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有頃,慎修開言道:“掌門人雖不在總壇,但人家依禮拜山,以免江湖禮數有虧傳為武林笑柄。”


    聶無雙曬然地道:“胡子玉江湖末流,另外那四個家夥大不了也是小魔小醜,我想不須要等掌門人,直接由我們打發掉算了。”


    慎修搖頭道:“不是猛龍不過江,胡子玉當年藝業已不算弱,這次他不等三年之期,提前而來,一定是有著相當把握……”


    公冶勤亦接口道:“左護法之言甚有道理,胡子玉一向以心機見長,這次居然正大光明依禮拜山,棄計謀而不用,足見他在武功上大獲迸境,吾幫雖創立未久,然聲譽日隆,二位護法應妥為應付,以免本派令名,有所殞越。”


    慎修點頭稱是,聶無雙同意公冶勤所提的話,關係至大,她也負不起這個責任,隻好默然了。


    一行人遂魚貫而出,走至天龍穀口,隻見胡子玉在他原為村店,今改賓舍的舊址上,撫腕歎息,感慨無窮……


    在他身後的四個老人卻相貌清奇,神情冷漠。


    公冶勤快步向前,施了一禮道:“胡老英雄,敝派左右護法,敬來恭迎大駕。”


    胡子玉獨眼眇了他一陣道:“這位仁兄眼熟得緊,胡某生平故人無多,照理不應該有所遺忘,惟獨對於仁兄,卻一時記不起在那兒見過……”


    公冶勤含笑道:“老英雄真是貴人多忘事了,二十餘年前,在先父所設之桂子飄香賞月大會上,再晚曾幸迎華軒……”


    胡子玉恍然道:“喔……原來是公冶世兄,歲月換人,二十年前世兄還是金聲張緒,現在也是長髯拂胸了……”


    頓了一下,他又感慨地道:“世事多幻,老朽還記得那次大會,正是白衝天初次出來為害,曾幾何時,江湖上卻接接連連地發生了許多事情……”


    他正在神迥往事,那四個老人中手捧無弦琴的青衫老人已自不耐地道:“老胡!且慢敘舊,我們今天來幹什麽的?”


    胡子玉倏而警覺,連忙一整神色朝天龍諸人道:“今天老朽的四位主人,因風聞貴派掌門韋大俠神勇蓋世,故而特地前來拜晤……”


    語音未畢,身掌內三堂堂主的巴山劍客毛文錫嘿嘿一笑道:“閣下當年以機智名聞四海,尤以事前知預謀著稱江湖,怎麽卻偏偏選了一個敝掌門不在的日子,前來拜山。”


    胡子玉一怔道:“韋大俠當真不在?”


    聶無雙冷笑道:“掌門人是何等英雄人物,他要是真在,難道還不敢見你出來不成。”


    胡子玉囁嚅地道:“老朽當年對江湖之事,確是頗為熟悉,近年在大雪山中,追隨四位主人仗履,對江湖目前的行止,確實不太清楚,乃有今日之失……”


    那青衫老人又是不耐地道:“不在就算了,我們改日再來,羅嗦些什麽?”


    胡子玉對老人執禮甚恭,忙諾諾稱是。


    聶無雙卻夷然地道:“掌門人雖然不在,天龍派卻有人在,四位既然遞了帖子,多少也應該略作盤桓,怎麽立刻就要走呢?”


    青衫老人瞟她一眼道:“我們來拜訪韋明遠,而不是天龍派,因此我想不必再打擾了。”


    聶無雙還要說話,慎修連忙接口道:“既是如此,四位也該將大名留下,侯敝掌門返來時便於轉告。”


    青衫老人道:“我們在拜帖上不是有嗎?”


    聶無雙見他的態度,始終是倔傲之極,她自己大創新愈,心情本來很煩躁,聞言不禁大怒,冷笑道:“拜帖上隻字未見,光憑四幅圖畫,又是名不見經傳之標誌……”


    胡子玉忙道:“敝主人為雪山四皓,這一位乃是……”


    那青衫老人兩眼一瞪道:“這些人怎配聞知我們的名字。”


    胡子玉哄聲住口,聶無雙卻勃然怒道:“閣下最好客氣點,天龍穀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我們雖然比不上掌門人的蜚聲宇內,但是較你們這些狂妄自大的老匹夫可高明多了,你們的那些臭名字,就是真說出來,我也懶得聽呢!”


    她這一番辱罵,對那四個老人,竟毫無影響,連胡子玉都是笑嘻嘻地道:“夫人說得真對,敝主人從未在江湖上行走,他們的名字當然也無人知曉,老朽當年雖薄有微名,但怎麽樣也蓋不過天龍派去,今日天下,可以說無人不知天龍,嬰兒亦識太陽神,既是韋大俠不在,我們便改日再來候教吧。”


    他的態度突然轉為謙恭,倒使聶無雙呆了一下。


    胡子玉已作了一禮,正待與四個老人離去。


    聶無雙跨前一步,正色道:“諸位遠道而未,就這麽去了,教敝派何以為情。”


    胡子玉回身道:“夫人之意如何?”


    聶無雙道:“假若各位是敘交而來,無論如何,也該進去用一杯水酒。”


    胡子玉臉色一沉道:“假若我們是找過節來的呢?”


    聶無雙做笑道:“正主兒雖然不在,相信我們還接得下。”


    胡子玉突然換過笑臉道:“老朽蒙韋大俠數度留情,已無仇意,今日前來,乃想印證一下近日進境,夫人雖然掌震碎心人,功挫白駝幫,但在胡某眼中,夫人尚不足為敵。”


    聶無雙浮起怒色,但仍陰惻惻地笑道:“方才聽你說已不聞江湖之事,怎麽對我那些不堪一笑的醜事,倒知道得那麽清楚,不是先後矛盾嗎?”


    胡子玉微笑道:“夫人那兩次豪舉,早已喧騰江湖,老朽這一路行來,略加打聽,即已知曉,惟其如此,對夫人之功力,亦略有所聞,老朽若以當年所學,確是不足與夫人相提並論,惟這一年來,在家主人薰陶之下,稍有進展,恐非夫人所能抵敵矣。”


    聶無雙聞言大笑道:“我一向隻聽說胡子玉機智過人,卻不知他吹法螺的本領,尤在心計之上。”


    胡子玉詭異莫測地合攏手中鐵扇,微微朝前一伸。


    一股陰寒之氣,直逼而來,聶無雙驟出不防,百忙中運氣挺掌,將那股陰寒之氣擋住,可是掌心微有不適之感。


    胡子玉輕輕一笑道:“老朽是否吹牛之輩,現在大概夫人已得證明,老朽與家主人此刻告退,俟韋大俠返山之日,當再來拜訪。”


    說完,略一哈腰,轉身隨在那四個老人之後,揚長而去。


    天龍諸人本來想上前攔阻的,但是看見聶無雙站在那兒,雙眉緊皺,一言不發,遂都不敢造次。


    因為若論功力造詣,天龍派中,除韋明遠外,應推聶無雙最高,她不作表示,其他人就更不必談了。


    直等胡子玉等人都已走出視線之外,慎修才近前輕聲道:“夫人,你覺得怎麽樣?”


    聶無雙苦笑地將手心展開,掌心一塊烏紫,顯然是受了傷。


    旁觀諸人都大驚失色,胡子玉僅輕輕遙空一指,居然能突破聶無雙淩厲的掌風。


    他已然如此,那他的四個主人豈非更不得了!


    韋明遠聽完慎修的敘述後,眉頭微皺地問道:“聶夫人除了掌心受創外,其他地方如何?”


    慎修道:“另外心神也受到了打擊,幸而服了幫主在峨嵋所得之‘大還丹’,已然無害,隻是胡子玉這等厲害,掌門人還得慎重一點……”


    韋明遠微微一笑道:“你們都受愚了,胡子玉功力深進是不錯的,但是他不見得就比聶夫人高明。”


    慎修驚道:“那麽聶夫人何以……”


    韋明遠道:“胡子玉合扇而攻,集力於一點,聶夫人發掌相拒,分力於一片,以點攻麵,要占著多少便宜。”


    慎修道:“掌門人見解高明,屬下等深愧不如。”


    韋明遠輕輕一笑道:“這倒不算什麽,你們是被他一下子唬住了,我若處在當場,也想不到的……胡子玉不足怯,倒是那雪山四皓,頗費猜疑。”


    慎修道:“那四人除神情舉止不俗外,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特異之處。”


    韋明遠莊重地道:“愈是不起眼的人,愈不能輕侮,這幾年我所遇見的奇人異士,沒有一個是可以從外表看得出來的。”


    一向沉默的蕭環開口道:“別管那麽多了,師兄!您趕快回去吧,天龍盛譽,不容輕折。”


    韋明遠說道:“你呢?”


    蕭環神秘地道:“我現在功力不足,趕去也幫不了什麽忙還是留著在後麵,說不定我又會在意外的時候出現,幫你渡過難關的……”


    韋明遠見她如此說,也摸不清她的真正意向何在,隻好聽其自由。


    天龍從人中,早就準備好的駿馬牽來,蕭環接過一匹馬卻朝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韋明遠與慎修倒不禁望著她的背影呆了。


    在路上,韋明遠把關外奪寶的情形說了一遍,隻是把神騎旅的首領是韋紀湄之事,隱去未說。


    可是當他們趕回天龍總壇的時候,胡子玉已再度傳柬,將約期改為三月之後,將地點訂在金陵城外的雨花台上。


    聶無雙在略帶愧色,呈上柬帖之後道:“我真不明白他在鬧些什麽鬼。”


    韋明遠見帖微笑道:“他說已無仇我之心,根本就是說謊話,隻是現在因為我太出名了,他光是殺我還不稱心,非要將我毀了才滿足,延期三月,好讓天下之人,都可以聞信前去,湊個熱鬧,然後當眾將我折服,使我一敗塗地。”


    聶無雙愣道:“那掌門人去是不去?”


    韋明遠苦笑道:“我不去行嗎?明知是火坑,也隻有咬緊牙關往裏麵跳,這就是盛名之累。”


    慎修與聶無雙聞言都不禁默然,他們一向所享的,都是成功滋味,現在韋明遠的話中,他們突然體驗到盛名之後所隱藏的苦澀了。


    果然不到兩個月,浩浩江湖,開始在盛傳著雨花台之會,路遠的人,也開始兼程前往,希望能眼見這名噪一時武林之豪太陽神韋明遠,是繼續維持那俠中之王的盛譽呢?還是將那頂王冠,拱手轉讓給別人。


    約會之日,正是七月初七,俗謂乞巧日,據雲這是牛郎織女在天河上藉鵲橋相會之期,可是在一般武林人心中,這是一個更值得興奮的日子。


    醜末寅交,天才微亮,雨花台四周已擠滿了三山五嶽的好漢。


    大家紛紛在猜測雪山四皓是何等樣的人,與韋明遠的勝負誰屬,其中更有些年紀大的人,在數說著近三十年來的武林種種盛會,恍若白頭宮女話天寶遺事。


    群豪簇圍中,有一個年紀大約有七十餘歲的老者,身材頗為偉健,正手捂長須,高聲地說道:“近幾十年來,武林中真是盛會頻頻,但是除了管仙子對青城三老那一陣外,都不會比今天精彩。”


    旁邊一人笑道:“閣下倒說得漂亮,這些盛會你參加了幾個。”


    老者微怒地道:“從五湖龍王蕭之羽召開水上英雄大會之後,接著是公冶拙的桂子飄香賞月大會,然後是黃鶴樓大會。再來是水道盟主蕭湄召開的水陸英雄大會,哪一次我沒有參加。”


    旁邊那人笑道:“對了!每次都有閣下參加,隻可惜沒有看見閣下露一次臉,盡讓白衝天與韋明遠出足風頭。”


    老者大怒道:“閣下年紀不大,怎可對武林前輩,如此無禮。”


    那人走前一步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怎麽知道你是哪一路的前輩!”


    老者麵色泛紅道:“大江南北,誰不知我震八方楊雄……”


    那人忽而微微一笑道:“江南不清楚,江北我倒要找個人問問看,徐剛!”


    那人身畔走出一個彪形大漢,恭聲道:“首領有何吩咐?”那人用手一指道:“這位楊老英雄說他名震江南江北,你在北五省應該有所風聞,為我引見一下。”


    楊雄見了大漢大驚道:“總瓢把子!您……”


    徐剛不理他的話,恭身對那人道:“啟稟首領!此人是金陵鏢局的總鏢頭。”


    那人微微一笑道:“一個保鏢的,也敢叫震八方,你給我押他出去。”


    徐剛恭身道:“屬下領命。”


    回頭對楊雄道:“楊兄!你我昔日雖然有一兩麵之交,但是今天奉了敝首領之命,不得已隻好得罪了,楊兄若是還講交情,最好自動挪個地方……”


    楊雄驚問道:“瓢把子!那……那位是誰?”


    徐剛道:“兄弟已經脫離北五省綠林,現在投效在神騎旅麾下,那就是我們的首領。”


    楊雄嚇得麵如土色,呐呐地道:“那就是幽靈騎士……”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戰隱!多蒙江湖朋友抬愛,叫我幽靈騎士,騎士雖好,幽靈卻不見佳,是以在下取去蒙麵黑紗,以麵目示人,楊老英雄還有什麽見教?”


    楊雄慌得連連拱手道:“老朽無知,多多得罪……”


    說著馬上就退開了。


    人的名,樹的影,神騎旅在關外一戰,殺得中原武林談虎色變,大家知道這中年人就是神騎旅首領時,不由得懼怯地躲開了,隻有兩三個人還留在原處。


    這兩人一是中年美婦,另一個當然是龍強了。


    參加過長白奪寶的生還者,都在遠處又羨又驚又很又怯地偷望著。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名聞天下的無雙利器莫邪幹將,卻分佩在龍強與徐剛的身上,戰隱與那美婦人都是身無寸鐵,卻另有一種懾人之態。


    正在大家紛紛驚議之際,遠處的人潮,也分開了一條路。


    韋明遠率著慎修、聶無雙、公冶勤、毛文錫、昂然而來。


    走到戰隱身畔,先是一怔,徐剛與龍強忙走過來,徐剛先一躬身道:“在下蒙大俠慨賜靈丹,得全蟻命,敝首領亦感大俠解圍之德,特從關外趕來,為大俠幫個場子。”


    韋明遠這才釋然地一笑道:“二位取下麵罩,我都不認得了。”


    戰隱此時見了韋明遠,已無昔時的拘束之感,上前拱手道:“風聞幫主與雪山四皓有約,在下雖自揣力薄功淺,然為酬謝大俠彼時解圍之德,特地前來報效……”


    韋明遠含笑道:“盛意嘉拜,首領大概參研‘紫府真詮’已大有心得。”


    戰隱微笑道:“‘紫府真詮’中記載最為深奧,一時哪能窺其全貌,在下不過略得一二皮毛而已,不過因為高明難求,一時心癢難抑,希望幫主少時能分出一二場來,也讓敝派在天下英雄麵前露臉。”


    韋明遠想了一下,才笑道:“如此甚佳,少時便請首領與我並手拒敵吧。”


    戰隱拱手道:“謝謝幫主!”


    聶無雙在後不解地道:“掌門人!我們何必要仗別人助拳……”


    韋明遠含笑道:“不妨事,首領與我交同莫逆,神騎旅與天龍派也如同一家,而且對方有四個人,我請個幫手也不過分。”


    聶無雙心中雖不同意,但是拗不過韋明遠,隻好不說話了。


    韋明遠遂笑著向戰隱道:“首領!咱們一起走吧。”


    戰隱恭身道:“今日乃以幫主為主,在下隻是恭附驥尾,還是請貴派先行吧。”


    韋明遠也不謙讓,笑著領頭走了,戰隱與那美婦人率同龍強徐剛,隻是跟在他們身後丈許遠近,亦步亦趨地前進。


    走了沒多久,有一座大平土台,正是胡子玉預先設好,作為較技的場所。


    韋明遠走到平台上,選了一邊,自行坐下。


    神騎旅的人也傍著戰隱與那美婦坐下。


    過了一會兒,胡子玉與雪山四皓亦出現了。


    鐵扇賽諸葛先致歉意道:“我們身為主人,柬邀大俠來此,自己卻遲到了,真不好意思。”


    韋明遠含笑道:“沒有關係,上次諸位來訪,適逢在下遠出,未能親迎,心中正感歉疚,這一來就算兩不欠了,這四位就是雪山四位前輩嗎?”


    他雍容的氣度,使得四個老人自動地收起倨傲之態。


    肩背無弦琴,身著青衫的老人首先道:“不敢!老夫商琴,那是舍弟商漁、商讀、商射。”


    商漁身披蓑衣,商讀著白色儒衫,商射卻作勇士打扮。


    韋明遠一拱手道:“久仰!久仰!”


    四人還了他一禮,胡子玉開口道:“敝主人……”


    剛一說話,戰隱身畔的美婦突然道:“你主人自己又不啞,哪裏用得到你這個作仆從的多話。”


    胡子玉被說得一愣,商琴微異道:“夫人是哪方高人。”


    戰隱代答道:“這是拙荊喬妨,在下戰隱,現為關外神騎旅首領,風聞四位與幫主在此較技,故而前來湊個熱鬧。”


    商琴不屑地道:“神騎旅雖然近日鬧得轟轟烈烈,老夫等尚不值一顧。”


    喬妨輕笑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神騎旅多少還有點作為,總比四位冒冒失失,一上來就想找當今第一英雄韋大俠生事好得多。”


    商琴微愕道:“夫人這話什麽意思?”


    喬妨笑道:“韋大俠身經百戰,成名非一日之功,你們的意思是認為挫敗他就可以揚名天下,穩登魁首,哪有這種容易事。”


    商琴耐著性子道:“那麽夫人是要先測試我們一番了。”


    喬妨笑道:“對了,先折服了我們這些二流江湖人,韋大快自然會出手教訓你們。”


    商琴望了她一眼道:“夫人的話倒是頗有道理,隻是老夫無意與女流之輩爭雄,老胡!


    你先去向這位夫人請教幾手。”


    胡子玉應聲出來。


    喬妨在鼻子裏哼了一聲道:“我身為首領夫人之尊,更不屑與下人交手,龍強!你去把這隻老狐狸的胡子割他一絡下來,隻是別傷他的性命。”


    龍強恭身應了一聲,手按腰間長劍,大步而出。


    胡子玉手搖鐵扇,仰天長笑道:“真是時衰鬼弄人,我胡子玉當年也算是一代之雄,想不到今天會受你們這些後生小輩及無知婦人的欺負……”


    龍強呐於言辭,一聲不響,喬妨卻冷冷地道:“胡老四,別住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先被白衝天逼得走投無路,才投身到水道蕭盟主帳下苟延殘喘,你的命還是靠著婦人保全的呢,現在爬上了高枝,卻又厚起老臉,看不起婦人了。”


    胡子玉被罵得滿臉飛紅。


    龍強卻嗆然一聲,抽出雄劍幹將,光華四射,劍氣逼人。略一抖動,隱隱有龍吟之聲。


    胡子玉乍見神光耀眼,心中微怯,表麵上還裝出從容的神色道:“一柄利劍就可以嚇倒我了?”


    龍強道:“利器不足為雄,可靠的還是手中功夫,前輩以鐵扇成名,還希望特別小心,不要把一生名頭,毀在這土台之上。”


    胡子玉微笑道:“閣下盡管放心,胡某之名,正如貴首領夫人所雲,早已不堪一提了,隻是我這柄扇子,你要毀它還不太容易。”


    龍強一振劍身道:“前輩有此自信最好,再晚是先告訴一聲,免得等下子削斷前輩的鐵肩,落個不敬之罪。”


    胡子玉哈哈笑道:“閣下心地頗佳,不過老朽已練就兩儀真氣,保全這一柄破扇子,相信尚有餘力,閣下盡管放心吧。”


    龍強臉含微笑,挺腕刺出一劍,芒長半丈,炯炯懾人。


    胡子玉微微一哼,劃地抖開鐵扇,硬接了一招。


    無堅不摧的幹將神劍,刺在那似布似帛的扇麵上,居然毫無損傷,單手一撥,還將長劍蕩了開去。


    雪山四皓麵有得色,胡子玉因見兩儀真氣奏效,心中亦是一寬。


    韋明遠則低聲對聶無雙道:“這老家夥一年之中,確實進步了不少,你那天也是上了兩儀真氣的當,這真氣中含陰藏陽,陰氣與你的月魄神功對消了,陽氣才趁虛而入,以後再對敵時,你也改用搜魂指,聚麵為點,就可以藉以陰克陰,化陰製陽!”


    聶無雙點頭領會,卻又道:“這龍強對付得下嗎?人家是幫場來的,要是有了失閃,是咱們對不起人。”


    韋明遠望了一下戰隱與喬妨,低聲地道:“不要緊,他們並無急狀,可能是胸有成竹,另具克製之法,‘紫府真詮’上所載極,現在我對他們都莫測高深了。”


    聶無雙點頭不語,雙目卻緊視場中。


    此時胡子玉已展開反攻,扇風呼呼,頗為淩厲,龍強卻沉著應付,一柄長劍或磕或封,沉穩傅厚,儼然名家風度,再加上他的長相威猛,益發好看。


    韋明遠看了又點頭道:“這些招式望之不算新奇,實際上卻十分奧妙,而且他的劍風能擋住兩儀真氣,看來戰隱夫婦,對於‘紫府真詮’並未自珍,多少也傳他們一點。”


    語畢又看著場中不禁心領神會,發現龍強所使的那些劍招,有一部分,竟與自己新得的伏魔劍法相似,倒不禁驚奇起來。


    場中交手將有二十回合,端坐的喬妨突然哼了一聲。


    龍強聽見那哼聲,手腕一變,抽回長劍,反削過去,劍上的五尺長芒突斂,這一削居然無聲無息。


    胡子玉乍然一驚,收手不及,挺扇之手,仍然橫在臉前,長劍割在他的扇子上,如同摧枯拉朽,應劍而折。


    長劍直帶過去,剛好割過他的頦下,將一部山羊胡子,割得紛紛下落,僅剩半寸長的須尾。


    龍強收劍回鞘,恭身道:“承讓!”


    也不理胡子玉的反應如何,即回到戰隱身旁對喬妨道:“屬下幸不辱命。”


    喬妨一擺手道:“罷了!你太費事,幹嗎要等滿二十招,你還不肯下手呢。”


    龍強仍是恭身道:“他到底算是屬下前輩,而且跟公冶恩人有一麵之識,屬下多少總得為他稍留體麵,請夫人恕罪。”


    喬妨又一揮手,龍強才站在一旁。


    韋明遠身後的公冶勤聞言不由驚奇地朝龍強望了一眼。


    胡子玉猶呆呆的站在當前,臉上說不出是一種什麽表情。


    商琴大喝道:“老胡!回來吧,勝負兵家常事,你這麽大年紀了,還有什麽想不開的。”


    胡子玉應了一聲,垂頭回到那邊,臉上呈著一張索然的灰色,是以周圍許多觀戰的人,卻不禁惻然,沒有叫出好來。


    商琴朝戰隱微一點頭道:“貴屬下果然不錯,隻是方才最後一招所用的功夫,能夠見示名稱否?”


    戰隱微笑道:“那不過紫府遺籍上初步工夫,叫做一元真氣。”


    商琴聞言點頭道:“一元化兩極,難怪兩儀真氣要失效了,閣下所得之‘紫府真詮’,當真奧妙得緊,但不知閣下已學得幾成?”


    戰隱尚未回答,喬妨已笑道:“您不必費心了,我們學得多少絕不會告訴你,還有你也不必表麵上裝得平靜,其實你內心緊張得厲害。”


    商琴微怔道:“夫人的確明鑒,老夫所研之兩儀真氣,確實受製於一元真氣,不過賢伉儷所得之‘紫府真詮’並非完本。”


    喬妨點頭道:“對了!我們得的是上部,多是些練氣的功夫,下冊據記載是藏在大雪山,大概被你們得去了。”


    商琴點頭道:“不錯!愚兄弟各人所習之技,確是紫府下冊所載,那麽貴夫婦今日前來,不僅是為韋大快幫場了。”


    喬妨道:“當然羅,若是別人我們根本無須前來幫忙,就因為你們所習的功夫,怕韋大俠不了解,再者我們順便來看看你們所學的是否真的就是紫府下冊!”


    商琴道:“夫人現在已經知道了。”


    喬妨點頭道:“知道了!不過我並沒有交換之意。”


    商琴一驚道:“夫人難道不想使兩書合璧。”


    喬妨道:“那當然是想的,不過跟你們交換沒意思,因為你們也沒有誠意,我不妨把話說明白,你們這次出來,也不是真為了想找韋大俠較量,否則你們早就出來了,不會等到現在,定是長白藏寶的消息傳出,才引起你們覬覦之心……”


    商琴色變道:“夫人想錯了,我們若想得寶,應該上長白山去才對,何必要先找韋大俠呢?”


    喬妨用手一指胡子玉道:“那隻能怪這位老狐狸用錯了心思,你們走到半途,即已聽說韋大俠亦已動身出關,在他的判斷中,認為藏寶必定會為韋大俠所得,所以你們故意上門尋事,想激韋大俠不待神功練成,就來與你們交鬥,以便奪取,誰知你們估錯韋大俠的為人,他雖然出了關,目的卻不在取寶,所以你們又臨時變計,故意延長比賽時日。”


    商琴勉強一笑道:“夫人又錯了,我們若知真詮在你們之手,何必要延長三月,讓你們有時間去練習而自找麻煩呢?”


    喬妨又微微一笑道:“這又是你們心思太周到之失,你們認為除韋大俠天資超人外,其餘的人,絕難在三月中有所大成,所以你們故意渲染這次比賽,武林之中,誰不好名,我們若小有所成,一定會前來參加,自然又達到你們的目的了。”


    她這一番話,按理分析,聽得四外之人,屏息無聲。


    連韋明遠等人,都目瞪口呆,想不到其中有這麽多的曲折。


    雪山四皓以及胡子玉亦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喬妨指著胡子玉又道:“老狐狸!你一生好用心計,至死不改,隻是你心計越進步,表現得也越笨,毛病也越多。”


    胡子玉此刻是真的臉色如土,長歎一聲道:“夫人料事之密,確令胡某心折無地,隻是夫人如何看出其中症結,尚望能明告出來,好使胡某死心塌地。”


    喬妨道:“這事很明顯,長白劍觀自奪寶之戰後,武林人已視為畏途,卻偏有人跑到附近去宣揚七夕雨花台之約,我不可無疑,那也不過是存疑而已。”


    商琴道:“那麽夫人是如何證實的?”


    喬妨道:“就是剛才,你們明明約的是韋大俠,見了我們橫加插手,不但不驚,反而略有喜色,方才我故意叫人使出一元真氣,擊敗胡子玉,以你們那種飛揚跋扈的神情,應該暴跳如雷,可是你們居然無動於中,再說胡子玉敗在一個後輩手中,應該立刻橫刃自裁才對,可是他不但靦顏偷生,連那份失意可憐的表情,也裝得太像,失去了真意。”


    胡子玉淒然垂頭,雪山四皓相顧失色,麵前這美婦人清亮的明眸,仿佛一麵鏡子,將他們內心赤裸裸地全照了出來。


    韋明遠正在凝神傾聽,忽然慎修拉拉他的衣角。


    韋明遠回過頭去,慎修低聲道:“胡子玉的陰謀固然可怖,但此女的心思尤為可怕,若是神騎旅執意為惡,天下武林將無噍類……”


    聶無雙亦在低著嗓子道:“此女不除,一年以後,天下武林,盡入神騎旅掌中,即我天龍派亦不例外,掌門人不可不預為之計。”


    韋明遠神色凝重地搖搖頭道:“不行,人家是幫我們來的……”


    聶無雙急道:“她的話都講明白了,雪山四皓別有用心,神騎旅既然洞燭其事,當然也是有所為而來,我們才是冤枉地湊在中間湊熱鬧。”


    韋明遠卻胸有成竹地道:“你們放心,不管神騎旅發展至何等聲勢,絕不會淩駕天龍之上,也不會對我們有一絲冒犯。”


    慎修與聶無雙將信將疑,但亦無計可施。


    商琴想了一下,才慢慢地道:“夫人洞見老夫肺腑,老夫等亦不必多作辯解了,隻是現在作何了結呢?”


    喬妨道:“我們沒意見,問題是你們肯交出下半部嗎?”


    商琴道:“這是不可能的。”


    喬妨道:“我也曉得不可能,你們自以為參研下半冊已有數十年心得,造詣一定會比我們深,同時你的意思是想力奪了。”


    商琴道:“夫人說得很對,我們有力奪之能,何必要求善取呢?”


    喬妨忽地一笑道:“愚者千思不得解,智者一日能了然,你一定以為己強於我所得嗎?”


    商琴一怔無言,因為以此女的智力,可能在短短的三月中,所參悟的比他們數十年鑽研的還多,不過一會兒之後,他又放心地一笑道:“縱然夫人已完全參透其中奧秘,隻怕在短短時日中,也無法大成吧。”


    喬妨道:“你應該知道長白藏寶中尚有一株千年成形雪參,此物最能助長功力,一兩雪參,可抵十年苦修,那株雪參全重三斤有餘。”


    商琴處處受製,憋得心頭火發,厲聲大叫道:“不管了!無論勝敗,今日也要一拚。”


    喬妨道:“你就是贏了,將我們全部殺死,也拿不到真詮。”


    商琴驚道:“怎麽?你沒有帶在身上。”


    喬妨大笑道:“我已猜到你們的心思,豈會如此,那部上冊我已放在一個最隱密的地方,任是何人都別想找到。”


    商琴聞言麵有難色,喬妨這一手確實厲害。


    胡子玉卻獰聲道:“大東家別信她的鬼話,秘籍或許不在她身上,但是隻要將她擒住,就不怕找不到下落。”


    喬妨朝他一笑道:“老狐狸,你又在耍陰謀了,別說現在擒我不易,就是真擒住我了,也是一無用處,我已學會了屍解之法,隻要臨擒前一刹那,我都有辦法自戕,你想擒住我嚴刑逼供之法,可是沒有效了。”


    胡子玉厲聲道:“就算你自殺?‘紫府真詮’上冊永無出現之日,東家等所習之下冊,豈非一樣地稱雄天下。”


    商琴臉色又動了一下,深以胡子玉之言為然。


    誰知喬妨仍是無動於衷地答道:“天下技藝千萬種,一部‘紫府真詮’並不足以舉世無敵,而且我深知今日之會,可能吉少凶多,所以另外還作了一番安排,你想不想知道?”


    胡子玉大叫道:“我不想知道……東家!最好不要聽她的話,此女心思過人,聽得愈多,所受的困擾愈大………”


    商琴聞言果然道:“老夫不想知道……”


    喬妨突地一笑道:“你身為主人,怎麽反受一個仆從的指揮。還有我先聲明一句,我現在告訴你,你不聽,到時候糊裏糊塗吃了啞巴虧,可別怪我言之不預。”


    商琴又受激,又受誘,忍不住道:“不知夫人究竟作了何種安排?”


    喬妨微笑道:“‘紫府真詮’上冊所載之心法,正好可以製住下冊中的各種功夫……”


    商琴道:“老夫未見上冊內容,怎知此言是真。”


    喬妨含笑道:“方才龍副首領製服胡子玉就是一個例子,你若不信,不妨背出一段下冊所載的功夫來,我立刻就可提出破解之法!”


    商琴考慮一下,不敢嚐試,隻得道:“姑妄信之,夫人請再說下去!”


    喬妨眼珠一轉又道:“然我自知單憑三個月的參悟,實在不足與你們數十年的苦研相抗,可是我們今日若不來,你們也不會放過,必會於事畢之後,趕了前去……”


    商琴點頭欽佩道:“夫人料事如神,老夫除心折以外,別無他詞。”


    喬妨乃又道:“所以我免得你們長途跋涉,幹脆自己送上門來。”


    商琴道:“夫人盛意心領,但是夫人尚未將安排之計說出。”


    喬妨嫣然大笑道:“你別急!我這就要說了,我深知要將上冊所載的功夫完全學會,勢非十年八載不可,時日不逮,我隻好謀及他人。”


    商琴說道:“夫人這又是什麽意思呢。”


    喬妨突斂笑容,莊重地道:“我為了克製你們,特地尋求了四個根骨絕佳的十齡少年,兩男兩女,各攜一卷抄本,由幫中一名可靠的弟子陪同,分在四個極為秘密的地方勤練,即使我今日身死,你的好夢也做不長,十年之後,那四個少年學成而出,任何一人,均足製你們於死命,那時你們所遇必慘。”


    雪山四皓一起動容變色,連胡子玉都搖頭不止。


    商琴失聲道:“夫人這一著真狠,然而你不怕我去將他們搜索出來,加以殺害嗎。”


    喬妨大笑道:“我所尋覓的地點,隱秘之至,你最多在十年之中,能得其一二,狡兔三窟,這就是所謂預則立……”


    胡子玉突然起立,對喬妨作了一揖,正容道:“且不論夫人之言是真是假,胡某心推夫人為惟一對手。”


    商琴卻麵色沉重地回頭,與其他三個老者交耳密儀。片刻之後,他才回過頭來,眼望著喬妨,目中掠過一陣凶光。


    喬妨毫無所謂,勇敢地麵對他的目光,坦然道:“你們商量的結果,一定是想製我於死地了。”


    商琴點頭道:“不錯!雖然舍弟們得主張與夫人善了,互相交換,但是老夫堅持己見,勢必殺死夫人,因為……”


    喬妨咯咯輕笑道:“因為你們對紫府下冊尚有許多未能明白,隻怕到了我手中,你們弟兄四人永遠也無法超過我了。”


    商琴又是一怔,長歎道:“老夫真的是無言可說了,夫人目光如炬,照見肺腑,老夫雖然癡長歲月,但是在夫人麵前,卻像嬰兒一般,夫人心智太甚,泄盡天機,必為鬼神之嫉,老夫等此舉,隻能說是代天行事。”


    喬妨深注他一眼道:“別人也許會認為尊駕這話大無稽,我倒可以相信你說的是真心話,來吧!別浪費時間了,四麵的朋友,等著看熱鬧,恐怕有些不耐煩了。”


    她這句話一完,四周才響起一片籲氣之聲。


    原來他們已經沉注在這一番驚心動魄的唇槍舌戰之中,根本已經忘記了本身的存在了。


    商琴在背上撤下無弦琴,跨前一步道:“夫人請注意,老夫要出手了。”


    “慢!”


    戰隱與韋明遠幾乎是同時叫了出來,二人不約而同地站在喬妨麵前。


    商琴怔怔地朝韋明遠道:“我們已經將話說明白了,大俠樂得置身事外,何苦要來躺渾水呢?”


    韋明遠朗然一笑道:“你們約的是我。”


    商琴道:“邀約大俠不過是個幌子,容老夫改日再致歉如何。”


    韋明遠板著臉道:“天龍派無意欺人,卻也不任人欺負,在下堂堂一派掌門,你們卻借來做釣餌,目中將韋某置於何地?”


    商琴道:“那麽大俠是一定要參與我們的紛爭了。”


    韋明遠點頭道:“是的!你們既然約了我,在下義不容辭,不先把我解決了,其他什麽也別想談。”


    商琴麵容一動道:“好!二弟,你先陪韋大俠走幾招。”


    商漁應聲而出,手中橫著無絲釣竿。


    戰隱走到韋明遠身邊道:“幫主!雪山四皓以琴為首,他們以偏將出馬,幫主一派之尊,敵之不武,能否將這場讓給我。”


    韋明遠想了一下,才壓低嗓門,用隻有戰隱一人聽得見的聲音道:“孩子!你功力夠嗎?”


    戰隱神色不動,也以同樣的音量道:“大概夠了,念遠為了增長我的功力,分了大半枝雪參給我。”


    韋明遠輕輕地再道:“她確實對你太好了,但是你又將如何處梅姑呢?”


    戰隱道:“我不會負梅姑,念遠與我的關係並不確實,我們也沒有成婚,正如我們的名字一樣?一切都不是真的。”


    韋明遠輕歎道:“這就好了,但願一切都像你的名字,戰隱!戰隱,但是你準備隱到何時呢?”


    戰隱道:“不會太久的,我在等機會。”


    他們絮絮細語,卻將所有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


    商漁橫著竿子道:“到底是哪一位賜教。”


    戰隱道:“自然是我!”


    韋明遠搖搖頭退了回去,聶無雙與慎修從他的臉色上突有所悟。


    戰隱正要抬手,喬妨又叫道:“夫君,且慢,韋大俠是一派之宗,你也是一旅之首,還是兩位副首領雙劍聯輝,削削他這根無情竿上的奇異功夫吧。”


    戰隱聽她的話意,知道她不會無因而發,微微一笑而退。


    龍強、徐剛雙劍出鞘,映著初出的晨曦,尤為絢麗奪目。


    商漁卻微微震驚,臉上的顏色卻變了。


    徐剛、龍強雙雙趨前獻劍恭身道:“前輩是否認為我們倆打一有欠公平。”


    商漁將魚竿在空中輪了一圈,強打精神笑道:“漁夫但愁魚兒不上鉤,卻從來沒有嫌過魚多的?”


    徐剛振腕收劍笑道:“既蒙前輩賜允,我們就不客氣了。”


    說著與龍強一打招呼,二人一左一右,兩劍平削過去。


    商漁倒掄魚竿,分接兩劍,雙方用的都是實力,但見火光直溜,嗆然作響,大家腳下都沒有動。


    龍強含笑朗聲道:“前輩好強的腕力。”


    商漁哈哈一笑,收勁回攻,口中卻道:“漁人就是仗著手力,否則遇到出大魚,豈不是白白看它溜掉。”


    龍強一麵平劍,封回他的竿勢,一麵也道:“就漁論漁,前輩今天恐怕要得不償失。”


    商漁微笑道:“此話怎講?”


    徐剛道:“前輩雖是漁中老手,但是遇我們這兩條頑魚,一個不小心,毀了您這根吃飯的家夥,往後何以為漁呢。”


    商漁大笑道:“隻聽說魚吞餌,連竿子都吞掉的還是新聞。”


    徐剛爽朗地笑道:“前輩忒陋聞了一點,滄浪大海中,魚可吞舟,哪裏在乎區區一根釣竿?”


    商漁微微一證才道:“漁者誌在得魚,不計其他。”


    徐剛亦緊接著道:“魚但見其餌,不見其鉤,更逞論絲矣,前輩以無絲之竿鉤人尚可,釣魚豈非白費心思。”


    商漁聞言似驚似疑地道:“你們懂得我這竿上的功夫嗎?”


    徐剛接道:“竿名無情,其實卻包藏著七情六欲,隻可惜遇上我與龍兄俱是一介莽夫,不解情為何物,智餌遇上蠢魚,漁者其將奈何。”


    商漁大是震怒,隻手亂揮,幻出千重竿影,竿影中異象萬行,四圍之人,俱看得目眩神搖,不克自主。


    但是對麵的龍、徐二人卻抱元守一,腳下亦丁亦八,凝神貫注手中長劍,但聞嘶嘶劍氣,一點也不受迷惑。


    商琴在旁看著皺眉道:“二弟!你對著兩個魯男子,施什麽溫柔陷餅,換一套吧。”


    商漁咬著牙道:“他們既是血肉之人,就該有情欲之思,我倒不相信他們是木頭人。”


    手腕加速振動,呼呼竿風中,幻出一大片綺妮景象。


    周圍旁觀之人,仿佛突地置身在一個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美麗原野中,清溪碧澈,有許多豔女裸浴其中,潑水為戲,追逐為樂,嘩嘩的溪聲,夾之以輕脆的笑語,那景象是何等撩人!


    可是龍,徐二人看在眼中,好似懵然所無覺,一任那麽輕柔笑語在耳邊拋送,手中長劍始終不露一絲破綻。


    商漁麵色一變,正準備另換竿勢,喬妨突喝道:“盡拖些什麽,你們兩個人不在乎,旁邊的一些急色兒可耐不住了。”


    龍強大喝一聲,恍如晴天霹靂,喝散了一天幻象,徐剛卻配合他的喝聲,沉腕一劍直砍,嗆然一聲。


    那枝烏黑的魚竿,變為兩截斷下。


    龍強趁勢探劍一絞,將商漁手中的半截,又削下了四五截。


    韋明遠在旁瞧得神采飛舞,大聲喝彩道:“好!天衣無縫,配合得妙極了。”


    聶無雙輕聲道:“掌門人,請恕屬下識陋,怎麽說配合得好呢。”


    韋明遠解釋道:“無情竿中有情天,若是對方略一疏神,情迷其間,竿招立刻跟蹤而至,可謂無情之極,可是剛才一聲棒喝,乃是陽剛至功幹天真氣,竿影迷境屬至陰,在陰陽之勢互消之際,雌劍莫邪以純陰攻進,這是以陰克陰,故而能削斷魚竿,第二招雄劍幹將趁陰衰之時再攻,這是以陽製陰,正是我剛才所講的道理。”


    聶無雙點頭領悟。


    喬妨朝韋明遠點頭笑道:“掌門人果然見解超人,賤妾的一番算計,被掌門人一語道之無遺。”


    韋明遠回她一笑道:“我不過隻是看得懂罷了,還是夫人安排得好。”


    喬妨的臉飛然紅了起來。


    商漁蹲在地上,手拈著那幾截斷竿,臉上流露著一片惋惜之態。


    徐剛與龍強已經雙雙收劍回去了,商琴一拱手,對喬妨道:“夫人的確算無遺策,隻是老夫尚有一事未明。”


    喬妨微微一頷首道:“你問吧,我知無不言。”


    商琴道:“舍弟無情竿之幻招雖然未臻善境,但以修為度之,仍非兩位副首領所能抗,不知何故他們能不受其惑。”


    喬妨含笑道:“這道理說穿了一錢不值,我在今天出發前略作準備,令他們服下了清心寡欲之藥,別說一點幻影,就是真的天仙魔姬,投懷送抱,也動不了他們,否則血肉之軀,哪能真到無情無欲之境。”


    商漁聞言長歎一聲,拾起那幾截殘竿,怏怏地道:“多謝夫人,如此老夫隻算是敗在夫人手中,雖然一樣是敗,老夫心中可就好過得多了。”


    喬妨見他的神情雖懊喪,可是心胸卻極其但爽,不禁微露歉意道:“前輩太客氣了,其實前輩之技,已臻化境,試看看台之下,許多人尚未複原呢,而且前輩若是能得到上冊中的無極心功……”


    商漁神色大是緊張忙問道:“怎麽樣?”


    喬妨故意瞟了商琴一眼道:“那時功及造化,運輸於無形,就非藥物所能抗拒的了,隻是惜令兄不願善了,前輩隻好抱憾終身。”


    商漁急聲對商琴道:“大哥……”


    商琴堅決地搖搖頭,嗬聲道:“不行!老二,你別中她的離間計,此女心機之甚,與她交易,無異與虎謀皮,她肯把真本給你才怪,你還是快準備一下。”


    商漁沮喪地低下了頭,顯得十分難過。


    喬妨卻為他的最後一句話,驚得麵色突變,商琴見她臉上的變化,先是一怔,繼而浮起喜色。


    這內中的關鍵大概隻有他們兩人心中明白,其他人卻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雪山四皓中的老三,身著白衫的文士商讀,捧著那本無字書,一步一搖地走到場中,搖頭擺腦地道:“三更寒月五更雞,之乎也者矣欽兮,生平隻解書中味,不求高樓美食金縷衣,哪位有興趣陪我書呆子談談文章。”


    眾人相顧默然,誰都請不透這家夥弄什麽玄虛!


    喬妨卻神色凝重地道:“這一場任何巧都取不得,由我來吧。”


    戰隱微微發急道:“你……你不成,若是你有個差錯,整個大局由誰指揮。”


    喬妨淒然朝他一笑道:“你放心,今天我們或許難逃死數,但決不是這一場,好歹也得把戲唱下去,我絕不會先你而死,我們生是同林鳥,死作並頭屍,一條線牽兩個螞蚱,誰也跑不了誰,打點起精神,替我掠陣吧。”


    說著嫋嫋而出,盈盈施禮道:“先生若不介意,由小女子恭陪如何?”


    商讀回了一禮道:“夫人才華蓋世,惟恐老夫不是對手。”


    喬妨淒笑道:“書上談文,場中論技,先生何適何取?”


    商讀道:“談文口中事,論技掌中行,老夫兩樣不成,真不知何去何從。”


    喬妨道:“那麽由先生出題吧。”


    商讀朗笑道:“書呆子除書之外,不知他物,夫人既然有意相讓,老夫就陪夫人翻翻書麓子吧。”


    喬妨點頭道:“行!不過小女子腹簡得很,還請先生擔待。”


    商讀掀髯大笑道:“好說!好說,我們就一言為定,老夫先拋磚引玉吧。”


    二人這是番稀奇古怪的問答,將在場之人更是弄得一頭霧水,這是武場子,也不是鄉試殿考,怎麽比起文章來了。


    可是在台下的諸人卻一個個神色凝重,屏息以待。


    商讀將手中的無字書一揚,高聲吟道:“倉頡鬼哭泄天機。”


    喬妨接著也高聲道:“人間乃得入雲梯,三賁五典聖王事,”


    商讀眉色一動,接著吟道:“百家爭鳴春秋時,撇捺勾點三兩劃,”


    喬妨急道:“起承轉合一氣下,存廢興亡賴所傳……”


    一聲高於一聲,人耳振心,大家這才明白他們原來是籍聯句較氣,可是發覺已遲,有許多人方才在無情竿的幻象中已經喪失了許多精力,現在乍聆這等摧心殘腑的蝕人神音,功力淺的已紛紛倒在地下。


    韋明遠見狀,眉頭一皺,心中不忍,突然振衣而起,將那些人一一送到遠處,尚能支持的人也自動離開了。


    刹那之間,偌大的平台,隻剩下寥寥的數人。


    等到韋明遠回來時,台上兩人也進入高潮狀態。


    這是一種很吃力的比鬥,一方麵要思捷,一方麵要氣足,一句接不上,立將為對方聲氣所奪。


    喬妨的嗓子尖而銳,商讀的喉嚨響且亮,聽去似乎不相上下,但是喬妨的思路較捷,出口成湧,所以稍占一點上風。


    這時剛好輪到商讀發句,他青筋暴起,聲音已略見嘶啞,吼道:“自古文章大成之,從來才人有幾許?”


    喬妨神態較為從容,隻是粉頰泛紅道:“青蓮少陵不勝舉,問君能得幾本書?”


    商讀一時為之語結,實在說不出一個真確的數字,可是不答又不行,張大了嘴,啞啞不知所雲。


    喬妨微微一笑,替他接下去道:“胸無點墨目無珠,強學解人一狂夫。”


    商讀臉色驟變,兩耳如受劍刺,一聲長歎,嘴角涔涔淌下鮮血。


    商射大吃一驚,連忙掣出那枝無簇長箭,搭在弓上,比準喬妨欲射。


    戰隱見狀忙至韋明遠身畔,塞給他一樣東西。


    韋明遠一看,卻是韋氏家傳的兩相飛環,心中會意。


    喬妨朝商射一笑道:“昔日養由基能百步穿楊,現在我們相去不過十數步,你不覺得太近了一點嗎?”


    商射臉上一紅,羞刀難人鞘,箭放出來不是,收起來也不是。


    韋明遠一步跨出道:“知足常滿,見好即收,夫人把下一場讓給我吧。”


    喬妨接觸到韋明遠稍含譴責的目光,不禁悚然一驚,斂容肅然道:“賤妾遭命。”


    韋明遠含笑對商射道:“今日乃在下與賢昆仲相約,卻被神騎旅搶盡風頭,未免叫我這個正主人太難為情,這一場由我陪閣下吧。”


    商射道:“你不要自持金剛身法,我這枝無簇長箭不見得就穿不透你!”


    韋明遠點頭道:“金剛不壞,不過是說得好聽,其實我就是練成鐵石之軀,相信也逃不過閣下手中這枝海底鐵心木的長箭。”


    商射微微一笑道:“閣下還算識貨,那麽閣下將何以自救呢?”


    韋明遠含笑道:“我人是活的,明知擋不住,當然隻有逃避一途。”


    商射曬然道:“至尊至聖如太陽神,口中怎麽說得出逃避二字。”


    韋明遠朗然一笑道:“在下已非昔日,火氣漸消,沒有興趣逞匹夫之勇了,暴虎逢河,智者不為,挺身就險,勇者所棄。”


    商射想了一下道:“這話有道理,韋大俠修養已臻化境,老夫自愧不如,隻是我這長箭弦響即至,如影隨形,大俠想避亦恐不易。”


    韋明遠雙腳不動,肩頭一晃,人已移至丈餘之外,疾若閃電,商射雖站在他對麵,卻也沒有看清他是如何動作的。


    韋明遠含笑道:“不待閣下弦響,我已躲開了,這樣總行了吧。”


    商射驚道:“是移光步。”


    韋明遠道:“是的!我若加意施為,足可閃至閣下身後,長箭即使能拐彎回射,閣下自己還要先替我檔上一下。”


    商射廢然放下弓箭道:“不比了,我根本射不到你。”


    韋明遠一笑道:“那倒大可不必,未較何能論勝負,我們還是要比一下。”


    商射道:“怎麽比法?”


    韋明遠一舉手中鋼環道:“這本是韋某家傳‘兩相鋼環’,我將此環放出,隻要閣下一箭穿中它,韋某即認輸如何?”


    胡子玉在旁叫道:“東家別上當,這兩相鋼環,一虛一實,你根本就捉摸不定。”


    商射豪情大發,宏笑道:“久聞韋大俠兩相鋼環名傳遐爾,老夫對於分光捉影之道,小有研究,倒頗想一試。大俠請施為吧。”


    韋明遠含笑不語,振腕處,一點烏光直入半空。


    商射極目視去,發覺烏光之外,另有一圈淡淡的影子,若非他練目數十年,斷然瞧不清楚,微微一笑,控矢引弦,“颼”的一響,無簇長箭如飛而去。


    半空中隱隱傳來叮的一聲,半晌之後那枝長箭方自動飛回,直向商射的手中飛去,端的神妙已極。


    商射含笑接箭在手,由於空中那一聲輕響,韋明遠敗定了。


    可是當他在箭身上找了半天,卻始終覓不到鋼環的影子,不由得大驚失色,呐呐地道:


    “不可能呀,難道鋼環會在半途上脫落不成?要不然就是那聲音是假的。”


    韋明遠淺然一笑道:“鋼環設有掉,那一聲也是真的,不過不是鋼環觸箭之聲。”


    商射詫然道:“那麽是什麽聲音?”


    韋明遠指著他的胸前道:“那是鋼環觸及閣下身佩鐵甲之聲,台端分光捕影之功,頗足令人欽佩,在下所發兩道虛影,其一淡如輕煙,依然逃不過台端之眼……”


    商射低頭一瞧,隻見胸前那身專避劍丸的唐猊寶甲上,端端正正的嵌著一枚烏黑的鋼環,因為與寶甲的顏色差不多,所以未曾看出,卻驚得麵容失色,呐呐地說不上來,半晌之後,他才道:“韋……大俠,你為什麽不殺我?”


    韋明遠淡笑道:“兩相飛環傳自先人,雖是無雙利器,確從未殺過一人,如何能在我手中破例?”


    商射默默無言,輕輕地在寶甲上剝下飛環,恭敬地雙手遞交至韋明遠手中,才返回至自己那邊。


    戰隱朝韋明遠一揖,欽敬地道:“韋氏飛環,本來隻有兩相,然而幫主方才一實一虛,已發展至三相之境,青出於藍,冰寒於水,這二相飛環之名,也應該改一下了。”


    韋明遠卻神色莊重地道:“我不過是在手法上略有進境,二相飛環上無論化象萬千,依然隻有虛實兩處,韋某隻是發揚祖業,卻不敢得意而忘本,任意更改名目。”


    戰隱驚然一震道:“幫主之言極是,在下受教。”


    韋明遠淡淡一笑道:“也許我的話說得太重了一點,我們以之共勉吧。”


    戰隱唯唯諾諾,不出一詞。


    商琴卻舉木琴,走至場中平靜地道:“諸君等的確高明,舍弟連負三場,老夫若是靦顏再行求戰,實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可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高人難遇……”


    喬妨爽利地道:“閣下就說要較量罷了,何必繞圈子呢?”


    商琴笑道:“還是夫人痛快,老夫就遵命了,但不知哪一位賜教。”


    戰隱道:“我!”


    韋明遠正待反對,喬妨已趨至他身側低聲道:“這一場他還撐得住,您最好留點神,但願能頂過下一場。”


    韋明遠微異道:“他們一共才四個人,怎麽還有下一場呢?”


    喬妨道:“這不過各自為政而已,他們此來心意已決,不達目的絕不甘休,等一下四象俱發,要想躲過可實在不容易?”


    韋明遠驚異地道:“真有那麽厲害嗎?”


    喬妨點頭道:“我對他們的功夫修為,了如指掌,然而憾在‘紫府真詮’得之太遲,明知克製之法,卻無力施為。”


    韋明遠愕然不作聲,喬妨麵色忽地一動,張口似欲有言,但是嘴唇掀動了一下,又忍了回去。


    韋明遠見狀道:“夫人還有什麽見教?”


    喬妨歎了一口氣道:“其實他們今天主要的目標是我們,大俠若是願意抽身,此刻還來得及,但我知道大俠是絕不會作此打算的。”


    韋明遠點點頭道:“夫人不愧知我……”


    接著又壓低聲音對她道:“你把紀湄扶持到今天這種地位,我已經很滿意了,就算我們今天全部畢命於此,秘密揭開了,韋氏兩代,連同姑娘,都足以流傳不朽了。”


    喬妨無言地點點頭,走至一旁,注視場中。


    這時商琴已然盤坐地下,將琴放在身前,朝負手凝立的戰隱道:“首領已經知道老夫將用何種功夫了。”


    戰隱冷冷一笑道:“無弦琴上有形音,一發振天地,再發神鬼驚。”


    商琴詭異地笑道:“那麽首領自認為有把握抗此神音。”


    戰隱笑道:“徒言無益,試後自知。”


    商琴不再說話,振袖伸指,在琴弦宮聲的部位上按了一下。


    琴上雖然無弦,可是在他一按之後,竟然發出錚的一聲,人耳震心,四周之人,俱都大吃一驚,隻有神騎旅四人未有所動。


    喬妨向旁邊之人提出警告道:“無弦琴音乃音中至殺之部,方才隻是一聲警告,雖然他的主要目標,不是對著諸位,感受較輕,但是諸位若稍覺身體有不適之感時,千萬不要逞一時之強,離至二十丈之外,可保無虞。”


    商琴對喬妨一笑道:“夫人倒是對老夫了解頗深,不過夫人請放心,老夫這一曲絕無向全體挑戰之意,隻奏‘秋聲賦’,歐陽修一篇妙文,博得千古歎賞,老夫勉為學步,卻不知能賺得知音幾人?老夫要獻醜了。”


    語畢雙指在琴上亂動,或勾或撥,琴音也就叮咚咚地響個不絕。


    此時正是盛夏,然而眾人身上,都感到了蕭蕭的秋意。


    正如歐陽修的文中所雲:“夫秋!刑官也,於聲為商,其氣近殺……”


    暗症失而銳的琴音中,帶著無限的摧殘之意。


    翠綠的樹葉,慢慢地蝕去青色,呈現了一片鵝黃,地上的碧草也枯萎了……


    這無弦的琴音雖然沒有傷到人,可是四周環境的突變,使每個人都堆上一層懼色,韋明遠都不例外——


    舊雨樓掃描,anxiousmanocr,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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