血海深仇!男兒誌在四方,何必為兒女情絲所縛,去吧!你有這番心意,秦玉娥無憾了!”


    心跡既明,不再顧忌,餘再添抱著地撲向安排好的農莊。


    臨歧依依。但又不知從何說起,餘再添突然又轉回來。


    隻聽她低聲道:“添弟!我差點忘了,誘走粉麵蛟龍的那位前輩說,青鋒會才是你真正對頭,目前卻又不會殺害你,但這支劍,他們誌在必得,務必多留神,添弟!一切保重,我去了!”


    “師姊別走:這位前輩語意不明,我……”


    “我也問過,他說言非其時,將來自知,滿地荊棘,前途珍重!”


    秦玉娥硬著心腸,穿窗而出,直向江麵撲去。


    餘再添在農家一住三天,創傷已愈,第三天夜裏,正準備上道,耳邊陡然響起清晰聲音:“餘再添!莊左是個鬆林,林旁是小溪,快點來!”


    語調冷漠,夾以命令口吻,餘再添驚異的翻上屋脊,靜悄悄地看不出一點痕跡,不由大詫。


    這種傳聲心語,當今之世沒聽說誰有這大功力,是敵方,自己不可能脫身,倒不如前往一察,以定行止。


    餘再添一飄身向左撲出,三五裏不過一瞬間,林前,一條瘦長人影,頭罩黑布,別說麵目不清,連他眼神全無法觀察。


    餘再添陡止步,恭謹的說:“老前輩!雁蕩點我睡穴的是你?”


    “是!”


    “甌江口誘走粉麵蛟龍的是你?”


    “是!”


    “老前輩說我真正仇人是青鋒會何因?”


    “不能告訴你,告訴你也不會相信,普天之下相信這件事的隻有兩個人,所以我現在不能說。”


    “這兩人是誰?現在何處?與我有無關係?”


    “一是我至友,一是你生母!我那至友失蹤,你生母又下落不明。”


    “出你口,人我耳,可否一談經過?”


    “這事關係著武林至尊慘遭暗算及你生父義父致死之曲,你伯父昔日沉冤,在無人作證前,不能說也不敢說。”


    “說出來你有殺身之禍,更與我不利,青鋒會不加害於你,因為尚未到時候,將來,不會放過你!


    “年輕人!我救你自非無固,這事將來自明,前途多險,我又不便公然出麵,叫你來,是……”


    “老前輩……”


    “你問的太多了,我答複的也不少,信否由你,你曾服鶴涎丹,沒人幫助你功效緩慢,坐下!我替你打通龍虎玄關。”


    這怪人足有六尺高,體型瘦削,木立如僵屍,口氣冷漠、托大、神秘,餘再添一時打不定主意。


    “年輕人!遲疑不決非丈夫行徑,願意,坐下來,否則,我無暇久侯!”


    餘再添想到這怪人曾兩度救援,當無惡意,立時說:“好!”他跌坐於地。


    “閉雙目,摒萬慮,澄清心神,無我無他。”


    怪人怎麽說他怎麽做,雙目垂簾,形如老僧入定。


    他感覺雙手被人把住,有一絲暖氣,直往丹田,緩緩地向四周發散,至兩助遇阻,這股真氣在回環激蕩。


    停頓足有盞茶功夫,怪人似在加強真氣,一絲絲向前移動,突然,衝破這龍虎玄關,又加快起來。


    在體內循環流轉一周天,感到怪人手掌微鬆,氣流漸止。


    餘再添徐睜雙目,這怪人已立起,他就勢跪下:“老前輩厚愛,請示……”


    “我姓名久已埋葬,不必問,你通龍虎玄關,仍非龍虎風雲旗下客之敵,我傳你幾招以闖難關,對手時,注意我掌勢步法。”


    “什麽掌法?”


    “當今之世,流雲十一掌及霧閃八式稱宇內雙絕,但沒人知道佛音六招,據說,這三種神奇不測武學,不會同現江湖,否則,必生血劫!武林至尊死後無傳人,應當說霧閃八式及佛音六招為武林雙絕!


    “將來,你可能窺得霧閃八式奧秘,但這是將來,不是現一夜,夠了麽年輕人?亮你新得的紫薇劍,就拿他試招!”


    “老前輩,我以枝代劍吧!”


    “傷不了我,動手!”


    餘再添一按卡簧,嗆地一聲龍吟,一片紫光,耀眼奪目,劍交右手,橫劍當胸,立友掌當響一劄,朗聲道:“老前輩!弟子放肆!”


    語落劍起,手抬牡,“迎風渡月”,紫芒閃處,劍到胸前,見怪人絲毫未動,埃變招“枯樹盤根”,劍如電掣,唰地一聲,向下盤劈去。


    劍閃紫光,有神龍見前不見尾之概,怪人見劍距膝前不過寸許,倏地向右一移步,就差那麽點點,劍鋒一掠而過。


    並右手彈劍身,虛著一點,左手疾吐說:“蓮台現佛”,掌勢已經沾到他右肩,沾而未吐,倏然回翻。


    一式一招,看得異常清楚,並不覺快,但自以為驚人快攻,全落入人家控製之內,回手或避招全來不及。


    他知道怪人不會傷他,再演絕招,倏地一轉身,“毒蛇尋穴”虛點麵門。


    怪人一搖頭,左手就勢外遞,看情形要由劍身下向外送招。餘再添劍身陡沉,“蒼龍遊水”,斜削下來。


    動作快得在霎眼間,誰知怪人身形突仰,左腿向前錯半步,倏地來個大轉身,已到他身側,右掌一抖,已抵住他打脅說:“迷津普渡!”


    餘再添腳踩七星,連環倒旋,已還過手來,“龍行一式”,暴點胸腹。


    怪人身形一晃下,向左半倒,還手一習他手脈,用的是截大法,內雜擒拿變化,不由不避。


    他的手臂陡震,身軀微側,怪人就如算就般,向前一跨步,掌沾胸衣說:“佛光普照!”


    餘再添還不服氣,展開白鶴劍法,搶攻近三十招,怪人始終以這三式來應付,變化之多,不可想象。


    餘再添收劍再拜:“老前輩!弟子似有所悟,但僅是三式,未見六招。”


    “慢慢練,自見火候,另三招與霧閃八式下四式同樣難,不可速成,傳也無益,今後多加勤練或許能闖難關,但要沉著應付。”


    怪人身形倏起,“平步青雲”,上拔僅兩丈:左足尖一點右足麵,嗖地又斜著拔起丈許,空中一擰腰,斜地裏越過十丈溺水,走了!


    餘再添驚呆了,這不成了神仙,登萍渡水總得仗恃著些微東西借力,那有這麽從容而渡之理。


    餘再添劍身還鞘,轉向仙霞方向撲去。


    他滿腹疑團,弄不清怪人所述根據的什麽,如今,唯一要找的,是蟠龍峰鬆筠道長,他那兒藏有龍吟心聲及霧閃八式奇功。


    不論怪人所述是否確實,也不管這裏藏著什麽穩秘,但生父及義父之仇,非報不可,不能得十二雄中八雄人心奠靈,有背旬已誓言,應一死以謝!


    他想到餘再旺,茫茫人海,何處尋覓,他,才是義父親生骨肉。延續餘氏一線香煙,事一了,應終身從事尋覓。


    秦玉娥的影子,在他腦中擴大,想到這位美麗、大方、明理、知義的娥姊時,他長噓一聲,無兩全之道。


    山區征馬長嘯,鐵蹄動地,看情形不止三兩匹。


    他一飄身落向道旁樹叢中,龍虎兩頭才通,自己不知較前若何,倒盼望著遇上風雲旗下客,一試佛音之招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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