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模樣未曾大改,隻是氣色很不好,麵色如銀霜一般慘白,沒有一點血色。


    “蓁兒,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姐姐啊,蓁兒,”盧憶蓀對著她喊道,可是那女子仍舊怔在原地,毫無反應。


    盧憶蓀搖晃著她的身體,她仍舊如同一個活死人一般,任由盧憶蓀如何搖晃,都沒想過要抗衡,沒想過有什麽舉動。


    那女子終於將頭轉了過去,對著盧憶蓀,她看著盧憶蓀的裝飾、衣著,還以為又是一個尋常的黎國貴婦人,當日她被綁來這裏時,有過一次出逃的機會……


    那一次她終於逃了出去,跑到了樂遊原的街市上,滿大街都是人,而且有些衣著不凡,一看就是有權有勢的人,她四處央求,求求他們救救她,救救她脫離那群禽獸的魔掌,可是所有人隻當她是瘋子,沒有一個人有意願想要拉她一把,想要救她於水火。


    最後她跑到了一個貴婦人的麵前,身後崔府的追兵眼看就要破盡了,她磕頭如搗蒜,央求那貴婦人幫幫她,隻是帶她去見官便好。


    誰知那貴婦人非但不幫她,反而把她當做出逃的奴婢,反手打了她一巴掌,讓身邊的幾個家丁將她架起來,交到了崔府的人手上。


    被抓回去之後,她被毒打得隻剩下最後一口氣,隻是身上的傷再疼,她心裏也仍舊想不通,為什麽,為什麽街上的那些人會這般見死不救,為何連他們都如同崔氏一般殘忍、冰冷。


    過了許多個日日夜夜,她想明白了,無論如何,她是逃不出去的,逃出了一個崔府,外頭還有千千萬萬個崔府,而她的故鄉萬裏之遙,如何能逃的出去呢?


    於是她不再掙紮,任由崔府的人肆意擺弄她,她都不再反抗,身邊有丫頭看著,她也無法尋死,而麵對眼前如盧憶蓀這般裝束的黎人貴婦,她也不再對這樣裝束的人交托信任,看見了隻當沒看見,聽見了隻當沒聽見,她將那個叫諸葛憶蓁的女孩封印在心裏,安心地當十二樓館中任由崔氏和他的同僚們戲弄把玩的姬妾,形同娼妓。


    盧憶蓀看著這女子手背上的燕兒形狀的傷疤,便更清楚這是她的妹妹——諸葛憶蓁了,因為這傷疤正是她們姐妹兒時鬥草時不慎留下的。


    盧憶蓀抱著妹妹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還唱著故鄉的歌謠,“漢德廣,開不賓。渡博南,越蘭津。渡瀾滄,為他人。”


    憶蓁聽著這歌謠,仿佛時隔了許多年,她身體中那個叫“諸葛憶蓁”的再次被喚醒了,推開盧憶蓀之後,憶蓁也認出了姐姐的樣貌,於是張開嘴,仿佛要說話,隻是她長時間不說話,嗓音已經變得喑啞。


    “姐姐,姐姐……”憶蓁輕聲說道,


    “蓁兒,你終於認出我來了,”盧憶蓀大哭了起來,“蓁兒。”


    憶蓁一臉關心、一臉委屈、一臉愁苦的樣子給姐姐用手梳理著散亂的頭發,就像她們兒時那般。


    突然之間,憶蓁如同發瘋了一般,渾身顫抖地看著姐姐這一身黎人的專屬,驚恐地說,“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也被她們擄到了這裏來是不是?”


    諸葛憶蓁一把撥開眾人,將姐姐護在身後,如同野獸一般發狂似的對眼前的嘶吼:“我不容許你們這樣對我的姐姐,我不讓你們這樣對我的姐姐!滾,滾,你們這群虎狼,滾!滾開!”


    諸葛憶蓁又回頭抓著姐姐的胳膊,她的力氣突然之間變得好大,將筋骨健壯的姐姐都抓疼了,“姐姐你快走!你快走!這種地方如何能留,這哪裏是人能久留的地方,你快走!快走啊!走!”


    盧憶蓀十分心疼地抱起妹妹,隻是憶蓁仍舊癲狂,不知道眼前之事,一把推開盧憶蓀,“快走啊。”


    眾人關懷地上前詢問道,“夫人,你無事吧。”


    盧憶蓀將淚眼轉到一邊,擺擺手、輕聲對眾人說道,“我沒事,你們退下吧。”


    “快走啊!”憶蓁喊著,因為幾日水米未進,體力不支,竟然昏了過去。


    “蓁兒!”盧憶蓀抱著地上的妹妹,甘繆和甘綏趕緊讓人將憶蓁抬進房去。


    京城,涅川郡主別院。


    “回稟郡主,”大夫說道,“姑娘的脈息虛弱,想必是體虛所致,將養幾日、養足了氣血便無大礙,至於驚悸之症,乃受常日受驚嚇所致,等小人給姑娘開幾劑安神的湯藥,郡主派人給姑娘每日煎服便可,隻是姑娘的身子……”


    “如何?”涅川郡主問道。


    “仿佛前些日子落過紅,失血過多,似剛產過小兒,母體仍舊虛弱……”


    盧憶蓀躲在幔帳後麵,聽到這裏,雙手緊緊抓住了幔帳……


    “且未曾好好休憩,小人會開幾副千金方,給姑娘調養身體,還望郡主讓人給姑娘預備一些滋補氣血之物,如驢膠、魚肚、遼參、紅花等物,免得落下了女兒疾,便不好了。”


    “好,我知道了,有勞黃大夫,”涅川郡主說,“媽媽,讓賬房封二十兩銀子給黃大夫,好生送黃大夫出去。”


    “是,”孔嬤嬤引著黃大夫出去,“黃大夫,這邊請。”


    “多謝郡主,小人告退。”


    “媽媽,”涅川郡主說,“再讓人去請幾個行事穩妥、精通婦人之疾的醫女、醫婆來,姑娘剛生產完,馬虎不得。”


    “郡主放心,老身這就去安排。”孔嬤嬤說著疾步走去。


    “有勞郡主費心安排。”盧憶蓀從幔帳後麵有出來,“妹妹在那種地方,觸景生情,隻怕這病難以好全,我們姐妹在京中實在沒有可以投靠之人,思來想去也隻有投靠郡主了,舍妹這幾日住在郡主這裏,實在是叨擾了。”


    “夫人這是說哪裏話?若不是夫人,臣妾小兒的仇、臣妾一家的恨如何能報?夫人對我們一家有再造之恩,臣妾一家理應傾力相報,如何還要說這樣見外的話?”涅川郡主似乎帶著一些責怪的語氣說道,“夫人將妹妹安置在臣妾這裏,是信得過臣妾,臣妾一家上下高興還來不及,哪裏還覺得叨擾呢?”


    盧憶蓀點點頭,微微欠身行禮,坐到了憶蓁的身旁。


    “那樂遊原是個容易生是非的地方,夫人的妹妹可不能再住在那裏,也不益於她養病,臣妾這裏倒是清淨得很,府上的醫員、醫女多得很,家夫是行走四方之人,府上旁的沒有,天底下最好的補品還是有一些的,妹妹在這裏安心靜養便是,臣妾的別院乃大黎宗室子弟所居之處,有臣妾在,無人敢來此造次,臣妾一定會將妹妹的身子養好,不留一點後顧之憂。”


    “郡主這話,讓我好生感喟,”盧憶蓀說。


    “夫人安心便是,妹妹的事便交給臣妾了,”涅川郡主看著昏迷不醒的憶蓁說道,“夫人的妹妹生的真美,可憐她小小的年紀,就要受這個罪。”


    “妹妹的模樣和我母親是最像的,看到妹妹,便想到了我的母親,”盧憶蓀輕輕摸著妹妹的臉,還是有些涼,“我倒寧願她生的不那麽標致,也省的給她帶來這許多的罪。”


    盧憶蓀看著妹妹說道,“你放心,你所受的罪,我一定會十倍償還給他們,你所承受的痛苦,我一定會讓他們百倍痛苦,我們姐妹多年來的磨難,我一定會盡數償還。”


    “蓁兒,快醒來吧,看姐姐如何替你報仇雪恨。”盧憶蓀恨恨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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