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鶴樓在武昌漢陽門外,蛇山之上,麵對著滾滾東流的長江,攬樓遠眺,別是一番勝景。


    相傳仙人呂純陽,曾在樓頭壁間,畫一黃鶴,以為乞酒之酬,嗣後此鶴每逢客至,造飛下銜壺送腦,一時酒樓名聲大噪,賓客雲集,數載後,呂純陽仙駕再臨,舉手一招,跨鶴登天而逝。“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摟。”之句,流誦千古,而此摟亦得不朽矣!


    這一日為“武當”掌門鬆月道長,假黃鶴樓廣邀各大宗派好手,共商要務,是以一太早,江畔即為玄門習士所布滿,武當弟子,無論俗道,均有職司,忙忙碌碌地來往迎賓。直到近午,樓頭座位已無虛席,客人也到得差不多了!可是這些江湖豪客,不但沒有談笑風生,反之一個個臉色莊重,偶爾竊竊私語,也都聲音絕小,而且臉上都流出一種企盼的神情,好似在等什麽重要的人物似的!


    主座上除了“武當”掌門鬆月外,另有他的師叔無為道長。“昆侖”名宿鍾二先生,“少林”滌坐大師,“峨媚金頂”俠尼天心,“峻峭”知非子,“點蒼”掌門孫無害,“終南”柳長青等。


    其他尚有數人,雖在上次與韋明遠出頭邀約,卻因為輩份所關,委屈在邊座上去了!


    知機子與古白水不見蹤跡涸為他們在前夜受人暗算身死,陳屍荒野,死法很是奇特,胸前若受重擊,衣衫盡焦如火爍,身旁以血書大宇:“犯我者死”字跡,分明又是“天龍”傳人韋明遠!


    所以當一個武當弟子上樓來,在鬆月道長的耳畔輕輕說了一陣話後,鬆月臉色微微一動,站起宣布道:“來了!”


    樓下已有人唱名道:“‘太陽神’韋明遠!‘天香玉女’杜素瓊。”


    韋明遠與杜素瓊剛走到門口,聽見他們的唱名,不由大吃一驚,這本是二人開玩笑時互取的名號,不知“武當派”的人何以知曉!當下韋明遠立刻對那唱名的弟子問道:“方才兄台所報在下與杜姑娘的名號,係從何根據?”


    那人詫道:“二位遠在數十文外不是先命尊價投帖,在下按帖唱名,未知有何不妥之處?”


    韋明遠與杜素瓊麵麵相艦,啼笑皆非。


    那弟子將名帖朝二人麵前一遞道:“名帖尚在,難道是我杜撰不成!”


    韋明遠瞧那帖上並排兩行字,與所唱報的絲毫不差,而且赫然又是自己筆跡,不由大吃一驚,忙問道:“那投帖的人呢?”


    “尊價投完帖後,即行離去,我們接待的是韋大俠與杜女俠,難道對尊價尚需接待……”


    韋明遠不理他話中的莫落,依然急問道:“那投帖的人是什麽樣子?”


    “韋大使連尊價的樣子都不清楚,我怎麽會記得……”


    韋明遠頓足道:“我子然一身哪有什麽仆從!這人關係極大,怎麽讓他溜了,他往哪去的?”


    這時鬆月道長已在樓頭現身,冷然道:“韋大俠杜女俠確是信人,既來赴會,不上樓一敘,卻與門下弟子一味羅索則甚?”


    杜素瓊一扯韋明遠的衣襟道:“這人一直跟在我們身後,居然不露痕跡,可見心機武武功俱在我們之上,此刻要找也找不到了,還是先應付日前的處境為要!”


    韋明遠無可奈何,隻有朝鬆月一拱手道:“江湖小卒,辱承六大門派相邀,敬來踐約。”


    鬆月道長也回了一稽首,漠然道:“二位請上樓。”


    韋明遠也不在乎他的冷漠,與杜素瓊二人並肩上了黃鶴樓,四座群豪並無一人起立相迎,而且投過來的,俱是惡毒的眼光。“千夫所指,不疾而死!”那滋味是不好受的!


    鬆月道長身為主人,仍是耐著性子,將他們迎到主座的空位上坐下,然後向四周朗聲道:“本來貧道柬邀諸位,乃是為共商對付‘長白派’新任幫主白衝天之策,然而事起倉促,近日武林中又有一件重要的事,巫須解決的,現在人已到齊,就請各位提出一談!”


    韋明遠立刻站起來道:“各位所說的事,必是關於在下傷害‘點蒼’吳雲磷,韋明遠敢對天盟誓,那事絕非我所為!”


    “歧煙”長老知非子站起來,憤然作色道:“那事絕非閣下所為,則敝師弟知機子與‘終南’古白水大俠之事又係何人所為?明人不做暗事……”


    韋明遠聽得莫名其妙,驚問道:“他二人怎麽了?”


    知非子冷哼一聲道:“怎麽了!陳屍荒郊,而且又欣見閣下豪書再現!”


    韋明遠一聽,知道又讓人栽了贓,不由得急道:“在下這三天來,未離黃贓旅睬一步,那店中夥計俱可為證,這事怎麽又牽扯上我?”


    知子冷笑道:“閣下好利的嘴,那些俗人能看得讓你韋大俠?再說,普天之下,還有第二人會‘太陽神抓’?我很奇怪,閣下敢在屍旁留名,卻沒有膽子在天下英豪麵前承認!”


    韋明遠更驚奇道:“他們傷在‘太陽神抓’下?”


    “胸前一擊!衫上焦痕,除你韋大俠‘太陽神抓”之外,難道尚有第二人擅此等工夫?!”


    韋明遠大聲地道:“此人絕不是我.但我已有線索!”當下把有人代為投帖之事說了一遍。


    鬆月道長目注名帖,半晌道:“黃道絕不偏袒任何一方,韋大使何妨將此名帖當眾再畫一遍,他人學步,東施效紹,總有一點蛛絲馬跡可尋!”


    韋明遠把名帖再看了一遍,覺得這暗中陷害之人,心思之狠,方法之密,簡直無懈可擊,不由得長歎道:“不必再多此一舉了,即使我自己寫,也不會比它更像了,唯一的辦法,請道長問令弟子,或許稍有端倪!”


    鬆月尚未開口,“終南”掌門柳長青已接口道:“閣下何必再弄玄虛,這種膚淺的障眼法,連三歲孩童都瞞不過,韋明遠,你還是趁早認罪吧!”


    韋明遠憤怒填鷹道:“你們認定是我所為的了!韋明遠若非父仇未報,我就立即自絕於此,也好讓你們負疚一生!”


    知非子卻冷笑道:“你若不死我們才不得安寧,‘太陽神’‘天香玉女’好響亮的名頭啊,揚名之道甚多,我就不明白你們何以要出此下策,引得人神所共憤!”


    韋明遠知道再無可辯,索性將心一橫道:“就算是我所為!血債血還,台端自己應該知道怎麽辦,問必還要旁人多作饒舌!


    杜素瓊也是滿瞼悲憤地站起來道:“希望各位慎重行事,切莫輕舉妄動,以使親者痛,仇者快,我擔保韋師哥絕未做那些事!”


    柳長青哈哈長笑道:“杜女俠,你的名字也在內,自顧尚且不暇,別再費心替令師兄洗刷了!我最難相信的是,韋明遠並非當今絕世高手,人家問必要冒他的名字,學他的字跡呢?”


    韋明遠氣怒之極,厲聲道:“瓊妹,別再說了!這些人自命為俠義道,其實比豬狗還不如!今日若是不死,我發誓要真正做幾件事情給他們看看,也讓他們知道逼人上絕路該得何種後果!”


    大家見他出聲謾罵,俱都憤怒得站起來,韋明遠卻視若無睹,朝四周退然一顧,慘笑道:“黃鶴樓千古勝景,韋明遠雖死,卻不願做破壞名勝的罪人,江畔遼闊,正可一搏,走吧!”


    說完領先下樓,杜素瓊默然相隨,群豪一哄跟上。


    “少林”長老滌塵走在後麵,合掌道:“阿彌陀佛!但願我能相信他是無辜的!”


    “峨媚”俠尼天心在他身旁亦低聲道:“我倒真相信他是無辜的,群情激憤,奈何!”


    兩位高人,惟有相視一作苦笑!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晝夜嗚咽的江水,翻著泥黃的濁浪,流去無數英雄豪傑的足跡,隻留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作為後人們憑吊浩歎的資料。為酒餘茶閑,平添無限感慨!


    今日,長江中黃色濁浪特別洶湧,拍擊在岸邊上,激起白色的泡沫,象征著又有一個年青的英雄要隕落了。韋明遠被一大群人圍在中間,顯得異常的落寞,然而他毫無一絲怯懦,夷然地問道:“已經到地頭了,各位是準備單打呢,還是群毆?”


    以他的年紀,說這種話似是狂妄一點,然而“天龍”姬子洛英名蓋宇內,“飛環鐵劍震中州”韋丹當世豪俠!他學兼兩家之長,以身份而論,他夠資格說這種話的!


    群雄互相對望了一眼,“太陽神抓”之威眾所周知,誰也沒有把握敢說單獨接得下。


    “峻峭”知非子心針最工,略一沉吟道:“三日前六大門派均有人向閣下邀約,因此今日每派至少都會有一人接待你的,我看對手幹脆由你自己挑選,這樣算看得起你韋大俠了!


    四周人群聞言後,略微起了陣騷動,佩服知非子的心思,也有人搖頭不以為然!


    韋明遠功力再強,到底年紀太輕,若是由各派自行派人出戰,顏麵偵關,他們絕不好意思叫老一輩的人下場,令韋明遠自抉對手,憑年輕氣做,他倒是一定會選最強的!


    韋明遠眼睛緊盯住他看了一眼,這年青人智慧超人,已把他的心思洞悉無遺,沉聲道:


    “你是所有人中最壞的一個,韋明遠不才,願意先挑你獨鬥一場,設若僥幸得保不死,再一起領教其餘五派高手!方法是你想出來的,閣下大概不至於說了不算吧!”


    知非子沒想到韋明遠第一個就找上了他,心中雖不免略存怯意,眾目睽睽之下,怎麽也丟不起這個人,所以隻好裝作爽朗地大笑道:“好!好!老夫有幸,先領教‘飛環鐵劍’家傳絕學!”


    他實在是怕“太陽神抓”,是以在對手之前,想先拿話將韋明遠扣死,心計之深,實罕有其匹!


    韋明遠卻神光湛然地長笑道:“老賊!我還不屑用‘太陽神抓’對付你呢!上吧!”


    知非子被他說得滿臉飛紅,狂喝道:“無知小輩,你太目中無人了!”


    說完一抖手中鋼拐,蓋天撲地而至。


    知非子的鐵拐在兵器中稱李公拐,純鋼製就,沉重無比,他本人身列“崆峒”高手,功力自是深厚,拐影如山,隱含風雷之聲,呼呼霍霍,形勢確是驚人之至!


    然而韋明遠僅仗手中鐵劍,居然敢與他的拐杖硬接硬架,而且不露敗象,尤足令人驚異!


    酣鬥至五十合,韋明遠由於功力減退三成,漸有手酸之感,而知非子仍是後勁無窮。


    突然韋明遠想起了等一下尚有五大門派要鬥,想起了師門與父親當年院風雲的英雄歲月,不由激起萬丈豪情。奮力一劍擊退了知非子的鋼拐,喝道:“你注意,韋某的第二樣家傳武學要出手了!”


    語畢,在指上納下“二相鋼環”,比在手中!


    “飛環銑劍”!在江湖上盛傳其劍,罕聞其環,知非子在心中嚴密戒備,口仍輕鬆地道:“鐵劍平平,環也不見得高明到哪,韋丹當年浪得虛名,輪到他的後人,卻更不濟了!”


    韋明遠陰沉地道:“你且慢得意,等下就可分曉到底是誰浪得虛名!”


    真力提足,那一枚鐵黑色的指環緩緩升起,仿佛有人托著似地,直向知非子的麵前飛去!


    知非子見那鋼環來勢雖緩,暗勁卻強勁異常,不敢怠慢,忙舉鐵拐,蓄勢以備一擊!


    韋明遠卻日含厲笑,從容而立。


    鐵環飛至知非子半丈遠近,勢於突然加速,挾著尖銳的破空之畝,電射而至,知非子大喝一聲舉拐擊去!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這一拐擊得其準無比,可是他們意料中的叮然一聲卻未曾出現!


    最吃驚的是知非子本人,他以為賭準的一拐擊出,那校指環竟是一個幻影,應拐化為烏有,抗力全無,念頭尚未轉過來,胸前驟感巨痛,苦練二十年的玄門氣功,居然完全無效,那校飛環端正地嵌在上麵,狂吼一聲,李公拐嗆哪脫手,人也隨著塔然倒下韋明遠冷然地上前在他胸前拔出指環道:“要是被你躲開,這‘二相鋼環’還夠資格與鐵劍同震中州?我擊你前胸,為的是懲你心計太工!”


    知非子滿眼狠毒地望他,很想起來給他一掌,可是全身疲軟,全無一絲力氣,他知道這一身功力全廢了!


    “少林”滌塵大師合掌道:“善哉!善哉!韋施主手法之妙,堪稱空前,寓幻於實,化實為無,深得二相之詩,隻是手段大狠一占?”


    韋明遠凜然道:“我隻取他功力,若是他李公拐勝了,韋明遠所失豈僅性命,恐全屍亦為難保,大師何獨怪我!”


    他說的是事實,滌塵閉口無言。


    有“武當’門下將知非子抬開將息,韋明遠鎮定道:“在下敬請五大派高手下場一博!”


    他說得豪氣幹雲,四下無不動容。


    “當年我見過他的父親,好像還沒有他這份豪情!”這是一個武林前輩出自真心的低讚。


    “過滿則溢,過剛則折,唉!年青人!”這是另一個前輩的感歎。


    公孫楚走出一步:“老夫候教!”


    “昆侖”鍾二先生亦走出一步道:“老朽代表敝派踐約”


    “終南”的柳長青也出來了!


    這三個舉世矚目的高手聯合對付一個青年人,該是一樁盛舉,韋明遠是值得自豪的了,可是他不滿足,木然地瞟了他們一眼,依舊靜立仁候,因為尚有兩派人未出場!


    滌塵大師宣了一聲佛號,突然道:“‘少林’退出此約!”


    俠尼天心也跟道:“‘峨媚’亦不參與此事!”


    臨陣退約,本是很不光彩之事,然因提出的是兩位眾所敬仰的空門高人,大家不會認為他們是出於怯懦,反而是認為他們不屑於參加群鬥,因此不但韋明遠不解,連已出場的三人亦均勃然色變,以為“少林”與“峨媚”是存心在掃他們的臉皮!


    韋明遠做拱一下手道:“二位莫非是認為在下不值一顧?”


    滌塵大師搖頭合掌道:“非也,老袖與天心師太極願相信施主是受人所害,因此不參與此場比鬥!施主千萬不可誤會!”


    此言一出,場中三人臉上的悼悼之色才消淡下去,意見不同,當然不能強人所難,韋明遠卻感激之至,深深地留折彎腰,至情流露地道:“晚輩敬請二位相知之德!隻要這世上尚有人明白我身受冤屈,晚輩雖死而無怨,隻是昔日清心前輩之事……”


    俠尼天心平靜地道:“敝師祖之事,已有門中弟子相告,彼時施主不知白衝天冒充‘幽靈’,師命難違,自是怪不得施主!”


    韋明遠再打一躬:“晚輩刻骨銘心,隻憾無以為報!”


    此時公孫楚已經不耐煩地道:“韋朋友假若沒有別的事,就請開始罷!”


    突然“睦踴”掌門“追風劍客”孔依萍排眾而出道:“‘少林’‘峨媚’不參加,老朽願意補缺,韋大俠能接受嗎?”


    他師弟知機子與知非子一死一傷,身為掌門,當然無法不聞不問,是以不顧身份提出這個要求。


    韋明遠抱定必死之心,對多一人少一人根本不在乎,隻是冷冷地說了一聲:“可以!”


    杜素瓊卻嬌軀一飄,進入場中道:“我想幫師哥共接你們一場,不算倚多為勝吧?”


    四個老人臉上一紅,柳長青勉強道:“‘龍’‘天香’不分家,杜女俠當然可以參加,假若女俠是認為我們人多的話,一個個地來也行!”


    杜素瓊道:“我不是這意思,我隻想與家師兄同進退而已!


    不想韋明遠突然道:“不行!瓊妹,你回去!我不要你幫助我!”


    杜素瓊秀目含淚,急道:“師哥,你……”


    這一番話說得情深義重,杜素瓊忍淚悲聲問道:“什麽事?”


    “取‘雪海雙凶’之頭,為我父親報仇,這件事我是一生的心願,隻有委托你了!”


    杜素瓊一掠額前秀發道:“你身死之後,他們會放過我嗎?”


    柳長青傲然一笑:“一個女流之輩,我們還沒有放在心上!”


    韋明遠不理他折辱之意,隻是瞪著他道:“你這話算得數嗎?”


    “少林”滌塵突然在一邊道:“老袖願意負責杜女俠安全!”


    韋明遠回身一揖道:“瓊妹,你退下去吧!你活著比我死去重要多了!”


    杜素瓊任他握手溫存片刻,毅然地抽回手。


    “師哥!我聽你的話,為你活著!你若死了,我不但會替你了卻心事,而且也會替你報仇,擾得他們四大門派永無寧日,也讓他們知道一個女流之輩會有多大能力!”


    咬牙抽身而退,眼中滿是殺機。


    俠尼天心合掌道:“阿彌陀佛,冤孽!冤孽!冤家直解不宜結,但願這是你杜女俠的一時氣憤之言!”


    杜素瓊默然不語,仇恨之意未滅!


    韋明遠此時卻似憤怒之極,仰天長嘯道:“屠龍屠狗成何事?學書學劍酬素誌。男兒有淚不輕流,皆因未到傷心時。韋明遠今日有口莫辯,欲哭無淚,皆是承各位之賜,你們還等什麽?赴快上吧!”


    長歌當哭,熱血沸騰,聽得眾人俱皆一楞,連場中的四個人,也都遲遲地沒有出手!


    “追風劍客”孔依萍生伯大家變了心意,忙道:“羞刀難如鞘,錯也隻有錯到底了!”


    說完迎麵一掌推去!韋明遠已經拚著不要命了!提足十成功力,舉掌迎上,砰然一響,他自己震得渾身發顫,孔依萍卻連退三步,才拿樁站住,喘息著道:“縱虎容易擒虎難,各位還等什麽?”


    其餘三人也不再猶疑,每影如山,交互攻至,韋明遠亦盡情地展開家傳武技與“幽靈穀”中所學,戰成一片!


    這四人有的是一門之長,有的是派中精英,功力深厚,招勢淩厲,韋明遠縱有通夭之能,也架不住,幸而他是殺紅了眼,用的俱是舍命的打法,才使四人略有顧忌。


    在幾合之後,柳長青一掌擊中他的後背,韋明遠但覺嗓子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鮮血,跌坐地上,這四人到底是名家身份,沒有趕盡殺絕,隻是圍站在四周,提防他逃逸。


    孔依萍鄙夷地撩撥道:“天龍傳人,鐵劍虎子,你的威風到哪兒了?是英雄好漢就該站起來呀,別坐在地上裝死!”


    他是氣怒韋明遠當眾廢了知非子,予“腔蛹”絕大侮辱,所以出言尖刻,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韋明遠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突地大喝一聲,“太陽神抓”聚足餘威,朝著四人發去!


    一股灼熱勁道猛掃而至,柳長青首當其衝,碩大的身軀被擊得向後直飛,叭隧一聲落下,胸前焦黑了一大塊,頓告斃命。


    鍾二先生亦因距離較近,一條左臂應聲而折。


    孔依萍與公孫楚被逼退了三四步,狼狽不堪。


    韋明遠自己則再吐了一口鮮血,臉如淡金,周身力已平盡,一股求生的意誌支持著未倒下來,反身向江畔走去,腳下跟路幾不能成步!


    孔依萍與公孫楚朝地上望了一眼,柳長青的屍體激起他們同仇敵情之心,不約而同地拔步追上。


    韋明遠已將走到江邊,背後兩股狂飄驟至,夾以孔依萍蒼老的聲音,瘋狂而憤怒地喝道:“心狠手辣的小輩,你往哪兒逃!”


    韋明遠想躲也躲不了,背後又受了一下重擊。


    帶著鐵劍,帶著飛環,帶著一顆憤怒而仇恨的心,帶著一身絕藝,也帶著一身重創,直向江中落去!


    江水掀起一陣巨浪,黃色的水波將他吞沒了。


    周圍的人靜悄悄地看著,沒有一絲聲息,一個年青的高手隕落了,他們的心中有惋借,也有著一絲內疚。


    “阿彌陀佛!”


    滌塵大師與俠尼天心同宣了一聲佛號,隻有這兩位佛門高人的臉上是平靜的,他們的內心呢?


    杜素瓊極為冷漠地望了每一個人一眼,似乎要記住每一張臉的樣子,然後緩緩地離去,沒有一個人阻攔她!


    江水奔騰著,嗚咽著。


    “你唱我也唱,都唱長江好荒涼,你說神龍一條像長江,我說他滿身都是窟窿瘡……”


    寒夜,有舟子在江上悲歌。


    夜雨露微,偶有孤舟行於江上,桅上掛著一盞盞綴淡的紅燈,似螢火般的閃爍不定。


    江畔忙立著一個麵罩黑紗,身穿黑衣的身影,對著茫茫無際的江水,幽幽地說道:“你安息吧!你是該死的,因為你若不死,我就無法活一廠去了,所以我要用你的名字,你的筆跡,將你通死。然而你不會真正死的,因為我還會繼續用你的名字,你的筆跡活下去!”


    說完又在江畔默立片刻,才像一隻黑色的夜策,突然地高飛拔起,幾個轉拆,消失在暗空中了!


    說完迎麵一掌推去!韋明遠已經拚著不要命了!提足十成功力,舉掌迎上.砰然一響,他自己震得渾身發顫,孔依萍卻連退三步,才拿樁站住,喘息著道:“縱虎容易擒虎難,各位還等什麽?”


    其餘三人也不再猶疑,每影如山,交互攻至,韋明遠亦盡情地展開家傳武技與“幽靈穀”中所學,戰成一片!


    這四人有的是一門之長,有的是派中精英,功力深厚,招勢淩厲,韋明遠縱有通天之能,也架不住,幸而他是殺紅了眼,用的俱是舍命的打法,才使四人略有顧忌。


    甘幾合之後,柳長青一掌擊中他的後背,韋明遠但覺嗓子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鮮血,跌坐地上,這四人到底是名家身份,沒有趕盡殺絕,隻是圍站在四周,提防他逃逸。


    孔依萍鄙夷地撩撥道:“天龍傳人,鐵劍虎子,你的威風到哪兒了?是英雄好漢就該站起來呀,別坐在地上裝死!”


    他是氣怒韋明遠當眾廢了知非子,予“崆峒”絕大侮辱,所以出言尖刻,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韋明遠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突地大喝一聲,“太陽神抓”聚足餘威,朝著四人發去!


    一股灼熱勁道猛掃而至,柳長青首當其衝,碩大的身軀被擊得向後直飛,叭撻一聲落下,胸前焦黑了一大塊,頓告斃命。


    鍾二先生亦因距離較近,一條左臂應聲而折。


    孔依萍與公孫楚被逼退了三四步,狼狽不堪。


    韋明遠自己則再吐了一口鮮血,瞼如淡金,周身力已用盡,一股求生的意誌支持著未倒下來,反身向江畔走去,腳下跪路幾不能成步!


    孔依萍與公孫楚朝地上望了一眼,柳長青的屍體激起他們同仇敵汽之心,不約而同地拔步追上。


    韋明遠已將走到江邊,背後兩股狂飄驟至,夾以孔依萍蒼老的聲音,瘋狂而憤怒地喝道:“心狠手辣的小輩,你往哪兒逃!”


    韋明遠想躲也躲不了,背後又受了一下重擊。


    帶著鐵劍,帶著飛環,帶著一顆憤怒而仇恨的心,帶著一身絕藝,也帶著一身重創,直向江中落去!


    江水掀起一陣巨浪,黃色的水波將他吞沒了。


    周圍的人靜悄悄地看著,沒有一絲聲息,一個年青的高手隕落了,他們的心中有惋惜,也有著一絲內疚。


    “阿彌陀佛!”


    滌塵大師與快尼天心同宣了一聲佛號,隻有這兩位佛門高人的臉上是平靜的,他們的內心呢?


    杜素瓊極為冷漠地望了每一個人一眼,似乎要記住每一張臉的樣子,然後緩緩地離去,沒有一個人阻攔她!


    江水奔騰著,嗚咽著。


    “你唱我也唱,都唱長江好荒涼,你說神龍一條像長江,我說他滿身都是窟窿瘡……”


    寒夜,有舟子在江上悲歌。


    夜雨露微,偶有孤舟行於江上,桅上掛著一盞盞潞淡的紅燈,似螢火般的閃爍不定。


    江畔佇立著一個麵罩黑紗,身穿黑衣的身影,對著茫茫無際的江水,幽幽地說道:“你安息吧!你是該死的,因為你若不死,我就無法活下去了,所以我要用你的名字,你的筆跡,將你逼死。然而你不會真正死的,因為我還會繼續用你的名字,你的筆跡活下去!


    說完又在江畔默立片刻,才像一隻黑色的夜粟,突然地高飛拔起,幾個轉折,消失在晴空中了!什麽結果來,然而白衝天也沒有計麽特殊的行動。


    江湖上似乎是平靜了,然而明白的人知道,這一陣出奇的平靜,正在醞釀著軒然大波。


    果然在黃鶴樓會後約有半年,“點書派”高手公孫楚半夜暴斃於雲南大理的家中,死狀奇突,周身發黑,僅胸前有一血紅手印,似中了絕毒的掌力而死!


    屍旁留下一張紅色名帖僅書“太陽神”韋明遠六字.韋明遠曾在半年前以重創之軀,再受公孫楚與孔依萍各一掌擊落江中,應是必死無疑,死人豈能複活!


    再過一月,“峻峭”掌門孔依萍又是同樣地暴斃。


    這一來證實韋明遠確未身死,而且開始報複昔日圍攻之仇,敏感的人馬上意識到下一個暴斃的人將是“昆侖”長老鍾二先生,然而鍾二先生,自武昌江畔斷臂後,即告隱居,莫知其所蹤。


    怪事又傳,幾乎在“追風劍客”身死之同一日,關外“長白派”總壇為人闖進,幫主白衝天不在,此闖入者為一黑衣蒙麵少年,手使鐵劍,幾乎屠盡幫中好手,末後血手留名,赫然又是韋明遠!


    昆侖長白,天南地北,兩下相距萬裏。韋明遠即使兩肋生翅,也不能在一夜之間趕到,是以這其間定有另一人假冒韋明遠,然兩地留名,筆跡如出一人之手。


    孰真?孰假?撲朔迷離.令人滿頭霧水。


    且不提江湖中血雨腥風,疑雲重重,隻說“長白幫主”白衝天,事變之日,不在總壇,又在何處?


    他正在浙江雁蕩山中,緊踢於一人身後,此人身材高大,裝束雖是山模村老,行蹤卻頗為矯健,正是受傷於七寶寺中的“神鉤鐵掌”許狂夫。


    他一路翻山越嶺而行,逐漸來至山顛一個湖泊之畔,極目四尋,終於給他發現了一所小茅居,背峰而建,麵湖而築,景色十分幽誰。


    許狂夫輕輕地自語道:“是了!一定是這裏了!”


    他毫不猶豫地直向茅屋走去,相距尚有十餘丈,即似是不及待他高聲大喊道:“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深山來舊友,何以慰我心!胡四哥,我不相信你沒有看見我!”


    茅屋門一開,探出一張陪首砂目的老臉,亦正是“幽靈穀”中,死裏逃生的“鐵扇賽諸葛”胡子玉。


    兩個老友再次相逢,都是十分激動,四隻手緊握在一起,久久還是舍不得分開!


    相對無語良久,還是胡子五首先問道:“許賢弟,難為你怎麽又找到這來了?”


    許狂夫激動地道:“四哥!你記不記得,四十年前,我們聯抉共闖江湖之時,一日為了獵雁來到此地,你曾說過:有朝我厭倦江湖,便結廬此間,青山綠水。相伴終老,當時我便記在心中,七寶守我養好傷,聽說你逃出了白衝天之手,便到處找你,前些日子心中一動,忽然想到此地,便找來了!”


    胡子玉苦笑一聲道:“茅廬雖結,卻非歸隱,江湖子弟江湖老,我幾曾厭倦了江湖,實在是被逼得無處安身,才躲到這裏來了!”


    許狂夫忙勸解他道:“老驟伏瀝,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四哥!你問至於那樣慘!從麵色看,你武功又精進了不少!”


    胡子玉長歎道:“那有什麽用,白衝天一柄‘拈花玉手”,得盡天下之利!”


    許狂夫也憂愁地道“當真無法對付他了嗎?我一想起襲二哥的血仇,胸中就激動得熱血沸騰,像有一把火在燒似的……”


    胡子王笑道:“賢弟,你還是那個急脾氣,不要慌,這一年來,要用了許多心思,總算摸出了一點門道。”


    許狂夫急忙問道:“是什麽門道?”


    胡子玉插手道:“不忙,不忙!我茅屋中尚有‘甕頭春’一榴,臘雁幾隻,我們進去一麵吃一麵慢慢談吧!”


    許狂夫性子雖瀑,急驚風遇見慢郎中,碰著了溫吞水似的胡子玉,也是無法,隻好跟他進了茅屋。


    胡子玉果然搬出酒菜來,放在桌上,殷勤地向他勸飲,更絮絮四四地問他別後情況,絕口不提剛才的事。


    許狂夫喝了幾杯悶酒,到底按捺不住,道:“胡四哥……”


    胡子玉歎著氣道:“老弟‘你真是慢性子,這事我隻有九成把握!”


    許狂夫急道:“一成把握也要試啊!到底是什麽?”


    胡子玉道:“你知道‘天香三寶’……”


    許狂夫插嘴道:“是啊!除‘拈花五手’外,其餘二寶都在你手中!”


    胡子玉微笑道:“不錯!三寶互克,‘駐顏丹’我不清楚,那‘奪命黃蜂’的確可以克製‘拈花玉手’!我研究過了,隻有一些小作用不明。”


    許狂夫跳起來喜道:“真的,那我們可以不懼日衝天了,襲二哥的血仇也昭雪有日,哈……我真高興極了!”


    胡子玉也陪著大笑,兩人又說了許多高興的話,很快地,一缸酒,滿桌菜,幾乎風卷殘雲一掃而光!


    胡子玉趁著酒興道:“賢弟,我幹脆帶你到藏寶之處去看看,再者也可以讓你見識見識,‘奪命黃蜂’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許狂夫道:“原來你寶物不再藏在靴子底下了!”


    胡子玉道:“上次差一點讓白衝天摸了去,我可學乖了,這次我待別找了一個隱僻的地方收藏寶物!”


    說著取了一根火折子道:“走吧!”


    許狂夫跟著他出了茅屋,走到山邊,那有一個岩洞,胡子玉,獲亮了火折就與許狂夫一起鑽了進去。


    洞中的路很曲折,又很暗,仗著火折的光,他們才能照著前進,走了約有頓飯時分,洞穴仍未走盡。


    “四哥!到底還有多遠呀?”


    胡子玉不去理他,卻在側耳靜聽聲息。果然不久之後,洞的另一邊,傳來一陣怒吼聲。


    胡子玉突然縱聲大笑,滿是得意地道:“任你白衝天奸似鬼,也要喝老夫的洗腳水……”


    許狂夫驚道:“白衝天……”


    胡子玉繼續道:“當然是白衝天,我雖然看不見他,但卻算得準他必會鑷你身後而來,否則還能稱為‘鐵肩賽諸葛’……”


    他又笑了一陣才道:“所以我故意說了一番,‘奪命黃蜂’的鬼話,使他心動,再藉看寶之由,將他引進這九曲迷魂古洞之中。白衝天綽號‘白鷹’,恐也難逃鐐羽之厄,哈……


    胡子玉人雖老但心計不老!”


    許狂夫與之相對大笑,笑聲幾乎震透山壁,直達於九霄。


    許狂夫與胡子玉在洞中狂笑良久,方才煞位笑聲。


    許狂夫突然不解地問道:“胡四哥,你怎敢確定中伏之人,必是白衝天無疑?”


    胡子玉微笑著道:“賢弟,以你的功夫,再加上愚兄的這份聽覺,能被綴在身後而不露形跡,放眼今世,除白衝天絕無他人!”


    許狂夫略一思索,也覺得他的話頗有道理,不由得滿心喜悅,麵上露出欽佩之色道:


    “四哥!我真佩服你,短短一年之中,不但被你研究出‘奪命黃蜂’之用法,更能設上這等巧絕之埋伏。”


    胡子玉不待他說完,即已打斷話頭道:“兄弟,你這話可真抬舉我了,愚兄不過略精心計,哪有這大能耐,‘奪命黃蜂’我雖知它具有生克之功,然僅此一具,我怎敢將它拆開來詳細研究,方才之言,完全是放布疑陣,為的就是引你身後之人入伏。至於這古洞,也不知是哪位前輩高人所設,我不過因勢加以利用罷了。”


    說到此處,稍作停頓,才又道:“這洞中除了有奇門八封變化外,另票有一種地底陰寒之氣,任是武功再高之人,吸入肺腑,不出十天,必至功力盡失,萎頓而死,白衝天身上必攜有‘拈花玉手’,十天之後,你我再至此洞中將它取出,斯時‘天香三寶’,齊集一身,放眼今世,已無人足與我相抗桔矢!”


    言罷又是縱聲大笑,足見心中得意之極。


    果然遠處傳來的怒吼聲,已稍見微弱,同時洞壁也起了“砰砰”的撞擊聲,震得壁牆微動。


    許狂夫擔心地道:“白衝天大概是在用掌力去牆了,會不會被他破牆而去?這山洞深不深?我倒是有些不放心!”


    胡子玉道:“賢弟大可不必為此費神,自衝天深入埋伏,正在山腹之中,縱然他能打穿一兩座洞壁,仍難出優,除非他是金剛再世,羅漢重生,能一直打出這重深山去!”


    說著仍由胡子玉在前領路,二人摸索著出了山洞。


    乍遇天光,許狂夫猛吸了幾口朝氣,覺得心神為之一暢,突然他又想起一件事,忙問胡子玉道:“四哥,那洞中既有著陰毒之氣,你我方才……”


    胡子玉已明白他的意思,笑著打斷他的話頭道:“賢弟不必操心中毒,我早在‘甕頭春’中放了解藥,不然何以要先拖你喝酒呢?且喜巨寇不日優誅,襲二哥的血仇,也可得一雪,甕中尚有餘瀝,你我再來一醉吧!”


    許狂夫此時心中對胡子玉之佩眼,可謂無以複加,相與大笑不止,同四至茅屋中痛飲起來!


    同時許狂夫也將這年來江湖上所發生的許多大事,一一說給胡子玉聽,講到韋明遠在武昌被逼落江中時,“鐵康賽諸葛”又是欣然大笑道:“這年輕人也死了!我別足之仇亦告乎雪,隻是可借他未死於我三封柬帖之下,徒然花費我一番心血!”


    許狂夫對韋明遠印象甚佳,對胡子玉此等快意私仇之心意,微感不揮,所以立刻就接嘴道:“四哥,你且慢得意,那小夥子不但沒死,而且又出現了,不但出現了,居然一連出現了兩個,我雖然不知哪一個是真,但兩者之間,必有一個是他!”


    胡子玉詫異地道:“此話怎說?”


    許狂夫又將今日江湖所盛傳之事說了一遍。


    胡子玉聽罷,皺眉思索半晌,才敞聲笑道:“說出來也許你不能相信,韋明遠身受重傷,盛冬之際,跌落江中,必死無疑,那兩個韋明遠都是假的。”


    許狂夫跳起來道“假的!那幾處留宇,字跡分毫不差……”


    胡子玉道:“韋明遠生前人家就冒他之名,學他之宇,人死之後,安知死後人家不會冒他之名,學他之宇令其複生!”


    許狂夫搖頭道:“我依然難以相信……”


    胡子玉道:“你必須相信,韋明遠死無置疑,倒是為白衝天擲下始信峰的‘五湖龍女’蕭循可能沒有死,而且另有遇合……”


    許狂夫懷疑地道:“你的意思是說,韋明遠生前殺人留名之事,都是蕭姑娘所為,你有什麽依憑呢?”


    胡子玉沉著地分析道:“正如大家所想,韋明遠不是書法名家,學他的宇自是不難,然必須是與他頗為接近的人,蕭湄有此可能,也有此動機,不過‘點蒼三靈’之長吳雲鱗,‘歧蛔’知機子,‘終南’古白水俱非庸手,蕭循的功夫實不足殺此三人,我說她另有過遇合,正是根據這一原因而下的揣測……”


    許狂夫有點相信了,卻又有點不信:“她此舉動機何在?”


    “韋明遠已不見容幹白衝天及‘雪海雙凶’,聲鶴樓之事發生後,更不見容於各名門正派。天下雖大,卻無容身之處,即使不為人逼死,亦必將抑鬱以終……”


    “為什麽?她對韋明遠不是一往情深……”


    胡子王笑著道:“妒!正所謂愛之深則恨之切,必欲殺之而甘心。唉!最難測婦人心!


    幸而你我都是貌賽張飛,沒有佳人青睬!否則恐怕亦是早作風流之鬼,活不到現在了。”


    許狂夫搖頭太息,現在他是真情了,心中頗為韋明遠之早天難過,微帶傷感地道:麽另一人當是‘天香玉女’杜素瓊了。”


    胡子玉點頭道:“賢弟心思亦大有進步,這一猜對極了,西邊鬧事的是杜素瓊,夜闌‘長白’總壇的是蕭湄,她這次倒不是為了韋明遠,而是替她兄長‘五湖龍王’蕭之羽雪仇而去,然二人心中都未忘韋明遠,是以皆用了韋明遠之名,這小夥子人雖死了,卻仍能活在兩個美女心中,倒也不虛此生了……”


    許在夫搖首惋息,胡子王笑語疵諧,二人都在心神疏蕩之際,都沒有注意到茅篷外有一個人影呆然木立,形同化石,眼中卻禁不住直往下流淚,他以隻能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喃喃地吟道“思難酬白骨,淚可到黃泉……”


    然後身形就如同幽靈般的消失了。


    這人正是在黃鶴樓下墜江的韋明遠,他重傷落水,幸尚有知覺,用力屏息口鼻,是以不曾灌進江水,時間一久,身上傷痛難忍,江水奇寒,遂暈絕過去。


    醒來之後,卻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精雅的小屋之中,旁邊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在看著他。


    韋明遠張口。正想說話,那小姑娘卻麵上一紅,回頭跑了出,幸而不久之後,又有一個老者,滿臉慈和,進來之後,先朝韋明遠端詳了半天,才慈笑著道:“恭喜韋相公,你已經恢複多半了!”


    韋明遠翻身正欲坐起行禮,不想四肢卻軟弱無力,連動一下都沒有辦法,老者卻已搖手道:“韋相公不必多禮,漁夫們將你從江中撈上來之時,你心脈全散,離死不遠,幸而老夫略諸醫道,再加上藥物也還趁手,所以尚能將你救回來,當然韋相公本身票賦深厚是最大的原因,現在我點了你的疲軟穴,就是令你不能多動,才可以安心養傷,所以你不必守那些俗套了!”


    豐明遠隻好在床上點頭感激道:“小子身受老夫活命重思,不知何以為報,老丈如何得知賤姓?更請告示老支名號,以便日後……”


    老者搖手阻止他說話道:“不忙!‘你還是先安心將息,一切以後再說!”


    說著又點了一下頭便出去了!韋明遠對此一老一少的奇怪行徑,更是莫名其妙,不過想到人家將他從鬼門關上救回來,當然絕無惡意,遂也閉目睡著了!


    當他再次醒來,已是紅燭高燒,夜色滿窗。


    燈旁映著一張亦喜亦喧的小臉,一雙眼睛似秋夜的朗星閃爍,正是日間那驚鴻一瞥的女孩子。


    此刻她已無初見時的羞澀之態,雙手捧著一隻精致的瓷碗,淺語輕柔,低低地道:“我這樣叫你好不好,我爺爺說我該叫你韋叔叔,可是我……我覺得怪別扭的!”


    一派天真,嬌憨可人,韋明遠雖然是滿腹狐疑,一腔心事,也不禁被她逗笑了,回答道:“悉聽姑娘尊意,本來我年紀不大,哪裏敢妄稱上輩!”望的心情,露出一絲談淡的笑意來!


    那姑娘卻大為高興,笑著道:“看你哪像個大人的樣子,幾句……”


    高興的話一聽,就笑得什麽似的,其實我倒希望你病著,我天天侍候你……”


    韋明遠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來道:“這十幾天來,我一定累了姑娘不少!”


    姑娘垂下眼簾,露出兩排烏黑光亮的長睫毛道:“也沒什麽,隻不過每天喂你吃藥……”


    說到這兒,她突然一跳腳道:“啊呀,我隻顧說話,忘了這東西了!”


    說著把手中的瓷碗一舉道:“這是參湯,是真正的長白老參,爺爺說你體力虧損過多,必須要好好的補充一下,趁著還熱。我喂你吃吧!”


    韋明遠雖然不願意由一個女孩子喂著吃東西,可是四肢不能動彈,隻好由她用一把銀匙,將參湯一口口地喂著吃下,直到完全吃完了一,他才感激地說道:“如此相煩妨娘,實令我心中不安!”


    姑娘卻微紅著臉道:“不要客氣了,我家又沒有別人,你自己一不能動,總不能要我爺爺來喂你,他老人家除了采藥診脈,什麽事都還不是我,喂藥還好,熬藥可麻煩呢,火不能大,又不能小,時間不足藥力不發,過久了又走了量,一個多時辰,眼不眨地瞪著藥爐子,那才闖入呢……”


    說著發現韋明遠臉上有歉咎之色,忙道:“你別多心,我隻是想說藥熬得不容易,可沒有一點本耐煩,每天看著你氣色好轉,我比什麽都快活!”


    她說得異常誠懇,足見心胸之坦純,毫無一絲虛偽做作,韋明遠感激心脾,緩緩地道:


    “在下蒙始娘及令祖相救之德,永生難忘一


    姑娘連連搖手道:“提那些,我們救你時,並沒有指望你記在心上!”


    韋明遠道:“姑娘的話固然不錯,但韋某豈是忘思負義的涼簿小人!”


    姑娘突然道:“你有那份意思,最好放在心中,別掛在口上,爺爺跟我都不喜歡這一套,還有我的名字叫湘如,你……爺爺叫我湘兒,你也叫我湘兒罷,我叫你韋大哥好不好?


    別再姑娘,韋某啊,叫起來可憋死人了!”


    韋明遠連忙道:“這如何使得?這麽一來我豈不也……”


    湘兒將眼一瞪接口道:“這麽一來,你豈不也成了我的爺爺,是不是?”


    韋明遠越發急道:“我……我絕沒有這個意思……”


    湘兒撲陸一聲又笑了:“瞧你,一點兒玩笑也開不起,一句話就急了!”


    韋明遠啼笑皆非,漲紅了臉,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湘兒看他窘態百出,才止住了笑:“我哥哥也叫我湘兒,你既是韋大哥,叫我湘兒總沒有關係了吧。你呀!簡直比女孩子還害躁!”


    韋明遠詫異道:“我兩次聽你提到令兄了,他到哪兒去了!”


    湘兒眼圈一紅道:“我也不知道。兩年前他就被我爺爺趕走了,說他不學好……算了,我們不提他。你說了半天的話,費了不少的神,也該早點休息了,有話明天再說吧!”’說著回身要走,韋明遠忍不佳喊道:“姑娘,請你等一下!”


    湘兒停下來,朝他看了一眼,又回頭繼續走去。


    韋明遠急了,隻得喊道:“湘兒!你等一下,我還有一件事!”


    湘凡這才站住腳,回頭挪近他床邊,含笑道:“你還算記得了,什麽事?”


    韋明遠想了一下道:“你爺爺好像對我很熟悉,可是我連他老人家的名號都不知道,豈非空負了救命之恩!”


    湘兒道:“我爺爺姓吳!人家以前稱他為……”


    她突然住口問道:“怎麽?爺爺方才沒有告訴你?”


    韋明遠搖頭道:“沒有!老人家隻說以後慢慢再談!”


    湘兒將舌頭一伸道:“那我也不敢告訴你,爺爺不許我隨便告訴人,反正以後總會知道的,何必忙在一時呢?”


    說完伸手替韋明遠將被角掖緊道:“睡吧!參湯喝下去,原該要休息一陣,好讓藥力行開,是我不好,逗你說了那麽多的話。”說完像一隻輕盈的粉蝶,溯翻飄出了屋子,隻留下滿屋的燈光與一絲輕微的調帳!


    第二天,老者又替他進來把脈,望了望他的神色道:“你恢複得比我想像中要快,大概再有兩天,就可以放開你的四肢穴道,略作活動了!”


    韋明遠又問起老者的名號。


    老者略一尋思道:“老夫吳止楚,當年與今尊曾有一麵之識,不過談不上什麽淵源,至於我的名號,因為久絕江湖,早不再用,說也無益,閣一下還是安心養病,毋庸多問了!你照舊稱我老夫便可。”


    韋明遠知道老者必是退隱江湖的前輩人物,既是不願再提往事,當然不能再問下去,遂恭敬地道:“前輩既是與家父無什麽淵源,不知問以識得晚輩?”


    吳止楚對那聲前輩聽得一皺眉頭,但立刻又平靜了,望著韋明遠注視片刻才道:“過些時日再說吧!”


    茬冉月餘。


    韋明遠不但能夠行動自如,而且亦能複習一下招式,隻是內腑創傷未愈,不能妄提真力而已。


    吳止楚隻是不時更改一些藥方,卻極少與之交談,隻有湘兒卻時常陪伴著他,如花解語,似鳥依人。


    這地方為一濱江漁村,地頗荒僻,極少有江湖人物走動,居民全為漁人,對吳氏祖孫極為尊敬,那是因為吳止楚常為漁人治病,效驗如神,但漁人卻不知他們的底細。


    韋明遠在這種寧靜的環境下養傷,自是進展很快,可是由於每天都可見到浩翰的長江,就想到八百裏煙波的洞庭,想到“五湖龍女”蕭湄,進而聯想到杜素瓊,以及日夜在心的家恨父仇,仍不免長籲短歎,感慨無窮。


    又是兩個月過去了。


    有一天,湘兒陪她在江畔垂釣,這女孩子今天也變得特別的沉默,韋明遠千愁萬緒,也不願說話。


    湘兒憋了半天,到底忍不住了。


    “韋大哥,你是不是有一個妹妹!”


    韋明遠奇道:“沒有啊!我了然一身,兄弟婉妹都沒有!”


    湘凡紅著臉道:“昨天晚上我在你的門外,曾聽見你在夢中喊著瓊妹。你沒有妹妹,瓊妹又是誰呢?”


    韋明遠路然道:“那是我的師妹杜素瓊!”


    湘兒緊跟著問道:“她美不美?”


    韋明遠見她突然提出這麽一個怪問題,實在感到女孩的心意難測,想了一下道:“她雖然很美,但不會比你更美!”


    幾個多月以來,他對湘兒的性情多少總摸到一點,所以在後麵立刻補上一句,恐怕她不高興。


    湘兒卻毫無喜色,仍是幽幽地道:“你在夢中還叫著她的名字,你們師兄妹的感情一定很好,要不然你怎麽不會叫別人的呢?”


    韋明遠覺得很難啟口解釋,良久才道:“她是我師娘的弟子,我師尊與師娘共生死,又各隻有一個傳人,而且她為我曆盡生死險劫,幾次在危險中救了我,因此我們可能是接近一點。”


    湘兒聽罷,默然片刻,又癡癡地問道:“今天早上,我聽見你一個人在房中念著什麽:


    ‘昨夜夜半,分明枕上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麵,頻低柳葉眉,一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韋明遠的臉色也紅了,強笑道:“那是韋莊填的一首女冠子!”


    湘兒眯著明亮的眼睛問道:“是什麽意思呢?”


    韋明遠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湘兒,你年紀還小,將來有一天,你就會知道了!”


    湘兒垂頭不語,驀而凝睬低吟道:“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別君時,忍淚佯低麵……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聲如寒空雁淚,不禁淒楚,正是韋莊的另一首女冠子。


    韋明遠驚叫道:“湘兒,原來你知道這陶詞!”


    湘兒長睫毛上帶淚珠,低低地道:“我年紀雖然不大,可是我也知道許多事情!”


    韋明遠感到一時無言可答。二人相顧默然。


    半晌,湘兒又低低地道:“但願有一天,也有人這樣地記念我,‘換你心為我心,始知相億深’,我曾為這句詞掉過眼淚……”


    在暮色蒼茫中,韋明遠看著這個嬌小可人的姑娘,發覺她已長大,大得認識愁的滋味了!


    他一向把她當作小妹妹一般,沒想到卻會在她的心中,種下情慷,一時不禁呆了。


    湘兒卻慢慢地收回魚竿道:“回去吧!我也不忍心再釣這些傻魚兒了,明知道鉤上是一生的痛苦,卻又心甘情願的上了鈞!”


    韋明遠真情激動地道:“湘兒,我會記得你的,我這一輩子都會記得你……”


    湘兒淒楚地一笑道:“謝謝你,韋大哥,有你這一句話,我就是此刻死了,也不再有遺憾了。回去吧,爺爺在等我們呢!”


    這一夜韋明遠在小屋中輾轉反側,無法入眠,最後他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翻身坐起,在桌中取出筆墨,想留下一封信,飄然而去,以免再愈陷愈深,誤己誤人。


    葛麵肩上有人輕輕一拍,一個蒼老慈祥的聲音道:“孩子,你可是想走了?”


    韋明遠回頭一看,那人赫然是吳止楚,不知何時已來到身後,雖知此老會武功,卻不知精絕如斯!


    連忙惶恐地道:“前輩,小的心切父仇,五內如焚,實在無法等到傷勢痊愈,欲待告別,恐前輩不允,無奈出此下策!”


    吳止楚攝然搖頭道:“我知道你要走了,你如不走,我會對你失望的。可憐的湘兒,但願她不會非常傷心才好!”


    韋明遠知日間在江畔之事,都沒有瞞過吳止楚的耳目,不禁滿臉脹得通紅,鑷儒地道:


    “前輩,我情孽纏身,無心鑄錯,實在有負深思……”


    吳止楚卻搖手道:“孩子,不怪你,你沒有錯,湘兒也沒有愛錯人,你的確是一個可愛的人,我不反對湘兒愛你,也不反對你此刻不告而去,以你的處境,隻有這樣是最好的了!”


    韋明遠卻內疚於心,毅然道:“晚輩此去若報完父仇,了清恩怨,定自絕以謝令孫!”


    吳止楚莊重地譴責道:“胡說,你身負師思父德,豈能為一女子輕生,如此將何以對你那情深義重的師妹,更何以對湘兒!”


    義正辭嚴,韋明遠聽了如芒刺在背,汗流如雨。


    吳止楚卻又溫和地道:“我這次來不是為著告訴你這些,你宅心忠厚,江湖險詐,不對你說明白,恐怕被人家殺死了,尚不知冤從何結,事由何起,這東西你總認識,自己去看吧!”


    說著在身上掏出兩封拆開的信箋,擲在桌上,韋明遠認得這正是胡子玉交給自己,命自己每殺死一個仇人,便拆開一封柬帖,一封在殺死歐陽獨霸後已拆了,這兩封因為尚未達成諾言,一直放在貼身之外,未敢擅動,現在吳止楚叫自己看,為著顧全信譽,遲疑未能動手。


    吳止楚見狀,點頭微歎道:“如何,我說你太過謹厚吧!當初你被抬來之時,周身全濕,這兩封信也潮了,我本想代你晾幹的,稍一注意,才發現內附極為厲害的毒藥,一封能滅人功力,一封足能致人死命,所以才鬥膽拆開一看,從第三封信上,才得知你的姓名,否則我早絕江湖,哪裏會認識你!”


    韋明遠突然想起自己功力減退三成之事,將信將疑地拿起信箋一看,不由發豎膚裂!


    胡子玉的第二封柬帖,仍是與第一封差不多,祝他又為世間除了一害,為自己除一仇!


    第三封上卻寫明當年韋丹與他結怨,殘他一腿的經過,並也說明了他為了報仇而陷害韋明遠的方法,詳詳細細,不下千言,末後更是充滿了快意怨仇的得意之態!


    韋明遠看完後,將信柬撕得粉碎,切齒道:“胡子玉老賊!他日再見,我不拿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憤恨之態,溢於神色!


    吳止楚解勸道:“孩子,你不可如此,令尊當年殘他一腿,令他痛苦終身,骨肉連心,你不能怪他恨你們姓韋的!”


    韋明遠辯解道:“我父親是因為他打劫無辜客商,所以才薄施懲戒,為的是行俠仗義,饒他一命,已是莫大慈悲!


    吳止楚道:“胡子玉雖在黑道,但薄有俠名,他下手對象,多半是事前打聽清楚,總也是為富不仁之徒,令尊昔年行事雖無釁錯,做人太剛卻是不虛。而且胡子玉指點你進‘幽靈穀’得遇名師,學成絕藝,先讓你雪了父仇然後才報複,你總不能不說他是恩怨分明!”


    由得綴然歎息,離情無限地道:“走吧!天亮了就不好走了,若是方便的話,不妨來看看湘兒,她實在是個好女孩兒……”


    陪首連搖,竟似十分淒涼,韋明遠心中對這老人更感到無限的內咎,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隻是含淚抱拳道:“前輩珍重,我走了……”


    就此離別了寄身半載的小漁村,潞然地踏上茫茫的征途,內心中充滿了調張,離索!


    藉著吳止楚巧妙的易容術,他有時化為風度額圈的章台王孫,疆絲帽影,攬盡得陽江頭勝跡,有時一變為落拓窮途的布衣寒儒,青衫素鈴,稀噓嶽陽樓畔的變遷。


    酒樓茶肆,他或與野老談往,深廟古刹,或與山僧論撞。日子過得是淡泊的、悠閑的,然而在他的內心,卻永遠似一爐熊熊烈火在焚燒,就這樣地過了一個多月。


    雖然江湖上傳出他的死訊已有半年多了,許多武林人物還津津有趣地談起他,悼借一代青年高手的天亡。


    對這件事,他的確是感到驕傲的,人誰不好名,無怪乎許多人寧可斷頭流血,也希望能活在後人心中。


    吳止楚的藥的確靈,傷是全好了,功力雖然仍是隻有七成,然而精神較以前奮發多了。


    本來他想找找那些大門派晦氣的,可是他不願意因此挑動人們對他的注意,大家都認為他死了,他也希望被認為是爽了,假死人對他的複仇工作有莫大的幫助!


    什麽人他都不願見,有一個人卻是他渴望一見的,那人就是他的師妹杜素瓊,可是她就像跟隨著他一同死去似的,在這個世界上聞然地失了“天香玉女”的蹤影!


    於是他重遊初遇杜素瓊的山穀,“天龍”姬子洛與“天香娘子”的石像仍是期翔如生,豐神出世。被蕭循燒毀的茅屋仍是一片焦黑,灰燼中卻已長出茅草,深可及腰了!


    “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雖然此地不是他的家鄉,雖未至龍鍾老境,這年青人卻有廠詞人同樣的感慨!


    就是這樣一麵飄零,一麵尋找著,找他的愛,也擾他自己茫茫無知的歸宿。


    江湖上又盛傳著韋明遠複生的消息。也傳出當年圍殲他的人的死訊,令他特別感到興奮,這一定是杜素瓊,除了她沒有別人會這樣做,隻是有一件事令他懷疑。


    那是他們的死狀,杖索瓊不會使毒掌,“天香留貿”中也沒有這種功夫。還有另一個假韋明遠也使他困惑!


    他急待夫探聽一下消息,不過在路上一件事情阻止了他,那件事的重要性關係他至巨!


    他遇見了匆匆趕路的許狂夫,也遇見了偷踢在身後的白衝天從他們身上可以找到胡子玉,也可以找到天香遺物,更可以找回他失去了的三成功力!


    “蝗卿捕蟬,黃雀在後”’一路上他用盡了各種易容術,不露形跡地追在白衝天身後。


    直到白衝天入伏,胡子玉與許狂夫一番得意對白,他都清清楚楚,他並佩眼胡子玉的判斷,益覺此人不可怨,但是一而再的打擊使他也學會了狡詐,所以在外麵靜靜地思索了一會兒,他心中已有了計算,悄悄地退去了。


    第二天。


    胡子玉與許狂夫一早就到洞口去探看一下白衝天的情醒然而奇事出現了,洞口懸著四盞小小的紅灼,形狀一如昔日“幽靈穀”中所懸之紅燈無異,每盞燈上寫一宇:“擅入者死!”


    筆跡亦與昔日“幽靈穀”口之燈無異。


    二人瞧得駭異之至,半晌無言。


    末後還是許狂夫開口道:“是白衝天出伏了?還是姬子洛複活了?”


    胡子玉將字跡仔細地看了一下道:“兩者都可能是!也都可能不是!”


    許狂夫不解地道:“此話怎講?”


    胡子玉道:“姬子洛之死,為大家有目所共見,死而複生,當是不可能之事,而且這字跡雖似,卻無姬子洛之沉著穩健,其為別人聽冒書,當是顯而易見之事。”


    許狂夫讚同他點頭道:“四哥法眼如電,令小弟茅塞頓開,現在我也看出來了,白衝天的字飛揚跋窿,這也不可能是他寫的!”


    胡子王亦點頭道:“賢弟之言不錯,你的觀察力也進步多了!”


    許狂夫受了誇獎,很是受用,口中仍謙虛道:“這都是受四哥熏陶之功!”


    胡子玉卻不再答理這些閑話,自言自語道:“這假冒‘幽靈’之人,倒不足畏,問題是現在必需要知道白衝天是否仍在洞中!”


    許狂夫詫異地道:“這有什麽難以解決的,進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胡子玉歎息道:“愚兄豈有不知這簡單方法之理,然而這一舉,我們必須冒著三方麵的危險,是以頗費思索。”


    許狂夫追問道:“哪三方麵的危機?”


    “第一,白衝天若在洞中,他現在功力減退不多,敵暗我明,粹起出擊,你我豈有幸理!


    “第二,白衝天可能已為人救出,在洞中布下埋伏,故意激我們去上當,不過這一條的可能性不大。


    “至於第三點,則是懸燈之人,自己亦不識得洞中機關,乃故布疑陣,希望激我們帶路,替他找到白衝天!”


    許狂夫聽了不語,等了片刻乃笑道:“四哥算無遺策,確是令人欽佩,然以小弟之見,莫若進去看他一趟,縱然冒險,也是值得。”


    胡子玉道:“進去是當然之事,我不過是猜測哪一種可能較大,好早作預防,以免臨時措施不及!”


    許狂夫急道:“究竟是哪一種可能性大呢?”


    胡子玉想了一下,搖頭道:“我也無法決定!管他呢!進去再說吧!”


    說著回屋去拿了一根火折子,與許狂夫兩人各服了一點解藥,再走到洞口,二人不由得又叫起怪事來。


    原來就在此眨眼之間,洞口那四盞紅燈,又變為綠紗的官燈了,上麵的四個字卻是“請君入甕!”


    許狂夫四下望了一遍,到處都是空蕩蕩的,不見半個人影,正想開口說話,不料聲尚未出,胡子玉已伸手將他攔住道:“賢弟不必找了,那人必是躲在洞中,方才將我們的話都聽了去,所以才能改變的如此迅速!”


    說完又朝洞中朗聲道:“是哪位好朋友,如此裝神弄鬼,真要瞧得起我姓胡的,你就痛痛快地出來見麵!”


    話聲未畢,洞中冷冷地哼了一聲:“好大的口氣!”


    施施然出來一個相貌清瘦的中年人,臉色蒼白,不類生人,然豐神秀逸,別有一種氣質!


    胡子玉訝然道:“閣下是哪方高人?”


    那人冷冷道:“胡老四,你在穀口替我做了一個年的守門奴,難道連主人的麵都不認識了嗎,這道理似乎太不通!”


    胡子玉猛然想起這正是傳聞中姬子洛的形狀,不由得麵色大變,失聲驚呼道:“你……


    你是‘天龍大俠’,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那人冷笑道:“姬子洛當然是死了,敝人昔為幽靈,今作遊魂!”


    語氣冷澀,雖在朝霞滿天之際,仍令人有鬼氣森森之感,胡子玉與許狂夫懲是見多識廣,也不禁冷汗遍體。


    喃喃地道:“台……台端到底是人是鬼?”


    姬子洛仍是鬼森森地道:“幽明路隔僅一線,夜是厲鬼晝是人!”


    胡子玉心膽皆裂,顫著聲音道:“姬大俠,你我往日無怨,近目無仇,而且‘幽靈穀’外,尚有十年相鄰之誼,你……你找我有什麽事?”


    姬子洛朗聲大笑,笑聲仍是恨人,徐徐道:“昔日為心痛拙荊之故,無心世事,乃使拙荊的三件東西,流傳在江湖上,引起軒然大波,泉下實難心安,故而淚氣未消,賦為形質,重臨人世,為拙荊收回三物!”


    胡子玉驚恐地道:“‘拈花玉手’在白衝天手中……”


    姬子洛冷然地在身畔取出“拈花玉手”,道:“我知道,而且已經收回了,但其他兩件東西仍在你胡老四處,仍望一並賜還,庶便歸見拙荊!”


    胡子玉猶圖狡賴道:“那隻是白衝天故意造謠,想使天下人都得我而甘心,其實我哪有什麽遺寶……”


    話猶末完,已被姬子洛打斷道:“住口,胡老四,你這話隻可以騙人,怎麽可以騙鬼,既是‘奪命黃蜂’與‘駐顏丹’不在你身上,可將靴子脫下交我!”


    胡子玉無盲可答,他舊習未改,因此東西依然藏在靴底。


    姬子洛見他不言不動,白臉上湧起怒色,更為怖人。


    “胡老四,我習性改變了許多,已經不想再殺人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逼得我出手!


    胡子玉突然哈哈大笑道:“白衝天,‘天香二寶’確實在我身上,僅你一人知道,有本事的盡管拿去,何必裝鬼嚇人!”


    他根本不信有鬼神之說,想到天下僅韋明遠與白衝天二人見過姬子洛,韋明遠已死,他認定目前的“幽靈”仍是白衝天假扮,他洞中已吸進毒氣,功力減低,當不如從前可畏,所以想拚命地闖一下。


    孰知目前的,這個姬子洛毫不為之所動,平靜地道:“胡老四!你大概已被白衝天假扮的我,嚇成驚弓之烏,所以見了真我,也當作是他,白衝天一介倫夫耳,有何可懼,不過我實在不屑於冒充他,所以再給你個憑據看!”


    語畢仰天一聲長嘯,激越淒厲,令毛骨悚然。


    隨著長嘯之後,洞中又出來一人,神氣萎頓,然兩眼充滿狠毒之情,緊緊地盯著他倆!


    胡子玉一瞧,驚魂幾乎脫竅,蓋此人正是前扮“幽靈”,後為長白幫主,生得一張長馬瞼的“白鷹”白衝天!


    姬子洛瞧胡子玉驚慌的樣子,不由曬然一笑。


    “胡老四,這下該沒話說了吧?他是認識我的,所以把‘拈花玉手’自動地還給了我,你最好別讓我太費事。”


    那市自洞中脫出的自衝天,仍是狠毒地看著他們。


    “胡子玉,許在夫,你們這兩個狗才,今後天下雖大,我必定叫你們死無容身之地,姬於洛,我雖欠你相救我之情,可是我不能忘記你奪寶之恨,白某隻要有三寸氣才,發誓必將‘天香三寶’,從你手中奪回!你等著瞧吧。”


    語氣之堅定,立意之歹毒,足見他對在場三人俱無好感,姬子洛卻滿不在乎,胡子玉與許狂夫卻嚇壞了!


    姬子洛夷然一笑道:“白衝天!你說話太狂,昔日‘幽靈穀’中,我以垂死之身受你三支毒針暗算,我卻不想找你算帳,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對我恫嚇,我能放過你,這二人能放過你嗎?”


    果然許狂夫一見白衝天的樣子,知道他在洞中受困,功力已經大減,想起‘飛鷹’襲逸,滿門血仇,義憤填膺。


    雙掌一錯,喝道:“白衝天,還我襲二哥的命來!”


    掌隨聲到,淩厲之至,白衝天想是損耗過巨,居然不敢硬接他的掌力,作勢欲躲,突然姬子洛身形一動,飛身而至白衝天身前,伸手一擋,反將許狂夫擊退十步之遠。


    姬子洛冷冷地道:“白衝天,你在這兒還有什麽可戀戰的,我答應你今日決不殺此二人,留給你日後報複,你走吧!


    白衝天朝三人望一眼,挪動著他那兩隻鐵製的假腿,頭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胡子玉與許狂夫眼睜睜地望著他走去,礙於姬子洛在場,不敢出手攔阻,胡子玉仰天長歎了一聲,他明白今日就是能逃過一死,日後也提心吊膽永無寧日,忽然他腦中想起一事,臉上不自而然的微露一絲喜色!


    這情形逃不過姬子洛銳利冰冷的眼光,鄙夷地道:“胡老四你且慢得意,你以為白衝天已中洞中毒氣,日後必至無法找你們麻煩,我不知你從洞中出來,再次暢飲之時,是否發現你的‘甕頭春’少了一點,白衝天若不是靠著那一碗內含解藥的酒,現在哪得精神自動下山!”


    胡子玉心事被人一猜中了,他自負“鐵扇賽諸葛”,不想今日處處受製,廢然長歎,垂頭不語!


    姬子洛卻頗為得意地笑道:“舉頭三尺有神明,所以為人講究不欺暗室,你以為在‘九曲迷魂洞’中講話就沒關係了,河圖洛書的區區埋伏,如何在我姬子洛眼中,你也到過我‘幽靈穀’中,那布置又較這破洞如何?”


    姬子洛可謂當世之傑,他那“幽靈穀”中布置,五步一瞬,十步一代,變化萬狀,確實要比這“九曲迷魂洞”高明百倍。


    是以胡子玉低頭不語,姬子洛將手一伸道:“拿來吧!”


    胡子五抬頭依然裝糊塗地道:“‘天香二室’不在我身畔!”


    姬子洛臉色候變,蒼白之色益厲道:“看樣子是要我出手了,我那娘子何等高貴之人,她的東酉,豈可淪落在你們卑劣的江湖人手中!


    語畢,手心一拾,顏色卻是血紅,天下喪膽的“太陽神抓”,形將挾其無比的威勢,出手一擊。


    胡子玉懲是愛寶如命,卻是更重視性命,無可奈何,在腳上脫下一隻靴子,丟向他的麵前道:“物歸故主,胡某心甚甘願……”


    姬子洛彎腰低頭,在地下將靴子拾起,而胡子玉卻乘他疏神之際,光著一隻腳,穿著一隻靴,縱身而起,恍若一隻脫弦之急箭,飛也似的直向湖畔逃去。


    姬子洛怒吼一聲,提著靴子向他身後追去。


    胡子玉逃得快,姬子洛追得快,瞬息工夫,二人一前一後,己來至湖畔,相距也不過兩丈遠近。


    姬子洛猛吼一聲,“太陽神抓”功力施出,但見滿天熱霧飛揚,勁力將湖畔的山石擊得四散飛揚。


    而胡子玉卻因毫末之差,未遭波及,身子如乳燕掠波,直向湖心投去,惟見水花四濺,人影已渺。


    姬子洛本想追蹤而下湖,但奔至湖畔,略一遲疑,卻似有所顧忌,停步透巡不前,兩眼仍盯著翻翻湖波。


    許狂夫跟在他們身後追至,然而變起須央,無法攔阻,空望著一湖碧水,眼中忍不住流下淚來!


    姬子洛憤然將靴子底撕開,發現其中除了一顆紅色的藥丸外,別無一物,臉上有失望,卻也有喜色!


    許狂夫仍在垂淚,以悲老友之慘遭滅頂!


    姬子洛揣起藥丸,望著他冷笑:“你倒算條直性漢子,不過這種心毒似蛇蠍的朋友,死不足借,或許對你還是一種好處!”


    許狂夫憤怒地道:“我們三人昔日曾有言,誓共生死,襲二哥昔日喪命幹白衝天之手,胡四哥今日又為你逼落湖中,剩我一人活著,有何生趣,不如將命也交給你算!”


    姬子洛冷冷道:“胡子玉心機超絕,藝歸凡,我不相信這一湖死水,真能將他淹死,朋友你狂言拚命,豈非太以輕生!”


    許狂夫本已攘袖作勢,聞言果然停下。


    姬子洛道:“‘駐顏丹’已得,尚有‘奪命黃蜂’在他身上,我此刻無暇久候,‘許朋友若有興,不妨在此稍等……”


    話音到此又轉嚴厲:“不過你見了胡子玉之時,莫忘代為轉告。就說我遲早必會尋他,斯時不但取回‘奪命黃蜂’,亦必取他性命!”


    說畢身形拔空,幾個起落,即告不見。


    許狂夫目送姬子洛走遠之後,才回頭對湖中喊道:“胡四哥!胡四哥……你可以出來了!”


    喊了將近有十餘遍,湖水一分,露出胡子玉那顆陪首砂目的腦袋,項上已無惶恐,卻更以羞急之態。


    許狂夫大為欣喜,激動地道:“胡四哥!你果真未滅頂,方才我急死了!”


    胡子玉撥水分波來至岸上,壩著氣道:“八十老娘倒崩孩兒!賢弟!我們空活了一大把年紀,今日卻被人要苦了,這姬子洛絕不是真!”


    許狂夫見這位老哥一上岸就發此怪論,不禁奇道:“四哥,這話怪了,連白衝天都認為他是真的,你……”


    胡子玉接口道:“白衝天是看過姬子洛的,所以不知其偽,我雖在‘幽靈穀’隱居十載,卻未見過‘幽靈’之麵,反能洞燭其虛!”


    許狂夫更是不解地道:“四哥我越來越糊塗了,請你說明白吧!”


    胡子玉長歎道:“我枉有‘鐵扇賽諸葛’之稱,平時自負神機妙算,不想這次栽了這麽個大跟鬥,看來真要換招牌了!”


    許狂夫問道:“四哥!你迄未說明,那人到底是誰?”


    “幽靈”弟子,韋丹後人。”


    許狂夫跳起來道:“是韋明遠,他沒有死!”


    胡子玉搖頭道:“起初認為他死了,是我第一失算,其後又將‘駐顏丹’給了他,是我第二大失算,今後江湖之大,容身實不易矣!


    許狂夫安慰他道:“假若真是韋明遠,四哥指點他進了‘幽靈穀’,便該感恩圖報,如何還會仇敵相對,而且他怎地又變成了姬子洛!”


    胡子王道:“久聞昔日‘雲夢聖醫’吳止楚,隱居長江之畔,不問世事,韋明遠落水不死,必是蒙他所救,而且傳了他幹麵易容之法,此技維妙維肖堪稱一絕,是以連白衝天也被瞞過,方才他不敢入水迫我,隻是伯瞼上的易容藥被衝掉。”


    許狂夫仍是詫異地道:“韋明遠對四哥不是很為崇敬嗎?何此一變若此!”


    胡子玉歎息道:“吳止楚當世藥聖,我信柬上的毒藥如何瞞得過他,這一發現真相,還有不恨我入骨的!”


    許狂夫也低頭不語了。


    胡子玉歇了一陣道:“‘駐顏丹’據聞有增長功力之效,韋明遠此番得去,自可恢複那三成功力,侮不該我當初不自己吞了下去!”


    許狂夫默然了片刻,才道:“事已若此。悔亦無益,四哥,我雖不敢說你的做法完全不對,但立身處世,仍以光明為上,不知你是否有同感!”


    胡子玉慚愧地低下了頭,許狂夫還待再加勸說,但忽而胡子玉精目一瞪,神光在獨眼中並現,豪爽地道:“大丈夫行事無侮,胡子玉絕不易轍!走!”


    許狂夫奇道:“上哪兒去,你不是說天下容身不易嗎?”


    胡子五豪情萬丈地道:“這次我不再躲了,論功夫或許不行,論心機絕不輸人,拚將我垂死之年,非在江湖上鬧點事情不可!”


    許狂夫雖不同意,卻也無可奈何,隻得問道:“我們此去行止如何?”


    胡子玉雙手一拍道:“到西南去,白衝天此刻屍居餘氣,不足為畏,而且遲早會有人收拾他,不須你我煩心。”


    略頓一頓又道:“兩個假韋明遠一南一北,而真韋明遠卻在此偷聽我們的話,我料他此刻也一定南下去找杜素瓊,走吧,我們也攪他一個天翻地覆去。你等著看吧,今後江湖,好戲連場,這雁蕩吐不過是開場鑼而已!”


    韋明遠假扮他師尊姬子洛,驚倒自衝天,奪得“拈花玉手”,又故作人情,將他救出“九曲迷魂洞”,目的就是要利用他去對付胡子玉,再又從胡子玉手取得“駐額丹”,躊躇滿誌,轉又想眼丹之後,必須靜息,惟有“幽靈穀”最宜。


    曉奔夜行,“幽靈穀”已在望。


    胡子玉的小酒樓仍是存在,他不禁撫僻興感。


    幽靈穀口仍是零零落落散布許多各式破殘的紗燈,這都是昔年喪生在他師父手下的江湖人的遺跡,白骨已寒,殘燈猶在,不能不令人感到滄海桑田,世事多變。


    越近“幽靈穀”,他的心跳得越厲害,近鄉情更快,這兒倒底還渡過他兩年的歲月,而且是充滿了希望的兩年。


    走至姬子洛與“天香娘子”的墓家前,他恭敬地跪下。


    先閉目沉思片刻,然後在心中默禱道:“師父,請怨弟子冒用名諱之罪,弟子侯父仇清雪之日,誓必將‘天香三寶’尋獲,然後長侍家旁,再不出穀了……”


    他雖在虛心默禱之際,耳目仍很靈敏,仿佛有人在不遠處輕輕地哼了一聲,立刻站了起來!


    遊目四望,但見四周樹影幢幢,星月無光,哪有半絲人跡,然而韋明遠自信他的耳朵絕不會聽錯。


    他臉上此刻仍是姬子洛的裝扮,而又身在“幽靈穀”中,這人仍敢暗中相戲,可見膽子不小。


    所以他仍是以“幽靈”冷冰的聲音道:“是哪位朋友來至我‘幽靈穀’中,豈不聞‘入穀者死’之戒。”


    語畢,對麵樹枝上有人曬然道:“姬子洛已然仙遊,他的規矩自然也不再存在,閣下嬸學夫人,大可不必再搔首弄姿了!”


    韋明遠一聽眼前這人居然辨得他是冒充的,心下駭然,然而口音頗為熟悉,倒也不敢造次,沉聲道:“是哪位朋友前來賜教,若再出言不遜,莫怪在下無禮!”


    對麵人不答話,卻送來一聲噬笑!


    韋明遠怒從心起,撩掌一步劈上,他此刻雖隻具七成功夫,力量卻非同小可,勁風諷諷,頗為驚人!


    掌風堪將挨倒樹上之際,樹後也打出一股暗勁,初則無形,繼而澎湃,不但將他擋住,反而被逼退了兩步!


    樹後之人尤其促狹,競挖苦道:“‘天龍’英名,何等輝煌,閣下要冒充他,也該多下些功夫,似這等稀鬆平常,如何使得


    韋明遠且驚且怒,一咬牙,“太陽神抓”功力又自運好。


    朝樹後怒聲道:“台端且莫得意,立刻讓你嚐嚐‘天龍’絕學!”


    人隨聲至,“太陽神抓”無比勁力已自壓到,但覺熱風灼人,黑夜中居然閃出一片紅光,勢若疾雷。


    樹後再度打出一股強風,這次可不若上次那般輕鬆,“太陽神抓”之力雖為之一降,樹後之人卻被擊出丈許開外。


    韋明遠跟他的身形飛去,揮掌正欲再度攻擊。


    那人落地之後,卻未受傷,哈哈大笑道:“‘太陽神抓’之威,聞名久矣,今日一試,方信不謬!”


    韋明遠一看那人,立刻收回掌勢,恭身地道:“前輩怎麽來了,方才不知,多有得罪!”


    那人仍是笑道:“不怪!不怪!是我自己不好!不過你那易容之術,對我賣弄,豈非是孔夫子麵前賣書文!”


    韋明遠臉上不由一紅,微笑不語,原來那人正是救他一命,又傳了他易容絕技的吳止楚,亦是昔年聞名,今已歸隱的“雲夢醫聖”。


    韋明遠訕訕地道:“前輩不是高隱江畔嗎?怎地又有興趣外出一遊?”


    吳止楚歎了一口氣道:“我名心利欲,俱已淡消,自信可以終老漁村了,不意親情未混,為了那寶貝孫女兒,隻有出來走一趟了!”


    韋明遠吃驚地道:“湘兒怎麽樣了!”


    吳止楚搖頭道:“小妮子人小情癡,自從你走了之後,一直悶悶不樂,前些日子忽然給我留下張條子,不聲不響地走了!”


    說著在身畔取出張紙條,遞給韋明遠。


    韋明遠顫抖著手,連忙簇過,上麵卻寥寥地寫著:“爺爺,我隻想出去再看他一眼,即使是偷偷地看上一眼都好,然後我就回來,侍您天年……”


    字跡娟秀,語簡情重,韋明遠頓覺心情激動,禁不佳眼淚,撲撲統統地直往下掉落如雨……


    他拿著那一紙短箋,噎咽地道:“湘兒,湘兒,我有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看重……”


    吳止楚溫和地撫著他的肩膀道:“孩子,我不會怪你的,澱數、‘孽緣’,一二切都是前定的,湘兒這孩子是我慣得她太任性了,不過她也很可憐!”


    韋明遠感激肺腑,毅然道:“前輩您請放心,天涯海角,我也必將湘妹找到,然後不管怎麽樣,我亦將回報她這一份深情!”


    吳止楚聞言,大是欣慰,老淚婆婆地道:“孩子,你有這一番話,也不枉湘兒的下片癡心了,不管如何,還是先找到她吧,唉!她一個女孩子,孤身江湖……”


    韋明遠不等他說完,忙道:“前輩,事不宜遲,我們走吧!現在江湖上有兩處盛傳我再出世的消息,不過兩處都不是我,東北太遠,湘兒一定就近上西南,我們也追到那兒去吧!”


    吳止楚正預備起程,忽而又止住間道:“孩子,既是外麵有人冒你之名複出,你不趕去一看,卻來此‘幽靈穀’中何為,莫非這兒有什麽重大變故嗎?”


    韋明遠遂將自己已獲“駐顏丹”,準備在此靜息,以圖恢複功力之意,並把在雁蕩山的遭遇說了一遍!


    吳止楚喜道:“原來你已經取得‘天香二寶’了,‘奪命黃蜂’異日定可壁還,倒是這‘駐顏丹’,事不宜遲,還是馬民用為佳!”


    韋明遠躊躇道:“這一來豈又將耽誤時日,還是留待日後再說吧!”


    吳止楚道:“事急不在片刻,恢複功力卻大有稗益,而且有我在旁相助,最多隻須一夜,便可有效!


    韋明遠一想,覺得也有點道理,遂取出“駐額丹”,在吳止楚指演後眼下,閉目靜坐,由吳止楚替他行功活穴!


    天色大光,紅日滿光,韋明遠已覺氣納百穴,體力充沛,躍躍欲飛,周身充滿了力,函待發泄似的。


    猛然在地下一跳而起,勁聚掌心,對準丈餘外的一株大樹,大喝一聲,一掌推將出去!


    這次他使的是“太陽神抓”,卻表現出從所未有的威力,掌風過後,那大樹齊腰而折,平如刀削。


    然而力猶末盡此,倒斷的樹身,斜撞出去,接連地碰拆了另兩棵相同粗細的大樹,斷裂之處,一片焦黃。


    韋明遠驚喜交集,不意自己功能及此,看來與師父昔日施展此功時,威力已不相上下矣!


    吳止楚亦是昨舌盛歎道:“‘天龍神功’,果然不同凡響,昨夜我不相信,故意逗你一試,倒還勉強接得下,今日則不敢想了!”


    韋明遠豪情頓發道:“前輩!走吧!到西南找湘妹去!”


    一老一少,二人衣抉翱翻,直出“幽靈穀”而去。


    暫且按下他倆的行跡,容筆者談鋒轉至湖北“武當”,真武總壇,玄都下院中,聚集了許多羽土!


    這些人個個麵色莊重,似臨大敵,如喪考姚。


    “武當”掌門鬆月道長皺眉愁坐,麵上還有一絲怒意道:“本門自祖師三豐真人創派以來,在江湖上何等聲威,不意解劍池石碑被削,受辱至巨,這韋明遠也欺人大甚!


    旁邊坐的是他的師叔無為道長及一班同輩師兄弟。


    無為輕咳一聲道:“昔日之事,我們卻是過於莽撞一點,現在以同時有兩處韋明遠字跡出現,當年他可能是冤枉的!”


    鬆月垂頭不語,另一弟子卻不服氣道:“當年我們也沒有逼他,是其他四大門派將他迫落江中的,他殺他們不過,如何可以遷怒到我們身上!”


    無為搖頭道:“不然,我們身為名門正派,未能及時主持公道,已然有違俠義本色!倒是‘少林’、‘峨媚’,及時而止,頗具卓見,那弟子尚不服道:“那時我們身為主人,不若‘少林’、‘蛾媚’站在客賓地位!”


    無為道長欣然為之色喜道:“勞得大師鼎力調和,實乃本派之率,韋明遠遭受良苦,全情自不免激憤,我們失察於前,斷不能再鑄錯於後!”


    滌塵又宣了一聲佛號,以示讚佩之意。


    遂又商量了許多問題,才將滌塵大師送往靜室休息。


    次日,“峨媚金頂”俠尼天心,亦懷同樣一付息事寧人的心願,遠自西蜀,匝流來至“武當”!


    因為韋明遠對這兩位佛門高人頗是尊敬,因此武當派的人都很放心,相信這一場流血殺孽可免!


    第三日,午時!


    這是眾人焦急企盼的時間。


    “武當”門下首座弟子清風,飛馳入股察報。


    “天香玉女”杜素瓊催一年青男子,強行挾劍登山!”


    無為動容而問:“是職是韋明遠來了?”


    清風躬身道:男子年歲雖與韋明遠相若,但絕不是韋明遠!”


    鬆月奇道:“韋明遠自己留約挑戰,到時又不出頭,反令他師妹及一個不相幹的男子前來,究竟意欲何為?”


    滌塵沉吟道:“此事恐有蹬踢!尚清掌門人裁處!”


    鬆月想了一下,毅然揮手道:“我這就出去、告訴門下,讓他們一土來吧!”


    清風應諾而退,鬆月向滌塵及天心頗首道:“二位大師是否有與同往一觀!”


    天心點頭不答,滌塵卻合對道:“老鈉義不容辭!”


    一行人遂簇擁出殿門,隻見杖素瓊及那青年男子已在“武當”門人持劍戒備下,圍成一個袋形,直向山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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