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及風水,眾人腦海中首現的往往是尋覓龍脈、審度砂水。


    何為龍?山依水而顯龍象,無水則山獨立。世人往往默認,無龍不成風水。


    然而,廣袤的平原鮮有崇山峻嶺,甚至某些地域,山巒難覓。如此境地,如何探尋那風水寶地?無山之處,果真無龍隱匿?


    深夜啼哭的娃娃祠,黃河堤岸的太極奇觀,詛咒纏身的銀質菩薩,令人費解的陰陽圖繪……


    今日,且聽我一述平原風水之秘。


    風水,一門華夏古藝,亦名青烏、青囊、堪輿,擇地以形,布局以理,擇日以吉,符籙補缺,四者相輔相成。


    我涉足此道,源自我那養父偶得的一冊古籍。


    他早年肩挑貨擔,遊走於黃河岸邊的村落,生活拮據,朝不保夕。


    某冬,大雪突至,遮天蔽日。養父見天色已晚,急於歸家,卻在黃河灘迷失方向。


    白茫一片,風雪交加,辨不清路徑,僅憑記憶蹣跚前行。


    半日之後,四望仍是無垠雪原!


    天色漸暗,養父心急如焚,風雪中過夜,恐性命難保。


    他愈發焦急,盲目疾行,欲逃離此地。


    雪深難行,終跌坐雪中,貨散一地。


    這些貨物,是他生活的全部。不及喘息,他忙於拾撿,風雪迷眼,摸索間,觸碰到一隻幹瘦如柴的手!


    雪夜,他救起一名氣息奄奄的中年男子。奇哉,風雪隨之停歇,而這被救之人,竟是位算命先生!


    為報救命之恩,先生為養父卜卦,令其從事廢品回收,期限三十年!


    養父或癡或信,竟真遵此言,勤勉三十餘載。彼時,貧窮普遍,加之孤兒寡父,以收費為生,婚姻無門。


    這些年,他又收獲了何物?


    第三載,他帶回一犬,喚作墨球。


    第十五載,黃河灘邊收廢,撿回不足三日的我。他喜若狂,為我求名於算命師,得名江瀾川,自此,他對廢品回收更添情愫。


    第三十載,黃河畔再遇算命先生,贈他一包,躍入滾滾河中。


    養父欲救不及,先生已無跡可循。


    他攜包裹歸家,內含一無名古書與羅盤,執意讓我研習,言不可斷先生之脈。


    養父不識字,不知此非算命之書,實為半部風水正術,半部邪法!


    真偽難辨,家中確有此書與羅盤。


    轉瞬十八載,我成人,養父已屆古稀。不忍其勞苦,高考落榜後,我歸鄉共擔重任。


    成績不佳,實為有意,他年逾七旬,我欲多伴幾春秋。人生雖可平淡,感恩不可忘。


    此後,我接替養父,下鄉收廢,他則守攤於家。


    生活尚可,唯其善心屢惹是非。


    一切,自十月初一的風水之行始。


    購紙錢祭祖,歸時,養父已惹麻煩。不知他如何言說,午後,一位八旬老嫗坐於我家門前等候。


    老歐見我歸,急迎上前,一聲“先生”,我心知不妙!“先生”乃鄉間對術士之稱,我學風水之事,除養父無人知曉。


    我苦笑以對,不願接手。自學皮毛,書之真偽未明,豈可輕用以誤人?


    我欲避開老歐,快步入屋,高聲呼喚。養父自廢品堆中探首而出。


    “咋了?”


    “我還想問你呢!”


    老歐緊跟其後,緊握我手,滿目祈求。


    “家裏不忙,你隨楊大娘去看看,能幫則幫。”


    “孩子,行行好吧?大娘我這一路不易啊。”


    欲拒還迎,養父摻和其中,老歐又著實可憐。我心一橫,前往探視,能助則助,無愧於心。


    她徒步而來,我不願再讓她步行,遂駕駛電動三輪車載她同往。


    古寧村,距此十裏之遙。冬風凜冽,我緩行以免她受寒,抵達時,已近黃昏。


    村中人稀,靜謐異常,唯有零星犬吠。


    她家居舊宅,坐北朝南,地勢平坦,並非富貴之相,但也非凶宅。


    按理,此宅不應有異。


    審視之際,我停車門旁,攙扶老歐下車。她致謝後,忙向屋內呼喚……


    不久,院門吱呀開啟,露出一位滿臉愁容的老者。他一見我,眉頭皺得更深了。


    我尷尬地摸了摸頭,沒有言語。


    佬歐剛踏入門內,便衝著老者說:“哎,老頭子,我從外頭請的師傅,手藝靈得很,你讓他……”


    話音未落,院門轟地一聲合上了!我無奈地搖搖頭,真是自尋煩惱。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自古以來,高手總是以老者的形象示人,像我這樣乳臭未幹的年輕人,確實難以讓人聯想到高手。他們對我冷淡,也在情理之中。


    我聽見院子裏已是一片喧鬧,轉身欲走。不料,剛啟動三輪車,院門又一次敞開,老歐好言相勸,又將我迎了回去。


    望著老者那恨不得吞了我的神情,我實在沒心思涉足這灘渾水。然而,老歐緊緊拉著我不放,說著說著竟抽泣起來。


    我心生憐憫,隻好硬著頭皮跟進。老歐似是知曉老者看我不順眼,一把將老者推開,哐啷一聲鎖上了院門。


    “這——”


    “師傅,您別理他!您快跟我去看看吧,我兒快不行了!”


    老歐邊說邊拽著我走向正房,趁機我打量了下他們的院子。任憑我如何審視,也找不出這院子有何不妥!


    入室後,是三間直通的房間,中央是正廳,左側堆放著糧食雜物,右側房間的床上,覆蓋著一床如小丘般的被褥。


    走近一看,床上躺著一個約莫三十歲的男子。他麵色蠟黃,幹裂的嘴唇布滿了白屑。雙眼腫脹如蛙,眼珠幾乎看不見。奇怪的是,除了嘴唇幹裂,他臉部其餘部分卻腫脹嚴重。


    這是何種罕見病症?嘴幹得起皮,眼腫成球?


    “李大娘,您怕是誤會了?我不是大夫。”


    “孩子,您就幫幫忙吧。我知道,您對風水略知一二,總比我這什麽都不懂的強吧?”老歐邊說邊從口袋裏掏出手帕,一張張數著錢。


    望著這空蕩蕩的屋子,再看看老人那布滿皺紋的臉龐。生活已然如此艱辛,我怎忍心再取他們血汗。


    我婉拒了佬歐的好意,承諾會設法相助。


    在床邊觀察良久,她兒子的病情猶如腹水,腹部腫脹。除此之外,未發現有何異常。他印堂發白,頂多是魂魄受創,與鬼無關。又繞其院內一周,未見有動土跡象,意味著他的病與這宅子的風水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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