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君抬起手中的錘,冷色的眸子裏沒有仁慈可言。


    大概她的心中早就沒有了親情這一概念,才能做到在對梁文敬下手時又準又狠。錘子和金環刀相撞時,剛猛的力道使梁文敬手裏的金環刀脫手而出,文秋君右手探向他懷中,在就要碰到陶罐的一瞬簡行抓住梁文敬的後領向後退出大約十步的距離。


    “那些靈魂……全部都是文秋君的所有物。”


    她把全部的瘋癲都隱藏在皮表之下,表麵上隻顯露出狀若無事的一笑,那笑宛若曇花,又極快地隱去了。


    她踩住正掉落在她腳下的金環刀,繼而提著重錘走向梁文敬和簡行,中途陡然加速,掄錘轉體半圈,錘子的去勢凶猛如呼嘯的狂風,毫不留情地要把梁文敬——連帶他懷裏的陶罐一起——抹殺碾碎!


    簡行倉促之間編織出一張網擋在他和梁文敬身前。


    他因為過度使用靈魂的力量臉色變得蒼白,試圖用同樣的招數擋住文秋君的進攻一時半刻。


    黑霧從遠處裹挾著呼嘯的風席卷而來,一道黑色的焰狀身影手中持著變大三倍有餘的鐮刀瞬間趕到,霧氣擋在錘前,而未原則閃身出現在文秋君的背後。


    手中的鐮切向她的後頸。


    文秋君手腕處抖動,重錘脫手旋轉著繼續向前。她自身則迅速地變為靈魂原本的模糊色,接著變作焦炭一樣的黑色,身體毫無預兆地化作四散的黑色殘片,有一半繞過黑霧和白色的網直奔梁文敬臂彎裏的陶罐,另一半險之又險地躲開鐮刃的切割,從鐮的兩側迂回環繞,拖慢未原支援的腳步。


    文秋君的目的至始至終都隻有陶罐。


    緊急間,梁文敬抽出腰間的匕首割傷抱著陶罐的手臂,鮮紅的血液頓時噴湧,梁文敬倉促地把自己的血液塗抹在陶罐上麵,用蘸著血液的匕首攻擊每一個仍然試圖靠近他的黑色殘片!


    梁文敬的血液仿佛對鬼有迷幻的作用,每一個靠近他血液氣味影響範圍內的黑色殘片都變得遲緩又疲乏。


    “梁老爺!你可得撐住啊,不能掉鏈子!”


    簡行委實很怕梁文敬會在後麵關鍵的時刻缺血昏迷。


    他狼狽地左右躲閃黑色殘片的分散攻擊,靈魂被鋒銳的殘片邊緣切割出一道道黑色的傷痕。簡行都沒聽未原提起過文秋君還有這種手段,而且文秋君的實力和當年比起來進步程度也堪稱恐怖!


    事態的發展已經由不得簡行繼續藏拙,他回頭衝梁文敬喊說:“快把兜底的手段拿出來!”


    梁文敬在劈砍殘片的間隙裏看向簡行。梁老爺沒有從某個地方突然拿出什麽能驚天動地的物件,隻是露出難得一見的愉悅笑容,用下巴點了點前方。


    他?


    黑色的霧氣將路雨街平整的路麵擠壓破碎,仿佛無窮無盡的黑霧從碎裂的地底深處、破碎的空間海裏湧出。


    未原迅速擦掉下頜的大片鮮血,如臂使指地操縱黑霧將周身五十米內的空間封鎖。黑霧化作一半隱沒在地下的巨大球體,看上去牢不可破。


    “沒有什麽用。”文秋君語帶嘲弄,四散的殘片聚合成一個整體,身影在黑霧監牢的邊緣出現。


    她笑吟吟地托著手中的陶罐,麵上一副看熱鬧的表情:“死人可不會熱血上頭非要跟人分個勝負不可,拿走本就屬於我的東西才是我唯一的目的。”


    文秋君一邊說著,揚起手裏的錘。


    裹挾著黑色火焰的鐮刀如旋轉的飛刀般襲向文秋君!


    文秋君手裏的錘重重地和黑霧相撞,在鐮刀將她切成虛無之前她跳出碎裂的空洞,逃離這紙糊似的封鎖——最後時刻她譏誚地看向梁文敬,梁文敬懷裏的陶罐頓時碎裂成和文秋君同源的殘片,在文秋君有意牽引中逃離黑霧的封鎖,和她本人一同消失在如潑墨般的路雨街。


    “真是邪門,她是怎麽做到的?”簡行納悶極了,他的手中牽著一根極細的絲線,絲線另一頭延伸進文秋君消失的黑暗裏。


    “不好!這女人發現了我的小招數!”


    簡行的臉色變得煞白,手裏的線騰起轉瞬消失的火焰——化作了灰燼。


    “這些手段對文秋君很難有效果,先去瞧瞧未原的情況。”


    梁文敬眉頭緊鎖,快步向未原跌落的方向走過去。簡行緊隨其後,他撓了撓手背,覺得十分棘手。


    “你這位便宜老爹的情況好像不太妙。”


    未原因無法繼續支撐過度使用神力的身體而倒下。好在他並未陷入昏迷,隻是神力回歸體內後他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變得很困難。未原隻能讓——梁文敬主動背扶著他回到仁心醫館。


    “……”


    一句責備的話也沒有說。


    梁文敬扶著未原在後院小屋的床上躺下之後,剩下負責照看未原的事就由唐葉接手了。唐葉用溫熱的毛巾擦幹淨未原麵上的汙痕,她越是不發一言,未原的心裏就越忐忑。唐葉用食指隔著毛巾點了點未原的眉心。


    “失手了?”她終於用平淡的語氣開口說。


    “……嗯。幕後推手的實力超出了我的預料。”未原心裏有強烈的求生欲,“我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個世界,幕後推手的實力就算再強大一倍,我也有辦法活著來見你……就算是被梁文敬攙扶著來見你。”


    可是似乎心裏越慌張,嘴巴就越難把話說利索,慌張會使你把藏著的心裏話用詞不達意的方式表達出口。


    “停下,我聽不得這種煽情的話。”


    唐葉麵色不自然地用毛巾堵住未原那還想繼續說點什麽的嘴,待他老實了,她才把毛巾取出來。然後就看到未原一副慘兮兮又無辜的樣子。


    還好紅色的燭光本就照得人臉色發紅,因此隻有手背覆在麵上能感覺到那不能讓別人窺見的熱意。


    唐葉抿了抿唇,半響後說了一句:“知道給自己留條後路,就挺好的。不過以後也別太莽撞,看到敵人要開大招一定要記得摁個閃。”


    未原為唐葉的比喻愣了一下。


    唐葉就坐在床邊守著未原,任屋外的眾人談論往後城內的戰略部署和後續安排,她現在隻想當好一個普通人守好這一片小天地。


    ……


    大概是四更天,太陽還在地平線下麵打著盹。未原坐在清平坊一處六角攢尖亭的脊角上,靜候將會途徑這兒的鬼祟之物——他有足夠的耐心,手裏甚至捧著一杯熱茶。


    清平坊東側正是路雨街所在的靜善坊,他從亭角上向下麵看能看見緊鄰的坊牆——如若不忽視,用更仔細的目光去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坊牆的一個邊角處被一團灰蒙蒙的茅草堵著,那兒似乎有一個私自開鑿的缺口。


    那茅草窸窸窣窣地聳動,繼而被人鬼祟地推開,有個灰色的人影從牆壁另一側偷溜進來。


    這些都在未原的注視下發生。他慢悠悠地把杯子放在脊角處的狹窄立麵上,語調也像他的動作一樣慢悠悠的:“好狼狽啊,文秋君。”


    “嘖。傻子都懂得堵人了。”


    未原縱身落地,一柄外形模糊不清的鐮刀握於他手中,他咬著牙冷笑:“文秋君,你說過的話一直都沒錯。我就是一個隻懂得工作的傻子,而今天你是我要抹除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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