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你錢袋子的事情?”錢玄呆住了,又喃喃道:“人家詆毀你,你不去解釋,反而擔心錢袋子?”


    “我怎麽不擔心,哪哪兒都用錢,等學校全部開起來,單是一個月的老師工資就是一大筆數目。”湯皖愁眉苦臉,心裏卻是氣的發顫,擔心錢路被斷啊。


    “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不然還以為我是泥巴做的,誰都敢來踢上一腳。”湯皖越想越氣,繃著臉,冷聲說道。


    “哦?想出什麽辦法了?”錢玄聽出湯皖話裏的意思,眉頭一鬆,立刻安安穩穩坐下來,湊過來,好奇的問道。


    “他們不是說我貪汙麽,還蠱惑一部分老百姓,那麽我便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他來個一鍋端。”湯皖目露狠光,喊道:“他們斷我錢路,我便斷他們退路。”


    “計將安出?”錢玄聽的眼睛都亮了,一想到能“啪啪啪”的打那幫人的臉,頓時就渾身熱血翻湧,亢奮起來。


    天上不知道什麽聚來了一大片的烏雲,陰沉的厲害,不一會兒就開始下起了淅瀝瀝的秋雨,院裏草棚子上很快就凝結了一絲雨水,順著邊緣往下滴。


    清晨的氤氳被雨水一衝而散,轉而在院裏升起了一絲水霧,屋簷下的雨水越聚越多,一簾水線,落在青磚塊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草棚子下麵的三人,被落下的雨水濺濕了衣襟,卻是渾然不知,此時正在交頭接耳,湯皖在說,迅哥兒和錢玄在聚精會神的聽著。


    等湯皖把自己的計劃全部詳細說完的時候,錢玄的眼睛已經在發著陣陣寒光,猛吸一口空氣,站起身來,就大嗬一聲:“幹了!!”


    而迅哥兒卻是安穩的舒出一口氣,渾身輕鬆了許多,隨即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該怎麽辦了,緩緩的給桌上的茶杯都續上了茶水。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打在草棚子上,發出一聲聲悶響,周圍已經是水汽彌漫,而三人卻是撇開麻煩,一邊欣賞著雨景,一邊喝著茶聊天。


    “糟了!還要去上課,我先走了!!”錢玄想起自己還有課,大呼一聲,急忙朝著大牛喊道:“大牛,給我取一把雨傘!”


    大牛從廚房送了一把油紙傘過來,錢玄接過後,撐開雨傘,鑽進了雨裏,急著朝門口趕去,還不忘說道:“下了課我再來,中午飯備好,來點肉!”


    秋雨依舊在快速的往下落,一轉眼就不見了錢玄的身影,草棚子裏隻留有迅哥兒和湯皖兩人,看著棚外的雨水,陷入了安靜之中。


    “皖之,這條路不好走,怕是難上加難!”迅哥兒由衷的感悟道。


    “你怕了??”湯皖沒有悲秋,已有預料,這點事是避不開的,而是反問道。


    “怕?我不會。不怕,又不合適。我們的人總是喜歡搞這一套,除了降低他們的智商,無非是凸顯我們的崇高。隻是未免感到太過無聊了些,好好的做事,就不行了嗎?”迅哥兒恥笑著這個世道,質問著這個世道。


    “豫才啊,你仔細想想,那些人無事可做,無話可說,純粹憋得慌,可不得找個軟柿子捏捏,來彰顯他們的地位。不過啊,他們打錯了算盤,我這回便是要他們知道,惹了我的下場。”


    一想到這,湯皖心裏就憤憤不平,這叫什麽事,你們搞不動孑民先生,就來搞我,關鍵這事兒和自己又沒有一點關係,還憑白斷了一條錢路。


    就是泥人還有三分火,但是事情又蹊蹺的很,突然的,湯皖愣住了,腦中冒出一道靈光,不由得眯著眼,怔怔的想了入神。


    “怎麽了?”迅哥兒看著湯皖,正低頭想事情入了神,半晌沒說話,問道。


    是的,有時候想事情就像是捅了一層窗戶紙一樣,隻要過了這道坎,而後就是康壯大道。


    湯皖把前前後後的事件,甚至年初的白話與文言大戰,都聯係起來,從雜亂無章的世界裏,硬是理出一條路來,得出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豫才,我們把事情想的簡單了,要搞我的人,不單單是八大胡同那幫人,還有別人。日踏馬的,這幫老同誌,真是不講武德,偷襲我一個小青年。”


    迅哥兒瞬間就能心領神會,握著杯子的手指關節都泛白,冷聲說道:


    “他們是急了,怕了,隻有走投無路的人,才是使下三濫的招數,文人的臉都被丟盡了。”


    “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可不在乎,你要是同他理論,立馬就能來一句,我這是為了某某的好。”湯皖取笑道。


    “所以,某某成了擋箭牌,以後但凡使了見不得人的招數,就可以來這一句。可惜啊,皖之,我們大抵是用不上這一句話了。”迅哥兒似是遺憾,似是恥笑的說道。


    “為何?我還在想,我下一次是不是也能用這個作擋箭牌。”湯皖不解的問道。


    “因為,我們都是好人。若是也用這句話,豈不是和他們變成一個樣了。”迅哥兒傲嬌的說道。


    他的眼神裏流露出濃濃的不屑,字裏行間都透露出,此生願與清流相伴,與渾濁遠離的人生理念。


    但湯皖想了半天,也沒能弄明白,迅哥兒嘴裏的好人是個什麽標準,但自己應該是了。於是,打趣道:


    “誒.....豫才,我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


    迅哥兒立馬翻了個白眼,反擊道:


    “誒....皖之,你這麽做隻是為了你自己好!”


    “走了!上課去了!”丟下這句話,迅哥兒轉身就朝廚房走去,摸了把雨傘,步入了雨中。


    ...........


    首都城好久沒有下雨了,這場秋雨來的及時,徹底掃除了秋老虎的燥熱,也正式預示著涼爽的到來,為凜冽的寒冬提前打好基礎。


    灰蒙蒙的街道上,水汽與霧氣交結,街道兩邊的屋簷,招牌、幌子、在快速的往下流淌這雨水,街上來往的行人,身穿蓑衣,肆意的在其中穿行。


    而舉著油紙傘的行人,卻是小心的行走著,生怕踩髒了鞋子,便是這場來之不易的秋雨,也有人歡呼,有人嫌棄,硬是分出個好壞來。


    迅哥兒站在街頭,冷眼旁觀的看著麵前的一切,水汽縱橫的世界,灰蒙蒙的一片,大概隻有油紙傘上的“啪啪”雨聲,能讓迅哥兒聽的分明。


    路過了當鋪,迅哥兒聽到了裏麵傳來了:“破銅爛鐵一塊,作價3毛。”嗤笑一聲後,迅哥兒走了。


    路過了糧油行,迅哥兒聽到了裏麵傳來了:“上好的南方稻米,保證全是新米。”嗤笑一聲後,迅哥兒走了。


    路過了街邊攤,迅哥兒聽到了街邊攤裏傳來了:“皖之先生如果不值得相信,那麽還能相信誰?”嗤笑一聲後,迅哥兒還是走了。


    路過了茶樓,迅哥兒聽到了茶樓裏傳來了:“知人知麵不知心,安能辨兔是雄雌?”迅哥兒怔了怔,嗤笑一聲後,還是走了。


    秋雨依舊在下,打在油紙傘上,順著傘邊往下滴落,從街頭,落到了街尾,再落向了城外的無邊狂野。


    迅哥兒不禁站立住了,猛地回首,看向來時的路,除了能分辨遠處忽隱忽現的城牆外,眼前的世界依舊是一片迷蒙。


    迅哥兒撤下了雨中的油紙傘,抬頭望向空中烏雲背後的明亮,任雨水澆灌在自己的額頭、眼睛、肩膀和自己幹涸的心田。


    “他們不是為某某好,他們隻是為了自己好!”迅哥兒心裏恥笑道:“便扒了你們的麵具罷!!”


    .........


    在火車站的維修車間裏,一大幫維修工人沒事幹,坐在一起火熱討論著,遇到意見相左的時候,爭的是麵紅耳赤,有人力挺湯皖,有人開始不相信,有人冷言冷語。


    這件事的社會輿論發酵的厲害,已經在首都城,形成了巨大的社會效應,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走馬販夫都在議論。


    大家都在等著湯皖出來澄清,但是一連幾天,愣是沒有絲毫動靜,於是,就有謠言相傳,湯皖是心虛,不敢站出來承認。


    一個光著膀子的男人,身上全是油汙,正站在一輛癱瘓的火車頭上,用著手裏的大扳手猛烈的敲在鐵欄杆上,發出“嘣”的一聲巨響,扯著嗓子就大罵道:


    “幹尼娘,整天亂嚼舌根,吃著別人送來的飯,還沒拉出去,轉身就罵別人飯不夠香,這叫什麽,這叫忘恩負義,勞資最看不起你們這些人。”


    “書貴!你什麽意思?你在罵誰?”一個脖子上圍著一條滿是油汙的破布的維修工人反問道。


    “誰要是敢說皖之先生的壞話,我就罵誰。”葛書貴舉著大扳手,朝著下麵的工友喊,大有一言不合就敲他腦袋的架勢。


    “哼!他幫過你,你當然要替他說好話,他又沒幫過我們?”有一個工友,不服氣的說道。


    “你這人黑了良心,那城外的學校,你家孩子不去上?”有工友立即反駁道。


    “那是別人捐助的!”這個人還想爭辯。


    “別人捐助?沒有先生牽頭,指望誰來捐助,你一個窮老幺,有什麽本事送你孩子去讀書?”葛書貴從火車頭上跳下來,當麵嗬斥道。


    “勞資再說一遍,誰敢當我麵說先生壞話,別怪我不講情麵!”葛書貴環顧一周,霸氣的說道。


    “好!書貴,我們挺你,”有人呼應道。


    ........


    俗話說,秋雨綿綿,驅除了天氣裏的燥熱本來是一件好事情,但是湯皖的事情弄得許多人心裏不是滋味。


    一直以來,湯皖都是以幫助窮人為主,盡心盡力辦學校,贏得了許多底層,民眾的擁護。


    但也正是由此,一些愚昧的民眾被有心人利用,就演變成被有心人利用輿論來反向攻擊。


    不知情的民眾,是很容易受輿論影響心智,從而失去了判斷。


    已經有一小部分民眾開始惡語相加了,甚至在公眾場合,宣泄著對湯皖的不滿,認為是遭到了欺騙。


    見目的已經達到的那幫人,此時已經縮回了觸手,正聚在一起,準備看著湯皖身敗名裂,再劍指孑民先生。


    因此,八大胡同這幾天,生意好了很多,個個容光煥發的進進出出,事情已經進展到了這個程度,可以說勝利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除此之外,背地裏,還有兩撥人聯係到了他們,願意給他們提供支持,所以他們以為此局穩操勝券。


    而湯皖越是不發聲,他們就越是認為湯皖是沒底氣,被戳到了痛處,所以不敢發聲,蛇打七寸,不外乎如此。


    但他們哪裏知道,湯皖已經做好了全盤布置,現在不出手,隻是因為最好的時機還沒有到。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要一次性致命,這次才是湯皖最終的目的。


    菊長收到湯皖的來信後,坐著專車,冒著雨,來到了東交民巷,一進大門就罵罵咧咧的說道:


    “日踏馬的,勞資早就知道,少不了你的事,沒想到來的這麽快。”


    “坐,不方便出去,就隻能麻煩你來了!”湯皖撐著油紙傘,站在院裏,迎著菊長,抱歉的說道。


    菊長走進大門,巨大的身姿,撩動起院裏的一大片水汽,直奔草棚子,大屁股往石凳上一坐,望著草棚子,嘖嘖稱奇道:


    “還別說,有這麽個玩意,關鍵時候,還真能頂用。”


    湯皖收掉油紙傘,躲進草棚子,坐下後,給菊長倒上一杯茶,問道:


    “那些人,什麽來路搞清了沒?”


    菊長的大臉龐頓時一皺,本來準備邀功的臉,瞬間變成了苦瓜臉,沒好氣道:


    “日踏馬的,你怎麽知道勞資都摸清了?”


    “首都地界上的事情,還能逃過你的眼睛?”湯皖捧著說道,然後又接著戴帽子,道:


    “這點事,對你大菊長來說,不是小菜一碟麽!”


    菊長端起茶杯,斜著撇著一眼湯皖,吹了一口熱氣,沒說話,就隻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上麵寫著不少名字,後麵還備注著這人是幹嘛的。


    湯皖看完後,嘴角“嘶”的倒吸一口涼氣,守舊派的一些人倒是有預見,但是對於曰本人的出現,卻是沒有一絲準備。


    下意識的問道:“沒搞錯吧?就這小事,也值得曰本人也摻上一手?”


    “錯不了!”菊長確信道,然後看著湯皖,幸災樂禍的說道“知道事情搞大了吧?曰本人為了出口惡氣,搞臭你,可是下了本錢的。”


    “什麽本錢?重不重?”湯皖好奇道。


    菊長又大眼珠子,瞥了湯皖一眼,意思是你現在還有閑心關注這個?不過自己卻是先冷哼一聲,罵道:


    “答應事成之後,可以不要錢,讓他們去曰本留學。不然你以為你值多少錢?”


    “就這??曰本人的話,也能信?還有我就值這麽點?”湯皖深深不以為然道。以曰本人的尿性,隻怕是張嘴就來,先許了好處再說。


    等到湯皖身敗名裂之後,要兌現承諾的時候,不承認就行,反正那幫人是不敢主動出去說和曰本人勾結過。


    不過,湯皖轉念一想,摟草打兔子,一個是打,兩個是打,也不在乎多一個了,不過倒是對這個曰本名字——渡邊匿馬起了興趣。


    “這個人幹嘛的?”湯皖指著這個曰本姓名,問道。


    “小嘍囉,早就注意到了,”菊長隨口答道,沒有做過多的解釋,又喝了口茶後,站起身來,揮動著大手臂,疑問道:


    “你這就窩在家裏,什麽也不做?”


    “怎麽會?隻是時機不到。”湯皖信心滿滿,把自己的計劃,詳細的說了一遍後,菊長的一張臉瞬間變得抽抽了,齜著嘴,就笑罵道:


    “你這招也太損了,缺德帶冒煙的,也就你們文化人能想到這麽陰險的點子。”


    不過,猶豫了在猶豫之後,菊長四下看了沒人,還是湊過臉來,忍不住輕聲迅詢問道:


    “反正這裏沒外人,出你的嘴,進我的耳,你老實交待,這裏麵就沒有一點貓膩?”


    “哪裏麵?”湯皖有些不解道。


    菊長隻得在沉下聲,再次說道:


    “錢!”


    湯皖這才明白,菊長是擔心自己貪汙了,被人找出了把柄出來,到時候沒法善了。


    在這個時代,手裏有著這樣一個慈善機構,還流動著如此大數目的錢財,大概是個人,都會動點小心思吧。


    那幫人,不也正是瞅準了這點麽;能被蠱惑的民眾,也是不相信世上還真有這樣的人。


    但是湯皖還真就不是,和迅哥兒、錢玄三人,非但沒有從裏麵扣出錢來,反而是倒貼了不少,單是方便麵工坊的分成,就不下幾千個大洋了。


    湯皖抬起頭,盯著菊長的眼睛,沒有一絲閃躲,一字一句的說道:


    “一分錢都沒有。”


    “好!勞資信你了!”菊長被湯皖炙熱的目光盯的難受,不自覺的撇開了臉,閉了一下眼睛,心裏有些替湯皖感到難受。


    “人我給你安排好,需要她說話的時候,知會勞資一聲。日踏馬的,按勞資說的,通通丟進去,幾鞭子的事。”


    菊長也是打定了注意,一想到自己確實老鄉被冤枉,心裏就沒來由的一股怒火,直衝天靈蓋。


    “誒....以德服人,要是按你說的來,那就真是黃泥掉進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湯皖笑著說道。


    “對了,你去找段公子,幫我說一聲,讓方便麵場管事的配合一下,到時候調個賬目。”湯皖囑咐道。


    “勞資知道了,小事情。”丟下這句話後,菊長轉身就朝著草棚子外麵走去,碩大的身姿轉眼間,就消失在了院子裏。


    湯皖這才意識到,外麵的秋雨,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沒有知會一聲,就悄悄的停下了。


    空氣中彌漫著的水汽也散了不少,猛吸一口清醒的空氣,令人心曠神怡,湯皖臉上掛著笑,背著雙手,走出草棚子。


    抬頭望向天空,此時,烏雲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整片天空都被一片明亮所替代,隻是這稍稍來遲的秋風,令人有些心寒。


    (這幾天中秋節,工作很忙,還要加班,所以更的少一點,今天就到這吧,要是下班回家的早,我就在更一章。最後,祝大家,中秋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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