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東西,你不去碰,倒也還好,就像是兩個人相遇,打個招呼,擦個邊也就過了;可若是兩個人聊起了天,那就有的聊一會兒。


    總之,這一晚上,算是失眠了,本以為躺在大床上,可以舒舒服服睡個好覺,沒成想,腦子裏總是不自覺的浮現出新世紀的各類事情。


    迷迷糊糊,到了大半夜,架不住眼皮子打架,才最終睡了過去,等到次日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大牛早已經做好了早飯,就等著先生起床。


    洗漱完,端著一碗清粥,問道:


    “今個兒,怎的不叫我?”


    大牛摸了摸憨厚的腦袋,隻是露著意味深長的憨笑,意思不言而喻。這麽些天了,先生一直忙個不停,大牛一直看在眼裏,就想讓先生睡個好覺而已。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湯皖竟然把早上看報,當做了一種習慣,一邊喝著清粥,一邊翻開今天的報紙,著實熱鬧非常,文言與白話之爭,又上了一個台階。


    首先林紓先生今日又發表了文章《論古文白話之消長》,從純正學術的角度,再一次對文言文的優越性進行闡述,和對白話文的適用性大張撻伐。


    連續三日發表文章,言辭一次比一次激烈,即使全篇文言文,湯皖看的頭皮發麻,也不妨礙字裏行間透露出對白話文的猛烈抨擊。


    萬眾矚目的文言派另一位大佬——辜教授,終於發表了文章《文言與白話》,令人意外的是,這篇文章並沒有站隊任何一方。


    而是從客觀的角度出發,對文言與白話的各自利弊,進行了深度的研究,最後含糊不清的拋出自己的觀點,隻要是有益於中華文化發展的,他都支持。


    辜教授關鍵時刻來這麽一出,竟然和起了稀泥,讓文言派一眾人士,大跌眼鏡,但是白話派卻是彈冠相慶,畢竟這位大佬的資曆實在太彪悍。


    啟明繼第一篇《人的文學》後,再發一篇《平民的文學》,這個文章名字非常容易使人誤會:即文言是貴族文學,與之相對應的白話則是平民文學。


    其實不然,啟明在文章中提出的觀點:應該用普通的文體,記普遍的思想與事實;應該用真摯的文體,記真摯的思想與事實。


    白話大佬湯皖今天倒是沒有再發表文章,但卻用了一首白話詩《有的人》,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認為“有的人”要騎在人民頭上,把人民當做牛馬;“有的人”卻給人民當牛做馬,其中隱喻不用多說,大家心裏明亮著。


    除卻以上這些大佬們的文章,兩派其他支持者們,也都紛紛各自發表文章,無論打開哪一份報紙,隨處都能看到爭論。


    但是這些爭論都不及另一則大八卦——同門反目:凰坎教授與錢玄倆人在報紙上,徑向互噴,互爆黑料,尺度之大,令人咋舌。


    一個說我給他取外號,那是因為感情好;一個說都是屁話,那是在侮辱我。


    一個說他偷了我的講義,他能有現在的地位全是靠我的講義;一個反駁說我沒有,他在大白天說夢話,想屁吃!


    《無言的戰鬥》以每天5000字,繼續不緊不慢的連載著,而每天等著看的人也越來越多,《京報》的銷售量蹭蹭的往上漲,簡直賺翻了!


    可預見的是,至少在《無言的戰鬥》沒有連載完之前,文言與白話的話題熱度,無論如何都不會降下去的。


    而遠在千裏之外的滬市,則是將這個話題熱度,再次推向了一個高度,有小道消息稱,皖之先生的第二部原創白話文學作品即將在《新年輕》上連載。


    一石激起千層浪,第一篇還在連載中,熱度爆棚,緊跟著就要上第二部,既引人懷疑,又令人期待。


    滬市文化界也紛紛作出反應,文言派作為老牌勢力,自然開始針對白話文,發出強有力的攻擊,而仲浦先生率先發文反擊,隨後鴛鴦蝴蝶派人士紛紛舉旗支援。


    就像是一顆大石頭投進了平靜的湖裏,蕩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紋,白話與文言之爭,從首都和滬市,向全國蔓延,整個華夏,凡是有報紙發售的地方,都在報道。


    錢玄等人的計劃成功了,無論此次爭論的結果是什麽,白話文運動都將得到巨大的進步,而《無言的戰鬥》,已經公認的成為了華夏第一部白話文學作品。


    湯皖,迅哥兒等四人的名字也必將隨著白話文運動,被寫在曆史的某一頁上。


    希望慈善基金會也隨著,這一波的熱度,搭了一個順風車,自從把募捐處設置在了街上後,每天來募捐的人數上升了不少。


    一方麵是在《京報》上的持續廣告輸出,另一方麵則是湯皖的名氣,起到了樹大招風的作用,還有則是希望慈善基金會,給大家提供了一個獻愛心的平台。


    湯皖這幾日,每天早出晚歸,和六爺一起,忙著募捐的事情,登記,統計,采購,分配,召集人手等,忙的不可開交。


    就在這持續忙碌的日子裏,某天晚上,回來的時候,大牛拿出了一封信,寄信的人是湘靈,湯皖頓時心裏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借著廚房的燈光便看。


    信的內容如下:


    先生您好:


    在給您寫這封信之前,我久久思慮不下,但最終還是執拗不過內心,寫下了這份信,當您收到這份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離開首都了。


    回顧與先生相識的日子,一切都就像是昨日剛發生一般,我從同學口中聽到了一首別具一格的詩——《無題》。


    我第一次接觸這首詩,便深深的被它迷住了,於是我就在想,是什麽樣的人能寫出這樣的一首詩呢?


    後來,我通過同學和朋友,才得知您的名字,盡管在此之前,我已經聽過很多次您的名字了,不過以前的任何一次,都沒有這一次來的深切。


    無獨有偶的是,我在回滬市的火車上,幸運的遇到了您,我第一眼就認出了您,隻是當時人多,我父母也在,便不好上前搭話。


    後來終於尋了個與您搭話的機會,隻不過,貌似您當時對我有些反感,仔細思考之下,才覺得有些不妥,或許是我太激動了吧,忘記了您才剛剛上完廁所。


    再一次回到首都的時候,意外得知,您和德潛先生是好友,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便央求著德潛先生,問了好些關於您的事情。


    現在想來,我當時的行為確實有些魯莽,以至於在以後的日子裏,給您帶來了諸多不便,我在此向您表示真摯的歉意。


    我以前仗著自己的家世,親人的溺愛,做事情全憑自己喜愛,不計較後果,長大後,更是與周圍同齡女孩子格格不入。


    父母疼愛我,從小送我去洋人學校讀書,學會了外語之後,又讀了許多外國書籍,導致對理想中的愛情充滿了幻想。


    以至於,二十多的年紀,至今孑然一身。


    而如此任性的我,和我的婚約,終究給我的家庭帶來了災難,盡管您開導我,說與我無關,但是我想,我是要負一定責任的。


    在您的家裏和東交民巷的日子裏,我便已經徹底想明白了,這大概就是我的前二十年太過放肆,所以我的後半輩子都要為之賠罪。


    前些日子,我聯係到了我的老師,她是瑛國人,她告訴我她最近要回國,於是我便生起了去瑛國的想法。


    歐洲正在發生戰爭,我想去作為一名華夏記者,報道正在發生的事情,況且您也說過,未來會有許多國人前來參戰,我便可以提前等待他們到來。


    我想,既然不知道如何為我的前二十年賠罪,便將我的後半生交給我的祖國,成為祖國在歐洲的眼睛吧。


    我將我的想法與我的老師說了,她表示支持,並讓我與她一同回國,路上也有個照應。


    臨別的日期已至,我便去看了您最後一次,我想,是時候離去了。


    願您在以後的日子裏,身體安康,學術有成!


    李湘靈


    今日的夜晚,月光比前幾日黯淡了不少,因此院裏盡管有著廚房露出來的燈光,卻還是顯得黯淡不少,湯皖讀完這封信後,便隻是坐在了石凳上。


    想起了第一次遇見湘靈的場景,她真的不像是這個時代的女孩子,因為這個時代的女孩子,是不可能主動上前與一名男士搭訕的。


    但偏偏湘靈就幹了,還是接二連三的主動上前搭訕,那個時候,湯皖隻是覺得很煩,但現在看來,湘靈於這個時代,是如此的特殊。


    湘靈最終還是長大了,她要去追尋自己心裏的方向,成為第一個在歐洲的記者,為報道即將奔赴的華工做準備。


    “先生,飯菜要涼了!”大牛說道。


    湯皖從複雜的思緒裏,抽身出來,開始吃晚餐,沒吃幾口,就聽見大牛繼續說道:


    “先生,是湘靈小姐走了嗎?”


    “嗯?”湯皖有些不解,忙問道:


    “為什麽這麽說?”


    大牛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說道:


    “俺離開家的時候,就經常去小花家門口轉悠,湘靈小姐這幾天,也經常在門口轉悠,和俺一樣,俺就猜湘靈小姐應該是要走了!”


    湯皖隻是笑了笑,道:


    “嗯!你猜的對,湘靈小姐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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