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菊長,湯皖懷著複雜的心思回到了院裏,抬頭一瞧,這倆人都沉默不語著,埋著頭,自顧自的喝著悶酒,聽到了湯皖回來的聲響,也不予理睬。


    本來高高興興的宴請賓朋,沒想到成了這般差強人意的結果,湯皖清了一下嗓子,發出“咳咳”的聲音,說道:


    “來,喝一杯吧!”


    湯皖先舉起了杯子,片刻後,這倆人才磨磨唧唧的,不情不願的舉起杯子,三人一同飲下,這才緩和一點,便看到錢玄頂著一雙爆紅的眼球,氣的罵道:


    “真是窩囊廢!”


    錢玄沒有指名道姓,也不知道是罵的自己,還是在座的三人,還是這個世間許許多多,如此刻飲酒般的三人,但實際上窩囊麽,自然是窩囊的。


    平白無故的,拱手讓出了7成,任誰也覺得窩囊,但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生存規則之一:能用拳頭,便不用講道理。


    這個規則錢玄和迅哥兒自然也是知道的,隻是讀書人心高氣傲的天性,一時讓他們無法說服自己的內心罷了,這時候,就需要有個人來給他們個台階下。


    湯皖埋著頭,苦笑著,調整好心態,隻好自己來當他們的台階,籲著氣,說道:


    “別苦著臉了,事情有壞的一麵,就有好的一麵,若是能把銷量提升上去,這三成隻會比現在的多。”


    “況且,我們的目標又不是這個工坊,它隻是提供賺錢的一個渠道而已,隻要能提供我們所需的分紅,是誰的不重要。”


    “再者說了,這個世道不就是這樣麽,姑娘到了出閣的年紀,媒婆踩踏門檻是常有的事。”


    .......


    湯皖的一番話說完,倒是讓這倆人心裏稍微好受了些,其實倆人心裏明白著呢,迅哥兒立馬就提起杯子,隻說了一個字:喝。便算這個心坎已經過了。


    今夜的月亮似乎是格外的明亮,隻是美中不足的是,總是會被一兩片烏雲遮住一會,不讓這皎潔的月光在人間肆意流淌。


    直到聽到院裏的樹上的葉子發出“簌簌”聲,湯皖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夜裏起了風,吹著天上的烏雲飄來飄去的。


    迅哥兒和錢玄走的時候,湯皖又給送到了門外,囑咐著大牛,一定要給兩位先生,安安全全送到家,看著幾人離去的背影,心裏寬慰了不少。


    皎潔的月光,至少在這一時刻,還能把黑燈瞎火的巷子給鋪亮,不似往日一般,在黑暗裏四處摸索。


    “這便是我存在的意義吧!”湯皖對著空無一人的四周,淡然的說著。


    翌日,一大清早,天氣有些悶熱,湯皖起來的時候,大牛已經忙了一個早上了,見先生已經起床了。


    就又放下手裏的活,趕緊跑去廚房,端著早餐往院裏走,還不忘提醒道:


    “先生今日要是出門的話,最好要帶一柄雨傘,怕是要下雨的。”


    這北方的天氣,幹燥的很,尤其是下雨之前的悶熱,很容易產生心煩意亂的心思,湯皖此時心裏正莫名的堵得慌,聽到大牛這般說,便隨口答道:


    “你怎麽知曉今日要下雨的?”


    “送報紙的說的,我看到他穿了蓑衣了,才問的。”大牛答道。


    一般來說,走街串巷,走馬販夫之類的,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在戶外,因此對於天氣會比較普通人敏感,這麽說來,倒是很有可信度。


    湯皖點點頭,算是知道了,然後快速的去洗漱完畢,準備吃早餐,隨便拿起一張報紙,大致瀏覽了一遍,沒發現什麽有用的報道。


    能被報道的都不是“大事”,能被稱作“大事”的,沒有允許,都不能報道。隨手往邊上一丟,就埋頭吃早餐。


    還沒吃上幾口,就聽見大門傳來了大力敲門聲,“砰砰!!”的像是要把門給敲壞一般,震的人心煩意亂,這樣的方式,除了菊長還有誰會這樣敲門呢?


    湯皖深吸一口氣,又吐出,平靜了腦子,放下筷子,高聲喊道:


    “來了!”


    令湯皖詫異的是,來人可不止菊長一個,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人,跟自己一般年紀大小,打扮的很新潮,穿著一身白色西裝,腳踩一雙黑色皮鞋,梳著光亮的大背頭。


    菊長沒有先介紹,而是很是罕見的露出了諂媚的笑,熟於此道的兩張肥厚的嘴唇上下一合,便發出了小心翼翼的恭維聲。


    “大公子,裏麵請。”


    這名年輕人沒有搭理菊長,而是特意盯著湯皖看了一眼,從頭看到腳的那種,隨後便在菊長的招呼下,率先進門,往院子裏走去。


    這份白色西裝稍微顯得有些臃腫,導致青年在前麵走路的時候,褲腳總是會碰到一起,風一吹,就能顯示出瘦弱的身姿來。


    菊長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湯皖,沒有說話,隻是偷摸著點點頭,便跟上青年,招呼著落座,然後直奔廚房,去沏茶,一副主人姿態自居。


    這名青年坐在石凳上,翹著二郎腿,隨意的打量著這間小院子,見湯皖跟上來了,指著對麵的一個凳子,隨意的說道:


    “坐!”


    湯皖便點點頭,坐了下去,這才能正麵看清楚這名青年的模樣,臉頰消瘦,麵色偏黃,隻是那一雙肆無忌憚的眼睛,便給人一種很是囂張的感覺。


    桌子上還有沒吃完的早餐,隻是一碗清粥,和一疊小菜,這名青年倒是有些詫異,隨後露著鄙夷的目光,直問道:


    “你好歹也是個大學教授,早餐就吃這些?”


    湯皖隨意的搭著話,說道:


    “工資沒發,有這些吃的,就已經很不錯了!”


    不去理會青年鄙夷的目光,便端過碗來,當著青年的麵,又喝了一口清粥,夾了一筷子小菜,頗為享受的樣子。


    在青年的理解裏,大學教授每個月的工資特別高,理應住大宅子,吃美味佳肴,家裏下人伺候等,反而像這種清粥小菜應該是下人吃的才對。


    而且青年在心裏稍稍一過,就能想起自己身邊的那些個大學教授,哪個不是花錢大手大腳的,出入高檔場所,一對比眼前的湯皖,整個就一副窮酸像。


    另外,青年很清楚,方便麵工坊昨天剛分紅,是肯定不會缺錢的,所以斷定湯皖是在裝窮,連看向湯皖的目光都變得輕佻了許多。


    用意味不明的玩笑話說道:


    “據我所知,你那個方便麵工坊昨天剛分紅,你分了153塊大洋,怎麽會沒有錢呢?”


    湯皖咋一聽,倒是很詫異,數字分文不差,看來是準備充足,但轉念一想便能明白,想打聽這些事,對於一心惦記著的人來說,也不算難事。


    於是,繼續喝清粥,吃早餐,順便應付上一句話:


    “那是要還債的,你這麽清楚,應該知道二期工程是借的款。”


    青年隨即想到,手下人曾經說過,工坊二期工程的建造款項,是湯皖他們幾個找熟人借的,而且就連借了多少錢,找誰借的,都一清二楚。


    “哦!我倒是忘記這件事情了,你們一共借了550塊大洋。”


    湯皖依舊不為所動,繼續喝清粥,吃早餐,又隨口答了一句:


    “嗯!確實是550塊大洋,後麵不夠,又找人借了110塊大洋。”


    “這麽說來,你確實很窮!”青年這回,倒是沒有取笑的意思,而是若有所思的說道。


    湯皖便是在和青年,很是隨意的一問一答間,吃完了早餐,然後端起空碗和小菜,拿起筷子就往廚房走,留下青年一人獨坐在院中。


    好在菊長已經沏好了茶,拎著茶壺就往院裏跑,一邊倒茶水,一邊小心的問道:


    “大公子,這位老鄉可還行?”


    青年看著廚房的方向,見湯皖還沒有出來,不由得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來,說道:


    “倒是和你說的差不多,有點意思!”


    這名青年大名叫段鴻葉,是如今華夏二把手的大公子,年紀與湯皖和錢玄相仿,但是名氣卻是響徹全國,有著民國第一公子的美譽。


    之所以有這樣的美譽,其一是因為他父親是啟瑞;其二是因為段鴻葉流連風花雪月場所,多過待在家中。


    隻要遇到他看得過眼的女子,便要納妾,等新鮮勁過去後,就送到進濟良所(舊時用來挽救失足婦女的慈善機構)。


    其三則是段鴻葉還有一項絕技,精於圍棋一道,據說曾打敗過國手吳祥麟,一時名聲大振。


    段鴻葉在外麵受到“萬人敬仰”,花錢自然是大手大腳,但是啟瑞卻是家教嚴格,對於家中子女更是嚴令禁止。


    唯獨對於這個大兒子心生愧疚之意,便是因為段鴻葉小時候一直寄居在親戚家,一直到十幾歲時,才一起生活,因為沒能管理,才導致成了如今的模樣。


    於是便切斷了段鴻葉的經濟來源,不許再從家中支出,段鴻葉自然受不了沒有錢花的日子,偶然間看到了最近興起的方便麵工坊,一時就起了心思。


    既然你不給,那我自己賺錢自己花,總是可以的吧,於是派人多方打聽,得知自己父親的老手下菊長與湯皖有來往,便暗示菊長前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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