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素瓊在諸女的簇擁下,離開去了,她走得異常決絕,連頭都不回一下,這世界上已不再有令她留戀之事。


    紅衣少女帶著韋明遠,也走得不見影子。


    地上隻留了昏迷不醒的任共棄,與噴灑在四周,染紅了綠草黃沙,分散若幹瓣桃花的點點鮮血。


    此時仍是深夜,暮春的深夜。


    夜色著實令人如醉。


    一個身著黑衣,臉蒙黑紗的蒙麵人,從隱蔽的石後出來,慢慢地走到任共奔身畔,彎腰將他的瞼扶正。


    然後對著他的瞼,詳細地看了半天,才歎息著道:“你雖然長得英俊,仍缺少他那種令人心折的風度,無怪你是不能跟他比的,作繭自縛,你是自尋煩惱啊!”


    歇了半晌又道:“你死本不足借,不過你對我還有些用處,看來我必須要救你一次了,我要用你去打擊他,使他永遠不會安寧!”


    說完,隻見他用手指連點幾下,封住了任共棄的穴道,然後抬頭向天,撮口打了一聲呼哨。


    嚓!嚓!嚓!


    從四麵八方各處的暗影中,湧出十幾條大漢,走到蒙麵人身畔,一起躬身止步,由為首的一人敬問道:“盟主有何示下?”


    蒙麵人一揮手道:“將這個人帶著,跟我到臨時總壇去,我已經閉住了他的穴道,因此你們在搬動時要小心,別把他弄殘廢了!”


    那為首的大漢恭敬地道:“屬下理會得,請盟主放心!”


    蒙麵人不答話,一族身領先走去。


    在為道大漢的指示下,其餘的人迅速用衣服及兵器做成一件輕便的擔架,搶著任共棄,也跟在後麵走了!


    大概是他們的影子剛從視界中消失,石後又轉出兩個人,這二人卻是“神韻鐵掌”許狂夫與“鐵肩賽諸葛”胡子玉。


    許狂夫興奮地道:“四哥,你選的這石縫真好,那麽多的人都沒有發現我們……隻是剛走的那個盟主不知是何來路?”


    胡子玉不答他的話,隻是低頭沉思。


    許狂夫死自不覺,仍是喋喋不休地道:“今夜可真是一場盛會韋明遠鬥任共棄,結果鬥個兩敗俱傷,這消息要是傳出去,怕不又大大地震動江湖……”


    忽然他發現了胡子玉的沉默,連忙問道:“四哥,你在想什麽,我的話你聽見了沒有?”


    胡子玉突然兩手一拍,仿佛已經有了決定,眉上露出了喜色,拖著許狂夫的衣服,催促道:“走!走!賢弟,再遲恐怕要趕不上了!”


    許狂夫被他弄得滿頭霧水,身不由主地跟著他道:“四哥,你這是幹什麽?咱們往哪兒去呢?!”


    胡子玉一麵拖著他急行,一麵笑著道:“闖事業去,我不是說過要在江湖上轟轟烈烈地大幹一下嗎?眼前就是一個最好的機會!”


    許狂夫依然糊裏糊塗地說道:“這不是那個盟主走的路嗎?咱們追著他幹嗎?四哥,莫非你認識他,他是哪一條線上的盟主?”


    胡子玉笑著道:“此人不但我認識,而且你也很熟。若將此人名字公布出來,勢必要比韋明遠更能驚動江湖!”


    許狂夫在腦中將所知之人,逐一尋思一遍,仍是想不起何人能具有這等資格,隻得向胡予王道:“四哥,你能不能講明白一點,我實在想不出……”


    胡子五眨著獨眼,仍是神秘地笑道:“賢弟若是想不出來,不妨再讓你悶一下,好在不久之後,我們必可追上前麵之人,到時你自然明白了!”


    許狂夫懷著滿腹疑問,莫名其妙地隨著他走去。


    天色漸明,東方朝霞似錦。


    迎麵一座古刹,廟前一片鬆林。


    胡子玉輕聲地道:“大概到地頭了!”


    許狂夫尚未答話,林中已有人喝道:“來人止步!前路不準通行!”


    二人立刻放慢腳步,胡於玉故意大聲地道:“天下人走天下路,這又不是私人產業,為什麽不準我們走?我倒要瞧瞧是誰那麽不講理!”


    他話語方畢,林中已繼轉出兩條大漢,一色玄衣勁裝,腰佩兵刃,神情頗為威武,其中一人抱著拳道:“朋友也是在外跑的人,應當曉得規矩,敝盟主在廟中處理要務,請二位另外換條路走吧!”


    胡子玉獨眼一翻道:“幫派中處理事務,自然可以禁止外人窺探,隻是多少都該留個記號在外,令他人也好望而卻步……”


    那大漢用手一指樹林旁的一株巨鬆道:“敝派信物留在樹上,朋友雖是瞎了一隻眼睛,也該看得清楚,這一問豈非顯得多餘。”


    胡子玉順他手指望去,隻見鬆樹幹上,插著一麵紅底滾金小旗,旗上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


    他臉色不動,哈哈地笑道:“我行走江湖多年,未從未見過這種標誌,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幫派甚多,這麵旗子代表什麽玩意?”


    那大漢見胡子玉出口莫落,臉上泛起怒邑,沉聲道:“龍為百鱗之王,此乃我水道盟主之信物,朋友自己見少識陋。若是再出言不遜,莫怪我不客氣了。”


    胡子玉煞住笑聲,臉上故現驚容道:“兩年前洞庭水上大會,糊裏糊塗,沒弄出結果就收場了,這水道盟主又是從哪兒產生出來的?”


    大漢傲然地一笑道:“朋友!看不出你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可是最近水道上的朋友,又公推出了一位才智無雙的盟主,這件事恐怕知道的人還不多,今天就麻煩你們二位出去宣布一聲,就說不久之後,咱們盟主還有意兼領陸上霸權呢!”


    胡子玉豎起拇指誇獎道:“貴盟主雄心萬丈,的確令人欽佩!我們一定將兄台之言,轉告陸上朋友,隻是不知能否容我先晤貴盟主一麵!”


    大漢將頭連搖道:“不行,咱們盟主是何等身份,豈可與你這不三不四的江湖人,隨便見麵,這事情辦不到!”


    胡子玉在“中秋丹桂飄香常月大會”上,尚且受到主人“三絕先生”公治拙的敬禮有加,想不到在此地受這等莫落!


    獨目怒張,大聲道:“我‘鐵肩賽諸葛’胡子玉不是無名無性之人,當年我成名露萬之時,你還在娘胎吃奶呢!……”


    大漢冷靜地道:“胡朋友不必典著臉叫字號混充前輩,盟主早就看到你鬼鬼祟祟地躲在石縫中了,而且算準你必會前來……”。


    這些話大出胡子玉意料之外,他一生自負機智,想不到今天一舉一動全落在別人眼中,不禁大感氣結,呐呐道:“那麽拒不見我,亦是貴盟主預先指示了!”


    大漢冷笑道:“正是,盟主還交代說,像閣下這種身無實學,偏多詭謀之人,應數天下無恥之九,他實在不屑一見。”


    胡子玉氣怒攻心,大喝道:“欺人太甚!老夫縱無實學,例偏想會一會貴盟主,青看他到底憑著什麽,敢如此口出狂言!”


    大漢突地從腰間撤下兵器.比在胸前道:“朋友好人的口氣,你量過自己的斤兩沒有?”


    胡於五看他的兵器。色泛金黃。似刺似筆義似鑽,尖端生有兩個倒刺,正是江湖上傳聞的“龍神檸”。


    略一尋思,心中想起它的來曆,不禁驚問道:“台端莫不是‘君山雙豪’之一的……”


    大漢朗然笑道:“朋友好見識,在下正是君山高天做,水上朋友拾愛贈號‘分水俞’,那是家兄‘潛水獺’高天雄!”


    君山水寨為洞庭之冠。高氏雙豪尤為雄霸一方的綠林英傑。家傳“龍神柞”飲譽五湖,卻不意能在此地相遇。


    當下哈哈一笑道:“二位瓢把於怎麽水大王當膩了,替人作看門狗了。”


    高天傲聞百毫不溫怒,冷冷地答道:“水道英雄中如高某兄弟者,車載鬥量,由此可見咱們盟主之雄才大略,技藝超人,二位還是後回頭吧!”


    胡子玉麵現譏諷地道:“二位亦昂藏七尺之軀,何必聽命於婦人!”


    此言一出。不但高氏兄弟失色,連許狂夫亦不禁麵現驚容,一向未開口的高天雄突然道:“你見過盟主的麵了?”


    胡子玉得意地道:“現在沒有,以前倒有數麵之識,胡某不是自吹,入隻要見過一麵。


    任他如何改裝,均逃不過胡某之眼!”


    許狂大接近胡子玉身畔,低聲地問道:“四哥,到底是誰,你告訴我行不行?”


    胡子玉沉著有力地道:“五湖龍女’蕭湄,老早我揣測她未死,現在更足以證實她未死。假苦我說錯了,情願輸掉這顆腦袋!”


    許狂王夫不信地道:“這似乎不可能吧,她怎麽就成了水道盟主呢?”


    胡子玉道:“虎不離山、鼠不離穴,地出身水上,當然還是回到水邊,這是天經地義之事。不信你再問問他們!”


    說著用手一指高氏兄弟。二人臉上的神色,證明了他的話一點不錯,許狂夫仍然是搖頭似信似疑地道,“蕭湄的武功雖然不錯但是要說盡壓水上群豪。取得今日地位,恐怕還是不太可能之事!”


    胡子玉得意地道:“你不是說過她在始信峰一卜被臼衝天擲下後,必有異遇嗎?天下事常越出常理,假若謎底不揭開。誰能相信假‘幽靈,竟是他夫白衝天!”


    高天做冷冷地道:“胡朋友不愧料事如神,隻可借你這‘鐵扇賽諸葛’頭銜要保不久了,盟主曾經吩咐過,若是……”


    胡子玉胸有成竹地接口道:“若是我已識破她的麵目。就要置我於死地是不是?”


    高天傲道:“正是,胡朋友頗有預知之明!”


    胡子玉突然放聲大笑道:“若是她自己動手,我想還有這可能若是光憑你們這兩塊料。


    胡某還舍不得拿性命巴結。”


    高天傲臉色一沉道:“你不妨試試看!”


    說畢就是一柞襲來。胡子至眇目跋足,動作並不滯笨,抖下腰間鏈子索,一招“靈龍抖甲”,反擊上去。鏈許相碰,雙方都感一振腕力競在伯仲之間。


    胡子玉心中不禁萬感交集,想起自己年青時闖蕩江湖何等用風,現在一再受挫,這些年青人。沒一個不比他強……


    高天傲卻大為高興,豪氣衝天地道:“胡朋友,你還有兩下子,怎麽最近江湖把你傳聞得那麽不濟事,處處不容,直若喪家之犬……”


    胡子玉羞憤難當,奮起神威,將一根鏈子索舞起,或擊或點,她著連綿而出。


    高天傲仗著家傳絕學,揮動“龍神柞”,時時用那柞上的倒刺來鎖他的索鏈,那倒刺敢情是做這用的!


    胡子玉的索鏈卻滑如靈蛇,總不叫“龍神柞”鎖上,而且攻著多於守勢,那是沾了兵器較長的光。


    激鬥將近四十合,勝負猶自難分,不過高天做已有氣促之像高天雄瞧在眼中,拔出“龍神椅”也加入了戰團。


    “神鉤鐵掌”許狂夫撒下背上長鉤,喝道:“鼠輩,怎可倚多光勝!”


    挺鉤上前接住廝殺。


    胡子玉的功力略高於高天傲,而高天雄又略勝許狂夫,是以二人於小勝之餘,又需分心去幫助自己的夥伴。


    四人分成兩對,就在此種奇異的交戰中,殺得難解難分,而且保持住一個奇特的平衡狀態!


    將近頓飯之久,激戰仍無結果!


    薑是老的辣,胡子玉見久戰無功,心機一動,突然攔腰一索掃出,將高氏兄弟逼得都退一步,說道:“許賢弟,用暗育子招呼!”


    許狂夫的“無風透骨針”堪稱江湖一絕,高氏兄弟自然亦有所風聞,立刻加意戒備,凝神注視著許狂夫。


    胡子玉卻趁他們疏神之際,猛然進招,喝道:“著!”


    鏈子索挾著無比勁風驟至,高天激躲避不及,隻好伸檸硬架,杆身卻被鏈頭砸個正著!


    胡子玉再喝一聲:“脫手!”


    鏈子索使勁向後一帶,高天做的“龍神檸”,立刻握不穩,應聲脫手飛去,虎口震裂,鮮血直淋!


    高天雄愕然相視,搶救不及!


    胡子玉哈哈大道:“胡某近來的確是時衰鬼弄人,到處受製,但是對付像賢昆仲這種角色,倒還足足有餘!”


    他笑聲尚未停歇,廟中突然閃出一道人影,疾若飄風,也不知他如何出手,隻見人影一轉,胡子五的鏈子索與許狂夫的鋼鉤都易了主,而且胡子玉的臉上述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掌,把他的笑聲打了回去。


    這黑影來得極快,出乎每個人意料之外,胡子玉痛定一看,來人正是麵蒙黑紗的水道盟主!


    蒙麵人從索上解下“龍神摔”,一言不發地交還給滿臉愧色的高天做,然後格鉤索一起丟在地上。


    許狂夫沉著臉生氣,胡子玉撫著痛臉道:“蕭姑……蕭盟主,咱們也算是故人了,你不覺得這見麵禮重了一點麽?幸虧老朽齒牙尚牢,否則怕不……”


    蒙麵人哼了一聲道:“胡子玉,你的眼睛還算厲害,居然能認出我來!”


    胡子玉放下手來,笑著道:“多謝盟主誇獎,盟主與其說我眼睛厲害,倒不如說我的頭腦清楚,遠在‘長白’總壇出事,我已猜出是盟主所為!”


    他因為剛才蒙麵人一招出手,就將自己與許狂夫的武器奪去,顯見來人功力精絕,所以變得異常謙恭!


    他以前數度性命恢關,也未著今日態度之軟,這情形使許狂夫大惑不解,怔在一旁,更是做聲不得!


    蒙麵人將麵紗陡地揭掉道:“既然瞞不了你,這勞什子不戴也罷!”


    麵紗之後,赫然正是“五湖龍女”蕭循,隻是昔日花容月貌上溫柔全無,更有一副淩厲之態!


    胡子玉看眼中,心內暗驚,臉上仍笑著道:“盟主花窖依舊,功夫精深不知幾許……”


    這句話說得極是中聽,所以蕭湄冷竣的瞼上露出一絲笑容,語氣也轉為和緩一點道:


    “你跟在我身後,到底是為了什麽?”


    胡子玉眼珠一轉道:“待來加盟,願竭駑鈍!”


    蕭湄大感意外道:“你一向獨行己憤,怎麽想起合夥來了?”


    胡子玉謙恭地道:“老朽何敢與盟主合夥,惟冀能麾下效力!”


    蕭湄笑著道:“你大概是被人逼得無路可走了,要我保護你是不是?”


    胡子玉搖頭道:“老朽再不濟,找個隱僻地方一躲,保住這老命的方法尚有,何至於向盟主搖尾乞命!”


    蕭湄道:“那你是為了什麽?”


    胡子玉道:“同仇故慨耳!白衝天與盟主有殺兄之仇,與者朽義弟‘飛鷹’褒逸,亦有滅門之慣,還有韋遠明……”


    蕭湄問道:“韋明遠與你又有何怨?”


    胡子玉麵現憤容道:“韋丹老賊廢我一腿,他死了,我隻有把帳記在他兒子身上,此二人不除,我如芒刺在背,寢食難安!”


    蕭湄麵上現出奇容道:“白衝天還罷了,你怎知我恨韋明遠?”


    胡子玉得意一笑道:“我以為早些日子,各大門派之高手暗遭屠殺,留名韋明遠,無——


    不是盟主‘嫁禍江東’之計!”


    蕭湄臉上略顯敬佩之色道:“一切你都很清楚!”


    胡子玉麵現笑容道:“此即為老朽可以報盟主者,老朽藝業雖然不行,這心機之敏,判事之明,舉世能及者尚為不多!”


    說完見蕭湄臉色動了一動,仍又接著道:“以盟主現時藝業、再加上老朽之算汁,莫說報仇雪恨易如反掌,即使稱霸武林,亦屬舉手之勞!”


    蕭湄聽了沉吟不語,許狂夫道:“四哥!這事情我認為……”


    胡子玉立刻回頭對他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不過你想一想,以白衝天、韋明遠之功夫,你我能比得上嗎?”許狂夫黯然垂頭不語。


    蕭湄卻道:“你的提議我可以考慮接受,目前我急需要找到白衝天與韋明遠,你可有什麽方法將他們捉過來!”


    胡子玉奇道:“方才盟主不是親眼看到韋明遠被人帶走嗎?為什麽不即時將他攔截下來,何必又費事再去找他?”


    蕭湄道:“我幾乎與梵淨山的人同時趕到,目前我還有幾種神功未曾練好,沒有把握一定能勝她們,所以……”


    胡子玉接口道:“所以盟主將任共棄教走,目的也就是要研究一下梵淨山的功夫,想出一個解破的方法!”


    蕭湄笑著道:“你智力的確不凡,看來我們值得合作一下!”


    胡子玉低頭沉思一下道:“我已有方法誘使白衝天與韋明遠自動投上門來!”


    蕭湄急問道:“什麽方法?”


    胡子玉笑著道:“誘白衝天的方法此時未便說出,至於誘韋明遠,隻須在‘雪海雙凶’身上著手,將他們招來加盟,便不愁韋明遠不來了!”


    蕭湄點頭道:“方法的確不錯,但是司徒永樂與謝青瓊肯來嗎?”


    胡子玉有把握地道:“韋明遠‘太陽神抓’威力難當,歐陽獨霸之死足為前車之鑒,為了借命,不愁‘玄冰怪裏’及‘雪花龍婆’不就範!”


    蕭湄喜道:“將此二人招來,韋明遠心切父仇,一定會入我們圈套。這方法果真有效,咱們合作定了!”


    胡子玉看她很開心,忍不住道:“韋明遠來了,盟主確有決心將他處死嗎?”


    蕭湄臉色一變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胡子玉聳聳肩膀笑道:“老夫知人甚明,隻怕盟主到時……”


    蕭湄憤怒地接口道:“隻怕我顧念舊誼不忍下手是不是?”


    胡子玉道:“老夫正是此意!”


    蕭循切齒道:“我心已如死灰,隻要捉到他,千刀萬剮,不足以消我心頭之恨!哪還容得他活命!”


    胡子五放聲大笑道:“如此一來,我就放心了!”


    蕭湄一收獰態,平靜地道:“我們在此約有一日逗留,明天就將啟程返洞庭總壇,二位若是沒有其他之事,便請一同前往如何?”


    胡子玉欣然色喜道:“老朽等一定追隨左右!”


    許狂夫卻突然道:“不!我不去!”


    胡子玉驚道:“賢弟何出此言?”


    許狂夫痛苦地道:“四哥!我雖然找不出理由說你不對,可是我自己絕對無法再跟你一起去做那些違背內心的事了!”


    胡子玉愕然張口,深感意外。


    蕭湄平靜地道:“人各有誌,既是許英雄不願前去,我們也不能勉強!”


    胡子玉沉吟一下道:“賢弟此去行止如何?”


    許狂夫搖頭道:“不知道!也許我會去找韋明遠,我一直覺得我很對不起那年青人!希望能為他盡些微力,以補前愆……”


    胡子玉麵色一沉道:“賢弟是存心與我為敵了!”


    許狂夫尚未答話,蕭湄已道:“許英雄!道不同不相為謀,您請吧!”


    許狂夫點頭,一言不發地去了。蕭循望著他的背影,忽地回頭對胡子五道:“雖然我須借重你的機智,更欽佩他那樣的血性沒子!”


    胡子玉默然無語,麵上徽現愧色!


    韋明遠從昏迷中醒來之時,發覺自己身畔坐著三個絕色少女,他大惑不解,心中泛起一股異樣的滋味!


    每次他絕處逢生,都是女人救了他,在別人也許會認為是一種豔福,但驕傲的他卻是受不了的!


    他困難地掙動著身子,幹澀地道:“這是什麽地方?姑娘是誰?”


    少女中有一身著紅衣的道:“這是客棧裏,我叫朱蘭,我們是奉山主之命救你的!”


    韋明遠不解地問:“貴山主是哪一位?”


    朱蘭笑著道:“你還不知道,我們梵淨山的仙子西遊,遺命由社姑娘接任山主,我們就是奉她之命救治你的!”


    韋明遠仿佛明白了,但又似不明白,卻關切地問道:“瓊妹呢?地可安好?”


    朱蘭道:“她很好,現在已經啟程往梵淨山去了,隻是她已成為我們的山主,你再也不可稱她為瓊妹了!”


    韋明遠奇道:“她是我的師妹!”


    朱蘭道:“過去是的,身為山主之後,必須斬斷六情七欲,過去任問關係都不複存在,自然與你的關係也須告一段落!”


    韋明遠道:“那麽她的丈夫呢?”


    “都成為過去了,山主就是山主,她可以學成超凡的武藝,遺世獨立,但她必須是個寂寞的人,寂寞地生活下去!”


    韋明遠繼續問道:“她可是自願接受繼任山主的?”


    朱蘭嚴肅地道:“仙子的遺命,她不願也不行,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她倒的確是自願的,毫無勉強之意!”


    韋明遠黯然地歎息一聲,噙著淚珠道:“我想她也隻有如此了,但願她今後能得到寧靜!”


    朱蘭麵色一動道:“你大概愛她很深吧?”


    韋明遠深深地歎息道:“地有荒時天會老,吾心耿耿不可移!”


    朱蘭冷靜地道:“那你必須學會忘掉她!”


    韋明遠堅決地道:“我可以不見她,也可以不讓她知道我是多麽地愛她,就是有一點做不到一一忘記她!”


    朱蘭鼻中“嗤”了一聲道:“你以為她會同樣地愛你嗎?”


    韋明遠肯定地道:“是的,我想她會的,你們汕於功力神通。但有一件事情她無法做到,那就是斬絕戀人的戀情!”


    朱蘭的臉色激動了一陣,最後才輕聲地道:“為你們大家好,你必須斬絕這份愛情!”


    韋明遠閉上眼,一任淚珠直往下落,夢吃般地道:“你放心!我們會做到那種恩斷義絕的程度,不過在心靈深處,我們有自己相愛的方式!”


    朱蘭追問道:“什麽方式?”


    韋明遠低吟道:“身無彩風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方不覺蓬山遠,任他蓮山幾萬重!”


    朱蘭大受感動,珠淚承睫,忽然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韋明遠大驚問道:“姑娘是做什麽?”


    朱蘭冷冷地道:“為你療傷!”


    韋明遠欲待相抗,偏又渾身疲軟無力,隻得道:“必須如此嗎?”


    朱蘭道:“驅出你身上之瘴毒,別無他法!”


    韋明遠無言可說,隻有閉目聽由她擺布!


    過了一會,他身上突一種極為滑膩的感覺。


    睜目一看,隻見其他兩個少女,不知何時退去,朱蘭亦是絲縷不著,緊貼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韋明遠不由大慷失色,脫口呼道:“世上有這等驅毒之法?”


    朱蘭的櫻唇離著他的嘴,隻有寸許距離,明睜中水汪汪的,吐氣如麝,嬌娜無力,軟弱地道:“你身中陽剛之毒,我以純陰宣氣,慢慢將它化去,必須肌膚相通。怎麽?你受不了嗎?”


    她的身體稍稍鈕動,韋明遠隻感受到一種微弱的顫抖,心頭不禁砰砰亂跳,忙正心地道:“我們索昧生平,這算什麽呢!我一命不足借,姑娘今後名節卻是要緊,若是傳聞出去,我豈非百死莫贖!”


    朱蘭呢聲道:“古未開化之紀,人們都無衣著蔽體,他們難道都是寡廉鮮恥之輩?大家都是清白之體,誰是穿著衣服來到這世界上的!”


    韋明遠辯無可辯,隻得道:“此一時,彼一時也,豈可同日而語!


    朱蘭道:“不論什麽時候,人總是人,難道那時人是畜牲不成!”


    韋明遠苦笑一聲,不再開口了,然內心漸漸平靜下來。


    朱蘭等了半晌,突然又嬌笑道:“軟玉溫香抱滿懷!夫子動心否?”


    韋明遠搖頭道:“不!”


    朱蘭道:“那你為何不敢睜眼看我?”


    韋明遠將眼睜開道:“我就看著你好了!”


    朱蘭突然將身子站起,麵對著他,做盡一切媚態!


    韋明遠平靜地看著她,很想罵她一聲“無恥”,但是發現她神情上仍是冰清玉潔,毫無一絲淫意,遂忍了下去。


    朱蘭逗引半天,見韋明遠仍是那付樣子,遂停了下來,倚在他身上,在他耳邊輕輕地問道:“我很醜嗎?”


    韋明遠道:“姑娘麗質天生,美絕人寰!”


    朱蘭再問道:“你討厭我嗎?”


    韋明遠笑著道:“以姑娘蘭心蕙質,任何人也不會討厭的!”


    朱蘭不信地道:“這就奇怪了,我已經用盡一切女人的本錢,你怎麽始終像個木頭人似的,是什麽力量使你能抵製誘惑?”


    韋明遠平靜地道:“任憑弱水三幹,我隻取一瓢飲!”


    朱蘭道:“我還是不明白!”


    韋明遠苦笑道:“我心中隻愛一個人,想到瓊妹,想到我對她生死不渝的愛情,自然就心思無邪了,這道理你不會懂的!”


    說完又歉然地笑笑道:“對不起,我又叫她瓊妹了!”


    朱蘭若有所思,呆了一下道:“沒有關係,你是有資格叫的!”


    她想了一下又道:“我曾經讀過文天樣的‘正氣歌’,上麵有兩句話:‘豈有他謬巧,陰陽不能賊’!我以為那隻是受真理的感靈!”


    韋明遠正色地道:“你終於明白了,堅貞的愛情與忠貞的氣節,同是一種偉大的情操,同樣是屬於永垂不朽的!”


    朱蘭點頭道:“我現在明白你們相愛的方式了,也明白山主何以能毅然地決絕一切,去忍受那無比空虛的寂寞歲月!”


    韋明遠傷感地道:“她是個勇敢的人,也是個可憐的人!”


    朱蘭卻幽幽地道:“不!她是個幸福的人!”


    韋明遠道:“憑什麽?”


    朱蘭淒楚地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至少她有美麗的回憶,在她的一生中,這是最豐富的收獲!”


    韋明遠突然了解到她的心情,歉然地道:“始娘是個聰明人,不必大苦自己,有時候一無可億,一無所憶,才是最完滿之事!”


    朱蘭哽咽不語,韋明遠隻覺得頰上一片溫熱,知道這是她撲簌如雨的淚珠,不禁歎息一聲。


    朱蘭緩緩地道:“當我一無所覺之時,我的確是世上最快樂之人,可是經過今天之後,我再也不會快樂了!”


    韋明遠深感抱歉,然亦愛莫能助,呐呐地道:“很對不起,姑娘本來是很純潔的,我卻以世俗的感情,帶給你憂傷,擾亂你的平靜!”


    朱蘭道:“不!生不知情,與禽獸何異?你告訴了我人的真誠也將我帶進了人的境界,我該感謝你的!”韋明遠反倒不知怎麽說了。


    兩人相對默然,突地朱蘭道:“你能不能吻我一下?真心地吻我一下!”


    韋明遠大感意外,尷尬地道:“這如何使得!”


    朱蘭悲切地道:“我知道你不會答應的,其實我們相距這麽近我大可以偷偷地吻你一下,不過那並不是我所需要的!”


    韋明遠道:“是的,我也可以毫無感情地吻你一下,那對我並無任何損害,但是我也不願意做的!”


    朱蘭眼望著牆壁,迷茫地道,“梵淨山是個寂寞的地方,沒有回憶的歲月是寂寞的歲月,我將寂寞以老,寂寞以終……”


    那聲音雖是平靜,卻充滿了人間最大的哀傷!


    韋明遠不知從哪兒來的力量,扳過她的雙肩,抱著她滑溜的肌膚,將熱吻印上了她的櫻唇!


    朱蘭閉著眼睛,一任淚珠在睫毛上滴落!……


    雖是短暫的一刹那,是一個女孩子的一生!


    朱蘭溫馴地替他抹掉身上的汗漬,像一個賢們的妻子在小心翼翼地侍奉她心愛的丈夫!


    她身上仍沒有穿衣服,可是她晶瑩的腦體在韋明遠的眼中,升華為無比的神聖,閃耀著聖潔的光輝。


    她的臉上雖有興奮,卻也有著倦容。


    韋明遠感到自己完全恢複的時候,從床上一躍而起,望著朱蘭疲累的樣子,大是憐借,一把將她抱起道:“朱姑娘!辛苦你了!”


    朱蘭在他懷中,眨著星樣的明睜,微笑道:“你好了,我是有點累了!”


    韋明遠輕輕地道:“你歇一會兒吧!”


    朱蘭滿足地閉上眼睛。配紅的雙頰上跳著一對迷人的酒渦,呈現出一個少女最純潔的美。


    韋明遠望著她美麗的睡瞼,望著她潔白的胸膛,望著她修長的玉腿,精細的纖足,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然而他心中平靜得像一個人定的老僧,沒有一絲欲念,仿佛抱著的是她的妹妹,從兩臂貫注過去的是一種純真無比的愛!朱蘭睡熟了。


    他把她輕放在床上,輕輕地扯過被褥蓋上,又輕輕地放下羅帳,深情地望了一眼,心中默念道:“再見吧!美麗的姑娘……”


    他默默無言地穿上衣服,帶齊自己的東西。


    輕輕地拉開門,拍了兩下手。


    那兩個少女立刻聞聲而來,見了韋明遠,正要動聲相問。


    韋明遠“噓”了一聲,用手指指床上.然後朝她倆微笑地點點頭,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洞庭湖上再次召開水上英雄大會,不過這次不同了,不但是對象不限於水上豪傑,所爭的頭銜也不再是水道盟主,竟是天下武林道的霸權了。


    各大門派都有請帖,帖子上由蕭湄具名。


    “五湖龍女”蕭湄的字號本來叫得並不響,可是最近半年以來,她卻闖下了赫赫的聲名!


    這並不因為她是水道盟主而驚人,驚人的是在她麾下,網羅了無數的黑道高手,綠林梟雄。


    像“鐵扇賽譜葛”胡子玉、“玄冰怪輿”司徒永樂、“雪花龍婆”樹青瓊,以及震駭江湖的任共棄……


    這些人有的藝業超凡,有的足可以算是她的前輩,可是每一個人都對她俯首聽命,這才是令人震驚的事!


    大家都知蕭湄必定是又得異人傳授,可是這個神秘的師父是誰呢?她如何在始信峰下重生呢?


    這對每一個人說來都是一個謎。


    因為蕭湄從未對人講過,包括那些擁戴她的人。


    會期訂在十二月初十至二一,足有十日之久。


    會場設在洞庭湖上。


    她動員水道全部力量,用木船搭了個方有十裏的大浮台,這是一件武林中空前的壯舉。


    因為是天下霸主之爭,參加者並無限製,但凡自認有一技之長者,都可以現身露一露臉,揚一揚名。


    情況之熱烈,遠較二十年前,各大門派之華山論劍尤甚。那次隻是各派掌門人的名位之爭,這一回可是天下武林盟主之譽誰屬,這名頭何等誘人!遠在會期前半個月,各地的英雄好漢都已風聞雲集。


    盡管有些門派曆經殺劫,人材凋落,卻仍要派幾個代表前來,表示他們還沒有滅亡,雖敗猶存!


    當然這一些策劃,都是胡子玉的得意傑作。


    十二月初十。


    廣方十裏的浮台上,擠滿了三山五嶽的好漢。


    熟麵孔多,生麵孔亦不少。


    大家都熱切期待著驚心動魄的場麵。


    正午,咯然一聲炮響。


    做主人的蕭湄未曾出現,這風頭卻給胡子玉出了!


    他砂目破足,躊躇滿誌,神情飛揚。


    在眾目睽睽中,走到場中心,朗然發話道:“曆來武林中雖多小鬥,卻無盛會,敝盟主有鑒於此,認為芸芸武林,應該有一足堪領袖群倫的至尊之人,以為天下之範,故特設此會,不僅給大家一個相觀摩的機會,也藉此找出一位技藝出眾的領導者……”


    接著又宣布比賽規則:“由於參與的人數太多,勢難一一顧及敝盟主不得不預先準備一個小小的甄試,以為與賽者的初步資格!”


    語畢舉手一招,立有數名大漢拾來銅鼎一隻,重約有五六百斤,並在場中設下兩支細竹,中間拉著一條細繩……


    胡子玉接道:“武林霸主不但以力眼人。亦須以技眼人,故有能舉鼎在繩上往返一次者,方算初步合格……”


    此言一出,許多妄想稍露一下,聊博微名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氣,嗒然若喪,做聲不得。


    僅此一端,夠得上資格的人,已屬廖寥可數,然而胡子玉的諾冠冕堂皇,誰也不能罵他大刻薄!


    “鐵肩賽諸葛”說完,在震天的掌聲中飄然而退。


    甄試開始了。


    一旁備有筆硯,通過的人,自己走去寫下姓名,投入桌旁的木箱中,無須先行通報姓名。


    這是為那些萬一失敗的人略留餘地!


    第一個出場的是任共棄,他輕而易舉地完成了,算是由主人方麵先行示範,在一片嘖嘖聲中傲然歸坐。


    以後陸續有人出來嚐試。


    出人意料之外,能通過者,居然有六七十人之多,除少數幾個知名之士外,其餘均為碌碌無名之輩。


    這情形讓無數人驚奇,也讓無數人興奮,滄海遺珠,何處不是大家意識到以後之戲,將愈來愈精彩。


    直到天色將暮,胡子玉臉色平靜地出來宣布:“今日甄試完畢,明日開始,一麵甄試,一麵即將在合格之人選中,抽簽決定比賽對象,一場定勝負,連勝五場者休息,以為初賽合格……”


    大家蜂湧著散去,興奮地期待明日緊鑼密鼓的好戲!


    人夜,洞庭湖畔的一艘巨肪上,燈火明亮,四周戒備森嚴,站滿了跨刀的壯士,桅杆頂上扯著一麵金邊紅底黑龍旗!


    一望而知這是水道盟主的水上行宮。


    艙中,蕭循神色倔傲地坐在上首,任共奔坐在她左手,右邊是胡子玉。對麵卻是“雪山雙凶”。


    司徒永樂輕咬一聲道:“想不到入選的人會這麽多!”


    任共棄曬然一笑道:“搶夫雖多,英才難求,我看不出有特別好的人!”


    蕭湄卻微有惱意地道:“我們想找的人一個都沒有來!胡子玉,我看你的如意算盤恐怕不太靈,費了無數精神,別落個徒勞無功!”


    胡子玉有把握地道:“盟主盡管放心,白衝天我量他必到,他那人眶眥必報,豈能忍氣吞聲,到現在還不出頭……”


    “雪花龍婆”謝青瓊接道:“那麽韋明遠呢?”


    胡子玉幹笑道:“有你們二位在此,韋明遠就是死了,做鬼也會找得來,隻是他精於化裝術,來了我們也不知道!”


    謝青瓊與司徒永樂聽了懼都一凜。


    任共棄卻狂笑道:“老胡,你別嚇人了,我祖父的易容術我雖不精,要瞞過我倒也不易。今天那六十人中就沒有他!”


    胡子五冷笑道:“他又不是死人,真要來了,也不會出場來故意露出形跡,我敢打賭隻要他們二位中有一人出場,韋明遠立刻出現,若是不應我的話,我胡某願意輸掉項上的人頭,問題是他苦來了,誰出頭去收拾他?”


    在共棄傲然道:“當然是我了,這次梵淨山的人不會再來救他了!”


    胡子玉笑道:“上次他是不知道,才著了你的暗算,若是他一出手就是‘拈花玉手’,或是“太陽神抓’,閣下何以擋之?”


    任共棄不禁默然,這兩項的苦頭他都嚐過。


    蕭湄卻煩惱地道:“不用你們多吵了!韋明遠若來了,我親自收抬他!”


    胡子玉一聳肩道:“韋明遠還好,他一定會正大光明地出麵,最難防的是自衝天,鬼鬼祟祟,不知何時給你一下暗的……”


    話語剛落,船身輕輕地一動,絕不是波掀船擺之狀,蕭湄動最快,微一側身,已奪門而出。


    桅上一條黑影,搶在蕭湄之前,閃入暗中不見。


    原先掛的金邊黑龍旗,已被換成一盞紅燈。


    燈上寫著:“仇我者死!”四個大字。


    胡子玉一看字跡,大叫道:“是白衝天!”


    蕭湄聞聲急忙尾隨而追,胡子玉卻機靈地朝任共棄一打眼色任共棄會意,朝另一方向而去。


    這動作隻有他們二人自己明白,胡子玉再度回到艙裏,果然發現長馬臉的白衝天,鬼魂也似的端坐在椅子上。


    一見胡子王進來,他陰側測地笑道:“胡老四,一向得意,怎麽替一個晚輩當起大總管來了!”


    胡子玉不動聲色地道:“白衝天!瞧你一付馬臉,真像白無常似的,勾魂索命,你來得太遲了,我胡老四已經不想死了!”


    白衝天冷冰冰地道:“你不想死還不行,世間哪兒有見了無常麵,不作陰司鬼的道理,我雖來遲了,卻還來得及要你的命!”


    胡子王哈哈狂笑道:“你即使有‘拈花玉手’也不行,何況赤手空拳呢,你且睜開眼睛瞧一瞧,我手中所持何物!”


    白衝天果然抬頭一看,微帶驚慌地道:“是‘奪命黃蜂’!”


    胡子玉得意地道:“你還算有見識!‘奪命黃烽’,脫手便可奪命!”


    白衝天受過杜素瓊一次欺騙,半信半疑地道:“我怎知它是真是假!”


    胡子玉陰險地笑道:“真假試過便知,我說也無益!”


    等了片刻,白衝天見他磨著不動,不禁催促道:“你為什麽還不脫手?”


    胡子玉冷冷地道:“我想多看一看你臨死前是什麽表情!”


    白衝天突然領悟到他是在故意拖延時間,怒吼一聲,身子忽地淩空飛起,伸開五指向他抓來!


    胡子玉認識這一招,正是在“中秋丹桂飄香賞月大會”上所使的“鷹搏九野”,厲害非凡,忙把手中的黃銅套擲出去!


    白衝天不敢硬撞,空中一轉折,原式又飛了回去。


    那黃銅套卻起了陣輕爆,閃出一蓬黃色煙霧,頃刻彌漫艙內,胡子玉藉煙霧的掩蔽,迅速退到艙外!


    誰知白衝天如影隨形,竟跟在他腳後出來,身形之快,的確匪夷所思,胡子玉卻不慌不忙地又掏出一枚黃銅套。


    白衝天嘿嘿一笑道:“障眼法失靈,你等的援兵又不到,老狐狸,這下子可是計窮智絕,你安心地等死吧!”


    胡子玉笑嘻嘻地道:“第一枚試試你的膽量,再嚐嚐這真家夥看看!”


    白衝天再無顧忌,縱身仍是原招飛撲麵來!


    胡子玉無可奈何,隻好再將黃銅套脫手。


    這次白衝天不躲了,右手不變攻勢,左手卻朝黃銅套抓去,果然胡子玉又弄虛招,那黃銅套一無變化。


    白衝天的手指已將抓到胡子玉的頂端,突然斜刺飛出一股勁力,將他的抓勢硬頂了回去。


    胡子玉這才滑步退開,如釋重負,大叫道:“老弟!你真沉得住氣,到這個節骨眼兒才出來,你要是趕晚一步,我豈非做了掌底遊魂!”


    斜刺突出搶救的人,定下身來,正是任共棄。


    胡子玉算無遺策,早就跟他約定好了這麽一個誘敵之計,誰知道任共棄故意開玩笑嚇出他一身冷汗!


    白衝天被來人一招封退,心中微驚道:“朋友好深的功力,大概就是最近才崛起江湖的任大俠,果然年青有為,不愧名家之後!”


    任共棄淡淡一笑道:“你說得太客氣,我與師門關係已斷,就算是與閣下一樣,藝由自出,技經偶學。閣下今日之來意在何為?”


    白衝天用手指胡子玉道:“殺此匹夫,以雪我失寶之恨!”


    任共棄曬然道:“此人殺不得,目前敝盟主正有用他之處,而且閣下與敝盟主尚有一段過節,也亟待清償!”


    白衝天不齒地道:“我看兄台年紀輕輕,也算一表人材,怎地甘心屈膝事一婦人,為裙下不貳之臣,此事令人煞是費解!”


    任共棄麵上有怒意道:“住口,井底之蛙,你有多大見識,盟主此刻之藝業,豈是你能望其項背,還敢信口胡說!”


    白衝天懷疑地道:“我就不信始信峰頭那一摔,竟摔出她的絕世技藝來,早知道有這便宜,我該自己跳下去了!”


    任共棄夷然地道:“這就叫各有因緣莫羨人,閣下若不是僥幸得看了那本‘日月寶錄’,今天還不是一個三流小角色!”


    白衝天怒道:“今天你是跟我作對定了?”


    任共棄道:“正是,我自加盟以來,未有寸功之進,傀列高位,今天正好拿你來作為第一次效力之獻!”


    白衝天大喝一聲:“好小子!”


    展開“日月寶錄”上的精奇之學,與他打成一堆!


    任共棄使的仍是梵淨山的功夫,巧妙中藏毒辣,與白衝天稀奇古怪的功夫,正好不分軒輕!


    二人戰至三十回合,猶自難定勝負。


    胡子玉在一旁看,發現在內力上,任共奔還是要吃一點虧,短時內或可無妨,長拚下去則凶多吉少。


    又交手了二十多合,胡子玉突然大叫道:“老弟!再撐一會兒,我那第二枚黃銅套上含有劇毒,再過盞茶時分,他就會毒發不支而死!”


    白衝天在雁蕩山中,吃過胡子玉一次苦頭,聞言心中大是著忙,而左手也仿佛隱隱作癢起來。


    當下盡力劈出一掌,對胡子玉厲聲道:“老賊,今後你將寢食難安!”


    說完趁任共棄後退之際,突然拔起身形,一頭栽人湖中,幾個水泡一冒,瞬息蹤跡全無。


    任共棄望著湖水發了一會怔,才道:“老胡,你說他中了毒,是真的還是假的?”


    胡子玉笑著道:“當然是真的,不過我對用毒這一門,研究不精,這毒藥不算冷門,一定毒不死他的廣


    任共棄想了一下,才搖頭道:“便宜他了,我祖父醫毒俱精,梵淨山也是個盛產毒物的地方,你若早跟著學一點,今天絕不叫他逃出手去!”


    胡子玉卻興奮地道:“老弟,原來你也是行家,怎麽不早說呢?好在日子還長得很,咱們慢慢再研究不遲!”


    正說之間,蕭湄已從外麵回來了。


    胡子玉迎上去道:“盟主,您上哪兒去了,方才白衝天出現,可借您不在,否則兩個心腹之患,就可以去掉一個了!”


    蕭湄麵色莊重地道:“你們跟我進艙來,有要事商量。白衝天不足畏,他就是那麽大的能耐,遲早能捉到他的!”


    二人不知她在外麵遇到了什麽,滿懷狐疑地跟她上了船,經過那些佩刀守衛的壯勇,卻發現他們都被人點了穴道!


    胡子玉拍開了兩個人,吩咐他們去解救其他受製者,一麵歎息著,向蕭湄獻策建議道:


    “這班家夥真差勁,看來以後該好好再訓練一批人!”


    蕭湄皺眉道:“別理這些小事了。我們有重大的問題待決呢!”


    說著進了艙。“雪海雙凶”亦從別處一無所獲地回來,大家一起進入能門,裏麵的煙霧已經散清了。


    蕭湄待大家坐定後,才開口道:“有誰知道西域的‘白駝派’?”


    眾人愕然相視,膛目不知所答。


    胡子玉輕咳一聲道:“老夫早歲亦曾行腳西域,卻未聞‘白駝’這一幫派,盟主何以突然提這個問題?莫非是有所見聞?”


    蕭湄道:“豈僅是有所見聞,而且還照了麵,雖然今天不分勝負,但我確信他們明日必會出場,我倒並不是害怕,而是……”


    她支吾了半天,最後不得不說道:“而是他們的武功路子,竟與我十分相似!”


    眾人都籲了一口氣,直到現在,才算略為得知一些她神秘武功的來龍去脈,不過不得要領。


    胡子玉再度輕輕地咳了一聲道:“盟主是否能將今晚之情形說得詳細一點,老朽量情度勢,好預作準備,以免明日措手不及!”


    蕭湄仿佛極是不願,可又無可奈何,隻得將方才追敵之情形,很不耐煩地對他們再敘述一遍。


    原來她躡在白衝天之後,進入黑暗之中,本來以為白衝天能為再高,也絕躲不過自己疾苦狐鼠的身法。


    可是當她追下一陣之後,竟失去白衝天的蹤跡,心中大是懷疑,難道那白衝天真是高得如此離奇。


    就在她心中懸疑之際,驀聽得不遠處有人冷嗤了一聲,接著一條影子,直朝西方逸去!


    蕭湄怒喝一聲:“鼠輩!看你朝哪裏逃!”


    展開腳程,並力向前追去,她心中把他認定為白衝天,兄仇切齒,恨不得立刻趕上,一掌將對方擊斃……


    果然在她努力追趕之下,雙方距離越拉越近!


    將要追及之際,前麵突然出現一片樹林。


    蕭湄怕他逸入樹林,找尋極是不易,不由奮起餘勁,向前猛撲,攔背就是一記門掌打去!


    這一掌用的是陰勁,發時無聲,蓄勁特強,就在掌力將要接觸之際,那人突一扭身,不進反退,居然躲了過去,反衝到她的麵前,回過身來。


    蕭湄這才看清楚,這人年約五十上下,長相怪異,隆鼻巨口,禿頂黃須,但絕不是白衝天!


    這一發現,倒不禁使她呆了。


    那人怒道:“你我無冤無仇,你不問青紅皂白,盯在我後麵苦追。而且還不聲不響地發掌偷襲,算是哪門道理?”


    蕭湄見他逗了自己半天,反還倒打一耙,心中亦是有氣,不過這些日子養成她深沉的城府,輕哼著道:“我正在追一極敵,你發聲將我引來,難道還是我錯了不成?現在死敵已失,閣下就頂帳吧!”


    那人哇哇怒叫道:“自己追錯了人,還要亂發威,堂堂中原,怎麽會有這等不講理之人,你這女娃兒是哪一派門下的?”


    蕭湄冷笑道:“憑你還不夠資格問!”


    那人道:“若不問清楚,我將你教訓過後,向誰交帳去?”


    蕭湄氣極道:“若將我收拾下來,這中原道上,就數你第一,不必再費事勞神,去參加什麽英雄大會了!”


    那人大笑道:“女娃兒好大的口氣!”


    蕭湄怒道:“老匹夫你要死了,你不打聽一下,方今中原武林道上。年紀比你高的人多的是,誰敢對我說一句無禮的話!”


    那人聽了此話,呆了一呆,藉光看出黑龍標誌,失聲驚道:“原來你就是盛傳的水道盟主?”


    蕭湄沉聲道“老匹夫!你臨死前,總算弄明白了,這樣上鬼門關報到時,不至於糊裏糊塗地連個告冤的對象都沒有。”


    那人立改莊容拱手道:“蕭盟主,方才老夫不知,多有得罪,敝派此次前來,確有意思與中原英豪一較短長,不過那必須在眾目睽睽之下舉行,像今夜這樣的私鬥,請恕老夫不能奉陪!”


    蕭湄道:“你是哪一派的?”


    那人道:“敝派僻處西域,潛號‘白駝’,盟主可能還沒有聽過!”


    蕭湄接著道:“你叫什麽,在派中算什麽地位?”


    那人微一躬身道:“老夫名叫巴魯卡,掌門人是我師兄。”


    蕭湄怒道:“你不過是一個長老身分,怎敢對我如此無禮?”


    巴魯卡致禮道:“那是老夫魯莽,請盟主恕罪。”


    蕭湄道:“若不施薄懲,本盟主以後何以對人。”


    巴魯卡道:“盟主欲如何相懲?”


    蕭湄想了一下道:“念你是西來遠客,就接我三招罷!三招後,若你還能保全性命,今晚之事就算從此揭過!”


    巴魯卡想了一下道:“老夫別無抉擇,但請盟主手下留情!”


    蕭湄不答話,電光火石般地攻出三招,不但身法詭異,而且招術奇特,玄妙無比,甚難化解。


    巴魯卡卻神情略異,拳封掌攔,堪堪將此三招絕學擋住,隻是在內力方麵略遜,被逼退後數步!


    蕭湄見了他用的招式,臉上微動一動,冷冷道:“三招已過,今晚之事便算罷手,閣下若有興趣,明日大會上,自然人有會接待你的!”


    巴魯卡卻神情大異地道:“盟主,請等一下!”


    蕭湄道:“你還有什麽事?”


    巴魯卡道:“方才盟主攻老夫之手法,不知是屬於哪一派招式?”


    蕭湄冷冷道:“此點無可奉告,少陪了!”


    說完回頭就走,將神情愕然的巴魯卡呆呆地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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