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區,有一條約莫一千多米長的巷子,叫東交民巷,在百年前,它還有另一個名字叫使館街,世界各國使館都設立在此。


    當然,現在已經成了文物保護街區,即使百年時光已逝,但巷子裏卻是沒什麽太大變化,這天的清晨時分,巷子裏迎來了一個落寞的背影,他仿若時光裏的過客。


    湯皖循著記憶,坐在了自己家門前的台階上,靠著台墩,竟是睡了過去,恍惚之間,仿佛看到了許多人從這條台階上走過,又從這條台階上走向遠方。


    一個個閃著金光的名字在腦中閃過,他們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從容不迫,有人提著酒來,有人紅著眼眶離開,一件接著一件事情,在湯皖的眼中浮現。


    依稀記得那年的雪下的特別大,似鵝毛般的漫天雪花簌簌往下落,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寂靜中,唯有雪落的聲音是這世間唯一的存在。


    草棚子上麵落了厚厚的一層雪,融化的雪水順著棚簷絲絲連線,庭中鋪滿了一層白色,大牛拿著掃帚不厭其煩的清理著小道。


    棚下有燒的正旺的火爐子,熱氣嫋嫋往上升,紅泥小火爐上的茶水正沸騰,湯皖靠在了躺椅上,不時的撚起一隻茶杯,飲一口熱茶。


    突然,門被扣響了,待湯皖前去推開半扇門,便看到門前站著一個中年人,帶著眼鏡,穿著灰色的襖子,脖子上圍著一條圍巾,肩上和頭發上也都落滿了白色。


    他的臉上掛著儒雅的笑,他的背後是漫天的大雪落下!


    他低頭作揖道:“你好,皖之先生,我叫蔡孑民!”


    ......


    孑民先生來訪的次日,天上依舊在落著大雪,灰沉沉的,沒個好轉的跡象,湯皖坐在棚下,思緒全部落在了湘靈的身上。


    湯皖想著,能回來就好,能從歐洲安全回來就好,正巧,門被扣響了,待大門打開,映入湯皖眼簾的是一個頭戴寬大邊沿的大禮帽的精致女子,至耳邊的短發,以及一身黑色至膝蓋的大衣。


    她在微笑著,盯著湯皖看,黑色的眼睛裏藏有一片片的晶瑩剔透,額頭散落的頭發,隨意的翹起,被過堂風吹得忽上忽下。


    她低聲淺吟,作揖道:“先生,我回來了!”


    那是的湯皖還沒能正視這一份感情,隻是蹩腳的訓斥了一頓湘靈的高跟鞋。


    若是,能有機會再來一次的話,湯皖想說道:“我想你了!”


    .......


    又是一個下大雪的天裏,仲浦先生要借地設宴,回請孑民先生的雪中三顧茅廬。


    孑民先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應約而來,走進院子,一轉角,就看到仲浦先生正坐在棚下,微笑的看著,從雪中走來的孑民先生。


    仲浦先生成了北大的文科學長,兩隻兔子在曆史中相遇了。


    那天,但庭中正熱鬧,來了許多人,迅哥兒,錢玄,秋明先生都在,好好一個棚子硬是擠得滿滿當當。


    棚裏是大家在歡樂的鬥著地主,棚外是簌簌下落的大雪,而這一切仿若才剛發生不久,那天的歡聲笑語依舊曆曆在目。


    ......


    湯皖還想繼續把這個夢作下去,卻是無端被人驚喜了,是“湯皖故居”的工作人員,門剛打開,就看到台階上,坐著一個嘴角掛著笑,臉上留著淚的遊客,正在酣睡中。


    湯皖擠了擠眼睛,深吸一口氣,起身背起行囊,走向了大門處,聽到了工作人員在呼喊,回首問道:“怎麽了?”


    工作人員滿臉的狐疑,試探著問道:“您是湯皖先生的後人嗎?”


    湯皖笑著搖搖頭道:“我不是,許多人都說我長得像,所以我就想來看看先生。”


    工作人員滿足了好奇心,便沒有在繼續問。


    湯皖隔了一個世紀之久,跨過了這道大門,再次回到了家裏,心裏起了一股油然而生的熟悉感,院子還是那個院子,沒有什麽改變。


    庭中草棚猶在,棚下是三尊雕像圍著石桌喝茶,怔怔而坐的是迅哥兒,躺在躺椅上的是湯皖,起身倒茶的是錢玄。


    湯皖在棚下駐立良久,一尊一尊雕像仔細看過去,就像是往日時光,再現一般。


    庭中的那棵樹,反倒成了這座院落裏最出名的景點,這麽些年過去了,長粗了不少,茂密繁盛的樹冠下,圍了不少遊客。


    湯皖走過去,看到樹根下陳列著一張牌子,上麵清楚記載著湯皖與這顆樹的故事,許多遊客讀完後,不禁哈哈大笑,看的湯皖一張老臉發黑。


    廚房裏頭大變了樣子,做成了一個展覽室,陳列著有許多物品,廚房是大牛的地盤,自然少不了大牛的故事。


    湯皖一樣一樣看過去,也就讀完了大牛的一生,原來當初五個離家討生活的苦命孩子,終究還是沒能看到吃得飽,穿的暖的那天。


    大牛後來參軍了,犧牲在了雪山上,唯一留存的一張老照片,是大牛穿著一身破軍裝,齜著嘴,憨笑的樣子。


    湯皖看著大牛泛黃的舊照片,心裏的那根弦被觸動了,眼中起了淚花。


    廚房裏的這一小塊地方,藏著大牛的一輩子,湯皖在這裏陪了大牛,足足快一天的時間,那個憨憨的,總是傻笑,有著一手好廚藝的大牛,其實一點也不憨。


    快夕陽西下,日落黃昏的時候,湯皖離開了廚房,去了主臥,這裏也變了樣子,是一個更大的展覽室,這裏展覽著湯皖和湘靈的一生。


    湘靈留下的東西更多,湯皖一件一件看過去,仿佛看到了湘靈從一個青春貌美的女子,到耄耋老婦的全過程。


    後來,大牛走了,霄堯緊跟著也走了,湘靈被迫離開了這裏,孤身一人去了山城,生活了十幾年,勝利後,回了首都,親手葬了霄堯。


    孫子和她母親出了國,湘靈又獨自守在這裏,十年期間,湘靈被趕出了這裏,輾轉反側,最後又回到了這座院子裏。


    至此,夕陽落下,小院落下了帷幕,庭中變得黑漆漆的,湯皖心情沉重的走出了自己的家,呆呆坐在門前的台階上,發著愣。


    走吧!湯皖心裏想到,長歎一口氣,最後看一眼這個家,準備去車站,剛走一步,聽見有人在喊道:“先生,稍等一下!”


    湯皖震驚了,耳邊的聲音仿佛跨越了一百年,驀然回首,看到一個短發剛過耳的精致女子站在台階上,盈盈泛笑。


    她的胳膊裏夾著一個筆記本,手裏拿著一隻筆,她讓湯皖恍惚了,不禁想起了與湘靈第一次在火車上相識的場景。


    湯皖臉上露出微笑,眼中泛著淚花,低頭行禮,這讓台子上的女孩,仿佛看到了曆史裏走出來的皖之先生,就像站在眼前一樣。


    “我叫靈溪,先生,你能幫我個忙嗎?”靈溪試探的問道。


    原來她叫靈溪啊,終究不是一樣的人,湯皖露出了一個落寞的笑容,又重新背起了行囊,準備離去。


    靈溪趕忙走上前,張手攔住了湯皖的去路,就像是湘靈在火車上堵湯皖一樣,是那麽的像,靈溪鼓足勇氣說道:“先生,我是一名編劇,本來不想打擾您的,但您長得實在是太像皖之先生了,看到了您,我就有一種回到那個時代的感覺,我......我能更好的創作。”


    湯皖笑著問道:“你在創作什麽劇本?”


    靈溪打開了筆記本,露出了劇本的標題名字——!


    湯皖喃喃道:“湘水之女,溪流之靈。”


    又問道:“你是否姓李?”


    靈溪不明就以的點點頭。


    湯皖笑了,笑的很燦爛,眼中含著溫潤,道:“好,我幫你!”


    離別時,恰逢春時,歸來時,依舊是春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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